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明天，一定會是個好晴天
“終于盼來了您！”正當(dāng)壯年的米吉提握住了李工的手，他退伍之后面臨著幾個選擇，要么選擇國家分配的工作，要么就拿一筆錢，思慮再三后，他選擇回到家鄉(xiāng)接過父輩的班，將家里的養(yǎng)殖場擴大。
養(yǎng)殖駱駝絕不是口頭上說說那么簡單，動物不像人類能開口說話，有個頭疼腦熱的只能獨自忍耐，米吉提為了養(yǎng)好駱駝耗費了不少精力，他想請專家來幫忙照看棚圈里的駱駝，可每年專家費用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他將棚圈擴建后就有些囊中羞澀了。
更何況，即便是他想聘請專家，人家也不一定愿意過來，他這駱駝養(yǎng)殖場面積小，開出的條件不夠吸引人。
袁松書記和他說起‘結(jié)對幫扶’政策后，他二話沒說就同意了，早早地就盼著技術(shù)員前來養(yǎng)殖場。
簽訂合同后，李工就迫不及待地讓米吉提帶著他去棚圈里看養(yǎng)殖的駱駝情況，并且就著平時駱駝的生活習(xí)性和品種問題交流起來。
袁松書記工作數(shù)年，閱人無數(shù)，見李工這個狀態(tài)，知道是個實誠人。
“小葛，這回可算是能把心揣肚子里了，沒準兒一年后這些棚圈就要再增新�！弊鳛轳v村第一書記，他前些年首要任務(wù)就是帶領(lǐng)著阿勒屯的村民實現(xiàn)全面脫貧，現(xiàn)在他不僅是要守住脫貧攻堅戰(zhàn)的勝利果實，還要讓鄉(xiāng)村重新振興起來。
阿勒屯是個極美的地方，他要按照書記的最高指示，竭盡全力去實現(xiàn)美好鄉(xiāng)村的崇高愿望。
但這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這條路上他并不孤單，擁有相同志向的人，終究會走到同樣陽光明媚的道路上。
葛云雀在回程的路上始終思索著李工說的那番話，‘一切應(yīng)以村民為主’，她把玩著手機上的玻璃球吊墜，經(jīng)過折射后的陽光落在手心宛如開遍了繁花。這句話到底該作何解釋？她目前所有的工作都是圍繞著村民的需求開展的呀。
她不認為像李工這樣經(jīng)歷過許多事情的人，會無緣無故說出這番話。
總得有個由頭。
俗話說——‘要想富，先修路’。
為了提高游客的舒適度，他們率先提交了重新改造舊房屋和道路的項目申請書，現(xiàn)在大部分都已經(jīng)完成了，預(yù)計能夠在過十月國慶節(jié)前竣工。
路上顛簸，車輛不穩(wěn)，葛云雀沒留神磕到了窗戶邊，手心握著玻璃球硌著疼，她捂著腦袋，這才恍然大悟，果真是刀子沒落到自己身上，就真的一點兒不嫌疼。
她可算是明白了李工的用意。
“袁書記，咱們村子里的提示路牌可得多設(shè)置幾個，要不多安裝幾個喇叭，等有人經(jīng)過坑洞的時候就自動發(fā)出警報提示音，不然村民或者游客掉下去就不好了�！�
后排落座的袁松書記贊同地點頭，沒有李工受傷，他還真沒考慮到這一層，安全是所有改革發(fā)展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他千叮嚀萬囑咐，耐不住工人們具體施工的時候不按照規(guī)章秩序辦事。
回去后就得開個會，一定要注意安全。
此事算是解決了。
“小葛，你待會兒是去村委會，還是其他地方？“車輛是村委會的辦公用車，袁松還得繼續(xù)回村委會辦公，一時半會兒離不開，看葛云雀是否順路。
“那咱倆有些不順路，我約了村民們在‘故夢’餐館收購各類新鮮蔬菜、土雞蛋和土鴨蛋�！备鹪迫笍能囈翁匠瞿X袋，笑吟吟道：“袁書記，剛才萊勒木給我發(fā)微信消息，但沒來得及看，他又撤回了，估摸著是上次您找他談天有結(jié)果了�！�
袁松道：“說不準，你平時多和他溝通，都是年輕人，好說話些，多勸勸他回鄉(xiāng)里發(fā)展，以后還是有前途的�！�
“等我忙完收購的事兒，就去找他聊聊。”葛云雀想起了青年鄉(xiāng)賢會的事情，按照規(guī)章制度，大學(xué)生畢業(yè)的萊勒木足夠資格，”書記，要不然我跟萊勒木說說青賢會的事兒，他要是看見其他年輕人都在為村莊出錢出力，肯定也會有點想法的�！�
