第124章
躁動的雪龍聽到這話,瞬間變得乖順下來,變臉之快看得人嘖嘖稱奇。
程端伸手接了幾滴雨水,欣喜道:“郡主,雨勢看上去小了不少�!�
邊城氣候多變,動輒就是傾盆大雨,通常來得快也去得快。
雨勢只要有由大轉(zhuǎn)小的跡象,不出半個時辰便會云歇雨停。
這對他們而言,是好事。
冒雨上山速度很慢不說,待雨水浸透蓑衣,他們很有可能會感染風寒,到時不僅救不出人反而把自已搭進去。
圍堵林庭風的梁人亦是如此。
大雨過后,人困馬乏,是再好不過的圍剿時間。
若宋言汐帶隊,絕不會讓林庭風活到雞鳴破曉。
往更壞的方向想,或許他早在這場雨落下之前便沒了命。
宋言汐盯著面前的上路靜默了片刻,下令道:“牽馬上山�!�
無論林庭風是死是活,她都要將藥帶回去。
這不僅是邊城百姓的希望,更關系到社稷穩(wěn)定,容不得半分差池。
程端快步跟上她,壓低聲音問:“郡主,待會兒雨停之時可需要放信號,讓林將軍知道我們來了?”
宋言汐腳下步子不停,頭也不回道:“不用�!�
她走了兩步,解釋道:“如今情況不明,林將軍一行人在不在這座山上兩說,若梁國細作就在附近,此舉便是打草驚蛇�!�
程端不解問:“梁國細作能有幾人,怕他作甚?”
宋言汐回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京中傳聞不假,這位程將軍當真是勇氣可嘉,謀略自不必提。
林庭風走時帶的皆是心腹高手,別說只有三兩個細作,便是十幾二十人也不至于狼狽到被困求救。
后有徐將軍派來的二十好手,一天一夜了連半點消息都沒傳回,是死是活尚且不知。
如此被動的情況下,行事更該再三謹慎。
意識到自已說錯了話被嫌棄,程端有些不好意思道:“程某一向橫沖直撞慣了,讓郡主見笑了�!�
“程將軍言重了,人無完人,大安軍中何人不知將軍勇猛無雙?”
程端被夸得一愣,忙追問道:“郡主說得可是真話?”
宋言汐道:“王爺親口所言,假不了�!�
雨聲漸漸小了,隨行的人聽到這話,趕忙道:“兄弟們操練的時候,徐將軍就經(jīng)常這么說,讓我們向程將軍看齊,做我大安勇猛無畏的將土�!�
饒是程端覺得自已臉皮夠厚,聽到他們這么夸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壓低聲音道:“動作輕一點,大家都打起精神機靈點,家里老小能不能扛過去就看今晚了。”
其余人皆是無聲點頭。
就連馬兒都好似察覺到了氣氛的焦灼,不由地放輕了腳步,一行人在夜色之中宛若鬼魅。
淅淅瀝瀝的雨聲停止時,萬籟無聲,靜得好似整座山?jīng)]有任何活人的氣息。
宋言汐牽著雪龍沿著泥濘的山路往前,聽到身后程端自言自語道:“雖然我瞧不上那姓林的,可如今邊城用得上他,他最好還是別死�!�
*
山林深處一處山洞內(nèi)。
林庭風將最后一點創(chuàng)傷藥分給傷兵,似下定決心般開口道:“天亮之前,我們必須突圍出去。”
“將軍,不可!”
“這是軍令�!�
“今日就算是將軍砍了屬下的腦袋,屬下也要說�!�
“您回頭看一眼兄弟們,傷的傷病得病,連刀都握不住了怎么突圍?”
“黃豐!”
“并非兄弟們貪生怕死,可現(xiàn)在這種情況,兄弟們只要出去就是白白送死,將軍于心何忍?”
林庭風冷沉著一張臉,問:“那依你之意,眼下該當如何?”
黃豐動了動嘴唇道:“等�!�
下一瞬,一柄閃著寒光的長劍橫在了他脖子上。
“你找死!”
第267章
藥要帶回去,人也要回去!
