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她看向鬧事那人,有些生氣道:“我且問你,你口口聲聲說要為我做主,我可曾說過半句李老故意刁難我?”
聞言,周圍頓時一陣唏噓聲。
方才莊詩涵的話雖然聽著話里有話,但你要說她說了什么,人家確確實實也沒說。
可要是誤會,總不能大家都是睜眼瞎,全都看錯了也聽錯了吧?
那人看看企圖息事寧人的莊詩涵,再看看氣勢凌人的奚臨,心中的天平頓時更偏了。
可他忌憚奚氏的名頭,又不敢直接說奚臨半句不是,只能梗著脖子道:“大家伙的命是詩涵郡主救的,如果有人看不慣想要為難她,就從我們的尸體上踏過去!”
話音落地,周圍頓時一陣附和聲。
那口號喊的氣力十足,若不仔細(xì)看他們的面色,竟不像是染病之人。
若不是尚有理智在,奚臨非得被眼前這一幕氣得吐血三升不可。
他看向滿眼都是感動,分明享受其中的莊詩涵,諷刺地勾勾唇道:“詩涵郡主學(xué)醫(yī)當(dāng)真是屈才了,應(yīng)該去唱戲才是。”
眾人聞言,頓時炸開了鍋。
在大安,拉班唱戲之流雖被追捧,可大家打從心眼里是瞧不起戲子這一行當(dāng)?shù)�,甚至被認(rèn)為是最末流
若你無緣無故說人戲子,輕則被人罵一頓,嚴(yán)重的可是要見血的。
尤其奚臨說的人,還是如今被他們奉若神明的莊詩涵,說是犯了天條都不為過。
血氣上頭,他們也顧不上什么奚氏在答大安的影響,只想狠狠為莊詩涵出一口氣。
甚至有人惡毒高喊道:“我管他的什么奚氏,能活著走出去才算本事!”
若是他因為疫癥一不小心死在城中,今日發(fā)生的一切,就不會有人知道。
剩下的一半話他雖然沒說,其他人卻十分默契的想到了一處,眼神一個比一個兇狠。
察覺到這些人不對勁,奚臨默默將手背到了腰后,摸出一個小紙包來。
是回來之前宋言汐特意塞給他的蒙汗藥。
量算不上多,可用以自保,足夠了。
“大家伙,上�。 �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幾個壯漢頓時沖在最前面,一個個面目猙獰的好似要吃人。
奚臨這才看清,這些人分明動了殺心。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胖乎乎的男童跌跌撞撞從門外跑進來,一臉的血。
看到人群后的莊詩涵,他“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肝腸寸斷。
有人認(rèn)出他,驚訝道:“這不是二牛家的壯壯嗎?怎么面罩都沒戴就出來了,你娘呢?”
聽到關(guān)鍵詞,壯壯頓時哭的更兇了,磕磕巴巴道:“娘……不醒,叫不醒�!�
莊詩涵頓時變了臉色,從人群中寄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激動道:“你方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壯壯嚇得忘了哭,呆呆道:“娘睡著了,叫不醒�!�
聞言,周圍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除了幾個少不更事的孩子,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是發(fā)生了什么,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壯壯娘比我染病還晚一天,怎么就……”一個婦人弱弱開口,話還沒說完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都知道時疫會死人,可真當(dāng)意識到自已也會死時,很難有人坦然面對。
恐懼的氛圍快速在人群中蔓延,和壓抑的哭聲一起響起的,還有小聲的質(zhì)疑。
“郡主真的能救咱們嗎?我還沒娶媳婦呢,我不想死�!�
旁邊的人雖然沒說什么,卻也沒阻止,只一眼不眨地盯著莊詩涵,分明是在等她開口。
就連奚臨,此刻也是目光沉沉地盯著他,等著她開口。
與其說是想聽她說什么,倒不如說是想看她在此等境地之下,打算如何安撫眾人。
民心這種東西,用得好是一把利刀,用不好時這把刀朝向自已時,更是鋒利。
待所有人都不信她之時,他倒要看看她打算如何收場!
莊詩涵讀懂了奚臨的眼神,雙拳不由地緊攥,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已一定要冷靜。
他們越想看她的笑話,她就越不能讓他們得逞!
深吸一口氣,莊詩涵松開了壯壯的手腕,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別害怕,你娘應(yīng)該是太累所以睡過去了,我現(xiàn)在就跟你過去看看�!�
壯壯抬起頭看向她,眼淚混合著臉上磕傷滲出的血流進衣領(lǐng),哽咽道:“真的嗎?神仙姐姐你不可以騙壯壯的�!�
他想到什么,道:“娘的手好……”
莊詩涵快速打斷他的話,道:“你娘昨夜高燒不退,手燙一點是正常的,我這就過去給你娘施針。”
一聽她要過去,壯壯忙不迭點頭。
在他的心中,只要莊詩涵愿意過去給自已娘親看病,他娘就一定會沒事。
動作溫柔地牽起壯壯的手,莊詩涵看起其他還未來得及診治的病人,微微福了福身道:“勞煩大家稍后,我去去就回。”
人命關(guān)天,無一人敢說半個不字。
一位婦人抹著眼淚道:“春花妹子真是命苦,去年剛死了丈夫今年又碰上這要命的事,我也過去一起看看她�!�
“不行!”
