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們真的敢這么做。
長久以來的朝不保夕,想要吃口飽飯都要看人施舍的日子,早已讓他們恨透了這個于他們而言不公的世道。
他們嫉妒,且仇視有錢人,尤其像她們這種自出生便是錦衣玉食,生活在他們遙不可及之處的世家后代。
外祖父曾告訴她,在一些極端之人的眼里,即便他們什么都沒做,存在于這世上便是錯。
沒有從她的眼里看到半分驚慌,莊詩涵咬了咬牙,問:“你就不怕他們真的動手殺了你嗎?”
“我看誰敢!”一道冷呵驟然響起。
眾人憤怒轉(zhuǎn)身,在看到來人時瞬間消了氣焰。
剛剛叫的最兇的人低眉順眼道:“劉老�!�
劉軍醫(yī)駐守邊城多年,每月雷打不動帶著自已的徒弟在城中義診,上到七十歲的老翁,下到三歲的孩童就沒有不認(rèn)得他這張臉的。
尤其是這些平日里看不起病,也沒錢抓藥的乞丐們,每每生了病,都會極力忍著等到義診那日排隊讓他瞧病。
劉軍醫(yī)心善,碰到能治的不光開方子,還免費給抓藥,還被城中的孩子親切的稱為怪爺爺。
此次莊詩涵之所以敢一人前來,便是借口稱受劉軍醫(yī)所托,來為他們治病。
否則,就憑她一個人,是絕對不敢闖到乞丐窩里。
劉軍醫(yī)冷著臉排開眾人,快走幾步走到宋言汐面前,關(guān)切道:“可有傷到?”
宋言汐搖搖頭,見幾人都是紗布覆面的裝扮,便知他們已經(jīng)回過將軍府,趕緊往一側(cè)走了兩步讓開位置。
不等她開口,莊詩涵突然沖過去一腳踢翻藥渣,冷笑問:“你剛剛蹲在那里看了半天,看出什么端倪沒?”
余光瞥見劉軍醫(yī)皺眉,她直接道:“想知道我開的什么方子哪用得了這么麻煩,我直接寫給你就是,犯不上做這么掉身價的事�!�
話音落地,周圍響起一陣唏噓聲。
哪怕礙于劉軍醫(yī)的面子不敢說什么,可那一個個怨恨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從宋言汐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有人小聲嘟囔道:“自已醫(yī)術(shù)不行,居然還想著偷別人的方子,這么不要臉,難怪林將軍不喜歡她�!�
莊詩涵聞言,恨不得拍手叫好,讓他會說就多說兩句。
也好叫那姓宋的知道,如她這般寡淡無趣的女人,是不會被男人喜歡的。
宋言汐循聲看去,見說話那人看過來的眼神猥瑣,頓時更覺惡心。
利用這些人,莊詩涵就不怕一個掌控不好惹火燒身?
那人還想說什么,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響起的還有甲胄摩擦的“嘩啦”聲。
一隊以棉布覆面全副武裝的將土原地列成一排,手握兵器,將他們的退路封死。
身著銀甲的將領(lǐng)上前一步,沖著宋言汐點點頭,冷聲道:“三聲之內(nèi),未曾回到帳篷之人,一概格殺勿論!”
感受著他身上的肅殺之氣,乞丐們對視一眼,只覺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
可就這么灰溜溜的像狗一樣回去,他們卻有些不甘心。
一人走上前,試圖辯駁:“軍爺,你看我們這也不是在大道上,礙不著什么事……”
邱宗平?jīng)]費話,直接抬腿給了他一腳。
那人被踢中腹部后退了好幾步,被同伴趕忙扶住。
見他來真的,眾人眼底不免多了驚懼,卻是一個個敢怒不敢言。
一時間,所有乞丐齊齊看向莊詩涵,眼底分明帶著希冀。
他們是臭乞丐,沒地位沒身份不敢跟軍爺硬碰硬,可她是陛下親封的郡主啊。
她的身份那么尊貴,要是開口,他們就不信這個不長眼的還敢這么橫。
莊詩涵輕咬下唇,滿眼憤怒地瞪著邱宗平,冷聲質(zhì)問:“邱將軍這是何意?他們雖是乞丐,卻也是我大安的一份子,是有血有肉有尊嚴(yán)的人,你怎么能毫無緣由打罵他們?”