“行，切記一點，工作歸工作，別有旁的心思�！痹勺鳛轭I(lǐng)導(dǎo)，也是長輩，過來人，見慣了草原上發(fā)生的各種風(fēng)流韻事，他知道葛云雀是漢族姑娘，草原風(fēng)俗大不同，別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到時候受傷的是自個兒。
葛云雀稍頓住，明白過來他是什么意思，本來沒往那個方向想的，現(xiàn)下要是解釋，反而有種欲蓋彌彰的嫌疑。
況且作為領(lǐng)導(dǎo)能說出這種話，就足以窺見袁松書記沒拿她當(dāng)外人，她怎么能不知感恩。
“您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車輛駛?cè)氪遄永�，街道上的無花果全都沁潤著陽光，甜滋滋的，風(fēng)中都是這般滋味。
葛云雀從半開的車窗里凝視，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初次見到萊勒木時的場景，他就騎著高頭大馬，在她心情跌到谷底的瞬間出現(xiàn)，還有那只名叫白雪的獵鷹，她有些想念白雪熱烘烘的羽毛。
一下午的時間，葛云雀都花費在了’故夢‘餐館，知道政府收購本村農(nóng)戶的農(nóng)產(chǎn)品，幾乎家里有點兒存貨的村民都過來湊熱鬧，來來往往人可真多。
好在西琳和她母親都來幫忙，按照約定好的價格，一一清點土雞蛋的數(shù)量。
“拿回去，這都不新鮮了，怎么還往我店里拿，真是好意思呢�！�
有幾個不太老實的村民拿了些放了許久的雞蛋過來，打算趁著人多渾水摸魚，被西琳母親給罵出了餐館。守在后邊賣土雞蛋和土鴨蛋的村民心里有數(shù)，見她們清點個數(shù)時仔細認真，也就不敢再弄虛作假了。
土雞蛋加土鴨蛋，一共七百多枚，有幾枚清點個數(shù)時不小心砸爛了，蛋清蛋黃流了一手，黏糊糊的，葛云雀去后廚洗干凈手，先把錢預(yù)付，農(nóng)產(chǎn)品都先放在’故夢‘餐館，等明天一大早就來貨車給運送到縣里的各大超市和農(nóng)貿(mào)市場。
西琳母親把土雞蛋全部挨個放在硬紙殼中，賣土產(chǎn)品的村民大多是提著個竹籃子就來了，她們就幫忙簡單包裝一下，減少損耗。
“終于搞定了，先把這些土雞蛋都放在這兒摞好，等明天別人來取貨的時候也方便拿取。”葛云雀在包裝土雞蛋的時候，往泡沫箱里邊填充了許多碎穗子，就是篩選稻谷時的糠，正好用來減震。她拍了拍手上的碎穗子，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西琳母親整理好硬紙殼和泡沫箱，把圍裙捆上，“你留下了跟我們一起吃飯吧�！�
“不了，我沒什么胃口，現(xiàn)在不想吃東西，晚點再看看吧。”忙了一下午，葛云雀什么東西都不想吃，她住的地方有廚房，里邊的生活用品都有，她要是餓了，能夠自己下廚。
“多少吃點，省得你再麻煩。”
葛云雀還是搖頭，收拾了下，就背著包往居住的地方走去。
天還未黑，橘紅色的晚霞鋪滿了大半部分天空，抬頭是翠色的無花果葉，空氣中還夾雜著些許的飯菜香氣，本來沒怎么餓的她，忽然有些饞了。
路邊有不少放學(xué)的小孩，脖子上捆著紅領(lǐng)巾，歡聲笑語洋溢在整條街道。
葛云雀心里還惦念著從駱駝養(yǎng)殖場回來時，袁松書記提到的那件事，路過一家賣馕的小攤子，她掏出手機掃碼支付買了一個，算是晚飯了。排在她前面的還有幾個人，她買了馕，拎著袋子邊走邊啃。
說實話，她能夠理解萊勒木的一些想法，這個年齡段的男生都熱愛自由，很少有人愿意長期在一個地方駐足停留，更何況身邊所有人都明里暗里逼迫他做出同一個選擇，但凡有點逆反心理的人都會反抗的。
不管那么多了，還是先把萊勒木拉進群里，讓他和其他村里優(yōu)秀年輕人平時多交流，這些事情都急不得，只能慢慢來。
一滴雨珠落了下來，街邊放學(xué)的學(xué)生們紛紛往家的方向跑，轉(zhuǎn)瞬間的功夫，雨勢漸大，葛云雀包里還放著文件，又不是皮包能防水，她只好半彎著身子，用身體去遮擋雨水，拔腿就跑。