莊詩涵驟然拔高了音調(diào),意識到大家看向她的眼神有些不對勁,趕忙故作嚴(yán)肅道:“壯壯的娘親病得很重,這幾天我之所以沒有讓她過來診治,也是害怕交叉感染,讓大家病得更重。”
第245章
挑撥
交叉感染是何意,大家不知道。
可一聽有可能會病得更重,四下頓時鴉雀無聲,說話那婦人再也不提這事兒。
她甚至連連后退幾步,滿眼驚恐,生怕離壯壯近了會傳染自已。
怕自已的舉動太明顯,她干笑著找補道:“壯壯啊,嬸子不是害怕,是怕過去把病氣過給你娘。”
旁邊人也忙附和道:“是啊,春花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咱可得聽郡主的話,不能過去添亂。”
奚臨冷笑,“真是虛偽�!�
他上前一步,冷冷道:“我同你一道�!�
不等莊詩涵反駁,他冷聲問:“百姓們患了病去不得,我這個大夫也去不得嗎?
還是說,詩涵郡主怕人跟著,是因為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莊詩涵瞬間冷了臉,反問道:“回春堂這么多病患是不夠奚大夫看還是如何,非要跟著我往人家孤兒寡母的家里闖?”
她冷笑一聲,揚聲道:“前兩日你非要同我一起去為產(chǎn)褥期的婦人看診,剛到門口就被人丈夫攆出來的事,這就忘了?”
話音剛落,周遭一片嘩然。
眾人看奚臨的眼神瞬間就不對了。
有人用不算小的聲音嘀咕道:“他一個大男人,往人家剛生過孩子的婦人房里去湊什么熱鬧?”
“看著一表人才得像個人,怎么不干人事呢�!�
“這事兒我能作證,就隔條街的老周家不是上個月剛添了個兒子,拿大掃把攆他出來的時候嚷嚷的一整條街都能聽見�!�
“不是都說奚氏治病救人如何厲害,就養(yǎng)出這種貨色?”
他們說別的也就算了,奚臨連一個眼都懶得給。
可奚氏,是他的死穴。
便是再怎么混賬的人,也不可能在別人企圖抹黑自已自已的家族時,無動于衷。
偏偏那人不知收斂,見奚臨看過來反倒更興奮了,冷笑道:“我呸!還說什么百年傳承的醫(yī)藥世家,我看就是沽名釣譽之輩,要不然也不能教出這種齷蹉下作的人�!�
奚臨快走幾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lǐng),冷冷道:“將你剛才的話,重復(fù)一遍�!�
“你讓我說我就說,你算個什么東西?”
見奚臨緊攥拳頭,似是忍無可忍要動手,他故意刺激道:“來,往這兒打,我倒要讓大家看看自詡濟世救民的奚神醫(yī),打起人來疼不疼�!�
“你!”
“都嚷嚷什么,一個個是病好了有力氣了?”劉軍醫(yī)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他手中還抓著一把馬草,有些氣喘道:“誰要是覺得自已病好了,只管說一聲,也好為其他人省下一口藥來。”
一聽這話,眾人瞬間不吭聲了。
被奚臨揪著衣領(lǐng)的人慌了一瞬,忙道:“我還沒好呢!”
李軍醫(yī)等的就是這句話,冷冷道:“老夫觀你說話時中氣十足,且滿面紅光,倒是一點也不像生病的樣子�!�
不等那人開口,他扭頭看向門口手中的侍衛(wèi),罵道:“一群飯桶,看不出這個人故意挑事行跡疑似梁國細(xì)作?還不趕緊把人拿了!”
“什么細(xì)作?我冤枉��!”
值守的侍衛(wèi)方才看完了全程,原本就手癢的厲害,只恨找不到由頭動手。
如今聽到這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幾人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沖進來就把人給按了。
那人瞪大了眼睛,甚至來不及說第二句,嘴巴就已經(jīng)被棉布堵了起來,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與他同行的人忙道:“軍爺,誤會,都是誤會啊,李瓦他就是嘴上不饒人了一點,怎么可能是梁國人啊!
他家住柳葉巷,祖上三代都是咱邊城人,大家伙都是知道的�!�
劉軍醫(yī)斜了他一眼,問:“如此說來,你要用全家的性命幫他擔(dān)保?”
那人猛地一噎,不敢吭聲了。
哪怕倆人是一起光著屁股長大的交情,可涉及到家中老小的性命,他慫了。
不僅不敢再喊冤枉,甚至為了撇清關(guān)系道:“軍爺可千萬別誤會,我跟他就是鄰居關(guān)系不咋滴,啥也不知道!”
其他人也趕緊跟著附和,生怕自已跟劉軍醫(yī)口中的“細(xì)作”沾上任何關(guān)系。
兩國已經(jīng)開戰(zhàn),現(xiàn)在這個檔口,沾上這倆字就得死。
他們還想多活幾年呢!
