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見他眼神仍是遲疑,宋言汐直接道:“只要您說的是實話,無論有用與否,我都不會再追究此次鐵蛋胡亂說話一事。”
不等劉老漢高興,她提醒道:“可也是僅此一次。
若他還是屢教不改,對人惡言相向,就算我懶得跟他計較也會有人看不過去�!�
“此次動手的是個半大孩子,受點皮肉苦養(yǎng)幾天就能好,難保次次如此�!�
更難聽的話宋言汐沒說,可劉老漢自個的心里跟明鏡似的。
他從小看著長大孫子是個什么德行,他不比外人清楚?
就他那樣的,出去早晚要被人打死,尸骨都找不回來的那種。
可他能怎么辦?
老伴死的時候拉著他的手,讓他發(fā)誓一定要照顧好這唯一的孫子,絕不能讓他們老劉家家三代單傳在他這里斷了香火。
兒子兒媳婦出事時,甚至沒來得及留下句話,倆人就相繼咽了氣。
他都這把年紀(jì)了,活也活夠了,要不是還有這個孫子牽掛著,早就找個歪脖子樹吊上去找他老伴兒了。
劉老漢嘆了一口氣,抬手抹了把眼淚道:“不說那個討債鬼,咱們說正事�!�
他轉(zhuǎn)身找了一圈,撿了塊石頭蹲在地上開始畫了起來。
待畫好后,他指著最外面一圈道:“郡主畫上少了這個�!�
他在地上畫的赫然是個馬蹄印。
猜到宋言汐可能是防著他,劉老漢并不生氣,解釋道:“那時候老婆子病重,我來城里抓藥沒帶夠銀子,結(jié)果剛出門就碰上了老拐。
他身上也沒銀子,就說帶我去個好地方碰碰運氣,結(jié)果剛到地方正好碰到有軍爺經(jīng)過,嚇得我倆趕緊滾到路邊的草垛里躲了一晚上。
第二天的事,田鼠應(yīng)該都跟您說了�!�
宋言汐點點頭,問:“您可記得那些人具體是什么時辰離開的?”
“記不太清了,當(dāng)時只顧著害怕了,屁都不敢放一個,哪敢多看一眼?”
光是回憶起此事,劉老漢就嚇得有些哆嗦,磕磕巴巴道:“反正聽動靜幾個人打了好一會兒,他們走完沒多久,天就蒙蒙亮了。
我當(dāng)時嚇壞了不愿意去,跟老拐拉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摔在這些馬蹄印旁邊�!�
宋言汐蹙眉,“此事之前為何不上報官府?”
劉老漢一聽頓時急了,“上報啥官府?這小子一看就是犯了事,才被那些軍爺追殺的,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跟他沾上關(guān)系命還要不要?”
提起這個,他就覺得生氣,忍不住罵道:“要早知道這是個白眼狼,當(dāng)時說啥也不能讓老拐救他!”
說完他又覺得自已這話有些太不講理,嘆了一聲,整個人頹然地蹲在地上不說話了。
想著他或許還知道些什么,宋言汐又問:“有關(guān)追殺田鼠的那幾人,老人家可還記得些別的?
他們離開時有沒有說過什么?”
“郡主這話說的,人家是特意趕來殺人的,能說啥?”
劉老漢說著,忍不住嘀咕道:“不過那幾個當(dāng)兵的也真奇怪,給那田鼠身上劃拉的全是道道沒一塊好皮,卻沒下死手。”
宋言汐驚訝挑眉,“怎么說?”
劉老漢一噎,不答反問:“郡主殺過雞嗎?”
話落他一拍大腿,暗罵自已真是白活了這么多年。
郡主那是什么身份?
