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落
那時,距離中學文憑考試還有半個月,稚嫩的少女即將成年。
醫(yī)院。深紅的血液從常青的手臂流出,她緊閉著眼,把頭轉(zhuǎn)向一邊。
“你姐姐病了,是很嚴重的病,如果你能捐骨髓給你姐姐,她就不用死�!�
“常青,你知道爸爸心有多難過嗎?爸爸寧愿用自己的命去換孩子的命�!�
“抽血進行HLA分型檢驗,三周后出結(jié)果,單子在這里。”護士麻利地拔出針頭,用棉簽摁住傷口。
“好的,你先回去吧。司機在醫(yī)院的停車場等你,等你姐姐身體好點了,爸爸再帶你去看看她�!绷胃咐蹣O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嗯”常青乖乖地點頭,父親的手掌寬厚溫暖。以前父親很少見她,現(xiàn)在因為姐姐的事情,跟她見面的頻率多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想得到父親的關(guān)注和認可,她是極愿意捐骨髓給姐姐的,即使骨髓移植科室的工作人員清清楚楚地告知她有關(guān)骨髓捐獻的一系列副作用。
與父親分別后,常青獨自回家。走入電梯時,眼前出現(xiàn)一雙男人的腿,筆直修長,勻稱結(jié)實的肌肉透過黑色的西裝布料,勾勒出流暢的線條。
是彥君哥。
深潭般的眼眸定定地看著她,抿著好看的唇。常青不知所以,也不知道要不要開口問好,呆愣著不敢說話。
“你的手在滴血�!甭曇舸判詣勇牎�
常青猛地看向自己的手臂,肘窩的傷口沒有按好,剛剛抽血的靜脈傷口汩汩淌著血。把袖子染紅了半截,還順著小臂流到了手心,又滴落在地面。
臉霎時間白了,四肢厥冷,慌亂地捂著傷口。
周彥君沒多說什么,叫助理給她遞了紙巾,順便送她到停車場。
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未來姐夫。
廖明熹跟周彥君就讀于同一個中學,他們同齡,剛成年便確認戀情。林常青十六歲那年,兩家見面,正式定親。是在林家別墅舉行的儀式,不不,很早就是廖家別墅了。
林常青向來是不會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的,那天,她躲在保姆樓上偷看。
她看到長長的花廊擺設(shè),繞著廖府,郁金香、鈴蘭與玫瑰仿佛不要錢一樣堆疊在庭院內(nèi)。
她看到廖家別墅張燈結(jié)彩,大廳內(nèi)觥籌交錯,爸爸和阿姨滿面春風。
她看到穿著香檳色禮裙的美艷女子牽著面如冠玉的男子,穿過長廊,在玫瑰拱橋下忘情擁吻。
真是一對璧人。
和愈醫(yī)院。
女孩穿著素色T搭配牛仔長褲,扎著馬尾,拎著保姆張媽準備的果切,低著頭,卻忍不住偷看著廖父。
“骨髓移植的匹配率并不高,即使是親生的兄弟姐妹,匹配的概率也只有25%�!贬t(yī)生看著失望的病人家屬,好心地解釋著。
廖父一點都沒聽進去,冷著臉。他落寞地摸了把臉回頭,擰著眉道:“還以為你可以救你姐姐的。”
“你先回去吧。”
林常青拎著果切盒,白著一張小臉,看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手足無措。
她真的很想救姐姐,真的很想幫到爸爸。
骨髓配型,低分辨配型一般最少有6個點,高分辨配型有10個點。
通常情況下,骨髓配型7個點算配型成功。
5個點以上才能做骨髓移植,但風險較大,稱之為半相合移植。
而常青的淋巴細胞培養(yǎng)核實配型只有3個點,連半相合的邊都摸不上,而廖明熹的情況特殊,根本不能接受一點風險。
一邊是多發(fā)性骨髓瘤不可控地發(fā)作,女兒日夜受折磨;一邊是執(zhí)意移植低分辨配型骨髓可能帶來的排異反應(yīng)、嚴重感染的后果。
廖父怎么可能不著急。
病房里,張廣逸醫(yī)生細細翻看著廖明熹的數(shù)據(jù)報告。
“現(xiàn)在數(shù)據(jù)看起來不太樂觀,特效藥只能延緩病情發(fā)展,如果說一直找不到相配的骨髓,把目光投向臍帶血吧。”滿頭銀發(fā)的男人抬頭,翻動紙張的聲音戛然而止,“盡早做打算吧。”
張醫(yī)生是父親花重金聘來的業(yè)內(nèi)專家,得益于此,明熹病情控制得比別人好很多,可骨髓瘤帶來的造血障礙如夢魘般纏著廖明熹,她從病發(fā)時的臉色蒼白,到現(xiàn)在皮膚泛黃。
年輕的女子時不時捏捏自己的臉,愈發(fā)松軟干癟。
“媽!怎么辦!”