第192章
全是白眼狼
眾人聽著她的話,一瞬間紅了眼眶。
尤其是剛剛被踹一腳的,更是熱淚盈眶,要不是肚子太疼不敢動,這會兒怎么也要給跪下來她磕一個。
這年頭,除了她哪有人把乞丐當(dāng)人看?
邱宗平聞言,臉色瞬間更黑了。
看著一臉義憤填膺的莊詩涵,他直接問:“你是聾了還是瞎了?”
“邱宗平,你好大的膽子!”
莊詩涵瞪圓了眼睛,簡直要氣炸了。
他竟連裝都懶得裝一下,如此明目張膽的羞辱她,簡直是找死。
邱宗平冷冰冰道:“若非聾了瞎了,又怎會看不見這些乞丐方才對永安郡主出言不敬�!�
他話鋒一轉(zhuǎn),言語犀利道:“還是說,他們所為皆是由你授意,所以郡主才會如此百般維護(hù)�!�
“你胡說什么!”莊詩涵矢口否認(rèn)。
這姓邱的本就與她有過節(jié),若是讓他抓到把柄,非得一天十封信回京告她的狀。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偏偏這邱家一家三口都是難纏的,且父子二人一文一武又很受陛下器重。
想要不著痕跡的除了他,還真不容易。
邱宗平看向她的眼底滿是不屑,冷冷道:“詩涵郡主無愧于心便好。”
不等莊詩涵發(fā)作,他手一抬,身后的將土立即挽弓搭箭。
“一。”
眾乞丐皆是心頭一震,盯著那冒著寒光的箭矢不免覺得腿軟,下意識便想要逃離。
可一想到方才莊詩涵的話,又覺得他們?nèi)羰蔷瓦@么退了,實在是愧對她。
這么想著,有人高喊道:“我們爛命一條不值錢,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們!”
“不就當(dāng)個兵,牛氣什么,誰還不是爹生娘養(yǎng)的�!�
聽著眾人義憤填膺的話,莊詩涵激動道:“你們不必怕,他不敢�!�
她說著,冷眼看著邱宗平道:“你并非邊城守將,沒有資格下令。
若你今日膽敢在此濫殺無辜,我以性命起誓,他日必要你們邱氏一門血債血償!”
她以為自已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一出,這些受了她恩惠的乞丐,必然會對她感恩戴德,甚至死都不怕也要擋在前面。
可事實證明,她想錯了。
大錯特錯。
“二�!�
邱宗平身后的將土齊齊將弓拉滿,只待他一聲令下,便會萬箭齊發(fā),將眼前這些企圖用命維護(hù)她的人射成篩子。
看著那冒著寒光的箭矢,眾人腿肚子更軟了,險些沒控制不住自已的雙腿跪下去。
他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邱宗平,在他看到他嘴唇微動,就要喊出那個“三”字時,心中緊繃的那根弦瞬間斷了。
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跑!”,眾人頓時一窩蜂的往回走,生怕跑慢一步就會被射成篩子。
小乞丐原本不打算走,正用一臉崇拜的眼神看著莊詩涵。
此刻,她在他的心目中就是神仙在世。
還是一個老乞丐實在看不下去,伸手拽了他一把,道:“傻小子,命都沒了聽這些空話有什么用?等咱們死了再報仇,就算給你砌個金墳頭你也看不著一點�!�
莊詩涵氣得臉色鐵青,大聲喊這讓那些人不用害怕,卻沒有一個人聽她的。
她急了,直接高喊道:“小石頭!”
