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除非，這件事情切切實實給你們帶來了傷痛。”
宋言汐的目光落在最中間那人的身上，問：“田家叔侄為的是壯壯爹，那你呢？”
自從住進來之后，這人就沒有主動開口過，只一雙眸子布滿了深沉，一看便是有秘密在身。
暗一查過，此人底子很干凈。
她無心窺探他人隱私，知道不是梁國細作后并未多留心，卻沒想到被劉老玩了一招燈下黑。
以這老爺子的敏銳程度，不可能半點不知情。
若非她今日因提及林庭風順帶說起來，他還打算瞞她多久？
一旁的劉軍醫(yī)只覺得后背涼颼颼的，趕忙搓了搓胳膊道：“老夫已經(jīng)什么都同郡主說了，你們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那人頓時怒了，攥緊拳頭質(zhì)問道：“劉老，您分明答應(yīng)過要替我們保密的！”
劉軍醫(yī)不答反問：“我當時怎么說的？”
那人瞬間不說話了。
劉軍醫(yī)道：“石頭，你來說。”
田石頭看了看左右，如實道：“您說您會看著辦�！�
此話一出，連他在內(nèi)的五人臉色更難看了。
這話當時但凡換個人說出口，他們都不敢如此冒險，將自已乃至家人的身家性命交托。
只因他是劉軍醫(yī)，他們愿意相信他。
結(jié)果現(xiàn)在，他居然把他們給賣了？
田石頭眼里有淚花涌動，嘴唇顫抖道：“劉老，您、您不能……”
見他這榆木腦袋不開竅的模樣，劉軍醫(yī)更來氣了，橫眉問：“老夫且問你們，寧愿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也要收集那三百人的姓命，為的是什么？”
田石頭攥緊拳頭，“當然是為他們報仇！”
話說的太快，田老二想捂他的嘴都來不。
劉軍醫(yī)點點頭，又問：“同是試藥，明明那頭開出了更好的條件，你們?yōu)槭裁床蝗ィ俊?br />
田石頭這下猶豫了，往左轉(zhuǎn)頭看看他二叔，又往右看看他青山哥，更不敢說話了。
青山捏了捏拳頭，似是下定決心般道：“我們覺得永安郡主不是壞人�！�
宋言汐了然地點點頭，問：“不是壞人，卻也并不意味著是好人，更不意味著會幫你們遮掩，所以你們才不敢說實話？”
幾人齊齊點頭。
田老二都快哭了，“這種掉腦袋的事，一個不小心，一家老不定都會跟著沒命�！�
捕捉到他眼底過于濃烈的恐懼，宋言汐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她剛要開口，就聽劉軍醫(yī)催促道：“你們有什么沒說的趕緊撂，等會兒讓人猜出來面上可不好看。”
幾人面面相覷，在猶豫。
事關(guān)自已和家人的性命，換做是任何人，都會選擇謹慎行事。
宋言汐能理解，卻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同他們磨蹭。
她直接道：“你們既選擇了信我，有沒有那本冊子，我都會盡我所能護著你們。
今日之事，我也可以當作從未知情�！�
幾人瞬間松了一口氣，剛要磕頭感謝，就聽她繼續(xù)道：“只一點，過了今日，我便不會再插手名錄一事，你們也休要再提。”
怕他們不明白，劉軍醫(yī)貼心解釋道：“就是說你們之后不管是向王爺檢舉，還是九死一生進京告御狀也好，郡主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沒看見�！�
幾人忙磕頭，感激道：“多謝郡主大恩！”
“先別忙著謝�！�
劉軍醫(yī)諱莫如深地笑笑，幽幽問：“你們是能把名冊交到王爺手中，還是有命活著進京告御狀？”
沒管他們難看的臉色，他自顧自道：“那邊稍微有點動作，都嚇得你們趕緊找地方躲起來，還真當胳膊擰得過大腿？”
宋言汐輕咳一聲，示意他說話稍微收斂些，顧忌一下他們的感受。
但凡在場有個氣性大的，非得被一句接著一句給氣厥過去不可。
劉軍醫(yī)冷哼一聲，氣不順道：“你替他們說話做什么，看不出這些人是拿你做筏子，想要通過你見到錦王殿下卻又不肯跟你交實底。
老夫活了這么多年，還沒見過這種一句實話不給，就想讓人平白幫著擔風險的。”
他看向青山，頓時更生氣了，“早知道你們個個都是鋸嘴葫蘆，老夫何至于拉她蹚這趟渾水？”