別說是親自動手殺雞,就算是吃,說不定都有專人伺候,根本不用她自已動筷只用張嘴等著就行了。
劉老漢正懊惱著,忽聽宋言汐道:“殺過�!�
銀簪拔出之際,溫?zé)岬孽r血濺了她一臉。
那種溫?zé)狃こ淼挠|感,她想她此生難忘。
只是說來也奇怪,自那日后至今幾個月,她數(shù)不清自已做過多少次噩夢,卻沒有夢到過一次此人向自已索命的場景。
上一世宋言汐直到靈魂消散之際,仍不明白有些人為什么能惡事做盡,卻仍面不改色夜夜安枕,更不認(rèn)為世間會有報應(yīng)一說。
如今她方才明白,人若是足夠惡,就連小鬼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什么惡人自有天收,全都是騙傻子的。
唯有以惡治惡,方為正途。
劉老漢雖然覺得宋言汐的聲音聽著有些不對,卻也沒多想,忙繼續(xù)道:“誰家殺雞不是直接抹脖子,再不然就是一刀捅個對穿。
來個幾刀,就算田鼠有九條命,也不可能活下來�!�
是啊,若那些人真是沖著田鼠的命來的,幾個人一人一刀都能把他給捅成篩子。
比起要他的命,那些人的行為看起來,更像是……教訓(xùn)?
難道此事與白家被滅門一事無關(guān),而是田鼠在做殺手之時無意間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這才遭此橫禍?
宋言汐心中諸多猜測,忽聽劉老漢道:“要說田鼠也確實是個漢子,要擱別人碰到這種情況腿都嚇軟了,他居然還打傷了一人�!�
“您可是親眼看見了?”
劉老漢忙搖頭,“我哪敢看啊,是那些人走之后我看那一溜馬蹄印旁邊有不少血,猜的�!�
他搓了搓手,有些難為情道:“郡主,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能不能別跟人說,這些是我告訴你的�!�
話到最后,他越發(fā)卑微道:“我就是普通莊戶人家,進(jìn)城討飯也是為了能帶著孫子活下去,可開罪不起那些軍爺啊……”
宋言汐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兩句,掏出一瓶外傷藥給他,轉(zhuǎn)身離開。
惦記著田鼠的事,宋言汐匆忙給田老二等五人診了脈,便要去尋他。
若非他故意隱瞞此事,便只能證明一點。
那些人與他是私仇,是他們關(guān)心則亂搞錯了方向。
宋言汐剛出去,就見田鼠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她帳篷的方向撓撓頭,一臉欲言又止。
她快步走了過去,沒等開口,就聽田鼠驚喜道:“宋大夫來的剛好,我正巧有事兒要問你�!�
“何事?”
第257章
試試看
“剛剛進(jìn)你營帳那個,穿著金色鎧甲威風(fēng)凜凜的將軍,是不是錦王殿下?”
田鼠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臉遮的太結(jié)實,我一下沒認(rèn)出來�!�
宋言汐道:“聽你的描述,當(dāng)是徐嘯徐將軍�!�
“就是那個心上人嫁為人婦,然后半輩子沒娶妻的徐將軍?”
“你知道的倒是挺不少�!�
聽出宋言汐的話涼颼颼的,田鼠忙解釋道:“郡主可千萬別誤會,幾年前大家都這么說,只是后來徐將軍被調(diào)走,大家才不提了�!�
他看了眼四下,神神秘秘道:“郡主聽沒聽過,邊城俏寡婦一說。”
宋言汐登時冷了臉,沉聲道:“那些婦人的丈夫多是戰(zhàn)死疆場,乃是英雄遺孀,豈容你們用這些污穢之詞評價?”
“你瞧瞧你,又著急了不是?”見她動了怒,田鼠趕忙收了嬉皮笑臉。
他解釋道:“大家戲說俏寡婦一事,并非是拿那些婦人調(diào)侃,反倒是另一種夸贊�!�
宋言汐聞言,臉更沉了,“我這么夸你你要不要?”
