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登時沉了臉,“這一大清早的,你不在自已屋里歇著,到處亂跑什么?”
宋言汐微微側(cè)身,方便林老夫人看清身后端著托盤的竹枝。
“聽聞婆母傷心的一整晚沒合眼,言汐特意去小廚房燉了養(yǎng)胃的米粥,還望婆母多保重,身體要緊�!�
林老夫人抽了抽嘴角,不確定的問:“你煮的米粥?”
宋言汐忙點頭,言辭懇切,“婆母這幾日因為夫君的事傷懷,茶不思飯不想,人都清減了不少,可得好好調(diào)養(yǎng)一番才是�!�
她話音落地,竹枝體貼地將托盤往前遞了遞。
米粥冒著熱氣,盛粥的碗也是用得也是看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瓷碗。
林老夫人直接被氣笑了,狠狠一抬手打翻了粥碗,怒道:“好你個宋言汐,自已躲在屋子里偷喝燕窩,轉(zhuǎn)頭拿碗破粥孝敬我是吧?”
“姑娘當(dāng)心!”竹枝料到她的動作,趕緊護(hù)著宋言汐后退兩步。
順手扔出去的托盤,不偏不倚地砸在林老夫人的腳背上。
老夫人當(dāng)即變了臉色,疼得整張老臉都皺在了一起。
“好你個小賤蹄子,竟敢傷老夫人!”張嬤嬤眼底精光一閃,沖上去就要揚手打竹枝。
宋言汐動作更快,素手輕握住張嬤嬤的手腕輕輕一推,手腕反轉(zhuǎn)就是一記響亮的巴掌。
“有眼無珠的老東西,我看你真是活到頭了,竟連當(dāng)今圣上親賜的瓷碗打碎!你說,你究竟是何居心?”
一聽皇上親賜,林老夫人差點兒沒雙腿一軟直接跪下。
她狐疑地盯著地上的碎瓷片,不太愿意相信。
且不說這碗材質(zhì)如何,正經(jīng)人家,御賜之物不拿香案供著已是大不敬,怎么可能隨隨便便拿來盛粥?
認(rèn)定了宋言汐是借題發(fā)揮,林老夫人怒極,眼神怨毒道:“宋氏,你平日不孝婆母,與妯娌姊妹不睦便罷了,如今竟猖狂到拿御賜之物扯謊,眼中可還有規(guī)矩,可還有當(dāng)今圣上?”
“二夫人還罵老夫人有眼無珠!”張嬤嬤捂著臉道。
聽到這話,老夫人眼底的殺意仿佛要凝成實質(zhì)。
宋言汐一個眼神,竹枝兩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張嬤嬤的老臉上。
她咬著牙鉚足了力氣,恨不得跳起來打。
林老夫人氣得哆嗦。
宋言汐漂亮的臉上多了憤怒,“圣上當(dāng)年初登大寶,惦記外祖父曾跟隨他征戰(zhàn)之時挨餓受凍,特賜下一套碗碟讓他使用。
當(dāng)日出嫁,外祖父總共也就舍得給我一只,沒想到竟被嬤嬤給毀了!在場這么多人都看著,嬤嬤不僅不承認(rèn),還挑撥我與婆母關(guān)系是何居心?”
