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腳印

    蔣老太雙腿直發(fā)抖，她快被嚇瘋了。

    我死死地盯著蔣老漢尸身。

    好在尸體沒有再動(dòng)……

    瘸子張這才收回視線，臉色鎮(zhèn)定許多。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蔣老太，道：“蔣老太，錢貨兩清，你沒孫子�！�

    “死人都覺得你不講道理，詐尸了�！�

    蔣老太臉色更凄苦，她沒說出來話。

    瘸子張一瘸一拐，朝著堂屋走去。

    我趕緊跟上，遞出了背簍。

    他沒接，手從兜里摸出來一截黑灰色的尖角。

    這是老牛角，背尸人專用的辟邪之物。

    遇到普通的詐尸，將牛角塞進(jìn)尸體嘴巴，若是詐尸的太兇，直接尖頭拍進(jìn)天靈蓋！

    到了尸體跟前，瘸子張一手掐住它嘴巴，另一手將牛角塞了進(jìn)去！

    蔣老漢直挺挺的后仰倒下。

    瘸子張讓我將尸體弄出去。

    我趕忙卷起草席，拖著往外走。

    一雙發(fā)青的死人腳，在濕漉漉的地上拉出一道痕跡。

    出了院子，我手一松，草席砰的一下落地。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黑漆漆的大金杯就停在路邊兒。

    司機(jī)一只手搭在外邊兒，夾著半截?zé)煛?br />
    瘸子張跟了出來，他沖著大金杯說了句。

    “兄弟，揦手的橫死尸，詐尸站起來了，火葬場燒不了，回去吧�！避嚧疤匠鰜韨�(gè)地中海頭，他驚疑不定的看了地上一眼。

    罵了句晦氣后，發(fā)動(dòng)油門，揚(yáng)長而去。

    瘸子張又看了一眼院內(nèi)，喊蔣老太去找辦白事兒的朱光。

    他又問蔣淑蘭呢？人不才剛到鎮(zhèn)上找了他和我，咋又不見了？

    蔣老太正把地上的錢收攏起來，她身體一顫，沒說出來話。

    片刻后，她到了我們跟前，低聲說她去找朱光，再去叫淑蘭回家。

    蔣老太孤零零的朝著村路上走去。

    ……瘸子張點(diǎn)了煙，遞給了我。

    我猛吸了一口，可煙嘴上盡是苦臭。

    辛辣的煙氣，嗆的我直咳嗽，鼻涕眼淚都流出來了。

    瘸子張用力拍了拍我后背，說我還挺穩(wěn)重，像是他養(yǎng)大的種。我僵了僵，卻沒接話。

    我知道瘸子張指的是什么。

    但我怎么可能對蔣家有好的情緒？

    不是瘸子張，我早就被喂狗了。

    回想剛才蔣老太沖瘸子張磕頭，我就覺得諷刺。

    沒人養(yǎng)老送終，才知道要孫子？才知道哭？

    后悔要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一晃眼，半小時(shí)過去了。

    村路上過來幾個(gè)人。

    為首的是十里八鄉(xiāng)辦白喪的朱光，他穿著黑布衣，白布鞋，戴了頂圓帽子。

    很多人都喊他朱干事兒。

    他笑瞇瞇的和瘸子張打了招呼，又喊了我一聲侄子。

    朱光身后還跟著四個(gè)勞力，抬著口棺材。

    瘸子張點(diǎn)頭回應(yīng)。

    我也笑了笑，禮貌的喊了聲朱干事兒。

    朱光指使著那四個(gè)勞力，把棺材放在尸體旁邊兒，卻沒讓人碰尸體。

    按照我們這兒的規(guī)矩，葬橫死的人，只能背尸人帶尸體，普通人抬棺材，子輩跟著。

    到了地方，子輩挖墳，先放棺材再放尸，這就是一整套的禍喪流程。

    如果先放尸體進(jìn)棺，那走到半路上，棺材可能會(huì)落地！

    棺材落地就得葬！

    要是落的地兒不好，全家人遭殃！

    因此，但凡有人橫死了，大都會(huì)找到瘸子張。

    誰家都不敢拿子孫后代的福報(bào)冒險(xiǎn)。

    又過了十幾分鐘，蔣老太孤零零的回來了。

    她半邊兒臉腫得老高，頂著個(gè)通紅的巴掌��！

    朱光眼中疑惑，問蔣老太咋的了，去找閨女，怎么臉還給打腫了？

    蔣老太苦著臉，哀聲道：“淑蘭她男人不讓她回來，俺去挖墳，成不成？”朱光眼珠子一瞪，說：“這不是胡鬧嗎？你是妻眷，都不能跟著出喪的。”

    蔣老太又道：“那畜生說，淑蘭是賣給他的，怎么都不讓她回來送喪，還打了我一耳光。”

