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那可不是,上個月我出城送我堂兄,遠(yuǎn)遠(yuǎn)看到幾個長得賊眉鼠眼的梁國人,被我一嗓子錦王殿下嚇得屁滾尿流!”
“錦王殿下這一走就是兩年多,也不知道我老頭子這一把老骨頭,還能不能活到見他那一天�!�
“要是誰能見到錦王殿下,一定代我跟我媳婦說聲謝謝!”
看著眾人臉上洋溢著的感激與喜悅,一直縈繞在宋言汐心頭,多年不曾找到答案的問題終于有了解法。
那時她尚且年幼,在一次撞見外祖母守著一排靈位哭后,纏著外祖父刨根問底,這才知道她其實有三個舅舅。
只是在她尚未出生之時,他們便為國盡忠捐軀沙場,就連尸體都沒能尋回。
她當(dāng)時并不知道何為盡忠,只知道如果兩個舅舅還活著,那么她就會擁有三個天底下頂頂好的舅舅。
所以她當(dāng)時就委屈的哭了,一邊哭,一邊埋怨道:“為什么要去吃人的戰(zhàn)場,幾個舅舅不去不就好了!”
外祖母正好從門外進來,聽到這話倏地紅了眼眶。
可她卻擦了把眼淚說:“這是言家的責(zé)任,身為言家兒郎,他們該去。”
宋言汐如今都還記得,當(dāng)時她并不能接受這個解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里嚷嚷著要兩個舅舅回來。
到最后,祖孫二人抱在一起埋頭痛哭。
從那之后,她也被允許進入言家祠堂,終于看清了臺上一排排的靈位,皆是她的血親。
后來隨著年齡增長,宋言汐逐漸明白了何為擔(dān)當(dāng),何為家國,君臣。
也時刻做好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準(zhǔn)備。
可如今她才明白,外祖母外祖母之所以只心疼而不心生怨恨,不光是所謂的忠君愛國,更是為了守護這些尋常百姓的安穩(wěn)。
有些事,總有人要去做。
待人都散了,小販沖著二人歉意一笑,“真是對不住公子和夫人,嚇到你們了吧?”
他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兩位是外鄉(xiāng)人,沒怎么聽說過錦王殿下的事跡也正常,在我們紅沙城百姓的眼里,他就是在世神仙�!�
饒是性子淡漠如墨錦川,被如此毫不吝嗇的夸贊,面上也不免多了一絲不自然。
宋言汐看在眼里,忍不住問:“紅沙城中的百姓,可有人見過錦王?”
小販一臉震驚,脫口道:“那是何等神仙般的人物,哪是咱們能見到的?”
他伸手一指不遠(yuǎn)處,神色難免激動,“二位若是想瞻仰錦王殿下的英姿,可以去一趟戰(zhàn)神殿,里頭不光有雕塑還有壁畫呢!”
宋言汐眉梢微挑,“戰(zhàn)神殿?”
“是啊,是咱們城中百姓籌款,專門為感謝錦王殿下建造的,順著這條街往前拐三拐就到了,逢年過節(jié)那叫一個熱鬧�!�
小販說著,又道:“二位要是這幾天不急著走,可一定要去戰(zhàn)神殿拜拜,求姻緣求平安都行的!”
“噗嗤!”宋言汐忍不住笑,“錦王殿下還管這些啊�!�
余光瞥見輪椅上某人不知何時染色的耳尖,她笑的更開心了。
小販還以為她是不信,拍著胸脯保證道:“二位盡管去拜,不出明年保管二位得個大胖小子�!�
聽到這話,宋言汐瞬間笑不出來了。
她扯了扯嘴角,一個謝字剛到嘴邊,就聽墨錦川開口道:“那便借大哥吉言,我夫妻二人先在此謝過了�!�
“好說好說!”小販擺擺手,轉(zhuǎn)身去忙了。
看著滿臉溫柔笑意,當(dāng)真一副好丈夫模樣的墨錦川,宋言汐抿了抿唇,到底沒說什么。
似是猜中了她的心思,等二人離攤位遠(yuǎn)些,墨錦川壓低聲音道:“只有你我二人同行,扮做夫妻更方便行事。”
宋言汐應(yīng)了一聲,問:“公子可還有什么要買的?”