她猛地把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虛弱的身體讓她情緒激動時不自主地發(fā)抖。
廖夫人心如刀絞,哽咽地把她的女兒摟入懷中,輕聲安撫著:“媽媽馬上去安排,好孩子,乖。”
廖夫人是聰明的,沒有為了臍帶血隨便找個人讓常青懷孕。而是讓常青懷上周的孩子,將來記在明熹名下。
她那天真的明熹,擺明說了不想承受生育之苦。女婿尊重女兒意見,答應(yīng)與女兒一起丁克。
可周家呢?周家只有周彥君這么一個獨子。怎么可能不要繼承人。
現(xiàn)在明熹身體又如此。懷孕,生下周家繼承人更是天方夜譚。她得盡早為女兒打算。
好在女婿一心撲在明熹身上,無比關(guān)切她的身體狀況。多次勸說下,到底是沒狠下心來拒絕廖夫人的提議。
確實,讓一個女子懷孕,對男人來說不是難事。
……
中學文憑考試結(jié)束后那個暑假,前往深水港別居的路上,林常青忐忑地撥通了周彥君的電話。
“彥君哥,是我�!�
“嗯”磁性的聲音傳來,林常青不知道如何開口。
周彥君清楚她的動機,開口道:“你去上次待的那個房間,我叫阿姨照顧你�!�
林常青低低地說了聲謝謝,周彥君掛斷了電話。
奧迪RS7的副駕上,放著一束重瓣郁金香。嬌艷欲滴的,送女友再合適不過。
七樓的高級病房內(nèi),明熹拿著鏡子認真地看著自己精致的妝容,即使在病中,她也不愿意讓自己看起來不精神。
廖父不懂這些瓶瓶罐罐,只輕手輕腳地幫女兒蓋好、擺好用過的化妝品。廖母講究,在明熹剛查出病時,便安排人把女兒的化妝品全換成了更安全、更少刺激的定制款。
“這個顏色好看嗎?我換了腮紅,這個顏色跟我的口紅搭嗎?”明熹揚著精致的臉問道。
“好看,我的女兒最好看�!绷文傅难劾锓褐鴾I花,多發(fā)性骨髓癌帶來貧血的并發(fā)癥,讓她的女兒消瘦了不少。黃婷無比憐愛地撫摸著明熹的臉。
周彥君敲門后進入,高大的男人帶著和煦的微笑,手里的郁金香帶著荷蘭的晨露。禮貌地打著招呼:“伯父,伯母�!�
穩(wěn)穩(wěn)抱住小跑過來的明熹,“慢點,動作那么快,低血糖了怎么辦。”
她與他,向來是港島最令人艷羨的一對。
拋開他優(yōu)越的家世背景與出色的外貌,明熹也是極愛他的。愛他骨子里透出的紳士風度、愛他身上沒有港島二代的無所事事、愛他的體貼、愛他的修養(yǎng)、愛他的專一。
明熹牽著他的手,坐在落地窗旁的沙發(fā)上。廖父廖母識趣地給小年輕讓出獨處的空間。
月亮泛著微黃的光,盛夏的涼風輕輕吹起明熹的裙擺,拂過周彥君的小腿。
兩人依偎著……
此時他的目光落在陽臺外的街景上,她看著男人的側(cè)臉,不禁感慨他的風華正茂。
“你跟她做ai時會有感覺嗎?”
明熹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單獨跟他提這件事,廖母專門叮囑過她的。
她明白,她都清楚,她就是忍不住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