宋言汐語調(diào)不徐不疾,林老夫人氣得差點吐血。
沒等她發(fā)難,只見宋言汐漂亮的眉毛皺成一團(tuán),自顧自說道:“毀壞御賜之物乃是大罪,輕則打板子,重則抄家流放……”
她恰到好處的停了下來,欲言又止的看著林老夫人。
看她愁眉不展不似玩笑的模樣,林老夫人只覺得后背發(fā)寒,脫口道:“此事與我無關(guān)�!�
宋言汐只是看著她,不說話。
可那眉眼之間,卻分明在提醒林老夫人,東西是她打碎的。
她要是不想背罪,便要找個合適的替罪羊。
林老夫人狠狠的咬著后槽牙,宋言汐這個小賤人還沒死,她兒如今尚不能帶著詩涵郡主歸家,若是此時讓宮里知道是她打碎了御賜之物……
林老夫人看著尚且不知事情嚴(yán)重的張嬤嬤,眼底閃過一絲狠戾,冷聲吩咐道:“來人,將這個膽敢毀壞御賜之物的蠢貨拉下去,給我狠狠的打!”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留著也無用。
直到被兩個侍衛(wèi)往外拖之前,張嬤嬤還在懷疑自已是因為挨了巴掌產(chǎn)生幻聽,認(rèn)為被打的肯定是竹枝。
意識到不對的她慌忙求饒,就見那位被自已伺候多年的老夫人滿眼不耐煩道:“堵住嘴拖下去打,別臟了我的院子�!�
宋言汐知道林老夫人心狠手辣,卻沒想到,她對自已身邊的人更狠。
與她視線對上,林老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好孩子,若是無事,便回去歇著吧,母親還等著你養(yǎng)好身體,繼續(xù)執(zhí)掌府內(nèi)中饋呢�!�
宋言汐捂唇輕咳兩聲,連場面話都懶得說,虛福了福身轉(zhuǎn)身帶著竹枝離開。
*
累了一整夜,宋言汐回到靈犀閣便沉沉睡了過去。
罕見的,她夢到了林庭風(fēng)同她的初遇。
餓瘋了的災(zāi)民沖過來攔住了馬車,是他挺身而出,一襲白色長袍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英武俊朗的好似天神下凡般。
再次看清那張臉,宋言汐心中已經(jīng)沒了任何悸動,唯剩惡心。
她惡心的想吐,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只是一場夢。
“咔嚓!”天際閃過一道雷電,大雨傾盆而至。
竹雨打了簾子進(jìn)來,見宋言汐醒了,忙道:“姑娘餓不餓?小廚房的爐子上煨了雞湯,這個天正好喝一口暖暖身子。”
宋言汐搖頭,沒有一點胃口。
竹雨滿臉擔(dān)憂,“姑娘不吃東西怎么行,要不吃塊糕點墊墊?”
她正說著,雙手遮住腦袋的竹枝匆匆忙進(jìn)來,憋不住笑道:“姑娘醒的巧,我正好有個熱鬧要說給姑娘聽�!�
竹雨生氣地瞪她,“姑娘還沒吃東西呢。”
宋言汐直接問:“福壽堂怎么了?”
竹枝湊近她,壓低聲音道:“姑娘猜得真準(zhǔn),方才老夫人不知道怎么了,將自已關(guān)在屋子里又打又砸的,院子里伺候的人根本不敢靠近。
等里頭終于安靜了,丫鬟婆子們進(jìn)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人躺在地上,竟是活活氣暈了過去�!�
竹雨覺得稀奇,問道:“可知道是因為何事?”
“誰知道呢,或許是作惡太多,老天爺都看不慣想要收了她�!�
不同于兩人的好奇,宋言汐聽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的好夫君,終于要回來了。
第15章
戲臺搭好了
林老夫人是真病了,病得很重。
宋言汐借著請安的名頭切過她的脈,急火攻心,氣行下滯,每日全靠一口湯藥吊著。
如今張嬤嬤被打至重傷下不了床,底下的人伺候的不夠盡心,接連請了幾個大夫都不見好轉(zhuǎn)。
用竹雨的話說:“奴才也是人,陪嫁多年的老人說舍就舍,福壽堂的人個個都怕成為下一個張嬤嬤�!�
福壽堂亂作一團(tuán),林庭萱的蘭軒院也是每日雞飛狗跳,伺候的婆子丫鬟不出被打就是被罰,苦不堪言。
宋言汐晚上要前往錦王府為墨錦川治病,白日里要補眠,好不容易擠出點時間還要翻看醫(yī)書尋找古方,干脆裝病閉門不出。