隨軍的數(shù)車糧草已然消耗大半,將土們也換上了冬衣騰出了不少空車,就近買些東西剛好能放得下。
“回仙……”墨錦川話說一半,忽地想到什么,改口道:“推我去趟成衣鋪吧。”
第136章
想得太多
二人回到客棧時,暗一和昌九早已等候多時。
看到他們回來,一個忙著出來接,一個則是趕緊跑過去喊小二上酒菜。
“主子這是……”暗一看著腿上大包小包,幾乎要將整張臉都擋住的墨錦川,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下手。
下一瞬,他聽到自家主子吩咐道:“先將輪椅后后的包袱取下來�!�
暗一趕緊照做,只是心中卻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明明白天他才問過主子,若是缺什么他趁著夜晚大軍駐扎時來買,結(jié)果他說什么都不缺。
可這出去一趟……
趁著無人注意,暗一掂了一下手中的包袱,又輕又軟倒像是衣服。
可他們出京之時,皇上讓人往馬車上裝了兩箱嶄新的冬衣,現(xiàn)在就連箱子都還沒打開過。
這難不成,是給宋姑娘買的?
暗一不經(jīng)意的掃了一眼宋言汐身上的素色衣裙,越發(fā)覺得自已沒猜錯。
陛下先前的擔(dān)憂,著實是過慮了。
他無論怎么看,自家主子將來都是個疼媳婦的,不至于讓他老人家抱不上孫子。
眼瞅著他上了樓徑直往給宋言汐留的房間去,昌九正要開口提醒,忽然聽到宋言汐說:“公子日后不必拿我當(dāng)嬌小姐看,邊城日子難過,我來之前便做好了準(zhǔn)備�!�
墨錦川掀眸看向她,似笑非笑問:“我何曾覺得你嬌氣?”
宋言汐喝了口茶,沒說話。
王爺既然要揣著明白裝糊涂,那她也沒什么好說的。
若早知道他去成衣店,是為了給她買東西,那她寧愿不去。
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微妙,昌九趕緊給墨錦川倒了一杯水,開口道:“后廚一直留著火呢,飯菜馬上就好。”
他說著,自顧自站起身,“我過去看看做的怎么樣了�!�
一樓大堂內(nèi)瞬間只剩下對向而坐的兩人。
見宋言汐只垂眸喝水,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他,墨錦川忍不住勾了唇角,笑著問:“還在生氣我沒讓你去戰(zhàn)神殿?”
“你!”宋言汐驀地抬頭,美眸間閃過一絲羞惱。
她何時說過要去戰(zhàn)神殿?
正主都在面前,她便是真有所求,又何必舍近求遠(yuǎn)?
意識到自已在想什么,宋言汐的臉上不由得飛上一抹紅霞,輕咬了咬唇暗罵自已想太多。
姻緣也好子嗣也罷,都并非她所求。
說出來反倒平白惹人笑話。
看她小臉緋紅,墨錦川以為她還在生氣,輕嘆了一聲開口道:“我從未如此看你,今天之所以買這些,也不過是出于感謝罷了。
若是因此讓你覺得心中不快,我向你賠不是。”
他說著便要站起身,宋言汐趕忙出來制止,壓低聲音道:“出門在外,還是當(dāng)心的好�!�
話音剛落,只聽小二吆喝道:“菜來了,勞煩二位客官往后讓讓,當(dāng)心燙!”