    她神色更凄苦。

    朱光沒吭聲了

    他身邊兒一個(gè)勞力嘀咕道：“前些年，不就是你家蔣老漢賣了閨女嗎？彩禮五萬塊咧。”蔣老太身體一晃，險(xiǎn)些沒倒下。

    朱光才認(rèn)真道：“蔣老太，不是我不接活兒，沒子輩挖墳，上山都下不了葬，要不你看，隨便自個(gè)兒挖個(gè)坑，問問瘸子張去不去�！�

    語罷，朱光打了個(gè)招呼，帶著人直接就走了。

    我心里頭給堵了塊石頭。

    蔣老漢把我賣了十萬，又把我媽賣了五萬？

    還真是算盤打的脆響，半點(diǎn)兒不帶浪費(fèi)。

    這時(shí)，蔣老太扭頭看瘸子張。

    她又偷瞟我，問能不能讓我去挖墳？

    瘸子張果斷的搖了搖頭，說沒這個(gè)道理。

    蔣老太老淚都掉下來了，說那咋辦，要把人都逼死了啊！

    我聽著，心里頭就更不舒服了。

    冷冰冰的說了句：“活人能被尿憋死嗎？女兒賣了五萬，你花十萬去買回來，行不行？”

    蔣老太呆呆的看了我半晌。

    她又瞅了瞅腋下夾著的包裹，居然真的轉(zhuǎn)身走了……

    瘸子張忽然道：“紅河，你跟過去，得把人帶回來�！�

    我臉色一變，立馬搖頭，說老張叔，你不會(huì)和我開玩笑吧？

    瘸子張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體，道：“橫死的，血緣上又是你外公，背了他的尸，你身上自帶三分煞氣，可遇而不可求的機(jī)會(huì)，咱和蔣家沒情分，只有利益。”

    語罷，瘸子張面色更嚴(yán)肅！

    咬了咬牙，我額頭上冒了汗。

    不再多言，我邁步朝著村路那頭跑去。

    很快跑出了幾十米外，遠(yuǎn)處瞧見蔣老太的背影了。

    冷不丁的，我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

    我心頭一驚，立即回過頭。

    可除了視線盡頭的瘸子張，哪有人？

    我從背簍里摸了一張符，掛在了胸口。

    低聲念了句百無禁忌，又趕緊去追蔣老太。

    可沒追幾步，我就又聽見急促的腳步聲。

    那聲音緊跟著我，幾乎都緊貼著我身后了。

    我頭皮發(fā)麻，這走夜路，平白無故撞鬼了？

    手捂著胸口的符，我猛地回頭！

    可我后邊空空如也，空蕩蕩的村路上，半個(gè)鬼影子都瞧不見。

    我頭皮發(fā)麻，額頭上泌出汗珠，滲進(jìn)了眼角……

    我站了得有十幾秒，確保沒人，也沒鬼影子。

    蔣老太走的更遠(yuǎn)了，我趕緊往前追。

    這一次，我跑幾步就回頭瞟一眼，腳步聲反倒是沒了……

    等我跟著蔣老太鉆進(jìn)一片老林子，再等我鉆出去的時(shí)候。

    她已經(jīng)駐足在林子對面的一間青磚院外。

    院里頭還有棟小洋樓。

    我沒立即出去，就躲在林子邊的樹后看。

    要是蔣老太能買回來人，我就沒必要出面了。

    蔣老太敲了敲門。

    很快，門開了。

    小心翼翼探出頭的，還正是蔣淑蘭！

    蔣淑蘭極為小心翼翼，她聲音壓得更低。

    “媽……你先回去……我還在想辦法說服他�！�

    下一刻，院內(nèi)傳出來了罵聲。

    “操你媽的，蔣淑蘭，你非要給家里找晦氣，是吧？！”

    院門一把被推開！

    蔣淑蘭被撞到了墻上，疼的一聲悶哼。

    剛才老男人站在門檻上，神色憤怒。

    他罵道：“老子等會(huì)再收拾你這個(gè)惦記野種的爛貨。”

    聽到野種這兩個(gè)字，我臉色就一陣難看。

    他罵的是我！

    還有，他的不滿很強(qiáng)烈。

    我忽然想到一個(gè)可能。

    他這么兇，一言不合就動(dòng)手打人。

    難不成，是他不準(zhǔn)我媽來找我？就在這時(shí)，一個(gè)冷不丁的笑聲，忽然在林子里響起。

    我渾身頓時(shí)爬滿了雞皮疙瘩，心都差點(diǎn)兒跳出嗓子眼……

    而林子邊緣的村路上，出現(xiàn)了幾個(gè)灰白的腳印子。

    就像是有個(gè)看不見的人，在朝著對面走去……

    一轉(zhuǎn)眼，腳印到了那老男人身旁。

    我不敢大口呼吸，脊梁骨都在躥涼氣兒。

    那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