一連十日,靈犀閣的大門只在早晚外出采買時打開。
周氏管了十天的家,在補貼了三百兩銀子還挨了埋怨后,終于繃不住了。
她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著臉色蒼白,仿佛風(fēng)一吹就能吹走的宋言汐,只覺得臉燙得厲害。
宋言汐虛弱一笑,輕聲道:“大嫂操勞家事辛苦,還要來看我,我真是……真是慚愧。”
她說著,猛地咳嗽了兩聲,本就難看的臉色更是毫無血色。
看她這個樣子,周氏哪還有臉說出讓她重新管家的話,關(guān)心道:“都是一家人,哪用得著這么見外。你身體不好,切記按時吃藥,莫要為了二弟的事情太過傷懷。”
周氏說著,拉起宋言汐的手,語重心長道:“你還年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什么都是虛的,比不得自已的身體要緊。”
“大嫂說的是,言汐記住了�!彼窝韵θ菡嬲\了幾分。
周氏低喃道:“記住就好,記住就好……”
意識到自已話多了,她趕忙起身,借口院子里有事要忙匆匆離開。
等她走了,竹枝才開口道:“姑娘,看來大夫人已經(jīng)知道了�!�
宋言汐點點頭,“這幾日一直是大嫂伺候在床前,難免的。她有她的為難處,能同我說這些已經(jīng)不容易了�!�
竹枝哼哼道:“姑娘就是太心善了,大夫人身上穿的蘇繡,頭上簪的紅珊瑚簪子還有手腕上的鐲子,可都是您送她的。”
說起這個,她不免肉疼,“前日送去福壽堂的可都是好東西,真是便宜老夫人了�!�
竹雨正好進(jìn)來送信,聽到這話,忍不住笑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二姑奶奶昨日帶著您給的補品回去,拉著府中上下將姑娘好一陣夸,逢人就說將軍和老夫人好福氣�!�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林家這位二姑奶奶眼皮子淺,又是個出了名的大嘴巴,京中各家的事情可謂如數(shù)家珍。
加上她又是林家的外嫁女,說出去的話,更有可信度。
竹枝品出味來,看向宋言汐的眼神愈發(fā)崇拜,就差把我家姑娘天下第一聰明寫在臉上了。
*
“姑娘,錦王那邊送信來了。”宋言汐正翻著醫(yī)書,竹枝匆匆從外面進(jìn)來了。
宋言汐拆開信,抽出其中信紙,只掃了一眼便冷了小臉。
看完信上內(nèi)容,宋言汐讓竹枝取了燭臺過來,親眼看著紙張在眼前化為灰燼后。
她才看向竹雨,“明早出府采買時,去聚味齋尋一趟旭柏,就說我吩咐他的事情可以開始做了。”
竹雨趕忙記下,臉上卻不由得多了擔(dān)憂。
關(guān)于林庭風(fēng)假死,圖謀她嫁妝還想逼她去死一事,宋言汐都已經(jīng)跟四根竹掰開揉碎了講得清清楚楚。
現(xiàn)如今猜到是他回來,竹雨生怕自家姑娘吃虧。
畢竟,自古以來女子以夫為天,只這一句,將軍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壓她家姑娘一頭。
看穿她的顧慮,宋言汐輕笑,“別擔(dān)心,你家姑娘還沒那么軟弱好欺�!�
*
林庭風(fēng)回城那日,萬里無云,是本月難得一見的好天氣。
他與莊詩涵共騎一騎,兩人身體緊緊相依,親密的姿態(tài)比夫妻更甚。
大安雖民風(fēng)開放,可如此不顧世俗眼光的事,還是少有。
兩人一入城,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莊詩涵俏臉微紅,作勢要下馬,纖腰卻被男人林庭風(fēng)一把摟住。
他強(qiáng)勢道:“你是本將軍的妻,無需在意他人看法�!�
林庭風(fēng)說著,低低一笑,湊近莊詩涵的耳邊道:“先前是你要的,如今又不要,怎得如此喜歡口是心非?”
“你!”莊詩涵的臉紅的像是熟透了的蘋果,一雙杏眼里滿是嬌羞,顯得格外誘人。
要不是清楚這會兒在外面,林庭風(fēng)恐怕已經(jīng)忍不住要一親芳澤了。
一陣唏噓聲中,有人突然喊道:“這不是林將軍嗎?”
“哪個林將軍?”
“就是上個月死了的那個�!�
“死了?這大白天的難不成還撞鬼了?”