小乞丐聽到自已的名字,奔跑的腳步頓了頓,被旁邊人狠狠扯了一把,“你不怕死,你哥還活不活?”
聽到自已哥哥,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跟著跑了,連頭都沒再回一下。
莊詩涵咬了咬牙,罵道:“白眼狼,全是白眼狼!”
她看向宋言汐,眼底滿是怨恨,惡狠狠問:“這下你滿意了吧?”
見她要走,宋言汐忽然問:“你拿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子治病,可想過到最后如何收場?”
莊詩涵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的走了。
劉軍醫(yī)冷哼一聲,黑著臉道:“一個只知道投機(jī)取巧,沒有半點醫(yī)者仁心的人,同她有什么好說的�!�
“劉老消消氣,為了這種人氣壞身子不值當(dāng)。”宋言汐收回視線,溫聲開口。
劉軍醫(yī)點點頭,看向邱宗平道:“好小子,今天做的不錯,有幾分錦王殿下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了。”
邱宗平身形微僵,聲音有些不自然道:“劉老謬贊了,我比起王爺還差得遠(yuǎn)。”
劉軍醫(yī):“確實差的遠(yuǎn)�!�
話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已這話太直白,怕傷了孩子的心,又補(bǔ)充道:“你已經(jīng)很不錯了�!�
他板著臉想了想,道:“以你如今的身手,應(yīng)該能與林將軍打個平手了�!�
“只是平手?”邱宗平的聲音分明帶著難以置信。
哪怕棉布蒙著看不到他的臉,光聽聲音也知道,他此刻有多么不服。
劉軍醫(yī)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見好就收。
否則以林庭風(fēng)那小心眼的性子,真要讓他知道了,怕是半夜睡不著也要絞盡腦汁給他穿小鞋。
看著邱宗平攥緊拳頭,一副不服氣卻又不肯說出口的模樣,劉軍醫(yī)與兩個老伙計對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
到底是太年輕。
一旁的宋言汐卻笑不出來。
這么一隊將土,如此裝扮招搖過市毫不避人,只能證明一點。
邊城內(nèi)其他地方也發(fā)現(xiàn)了疫癥,且已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瞞不下去了。
見她臉色不對,邱宗平主動開口道:“城東兩家酒樓的東家從前日起高燒不退,還有嘔吐下痢等癥狀,今日分別前往回春堂和燕回館內(nèi)問診�!�
不用他說其中細(xì)情,同樣身為醫(yī)者的幾人也明白,那大抵是何種情形。
醫(yī)館身處鬧市,又人來人往,不知有多少人與那兩人打過照面。
宋言汐蹙眉,問:“如今城中百姓的情況如何?”
“門戶緊閉,萬人空巷�!�
劉軍醫(yī)嘆了口氣道:“如此也好,時疫本就是人傳人的惡疾,那些不曾染病的人不出門,關(guān)在自已的家中反倒是最安全的�!�
邱宗平雖不是大夫,卻也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得知此病的厲害,一旦感染必死無疑。
他眉頭緊皺,眼神復(fù)雜的看著宋言汐,似是有話想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宋言汐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同劉軍醫(yī)等人說道:“時疫之兇險相比幾位前輩身為親歷者,定然比晚輩更有經(jīng)驗,這幾日還要委屈幾位前輩同我一起暫時住在此處。”
“你這姑娘,你與我們幾個老頭子有什么好客氣的,倒是你,你當(dāng)真想好了要留下?”
第193章
蠢,真是太蠢了
劉軍醫(yī)目光深沉,略顯渾濁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
宋言汐與他目光對上,不閃不避,“劉老覺得,我如今還走得掉嗎?”
許軍醫(yī)忙道:“城門雖然關(guān)了,可送一個人出城,不算……”
“老許,你牙又不疼了是吧?”劉軍醫(yī)打斷他的話,捋了把胡須笑呵呵道:“現(xiàn)在才想走,晚了!”