第261章
子不教父之過
話一出口，劉軍醫(yī)愣住了。
他這是話趕話，把心里話也給抖摟出來了！
劉軍醫(yī)眼皮顫了顫，干笑道：“丫頭，你看這……”
宋言汐輕嘆一聲，幽幽問：“劉老方才說他們把我當筏子，那您呢？”
劉軍醫(yī)瞪圓了眼，頓時急了。
他忙道：“丫頭，你可不能這么想老夫啊，老夫全是被他們給脅迫的�！�
說著，他伸手一指青山，張口就來，“這后生說老夫跟他同姓劉，八百年前是本家，老夫?qū)嵲谑怯谛牟蝗踢@才同意幫他�！�
青山張了張嘴想說話，就聽劉軍醫(yī)問：“這話難道不是你說的？”
他點點頭，“話是我說的，可是……”
“你只要承認就行�！�
劉軍醫(yī)打斷他，眼底僅剩的一絲心虛也沒了，義正言辭道：“老夫方才說什么來著？”
他甚至還有些失望，似是真被冤枉了一般。
宋言汐在一旁看著，一時間哭笑不得。
她此前只知劉軍醫(yī)為人脾氣怪，最是嘴硬心軟，卻沒想到竟還會演戲。
演的還……如此逼真。
當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注意到她的眼神，劉軍醫(yī)輕咳一聲，瞪了青山一眼道：“還不趕緊把東西拿出來，非等著老夫發(fā)飆不可？”
被他嚴肅的語氣嚇到，田石頭拉了拉青山的衣袖，小聲道：“青山哥，拿不拿�。俊�
他這么一問，不拿也得拿了。
青山咬了咬牙，下定決心般道：“拿！”
“青山！”其余三人齊齊開口，臉上滿是惶恐。
他們不像劉青山，娘死的早爹又沒了，自已也沒成家爛命一條沒什么好牽掛，豁出一條命可以啥也不管。
人到中年，哪個不是上有老下有��？
劉軍醫(yī)一看就來氣，忍不住問：“你們既然這么害怕，顧前顧后的，干嘛摻和進這檔子事？
怎么的，個個都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不成？”
他指著田老二道：“你先說�！�
田老二老實道：“二牛哥死的冤枉，他家兒子還小，總得有人為他討一個公道，給孤兒寡母一個說法�！�
田石頭也跟著道：“二牛叔是好人，要是沒有他在戰(zhàn)場上拼死救了我爹，我們一家早就散了�！�
“我娘跟兄弟前些年都得了癆病死了，我不能讓我爹死的不明不白。”
“我那侄子才十六，還沒娶媳婦……”
等幾人說完憋在心里的話，早已是淚流滿面。
田家叔侄哭的最傷心，尤其是提到壯壯娘的病，倆人更難受了，抱在一起流著眼淚。
田老二哽咽道：“春花嫂子那么好的一個人，眼瞅著就要不行了�！�
“二牛家那孩子才七八歲吧，可憐見的，沒了爹要再沒了娘，將來可怎么過啊�！�
田石頭淚眼汪汪道：“郡主，你一定要救救春花嬸子�！�
他想到什么，直接開始動手解扣子。
宋言汐趕緊轉(zhuǎn)過頭去，就聽劉軍醫(yī)揶揄道：“郡主這還沒答應(yīng)救人呢，你小子以身相許未免忒早了點�！�
“哎呀……不是……”田石頭鬧了個大紅臉，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因這一句玩笑話，帳篷內(nèi)的氛圍瞬間輕松了不少。
幾人趕忙從地上爬起來，七手八腳扒著田石頭的衣服，把用油紙包著被五花大綁的冊子解救了出來。
劉軍醫(yī)嘖嘖兩聲，“難怪那些人沒搜到，包的這么厚，這誰能分得清是冊子還是肉？”
田石頭的臉瞬間更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田老二原本想說什么，可一想到劉軍醫(yī)那張嘴，果斷閉嘴。
孩子還小，說兩句就說兩句吧，反正掉不了二兩肉。
等到田石頭將衣服穿好，劉軍醫(yī)這才讓宋言汐轉(zhuǎn)身。
接過還殘存著體溫的冊子，宋言汐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
三百個活生生的將土，如今只剩一個個冰冷的名字，靜靜躺在紙上，甚至連這一本小小的冊子都寫不滿。
他們本可以活著建功立業(yè)，至少，也該得到他們身死后應(yīng)有的榮光，論功行賞，被大安的百姓所銘記。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就連親朋想要祭拜也只能對著衣冠冢訴說思念。