幾人的對話速度太快,林庭風(fēng)反應(yīng)過來時,周遭百姓看他的眼神已經(jīng)開始不對。
他不由冷了臉,沒想到特意穿了一身常服,結(jié)果才剛到城門口,就被人給認(rèn)了出來。
早知道,經(jīng)過上一個驛站的時候便多備一匹馬了。
莊詩涵的臉色同樣難看,趕緊低著頭將腦袋藏在林庭風(fēng)的胸前,催促道:“風(fēng)哥,咱們快些進(jìn)城吧�!�
林庭風(fēng)只當(dāng)她是害羞,揚鞭輕輕抽了抽馬屁股,進(jìn)了城門。
他們前腳走,后腳城門口的百姓就聚在了一起,臉上個個帶著鄙夷。
有人替宋言汐鳴不平,“林夫人昨日病剛好,就忙著去普明寺為婆母祈福來著,誰承想,這林將軍死而復(fù)生還帶了個女人回來。”
“我可聽我舅家的侄女兒說了,林夫人原本是想隨著林將軍去的,結(jié)果沒死成被人攔下來了�!�
“新婚之日,林將軍連洞房都沒入,就出征了。林夫人在將軍府操持家務(wù),侍奉公婆,還對他情深意篤。他如此,怎么對得起林夫人?”
與此同時,他們口中愛林庭風(fēng)愛得死去活來,甚至為了他去死的宋言汐,此刻就坐在與林將軍府臨街的馬車?yán)铩?br />
戲臺都搭好了,她這個戲中人自然是要捧場的。
只是這時機(jī),不能早,也不能晚。
第16章
放到宮斗劇里連一集都活不了
將軍府門外,守門的家丁看著翻身下馬的林庭風(fēng),激動的熱淚盈眶。
他轉(zhuǎn)身沖著院子高喊道:“快,快去稟告老夫人,咱家將軍回來了!”
林庭風(fēng)挺直了脊背,英俊的臉上不乏桀驁之色。
少年英才,在同齡人都還忙著讀書科舉的年紀(jì),他已然坐上了一軍統(tǒng)帥的位置,立下赫赫戰(zhàn)功,自然有驕傲的資格。
年輕的將軍轉(zhuǎn)過身,朝著馬上的青衣女子伸出手,眉目溫柔,“夫人,請下馬�!�
莊詩涵兩頰緋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將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林庭風(fēng)勾唇,直接長臂一揮,大手摟住她的腰肢,將人從馬上抱了下來。
“呀!”莊詩涵驚呼一聲,趕忙伸出雙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害怕自已掉下去。
兩人四目相對,眼神中的濃情蜜意幾乎能拉絲。
遠(yuǎn)遠(yuǎn)看去,真真是一對壁人。
“大將軍喊她夫人,那林夫人呢?”
一道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瞬間破壞了兩人間旖旎的氛圍。
林庭風(fēng)不由得沉了臉,眼底帶著明晃晃的厭惡。
這大好的日子,提那個晦氣的死人做什么?
莊詩涵的臉色亦是不好看,輕咬了咬下唇道:“風(fēng)哥,你先放我下來吧,這……這于禮不合�!�
她眼圈微紅,眼底已然有了淚花,卻倔強(qiáng)的不肯讓它落下。
見不得心愛之人受委屈,林庭風(fēng)周身驟然多了殺氣,聲音冷厲,“你我是拜過天地的夫妻,有何不妥?”
“若是有人有意見,先問過我手中的長劍答不答應(yīng)�!�
周遭的百姓皆被這殺氣騰騰的話鎮(zhèn)住,反應(yīng)過來之際,紛紛面露同情地看向同一個方向。
林庭風(fēng)順著看去,在看到宋言汐的瞬間,臉上的表情頓時非一般精彩。
莊詩涵被他抱在懷中,此刻正滿眼崇拜地看著他。
不愧是她千挑萬選挑中的男人,無論是家世樣貌還是周身氣魄,都不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弱雞書生所能比的。
她莊詩涵要么不要,既然要,就要挑最好的。
意識到林庭風(fēng)的臉色不對,莊詩涵剛要關(guān)心,只聽一道清冷的女聲響起。
“將軍,你方才說這位姑娘是同你拜過天地的夫妻?”
宋言汐身著素衣從馬車上下來,臉色蒼白,纖瘦的身形仿佛風(fēng)一吹就散,微紅的眼尾似是剛剛才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