這一路行軍匆匆,大家都沒怎么吃好,待暗一用銀針驗過毒之后,眾人紛紛動筷。
昌九吃的滿嘴是油,就連飯量向來不大的宋言汐,也就著色香味俱全的菜多吃了半碗飯。
待她進了房間,才發(fā)現(xiàn)房間正中原本應(yīng)該擺放桌子的位置擺了個大浴桶,里頭盛滿了熱水。
宋言汐伸手試了下水溫,迫不及待的將門上鎖,然后脫了衣服開始泡澡。
這半月以來,她都是趁著在馬車?yán)飺Q衣服的時候,用帕子沾一點熱水簡單擦洗一下,聊勝于無。
幸好如今是初冬時節(jié),要是趕上夏日,人非得餿了不可。
身體接觸熱水的瞬間,宋言汐舒服的喟嘆一聲,只覺得整個身子都輕松了不少。
看著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她的思緒漸漸回籠,心頭那股子怪異感越來越強。
她總覺得,今晚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尋常。
可具體是何處,她一下又說不上來。
宋言汐緩緩閉上眼,任由身體慢慢下滑,直至熱水完全淹沒頭頂。
呼吸被掠奪的那一剎,有道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她耳邊。
“宋姑娘可歇下了?”
是暗一。
宋言汐猛地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還未,何事?”
“我家主子有請。”
“好,待我換身衣服,稍后便過去。”
到底是何事,不方便在樓下吃飯時提及?
宋言汐拍了拍臉,將方才抓不住的思緒暫時放在一邊,匆忙洗了洗套了身衣服往外走。
她步履匆忙,敲響房門時察覺到背后有些濕意,才突然意識到頭發(fā)還在滴水。
“進。”
在推門和回去擦頭發(fā)之間,宋言汐果斷選擇了前者。
房間內(nèi),墨錦川正坐在桌前看著什么,影子被燭光拉的細(xì)長。
他側(cè)眸看向宋言汐,好看的眉頭微皺。
下一瞬,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床邊,取下一旁架子上的毛巾又折返回來遞給宋言汐。
“北境不比京中,濕發(fā)若是不擦干你明早醒來必會頭痛�!�
宋言汐順手接過,一邊擦頭發(fā)一邊問:“王爺深夜叫我前來,可是有要事?”
墨錦川點頭,“今晚你我在買糕點之時,旁邊聚過來的人都說了什么,你可還記得?”
“記得一些�!�
想到什么,宋言汐直接道:“王爺有什么話直說就是,那會兒人多嘴雜,我猜不到王爺要問的是哪一句�!�
“本王若是沒記錯,有人應(yīng)是提了一句梁國人。”
“確實有這么一句……”
宋言汐擦拭頭發(fā)的手一頓,脫口道:“那人說,他上個月送人出城時,見過幾個梁國人�!�
她緊皺眉頭,眼底多了疑惑,“兩國雖未正式建立邦交,可邊境幾座城池的百姓在非戰(zhàn)亂時,還是會冒險與梁國的商隊交易。
只要不攜帶武器或違禁之物入城,守城的土兵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他們自由出入。”
兩人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問題所在。
宋言汐攥緊了手中帕子,冷聲道:“這些人若非心中有鬼,也不會在聽聞錦王殿下大名便落荒而逃�!�
墨錦川取出袖中的一張地形圖,在桌上攤開,伸手指了指紅沙城的位置,“咱們?nèi)缃裨谶@里,往北二百里便是邊城,出了邊城一百二十里便是梁國境內(nèi)�!�
順著他指的方向一路看去,宋言汐的目光被標(biāo)注著邊城位置的幾道曲線吸引。
注意到她的視線,墨錦川解釋道:“北境多旱,邊城依河而建,這條河位于城門正前方,凡經(jīng)過都需城中放下棧橋方可經(jīng)過�!�
宋言汐點點頭,腦海中忽然有什么靈光一閃。
“此河可經(jīng)過紅沙城?”
第137章
他怎么敢!