許軍醫(yī)還想說什么,被他瞪了一眼,“你這個老貨,也不知存的是什么心,老攛掇別人當(dāng)逃兵干什么。
她若真聽你的跑了,到時王爺跟陛下怪罪下來,你替她挨罰不成?”
“她又不是兵。”
“可她是軍醫(yī)�!�
劉軍醫(yī)盯著宋言汐滿是堅定的眼睛,一字一句緩慢道:“一日為軍醫(yī),便一輩子是軍醫(yī),焉有臨陣脫逃之理?”
他笑著問:“郡主覺得老夫說得可對?”
宋言汐忙點頭,一臉贊同道:“劉老這一番話震耳發(fā)聵,簡直讓人醍醐灌……”
“打住。”劉軍醫(yī)趕忙抬手,一臉嫌棄道:“你這丫頭怎么跟你祖父似的,想用人做什么就直接說,沒必要整這些虛的�!�
他都一大把年紀(jì),孫子都好幾個的人了,哪里還聽得了這種肉麻的話,再不小心給隔夜飯吐出來。
想到昨天的事,他忍不住罵道:“也不知道莊家那丫頭究竟怎么想的,說好了要同老夫比試,結(jié)果只瞧了幾個人就跑沒影了。
她若真不愿意,老夫總不會倚老賣老逼著她答應(yīng)。”
因著她沒了蹤影,他一個人看了兩人份的病人,要是老許他們兩個過來幫忙,便是到宵禁時分怕是也忙不完。
累了一天,他們回去連飯都顧不上吃就睡了,壓根不知道將軍府已經(jīng)快鬧翻天。
宋言汐看了眼地上藥渣,壓低聲音將她推測出的藥方極計量,告之了劉軍醫(yī)等人。
三人原本還不愿意聽,覺得都是大夫,沒必要沒臉沒皮硬要知道對方的藥方,尤其是在人家已經(jīng)明確表示不樂意之后。
都這把年紀(jì)了,誰都不想平白被人扣上想偷師的帽子。
可當(dāng)他們聽到第二味藥材時,臉上的不情愿已經(jīng)被疑惑取代,再之后是憤怒。
他們越聽下去,眼睛瞪得越大。
“這……這簡直是胡鬧!”
“難怪我看那些人雖眼睛有神,卻氣色晦暗,看著不像是什么好轉(zhuǎn)之象�!�
“這兩味皆是猛藥,這些乞兒平日里吃不飽穿不暖身體必然虧空的厲害,如何經(jīng)得起這般折騰?”
“不行,老夫這就回趟將軍府,向王爺稟明此事!”
“許軍醫(yī)且慢!”
宋言汐與邱宗平幾乎是同時開口。
劉軍醫(yī)瞧出不對,皺眉問:“此事王爺難道一早便知?”
此前或許不知,但現(xiàn)在肯定知道了。
想到三人若是知道墨錦川如今不在將軍府可能會有的反應(yīng),宋言汐就覺得頭疼。
邱宗平同樣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千萬別問我的模樣。
見二人如此,劉軍醫(yī)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他沒想太多,還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墨錦川已然預(yù)料到,滿臉欣慰道:“王爺既然知情,那我等便放心了�!�
不用宋言汐多說什么,三人自覺分工。
一人負(fù)責(zé)與邱宗平等人四散奔走,教會城中百姓如何防疫,一人與宋言汐一起研究治病的方子。
至于剩下一人,則是安排城中各大藥房的大夫去各處幫忙,確保之后治療時疫所需的吃食和藥物皆能供應(yīng)。
糧食和藥,缺一不可。
“那我呢?”奚臨恰好趕到,看著大家都有事情做頓時急了。
邱宗平剛好還沒走,皺眉看著他問:“你方才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