林庭風此人，何其狠毒！
簡直毫無人性。
宋言汐翻開一頁，第一排第一個名字就是李二牛，然后是劉鐵栓……
六張十二頁，一頁滿打滿算寫得下十人，總共記錄也不過百余人。
劉青山面帶難色道：“上頭發(fā)了話，不允許任何人討論此事，除了跟我們一樣親人蒙難不肯咽下這口氣的，其他人就是知道也不敢說什么。”
他沒故意哭訴什么，可宋言汐想想也能知道，幾個沒有職權(quán)的大頭兵，想要在不驚動他人的前提下調(diào)查此事有多難。
他們能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很好了。
劉青山等人原本以為，宋言汐會嫌棄他們忙了幾個月，卻連一半的人名都沒有記錄，實在是無能。
聽到她這么說，一下竟沒反應(yīng)過來。
還是一直被嫌棄笨的田石頭反應(yīng)最快，脫口道：“劉老果然沒騙我們，郡主跟郡主不一樣。”
劉軍醫(yī)瞪圓了眼，忙道：“你這娃娃，可不興胡說八道，老夫什么時候這么說過？”
田石頭聽得一臉茫然，一度以為是自已記錯了。
可他想了又想，還是眼神堅定道：“您就是說了�！�
田老二伸手拉他，恨鐵不成鋼道：“你這孩子，咋這么死心眼呢？
劉老說他沒說肯定就是沒說，他還能騙你咋的？”
田石頭看向宋言汐，抿了抿唇道：“郡主肯定不喜歡人騙她�！�
眾人皆是一愣。
劉軍醫(yī)咂咂嘴，意味深長道：“石頭這孩子，真是大智若愚啊�！�
像是沒聽他出話里的挖苦意味，田石頭撓了撓頭，憨笑道：“多謝劉老夸獎。”
“你……”劉軍醫(yī)一噎，險些被氣得一個倒仰。
可他看著一臉憨厚，感謝的真情實意的田石頭，偏偏又發(fā)作不不出來。
這實在孩子，連他故意罵他都聽不出來，還能有腦子想得到反諷上頭去？
可這口氣不發(fā)出來，他又覺得渾身憋得難受，胸口堵得慌。
劉軍醫(yī)左看看又看看，伸手指了指田老二道：“你，跟老夫出來一下，老夫有事跟你說�！�
有道是，子不教，父之過。
既然他爹不在，他這個當叔的自然是當仁不讓！
田老二應(yīng)了一聲，便要往外走。
劉青山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別出去，卻聽他問：“青山你拉我干什么，沒聽劉老叫我出去？”
第262章
現(xiàn)在跪是不是為時尚早？
田老二前腳剛走，劉青山三人就對視了一眼，齊齊嘆了一口氣。
他抬手，拍了拍田石頭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石頭，以往是哥錯怪你了�！�
“青山哥，你啥意思？”
“沒啥，小孩子家家的知道多了沒好處�！�
田石頭老實巴交“哦”了一聲，果然不繼續(xù)問了。
宋言汐看在眼里，不由地輕嘆一聲。
師父他老人家當年說的果然沒錯，要忽悠得趁早，孩子大了就不好糊弄了。
不過看這孩子的實誠樣，高低還能糊弄個幾年。
怕她誤以為他們是在欺負田石頭，劉青山趕忙上前兩步，壓低聲音解釋道：“郡主有所不知，這孩子大小就心眼實，看路邊的野狗都像是好人。
這里面的道道太多，總不好把所有話都掰開了跟他講。”
眼下得了空還好說，平日在軍中，忙著訓(xùn)練和應(yīng)付上頭都不夠，哪有誰有功夫同他說這些？
私心來講，他們這些過來人也不希望他過早的明白這世間險惡，人情冷暖。
他們有這個心，自然是好事。
只是……
宋言汐看了眼并未聽他們說話，而是乖乖回去坐下的田石頭，似有所感道：“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聞言，背對著他們的田石頭耳尖動了動，分明是在偷聽。
宋言汐不由得勾了勾唇。
誰說這小子傻？
依她看，精明著呢。
劉老看人的眼光，毋庸置疑。
劉青山聽到這話原本還有些迷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頓時明白了什么。
他咬了咬后槽牙，氣笑了。
“這小子，好的不學(xué)，跟人學(xué)會偷聽了。”
不等他挽袖子過去找他算賬，耳尖的田石頭一把掀開了被褥，麻溜地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