挑事的刺頭被帶走,其他百姓的眼神看著都和善了不少,看過病的乖乖在不遠處等著喝藥,之前沒輪上的則是老老實實去排隊等著問診。
劉軍醫(yī)沉著臉走上前,抬手拍了拍奚臨的肩膀,嫌棄道:“挺大個人了,出去闖這兩年也不說多長點腦子,犯得著跟一個幌子較什么勁。”
意識到什么,奚臨趕忙轉(zhuǎn)身看去,門口早已沒了莊詩涵的身影。
他氣得咬了咬后槽牙,低罵道:“大意了�!�
劉軍醫(yī)環(huán)顧四周,問:“老李呢?”
奚臨抬手指了指后院方向,“李老氣暈過去了,在后院歇息�!�
“氣暈了?”劉軍醫(yī)聽得眉心突突直跳,緊皺眉頭道:“我還真是小瞧了她�!�
不等奚臨開口,他道:“老夫過去看看他,你先給病患診脈。”
聞言,奚臨站在原地沒動。
再看那些排隊的病患,一個個都伸長了耳朵,分明在聽這邊的動靜。
劉軍醫(yī)的臉色更沉,拔高了聲音道:“詩涵郡主一人忙不過來,若想要她診脈的,現(xiàn)在便可以回去了,明日請早�!�
“劉老,我們都還沒喝藥呢�!�
劉軍醫(yī)挑眉,“都還未診脈,喝什么藥?喝了也是浪費。”
他重復(fù)了一遍剛剛的話,問:“有何人要等明日的,抓緊回家去,免得占了別人的位置平白耽誤功夫。”
這話但凡換個人說,百姓們定然要炸開了鍋,然后罵他一句黑心大夫。
可偏偏這個人,是劉老。
邊城之中上到七十歲老叟,下到三歲孩童,就沒有不知道劉軍醫(yī)的。
他們對他的敬重,并非是因為他的醫(yī)術(shù)有多高明,而是因為這些年滿城百姓幾乎個個都得過他的恩惠。
所以即便他脾氣常年不好,說話也比其他人難聽,卻沒有人敢說他半個不字。
真要有人敢放肆,甚至都不用等消息傳入軍營,就會被家中的爹娘按在地上狠揍一頓。
若沒有劉軍醫(yī)帶頭,就沒有這十年間每月一日雷打不動的義診,更不會有那些免費藥物,城中那些孤寡老人以及乞丐這些看不起病的只能等死。
不等他催促,便有人立即開口道:“我們不等詩涵郡主,我們讓奚神醫(yī)看。”
劉軍醫(yī)冷哼一聲,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口口聲聲喊著神醫(yī),又不信神醫(yī),老夫竟不知道你們得的究竟是時疫還是腦疾�!�
說著,他瞪了眼奚臨,“奚神醫(yī),趕緊的吧,還等老夫請你不成?”
第246章
死于非命
青林巷。
壯壯推門進去之前,轉(zhuǎn)頭看向莊詩涵,小心翼翼問:“神仙姐姐,我的臉嚇人嗎?”
一路上心神不寧的莊詩涵這才發(fā)現(xiàn),壯壯胖乎乎的臉上全是血,張嘴說話時整個人看著面目猙獰。
她心下一驚,忙問:“這是你娘的血?”
壯壯忙不迭點頭,結(jié)果動作幅度太大扯到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他一邊跳腳,一邊伸手指了指旁邊的門檻,“磕的�!�
莊詩涵撩開他額角的碎發(fā),看清傷口的瞬間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雞蛋黃那么大的傷口,他不疼嗎?
聽到她問疼不疼,壯壯眼底瞬間涌出眼淚,癟了癟嘴道:“不疼,娘呼呼就不疼了�!�
他忍著疼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血痕,催促道:“神仙姐姐走快點,娘還在等我們。”
聽著稚嫩的童音,莊詩涵心下不忍,溫聲道:“壯壯,你先去打水把臉上的血洗了,免得待會兒你娘看到心疼�!�
一聽到他娘會心疼,壯壯忙不迭點頭。
他朝著水缸方向跑了幾步,又轉(zhuǎn)過頭看向莊詩涵,脆生生道:“謝謝神仙姐姐�!�
不用說也知道,這肯定是他娘教他的。
趁著壯壯不注意,莊詩涵趕緊提著藥箱進門。
一路上高懸著的一顆心,在看到躺在里間床上面如死灰的婦人時,瞬間沉入了谷底。
她忍不住在心中問自已,到底還是不行嗎?
莊詩涵狠掐手心,迫使自已冷靜下來。
她回頭看了眼廚房的方向,反手關(guān)門又上了門栓,這才轉(zhuǎn)身快步走到床邊。
床上的婦人面如死灰雙眼緊閉,身上蓋著的被褥也沒有任何起伏,看上去與死了無異。
“春花姐?”莊詩涵試探喊了一聲,對方毫無反應(yīng)。
她伸出的手指微微顫抖,在探到鼻下那一絲微弱的呼吸時,差點沒喜極而泣。
幸好,還有一口氣在。
只要有一口氣,就還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