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撒謊!”宋言汐驟然沉了臉。
“按照軍中的供給,你即便是覺得吃不飽至少也有七八分,且你身體并無疾病,絕沒有越吃越瘦的道理,更不可能突然吃了兩頓飽飯就形成如此嚴(yán)重的積食�!�
她雖然沒有直說,可一旁的主仆二人卻也聽明白了。
這已經(jīng)不是能不能吃飽的事,他在此之前甚至可能沒正兒八經(jīng)吃過幾頓飯。
暗一將面前的碗往旁邊推了推,剛要說話,就見宋言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他心中大呼冤枉,忽然聽到自家主子問:“你可知何為積食?”
想起王府的幾個小家伙剛被帶回來的情形,暗一的臉色一瞬變得冷沉。
他攥緊拳頭,低聲罵道:“這些人好大的狗膽,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都敢苛待將土�!�
軍中有這樣的本事和膽量的人,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
昌九抓住宋言汐的衣袖,有些著急道:“不是大壯叔,他對我很好的�!�
“他沒那么大膽子�!�
宋言汐說著,抬眸看向墨錦川,眼神分明帶著幽怨。
仿佛在說:“這便是王爺一味縱容的下場�!�
自出京以來那“夫妻倆”向來放肆,全然不將他這位主帥放在眼里。
平日他們再怎么黏糊,故意惡心人,宋言汐都可以當(dāng)做沒看見。
反正丟臉的人總不會是她。
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該將他們之間的恩怨,強加到一個無辜孩子的身上。
如果高強度的急行軍,別說是他,就算是一個壯年男人吃不飽飯也絕對不可能撐到邊城。
他們這分明是存心想要昌九的命!
看懂她眸間壓抑的憤怒,墨錦川眸色微沉,看向滿臉惶恐坐立難安的昌九,忽然問道:“你可有覺得頭暈?”
第140章
她也配?!
昌九趕忙點點頭,又搖搖頭。
在幾人關(guān)切的目光下,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悶聲道:“之前肚子餓的時候有點暈,現(xiàn)在不暈了�!�
似乎是怕他們不信,他站起來原地蹦跶了兩拳,別提多精神了。
到底是年輕,底子好。
吃頓飽飯睡一覺,就覺得天塌下來其實也沒什么。
墨錦川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看向他道:“你感覺錯了�!�
昌九還以為他是擔(dān)心自已,心下一陣感動,忙解釋道:“公子,我已經(jīng)好了�!�
他還想說什么,暗一直接端走了他面前的半碗面,還不忘瞪了他一眼。
壓低聲音警告道:“主子說什么,你照做就是�!�
昌九乖乖點頭,眼巴巴看著剩下那半碗面被端走,略顯青澀的臉上浮現(xiàn)出名為惆悵的神色。
顯然是在擔(dān)心下一頓飯還能不能吃飽。
宋言汐倒了杯水給他,似笑非笑問:“有公子在,你還怕以后吃不上飽飯?”
這話無論怎么聽,都不像是好話。
昌九卻聽得一臉激動,幾乎是從凳子上一骨碌滑下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沖著墨錦川砰砰磕了三個頭,聲音帶了哭腔,“還請公子將我?guī)г谏磉�,我吃不了多少糧食的,什么活都可以干,不會的也可以學(xué),絕對不會拖公子的后腿!”
話說到最后,他忍不住哭了起來,一邊抹眼淚還一邊警告自已,“不許哭,真沒出息!”
或許是想到的事情太傷心,臉上的眼淚越來越多,他擦的速度遠沒有流的快,那叫一個手忙腳亂。
模樣看著既可憐,又有點可笑。
暗一剛叮囑完小二打包兩鍋羊肉餅子帶走,回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用腳踢了踢昌九的屁股。
他咬牙道:“趕緊滾起來,不然就把你丟下。”
這一樓人來人往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主子跟宋姑娘欺負(fù)他!
昌九頓時嚇得一個哆嗦,也不敢再哭了,委委屈屈的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不知道是跪久了腿麻還是嚇得,他兩股戰(zhàn)戰(zhàn),站在那兒抖得好似那隨風(fēng)搖曳的柳枝。
暗一滿臉贊賞道:“回去之后就這么走路,實在走不動,我找人抬你也行�!�
昌九白著臉,眼淚又很快涌了上來。
“憋回去�!�
“好�!�
*
暮色降臨時,肉香味從伙房的幾個帳篷里飄散出來,瞬間勾起了將土們肚子里的饞蟲。
行軍所攜帶的糧食,皆是簡易耐放的糙米饅頭之類的吃食,除了抗餓之外沒有任何味道可言。
碗里想見點綠色的菜葉子,都要靠將土們在駐扎地附近挖來的野菜。3931
至于肉,就更別想了。
哪怕是偶爾有人幸運,撿柴火或者挖野菜時獵到了野味,也是要統(tǒng)一交到伙房,用以給上頭的將軍改善伙食。
能剔兩根骨頭跟當(dāng)天的糙米一起下鍋,都算是改善伙食了。
可今天大家親眼所見,墨錦川帶回來那么多車的肉,怎么著大家今晚也能見點葷腥。
哪怕只是分一點燉肉用的葷湯,用來拌飯吃,他們也心滿意足了。
“我之前說什么來著?王爺以前和底下的將土們都是同吃同住的,絕不可能帶著永安郡主去紅沙城吃獨食。”
“你可別瞎說,咱們這里可沒有人這么說過�!�
“也不知道都聽誰說的,下午就聽到有人嚷嚷,我還真以為是永安郡主吃不了苦,求著錦王殿下帶她進城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還能是誰,誰一天天看不慣永安郡主就是誰唄!”