黃豐閉上眼,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態(tài)道:“將軍若執(zhí)意如此,便拿屬下的尸體鋪路吧。”
反正早晚要死,倒不如早死早投胎。
沒等林庭風開口,黃豐便直直朝著劍刃撞去。
求死之心,再明顯不過。
好在林庭風早已猜到他會這么做,及時收了佩劍,才免了他血濺當場的慘劇。
黃豐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屬下知道將軍擔心那些梁國細作會找到此處,稍后我會出去將那些人引開,待到城中接應的人尋來將軍再走不遲�!�
林庭風一口回絕道:“絕對不行�!�
他沉著臉,望著洞口方向,“城中的百姓等不得,我們晚一日,百姓不知要死多少人。”
黃豐道:“屬下的妻兒老小盡在城中,如何能不急?
可這么無頭蒼蠅一樣白白送死,根本不可能把藥帶回去�!�
有人弱弱附和道:“將軍,我們跑這么一趟不就是為了帶藥回去嗎?”
林庭風眸光閃了閃,眼神堅定道:“藥要帶回去,人也要回去!”
話落,他轉(zhuǎn)身朝外走,可剛走沒兩步就一頭栽在了地上。
“將軍!”
黃豐趕忙沖上前,扶起林庭風時只覺得他渾身燙的厲害,當即變了臉色,“不好,將軍這是起熱癥了�!�
幾人搭把手將他抬到了一旁的干草上,慌忙去翻他隨身的包袱,才發(fā)現(xiàn)藥瓶都是空的。
黃豐忍不住咒罵道:“那些個貪生怕死的,不讓我們進城喝口水就罷了,連傷藥都沒說準備一點�!�
“一聽是時疫,那些人膽子都嚇破了,能給咱們這些草藥已經(jīng)不錯了�!�
“你們之中可有誰識得藥理?”
見幾人齊齊搖頭,黃豐的臉更沉了。
他們出來時連帶著將軍一共十一人,眼下折損了一半,除了他二人之外其余四人皆有傷在身,其中兩人還發(fā)了高熱。
將軍說得對,不能再這么等下去了。
否則即便不缺糧水,光是病就能把他們給活活拖死。
他吩咐一旁兄弟,“我出去尋找援軍,你們用帕子接洞口滴下來的水,按照詩涵郡主教的法子先給將軍降溫�!�
黃豐頓了頓,又道:“若明日天黑之前我還沒回來,你們帶著將軍想辦法突圍,不必等我�!�
*
在山中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別說是林庭風一行人,就連梁國細作的影子都沒有見到一個。
若非宋言汐眼尖看到樹上有不久前留下的打斗痕跡,她甚至要懷疑他們是不是走錯了方向。
哪怕經(jīng)過雨水沖刷,看不到血跡,可那大面積折斷倒塌的灌木叢仍看得人心驚。
程端眉心狂跳,喃喃道:“這是潛進來多少細作啊,邊城的守衛(wèi)都是干什么吃的?”
隨他而來的一大半都是邊軍中的人,聽到這話氣得漲紅了臉喘著粗氣,卻不敢反駁半個字。
即便他們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可只要他們出現(xiàn)在大安境內(nèi),便是邊軍的失職。
他們辯無可辯。
宋言汐撥開層層落葉,指尖沾了一點未被沖刷干凈的血跡,借著蒙蒙亮的天色仔細看了看。
色澤鮮艷,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她立即站起身,沉聲吩咐道:“最上層的落葉是被人故意撒上去的,此人負了傷,必定走不遠�!�
梁國細作此來便是抱著必死的信念,只會抓緊時間圍剿林庭風此人,斷了邊城的藥物供給。
所以這么大費周章,企圖隱瞞自身行蹤的,只能是他們的人。
只是有一點,宋言汐尚且不確定。
受傷這人是林庭風的隨從,還是隨后趕來接應的二十人之一。
無論是哪一方的人,對于他們而言都算不得好消息。
她如今只希望林庭風真的“命硬”,不要死的那么輕易,讓人瞧不起。
“郡主,在這邊!”有人發(fā)現(xiàn)了血跡蔓延的方向。
宋言汐一抬手,“追!”
程端趕緊招呼人跟上,一再提醒眾人注意警惕。
若跟梁國細作碰上,他們倒是沒什么,皮糙肉厚的不怕受傷。
可郡主不行!
她如今就是邊城的希望,決不能出現(xiàn)任何差池。
否則即便王爺能饒得了他,他也沒臉再活在這個世上。
半刻鐘后,一行人在一處背坡后發(fā)現(xiàn)失血過多已經(jīng)昏過去的黃豐。
哪怕他打扮成樵夫模樣,程端還是一眼認出了他,“這不是林將軍身邊那個親衛(wèi)嗎?”