“此河橫貫東西,雖不經(jīng)紅沙城邊過,卻也不遠(yuǎn),馬車不過半日路程�!蹦\川用手指在地形圖上畫出河道走向。
他掀眸看向宋言汐,嗓音冷了幾分,“梁國來人若想繞過邊城直達紅沙城,只能走水路。
當(dāng)年奪回邊城后,為防止有梁軍順?biāo)聻榈溠睾哟彐?zhèn)的百姓,本王特意修書回京與父皇商議后,重新制定了布防策略�!�
“王爺說的可是輪流抽簽之法?”
墨錦川點頭,補充道:“負(fù)責(zé)抽簽的官員共四人,擬定好名單后,交由守城之將蒙眼抽出一張,再將刻著人名的竹牌放在箱子中打亂,按照先后抓出木牌的順序分別駐守城內(nèi)城外閘口。”
如此交錯穿插,便是有人想要收買守軍,也無法提前得知當(dāng)天輪值的具體人選。
宋言汐此前只覺得墨錦川細(xì)心,卻不曾想,他竟心思細(xì)膩到如斯地步。
難怪他即便人遠(yuǎn)在京城,北境仍到處是他的傳聞。
只是高喊了一聲他的名號而已,便嚇得那梁國人連滾帶爬的逃走。
幸好,他并非站在與她敵對的一方。
若是跟他對上,她還真沒把握能有勝算。
見宋言汐沉默不語,墨錦川眉頭微擰,“你是懷疑那些梁國人是沿河而下?”
宋言汐抿了抿唇,不答反問:“人心易變,王爺如何能確定,邊城仍是兩年前的模樣?”
不等墨錦川開口回答,她又問:“如今邊城守將是何人?”
“徐嘯徐將軍�!�
“可是青州徐氏?”
宋言汐莫名覺得這兩個字格外耳熟,一時間卻沒想起來在何處聽過。
墨錦川解釋道:“徐嘯將軍雖出自徐氏,卻在早年與本家斷絕一切關(guān)系,已經(jīng)近二十年不曾回京�!�
聽他這么一提醒,宋言汐脫口道:“我曾聽外祖母提過,這位徐嘯將軍是我大舅舅的義兄,兩人是生死之交。”
“言老夫人竟連這個也同你說了?”墨錦川很是詫異。
聽出他語氣不對,宋言汐柳眉微蹙,“王爺可是還知道什么?”
“不曾�!蹦\川斂了神色,淡淡道:“本王只以為言老夫人不愿面對喪子之痛,未曾同家中小輩提起過兩位將軍的事跡�!�
想起戰(zhàn)死疆場的兩位舅舅,宋言汐眼底多了痛意,強扯出一抹笑道:“兩位舅舅都是我大安的英雄,外祖母以他們?yōu)轵湴粒W鳛榘駱�,教�?dǎo)家中小一輩的孩子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這話還有剩下半段,她即便不說,墨錦川葉心知肚明。
正是有了言長風(fēng)兄弟二人的相繼戰(zhàn)死,言老夫人悲傷之下一夜白頭,言老爺子才松口他父皇將第三子調(diào)回京的要求。
兩人即是君臣,又是兄弟,他如何也不能看著言家絕后。
對于徐嘯的為人,宋言汐知道的并不多,可腦海中卻有一個聲音不斷的提醒著她。
能讓大舅舅放心交托性命的人,她可以信任。
可那些人如果不是沿河而下,又是如何避開邊城的盤查,到紅沙城又意欲何為?
此次邊境異動,和那些行為異常的梁國人,到底有何干系?
林庭風(fēng)又是如何,恰好趕在消息傳回京中的前一天,當(dāng)眾向華陽長公主請辭?
一個接著一個問題冒出來,宋言汐越往下深想,越覺得后背一陣陣發(fā)涼。
“你先看看這個�!蹦\川遞過來一張信紙。
宋言汐對著燭光查看,皺著眉頭看完上頭所寫的內(nèi)容,咬了咬牙罵道:“簡直是無恥!”
“明明是三百將土的功勞,他竟敢獨自昧下,就不怕一朝事發(fā)因欺君之罪落得滿門抄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