營帳后,莊詩涵聽著幾人的議論,氣沖沖道:“我去撕爛他們的嘴!”
林庭風(fēng)伸手拉住她,冷聲道:“你還嫌將土們對你意見不夠大嗎?”
莊詩涵不由冷笑,“不過是一群墻頭草,誰稀罕他們的看法!”
嘴上說著不在乎,她心中卻早已嫉妒的要發(fā)狂。
如今她在軍中的地位,都是她這兩年憑著自已的真本事一點一點拼來的!
她在陣前沒日沒夜的治病救人,吃苦受累之時,宋言汐在做什么?
她在將軍府的后院里,養(yǎng)尊處優(yōu)!
所以宋言汐她憑什么,能與她相提并論?
她也配!
林庭風(fēng)皺眉,看著恨意都快從眼里涌出來卻還在嘴硬的莊詩涵,眼底不免閃過一抹失望。
從前的她,絕不會為了這么點小事,非要與人爭個高低。
讀懂他眼底的情緒,莊詩涵一瞬紅了眼眶,咬牙質(zhì)問道:“風(fēng)哥,如今就連你也覺得我不如她嗎?”
“你胡說什么?我若覺得你不如她,又怎會選你而不選她?”林庭風(fēng)反駁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可他看著眼前因他的話破涕為笑的莊詩涵,心中卻早已沒了從前的憐惜,甚至覺得莫名煩躁。
他能確定,自已仍然喜歡著面前的姑娘。
可終究有什么地方,與之前不同了。
想著剛剛過來路上的聽聞,林庭風(fēng)壓下心口的煩悶,問道:“詩涵,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叫昌九的孩子?”
“你說誰?”莊詩涵掐了掐手心,滿眼的疑惑。
看她一副不知情的模樣,林庭風(fēng)皺了皺眉,不死心道:“就是刀疤臉?biāo)赖哪且�,那個老軍醫(yī)的孫子�!�
聽到刀疤臉三個字,莊詩涵臉色一白,轉(zhuǎn)頭就吐了起來。
林庭風(fēng)趕緊給她拍背,道歉道:“怪我不好,不該提起這個,你先喝口水漱漱口�!�
莊詩涵又羞又惱地瞪了他一眼,想要罵人,結(jié)果腦海中畫面不自覺涌現(xiàn),反胃的感覺又來了。
她一邊吐,一邊含糊不清道:“破地方,老娘要回家……”
想她當(dāng)初無論是在學(xué)校,還是在醫(yī)院實習(xí)時,這些臟活累活總是有人搶著干,她最多是在收尾的時候幫著打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
結(jié)果到了這里,居然要她手縫尸體!
無菌手套沒有也就算了,給她那個針,也就比吃飯的筷子細(xì)了那么一點。
莊詩涵越想越委屈,尤其是想到她讓林庭風(fēng)幫忙時,他居然找借口離開將她一個人丟在了帳篷里,頓時更生氣了。
她一把推開給她遞水的林庭風(fēng),賭氣道:“我哪有你那位夫人好,人美心善,你還是去關(guān)心她吧�!�
第141章
信不信隨你
“砰!”林庭風(fēng)手中的水壺被打落在地,壺里的水一大半灑在他的身上。
冷風(fēng)一吹,透心涼。
他看著眼前下巴微抬,一臉倨傲等著他像從前一樣低頭認(rèn)錯的莊詩涵,徹底沉了臉。
他冷聲問:“你在軍中這兩年,可有醫(yī)治過凍傷的土兵?”
莊詩涵生氣他冷淡的態(tài)度,說話的語氣難免沖了些。
“這種小傷,哪用得著我親自動手?”
話雖然自負(fù),可林庭風(fēng)卻不得不承認(rèn),她確實有這個本事,擁有一手高明的醫(yī)術(shù)。
否則即便是他有心護著,軍中的萬千將土,也絕不可能對她心服口服。
以一介女兒身,能有如此醫(yī)術(shù)已然是難得,更何況她還有不輸男兒的魄力,行事之果斷就連他都自愧不如。
這也正是他最喜歡她的地方。
從前的她敢想敢干,率性浪漫,明朗如高懸的月,潔凈的仿佛天上的仙子不染一絲塵埃。
與京中那些從小就被束之高閣,滿腦子都是相夫教子,成婚后只會在后宅拈酸吃醋將家中弄得一團亂的閨閣小姐全然不同。
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如今這般斤斤計較,非要同宋氏爭個高低的樣子?