宋言汐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藥,吩咐道:“把他的嘴掰開�!�
程端剛開始動手掰嘴,原本失去意識的黃豐突然睜開眼,抓著手中的匕首就朝他狠狠扎去。
還好程端反應快,偏過頭的同時一巴掌打落了他手中的匕首。
趁著他吃痛張口之際,宋言汐果斷扔了一顆止血調(diào)息的丸藥進去。
黃豐原本想說話,卻撐不住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宋言汐掏出止血的藥粉為他上藥,開口道:“勞煩程將軍搭把手,掐他的人中,將人掐醒。
他傷的重,不必收斂力道�!�
一句有用的消息都還沒來得及說,他還不能昏。
程端用了十足的力道,昏迷中的黃豐只覺得人中疼得像是要裂開,深吸了一口氣猛然驚醒。
看清面前的人臉,他激動道:“郡主,快去救救將軍!”
宋言汐面無表情道:“你先平復一下心情,免得太激動又暈過去,待會兒還要靠你指路。”
黃豐想點頭,只聽她冷聲呵斥,“別動!”
她手下施針動作飛快,冷冷提醒道:“不想死就老實點。”
宋言汐記得此人,雖然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惡之輩,卻是個被恩情迷了眼的蠢貨。
只因林庭風在戰(zhàn)場之上救了他一條命,便唯他馬首是瞻,即便明知自已不是最受信任的一個,依舊甘之如飴。
夫妻倆成婚后,為了維護所謂的美名,許多臟活累活都是交到此人的手上。
用莊詩涵的話說,他就是一條沒有腦子的好狗,指誰咬誰連一句為什么都不會問。
她學醫(yī)為的是治病救人,卻不包括這種人。
程端等人都察覺到了宋言汐情緒不佳,默默后退了幾步,交換著眼神。
面對其他人疑惑的眼神,程端搖搖頭也想說不知道,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他招了招手,同其他人腦袋湊在一處,低聲道:“這姓黃的是林將軍的親信。”
其他人聽得一臉茫然。
方才程將軍說話時,他們都在旁邊,也認得這人是誰。
程端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有人還想問,卻動了動耳尖,臉色驟變。
他急急道:“不好,有人靠近!”
第268章
兵者,詭道也
程端當即拔出佩刀,吩咐身側(cè)兩人道:“你二人不必往前,寸步不離的護好郡主。
其余兄弟同我一起,殺梁賊!”
眾人齊齊道:“殺梁賊!”
旁的不說,光是氣勢上都贏了大半。
黃豐同那些人交過手,知其深淺,忙開口道:“這些梁人身手了得,且性子狡猾,程將軍切不可掉以輕心�!�
他緊跟著便要起身,被宋言汐一把按住肩膀。
她冷冷警告道:“想活命就別輕舉妄動�!�
黃豐有些生氣道:“郡主若是害怕只管躲在我等身后就是,黃某不懼死�!�
他言語間不免帶著輕蔑,分明是瞧不起宋言汐。
更是在不客氣的提醒她,貪生怕死就趕緊躲遠點,別在這兒礙眼。
宋言汐怒極反笑,清冷的眸間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若非只你一人認得路,我這便成全你,送你下去見閻王!”
“你!”黃豐怒極,只覺得胸口一陣血氣翻滾,張了張嘴猛地吐出一口淤血。
顏色發(fā)烏,分明是中毒之兆。
黃豐無力地靠在樹上,虛弱道:“卑鄙無恥�!�
“兵者,詭道也�!�
對上他憤怒的眼神,宋言汐冷聲問:“你可敢以性命起誓,此生從未行過有違道義的下作之舉?”
黃豐毫不遲疑道:“有何不敢?”
他費力舉起手,動了動蒼白的嘴唇道:“我黃豐今日,以全家老少的性命起誓,絕對沒做過違背道義……”
宋言汐打斷他,提醒道:“人心易改,你怎知從前沒做過,往后也不會做?”
憑心而論,她這話多少有點故意刁難人的意思。
就連不遠處準備迎敵的程端,聽到這話也不由得頻頻回首,眼里除了不解之外,更多的是擔心。
那姓黃的一看就是個粗人,又是林將軍的親信,不會心懷仇恨趁著他們不備對郡主出手吧?
這廝若敢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哪怕只是動心起念,他也定要將他的腦袋擰下來,贈予郡主當夜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