田鼠一噎,壓低聲音道:“那些寡婦多是年輕漂亮的婦人,即便軍中給撫恤金,家中沒有男人的日子也不好過。
是以,邊城之中婦人二嫁之事比比皆是�!�
有關(guān)此事,宋言汐確有聽聞。
那些婦人皆是妙齡,或剛成婚不久,或膝下有一兩個孩子,上有老下有小負(fù)擔(dān)之大絕非一個女人家能承擔(dān)的。
此乃人之常情,即便京中那些個整日將規(guī)矩禮法都掛在嘴上的世家族老聽了,也無法昧著良心說一個不字。
見她面色緩和,田鼠忙趁熱打鐵道:“凡改嫁的婦人,就沒有一個不惦記徐將軍的,那媒婆恨不得把將軍府的門檻給踏平了�!�
一個二品大將,府上除了收養(yǎng)的兩個義女外,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
且跟家中早早斷絕關(guān)系,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用應(yīng)對小姑子和其他亂七八糟的親眷。
只要嫁過去,便是什么都不必管,只用關(guān)起門來當(dāng)自已的將軍夫人。
如此好的香餑餑,誰能不稀罕?
田鼠嘖嘖兩聲,道:“這要不是有錦王珠玉在前,別說是這些小媳婦,就連那些小姑娘也得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摸著下巴,感嘆道:“也不知道哪個女人這么好命,都嫁了這么多年了,還被徐將軍惦記著�!�
宋言汐眸色沉了沉,冷聲道:“不過是眾口鑠金罷了,只要是百姓們愿意,死的也能說成是活的。”
田鼠訕訕道:“就是幾句玩笑話,郡主不值當(dāng)生氣�!�
意識到自已有些失態(tài),宋言汐岔開話題道:“方才劉老伯說你那夜傷了其中一人,你可還記得?”
“還有這事兒?”
“他沒看見是誰受傷,只看到了沿途的血跡�!�
田鼠雙手插在袖口里,皺眉道:“怪了,我是在亂葬崗才被他們追上的,路上不該有血啊�!�
說著,他忽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好像確實有這么回事,我當(dāng)時踢翻一人之后搶了他的佩劍,烏漆嘛黑的一頓亂砍,也不知道是砍到人了還是砍到什么�!�
他氣得咬了咬牙,恨恨道:“也不知道哪個狗娘養(yǎng)的廢了老子的手,倒不如當(dāng)時一刀給我殺了來得痛快!”
宋言汐只是看著他,沒說話。
那冷幽幽的眼神,直盯得人后背毛毛的。
田鼠心中不由得打鼓,忍不住問:“郡主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我臉上有字?”
宋言汐輕搖了搖頭,坦言道:“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啥事?”
“他們即是滅口,你為何還活著?”
“那是老子命硬挺下來了,可不是他們放我一馬……”
話說到最后,田鼠漸漸沒了聲音。
劉老漢尚且能察覺到反常之處,更何況是他這個的當(dāng)事人?
三年的時間,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便是再多的事情也該想明白了。
只是他不甘心,更恨廢了他雙手的人,每每午夜夢回都恨不得能啖其肉飲其血。
田鼠攥緊了拳頭,惡狠狠道:“別讓老子逮到這個人,否則肯定要廢了他的手,讓他也去那乞丐窩里住一��!”
他眼底閃過淚光,怕被宋言汐瞧見,趕忙背過身去擦。
宋言汐原本想寬慰他兩句,余光瞥見徐嘯自帳篷里出來,忙壓低聲音問:“要不要過去跟徐將軍打個招呼?”
田鼠頭也不回道:“我忙得很,哪有空見什么將軍,先走了�!�
他說完趕緊提步離開,那著急的樣子像是生怕晚一秒就走不了一樣。
宋言汐低笑,就這膽量,剛剛還敢當(dāng)著她的面說那些混賬話,就不怕她找徐伯父告狀?
現(xiàn)在才知道害怕,未免晚了點。
徐嘯大步走到宋言汐面前,皺眉問:“方才那個賊眉鼠眼的男人是誰?”
“手底下一個病人�!�
“乞丐?”
