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逼問
深秋的池水已有浸入骨髓之勢,鄭禮“撲通”往下砸去,濺起不小的水花。
他從水底撲騰起來,張嘴要罵,就被蕭瑾安一把拽住了頭發(fā),狠狠磕在岸邊的石頭上。
“鄭公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她的語氣比池水更涼,帶著凜冽的殺意,一字一句灌進鄭禮耳中。
鄭禮默然片刻,一開口就被摁進了水里:“好你個嗚嗚嗚�。�!”
蕭瑾安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個殺人如麻的慣犯。她在浣衣局每日干的都是苦活累活,可不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鄭禮拍水的動靜漸漸弱了下來,她才把人重新拽離水面:“鄭公公,這兒的水淺,但稍有閃失,淹死個人也不成問題。”
鄭禮用看怪物的眼神死死盯著她,腦中一時想不起來有什么,磕巴半天也沒一句她愛聽的。
蕭瑾安“嘖”了一聲,手背青筋凸起,鄭禮感覺自己的腦袋很快又要入水了,電光火石間大喊起來。
卻被一把按入水中,只來得及吐出幾個泡泡。
第三次把形容狼狽、幾乎只剩半條命的鄭禮拉出來時,這人才學(xué)了乖,涕泗橫流:“我、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他不等蕭瑾安發(fā)話,就把腰間的銅幣掏出來,兩手發(fā)抖地捧在她面前。
“這、這個,今天有一個小太監(jiān)跑來送到我手上的,說是這個東西……能讓你不好過……”
蕭瑾安沒放開他,一只手搶過那銅幣,心下震蕩。
銅幣在暗夜中發(fā)出幽幽的光。
“我、我不認識那小太監(jiān)咳咳咳……”鄭禮嗆出幾口水,心有余悸地全交代了:“大抵是外宮的人,面生,說是交給他的人像是誰家的小廝,他收了些碎銀,這才送到我手上�!�
“我真的不知道這是誰送來的……”
他的頭皮后知后覺被扯得發(fā)疼,蕭瑾安審視他半晌,翻手把銅幣收好,撤了手。
“鄭禮,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尋我一回不痛快,我找你一回麻煩,算是扯平了。”
鄭禮心中叫屈——那世子爺打的那幾耳光又怎么算!
“今后我在孟妃宮中做事,而你背靠太后,在宮中,我們這般的小人才是最該互通有無的,公公說是也不是?”
鄭禮凍得渾身顫抖,夜風(fēng)陣陣,他倆都能聽到鄭禮牙關(guān)打顫的聲響。
他算是看明白了,一個出手狠戾的世子爺,一個下手利落的蕭瑾安,狼虎一般,都不是好惹的東西!
縱然他起來可以大鬧一番,只是如今蕭瑾安已不是浣衣局的人,鬧到孟妃那頭,他不一定有好果子吃。
他眼珠骨碌骨碌地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皮笑肉不笑:“是,蕭姑娘說的有理�!�
我治不了你,你就祈禱在孟妃眼皮子底下安生吧!
蕭瑾安當然不覺得這么一番話就能拉攏他,但今后說不定還能用上這個蠢東西,鋪墊一番,就當有備無患了。
她伸出手,善解人意道:“池中冰冷,公公可別貪涼,當心受了風(fēng)寒�!�
鄭禮險些氣歪了鼻子,面上一團和氣,伸出手被她拽了上去。
……
待蕭瑾安收拾完這頭,急匆匆地往挽月宮中趕時,發(fā)現(xiàn)門口停著一轎龍攆。
今夜,皇帝翻了挽月宮的牌子。
托皇帝的福,她晚了半個時辰回來,沒人顧得上找她麻煩,都在殿上張羅著伺候人。
挽月宮中連供下人宿食的偏院都要大出不少,至少蕭瑾安不用再同五六人擠一張榻上,而是三人一榻,不至于一翻身就把手扇在旁人的胳膊上。
她拿了把掃帚貼著墻晃蕩,看看這邊有沒有什么狗洞之類的,必要時可以用來逃命。
前世她就是鉆狗洞鉆慢了,才被抓去當孟妃偷情的靶子。
想到這兒她嘴角微彎,笑得有些苦澀,也算是用半條命,換來了一張底牌。
若非如此,她是不會拒絕李樓風(fēng)帶她走,反而乖乖留在孟妃宮中。
說來,李樓風(fēng)今日去上任了吧。
大理寺離皇宮有不少車程,今后想見面,興許就難了。
李國公在朝中的形勢也不容樂觀,上一世的記憶太過龐雜,她當時也沒特別留意,只依稀記得到最后,只有李樓風(fēng)一人留在京中。
后來,便自請往北了。
蕭瑾安嘆了口氣,按了按掛在頸間的銅幣,神色晦暗。
會是誰呢?那雙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刻都不能松懈。
瑾禾她……如今又在哪里?還好嗎?
“哎,明日就到我值班了。”
“今晚本該是我去,可陛下來了,晴厘姑姑是肯定要去守著的……”
外面?zhèn)鱽硪魂嚨偷偷淖h論聲,蕭瑾安收回思緒,一下一下把掃帚擺弄得認真。
進來的宮女們見她在灑掃,瞥了一眼便當沒看見,徑直進門去。
蕭瑾安掃到墻邊窗下,聽她們在里面七嘴八舌地打發(fā)時間,把從各處聽來的消息都湊了一湊。
“我聽小旻子說,太后打算給陛下選一批秀女,充盈后宮呢�!�
“也是,后宮現(xiàn)下只有咱們娘娘和幾個不吱聲的美人答應(yīng),容妃一天忙著禮佛,皇后娘娘又早逝,估計太后早已此意�!�
“那……是不是太后還想綿延些子嗣?”
此言一出,眾人聲音更小了,畢竟孟妃至今只有一個公主,也不見腹中有什么響動。
蕭瑾安將如今的前朝后宮細細一比照,無聲冷笑。
太后這個節(jié)骨眼上要選秀,何止是綿延什么子嗣。
皇帝眼看就要半百了,幾個兒子明爭暗斗,月霞握在孟妃手中,沒有一個是太后能正大光明捏在手里的。
這時后宮出現(xiàn)一個年紀小不曉事的秀女,再誕下個一兒半女。
待皇帝殯天,太后執(zhí)掌中宮,再有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把持朝政指日可待。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蕭瑾安記得清楚,被送上龍床的正是京兆尹之女,但還沒來得及生下腹子,太后便大權(quán)旁落被囚禁深宮,孟妃也因偷情敗露被絞殺。
兩個皇子斗得熱火朝天,一死一傷。
最后是高懷淵接過皇帝“遺詔”,她作為掌事女官里通外應(yīng),將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召于殿上。
兵不血刃,群臣跪拜。
而這一世,高懷淵已經(jīng)不在了。
念及此,她攥緊了手中木柄,深吸一口氣把掃帚放回原位,輕手輕腳地回了房。
沒有高懷淵,事情又會發(fā)展成什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