看著林庭風(fēng)那好似在看陌生人的眼神,莊詩涵輕咬下唇,心中有些沒底。
難道是她鬧得太兇,觸及到他忍耐的底線了?
也對,他怎么說都是在軍中說一不二的大將軍,偶爾也得讓著他一次。
不然時間久了,就算是個泥娃娃也有三分氣性,更何況她挑的可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自然更要面子。
這么想著,莊詩涵不由得放軟了態(tài)度,關(guān)心道:“風(fēng)哥,我剛剛是不是推疼你了,我只是太生氣了,不是故意對你發(fā)脾氣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她說著,伸手要去抓林庭風(fēng)的衣袖,卻被他冷著臉避開。
莊詩涵抓了個空,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這是真生氣了?
回想二人剛剛的對話,她突然蹲下來,用寬大的衣袖去擦林庭風(fēng)的衣袍下擺。
“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
林庭風(fēng)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跳,待回過神來,趕緊彎腰將莊詩涵扶了起來。
兩人四目相對,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紅了眼眶,眼底似有淚光在閃爍。
看著她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心中的火氣頓時散了大半,輕嘆了一聲無奈道:“被潑了一身水快要被凍死的人是我,你怎么反倒先委屈上了。”
莊詩涵被這話逗笑,擦了擦并未濕潤的眼角,嗔怪道:“風(fēng)哥慣會取笑我�!�
她順勢倚在林庭風(fēng)胸前,語帶委屈道:“剛剛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語氣不好,可難道風(fēng)哥就沒錯嗎?”
“我何錯之有?”
聽著這直男無比的話,莊詩涵強忍著罵人的沖動,嬌聲道:“明明之前說好的,咱們誰都不許再提那件晦氣的事情,這才多久風(fēng)哥就全忘干凈了。”
林庭風(fēng)蹙眉,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將人輕輕推開,表情嚴(yán)肅道:“詩涵,這里沒有外人,你同我說句實話,伙房那邊是不是聽你的吩咐行事?”
莊詩涵也沉了臉,“風(fēng)哥不信我?”
“我怎會不信你?只是那昌九剛?cè)胲姞I不久,又膽小如鼠,從來不曾跟任何人結(jié)怨……”
“所以你便懷疑我?”莊詩涵滿眼失望地后退了兩步,聲音帶著控訴。
林庭風(fēng)見她的憤怒不似裝出來的,趕忙解釋道:“并非是我懷疑你,剛剛他回來的時候腳步虛浮,軍醫(yī)診脈后說他是近幾天沒吃飯趕路所致,許多將土都聽到了�!�
“所以呢?”莊詩涵掐了掐手心,生氣道:“我是軍醫(yī)又不是廚子,還能管得了別人吃不吃飯!”
她想到什么,皺眉問:“給他診脈的軍醫(yī),該不會是宋言汐吧?”
不等林庭風(fēng)開口,她憤怒道:“我就知道她不是個安分的,真看不出來啊,平日里裝得老老實實的,結(jié)果背地里凈干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不行,我非得去問問她究竟想做什么!”
莊詩涵說著轉(zhuǎn)身就走,手腕卻被林庭風(fēng)一把拉住。
她回頭,憤怒質(zhì)問道:“風(fēng)哥為何攔我?”
林庭風(fēng)幾乎是脫口道:“她并非那種人�!�
“哪種人?”
對上莊詩涵充滿憤怒的雙眸,林庭風(fēng)答不上來。
他只是下意識覺得,宋言汐做不出她所說的那些事情。
以她的性子,應(yīng)是不屑這么做的。
從林庭風(fēng)的遲疑中看出端倪,莊詩涵難以置信道:“你愛上她了是不是?”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還有其他可能。
林庭風(fēng)驟然變了臉色,冷喝道:“你在胡說什么!”
怕隔墻有耳,他壓低了嗓音問:“我當(dāng)初為何娶她,你不是早已查的一清二楚?”
莊詩涵只是瞪著他,不說話。
兩人在一起之后,她確實派人回京調(diào)查過,也得到了讓她滿意的答案。
可她太了解男人了。
永遠都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學(xué)不會知足的。
如果宋言汐一直是待在后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會埋頭繡花的封建女人,她相信林庭風(fēng)就是再餓,也不可能對她產(chǎn)生任何興趣。
畢竟嘗過了新鮮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回去吃白飯的。
可現(xiàn)在的宋言汐,性格大變不說,這兩個月以來更在京中出盡了風(fēng)頭,早已今非昔比。
更何況兩人如今名義上還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夫妻,惹得他心猿意馬,完全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