見宋言汐點頭,徐嘯的眉頭皺地更緊了,聲音明顯多了不悅。
他道:“你現(xiàn)在身份不同往日,又是有夫之婦,在外需得多注意影響才是�!�
宋言汐聽得心頭隱隱不快,想著大舅母沈輕云同她說的話,深吸一口氣忍了下來。
可徐嘯下一句卻說:“如今林將軍出外借藥,生死未卜,若讓人瞧見你與外男單獨在一起,難免有人會說閑話。”
“說什么?”宋言汐忍無可忍開口。
徐嘯一怔,壓低聲音道:“你是個姑娘家,外頭無論說什么,于你的名聲而言總歸是不好的。
況且林庭風(fēng)此人并非有容人之量的人,若讓他聽出有人嚼舌根,回來必然要給你難堪。”
提及此事,他眼底不免閃過一絲懊惱,“真不知你爹娘如何打算,竟為你擇了這么個心胸狹隘的人,放眼軍中大好男兒比比皆是,哪個不比他強?”
沒想到鬧了半天,徐嘯竟是在嫌棄林庭風(fēng),宋言汐心頭的那點不快頓時消失了大半。
總歸,是為著關(guān)心她,算不得錯。
注意到她的眼神,徐嘯似是覺得不妥,輕咳一聲道:“你只當(dāng)本將方才是喝醉了,說的胡話罷了�!�
徐嘯說著,余光瞥見不遠(yuǎn)處拴著的白馬,沉聲道:“等會兒若得了空,將王爺?shù)难埶突貙④姼�,免得出了什么差池本將無法向王爺交代。”
宋言汐剛好也是這個意思,順著他的話道:“伯父等會兒不是要回將軍府?便順帶讓人將雪龍帶回去吧。”
“這……”徐嘯眼底閃過一絲遲疑。
他猶豫了一下,道:“本將試試看�!�
第258章
要變天了
直到看到雪龍因不滿人靠近,甩尾巴外加尥蹶子時,宋言汐才明白徐嘯說他試試看時,語調(diào)為什么聽起來那么一言難盡。
鬧了半天,是他料定了馬兒不肯配合。
徐嘯剛剛炮制驢皮本就忙的滿身是汗,這會兒又跟雪龍玩躲貓貓,只覺心累。
他雙手掐腰,喘著粗氣道:“怪哉!”
余光瞥見宋言汐幾站在不遠(yuǎn)處,趕忙朝著她擺擺手,示意她過來。
雪龍也看到了她,瞬間化身乖巧小白馬,甚至還高興地踢了踢蹄子。
徐嘯氣笑了,抬手拍了拍它的脖子道:“你這家伙,好的不學(xué),跟閃電學(xué)會看人下菜碟了是吧?”
雪龍甩了甩頭,不滿地嘶鳴一聲,就差開口說人話了。
這區(qū)別對待,簡直不要太明顯。
就連聽到動靜過來看熱鬧的劉軍醫(yī),看到這一幕都不免感嘆道:“真是什么人養(yǎng)身么馬。”
對上徐嘯陡然沉下來的雙眸,他嗤笑一聲,“跟王爺似的,一樣的倔脾氣。”
他說著,瞪了瞪眼道:“老夫剛才可什么都沒說,徐將軍回頭別瞎學(xué)話�!�
徐嘯輕笑,“劉老盡管放心,本將并非那長舌之人。”
“這倒是�!眲④娽t(yī)嘖嘖兩聲,沖宋言汐使了個眼色道:“咱們徐將軍為人最是正派,既不說人閑話,也不愛多管閑事。”
明明是夸贊的話,徐嘯卻聽得后背涼颼颼的。
他們二人說話的聲音那么小,老爺子是裝了順風(fēng)耳不成?
宋言汐在一旁聽著,嘴角緊緊抿著,生怕自已會忍不住笑出聲。
所謂一物降一物,古人誠不欺我。
怕劉軍醫(yī)嘴里等會兒再蹦出點什么自已不想聽的,徐嘯趕緊借口說城中還有要務(wù)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