眼前的寶藍色墻面，不知不覺就回家了。
葛云雀用鑰匙開門，進門，庭院中一人長身玉立，飄浮在天際的晚霞就在他身后。
沒料到念叨了一路的青年，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在視線范圍內(nèi)。
“萊勒木，你回來了啊�！�
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面前的人毫無征兆地倒下，衣衫都被雨水打濕透了，如遠山一般俊秀的眉眼都被雨水給暈染得更加分明。
葛云雀怔然一瞬，隨后沖過去扶起他。
頭頂是有些陌生，卻又覺得熟悉的天花板，青年閉上眼，緩緩再度掙開，沒有嗅到草原上的草木味道和羊群的腥臭，他此刻躺在床榻，身上還蓋著一床柔軟的薄被子。
“哐當(dāng)”，背對著他的少女用力將窗戶關(guān)上，拉下白色蕾絲窗簾，雨水混合著狂風(fēng)，拍打在透明玻璃上。
他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層層疊疊，只聽見了細碎的聲響，隨后屬于少女的氣息微微透了過來，帶著幾分清甜和花香，隨后額上覆蓋了一層冰涼的帕子，那股氣息似有若無，卻分外撩人。
萊勒木睜開琥珀色的眼眸，有些許的慌亂。
如畫筆精描過的唇，靠得如此近，離他的面頰不過手掌寬的距離，仿佛下一刻便會觸碰上那溫軟。
似沒有料想到他突然醒來，葛云雀呼吸一滯，想要往后退去，手臂累得無力，一下子跌在他胸膛前，他下意識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形成了對抗的力。
呼吸的熱氣噴灑在他的耳畔邊，她眼睜睜看著他的耳根變得通紅，她也開始緊張起來，就連呼吸都有些透不過氣來�！澳銊偛艜灥沽�，我扶你進來……”她連忙為自己做解釋，同時掙脫出來站起來。
“我知道……”萊勒木的聲音依舊悅耳，只是帶了些微不易察覺的斟酌，他坐直身子，睜著雙濕漉漉的眼眸，輕輕握住了掉下來的濕帕子，思緒有些亂，理了許久，才說道：“昨天我和阿爸他們吵了一架，然后跑了出去，在草原上騎了很長時間，三個小時，不，或許更長，我很長時間沒睡好覺了，所以……”
他有些惱意，是針對自己。
葛云雀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去桌子上翻找出一盒藥，掰出一片，塞進他的掌心�！皼]關(guān)系的，你還在發(fā)燒，本來我是想給你喂片退燒藥的，可不太好喂，現(xiàn)在你吃上一片，再多睡會兒覺，等睡醒之后一切都會好起來。”
白色的藥品靜靜地躺在掌心，明明應(yīng)該沒有任何溫度，卻燙得萊勒木想要退縮，他覺得這個漢族姑娘真有些怪，換做往常遇見的那些人，應(yīng)該會安慰他才對。
“好�！彼行o奈地勾起嘴角笑，就著葛云雀端來的溫水吞下了藥片。
等神志徹底恢復(fù)后，萊勒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睡在主人房，而是在借給葛云雀的客房，他剛才枕著的還是一個桃紅色的真絲枕頭，身上蓋著的同款薄被，甚至于被子邊緣還有一圈柔軟的蕾絲邊。他一時有些無從適應(yīng)，尷尬地撓了撓頭。
察覺到他的不適應(yīng)，葛云雀解釋道：“你回來的突然，沒來得及幫你把房間打掃一下，應(yīng)該有灰塵，我想著在我這兒也方便照顧你，所以就沒多想�！�
“哦……”或許是發(fā)高燒的緣故，此時的萊勒木少了平時的恣意，多了許難以見到的脆弱，靜坐了會兒，他又無力地躺了下來，桃紅色的枕頭繡著蹁躚的長尾鳳蝶，將他的面容映照得妖冶迷離，多了幾分內(nèi)斂的風(fēng)情。“那你待會兒睡哪兒？“
即便是生病中，他仍然沒忘記這一點，庫蘭對他說過，千萬要記得保持距離。
時間還早，再加上還有工作沒處理完，葛云雀絲毫沒有睡意，“我不困，你先睡吧，別操心這個了�！�
她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在文檔里整理好最近一周的工作事項，隨后在秀米里編輯好，準備待會兒再發(fā)一條微信公眾號推文。
葛云雀的工作內(nèi)容非�，嵥�，要是換做一般人來，可能早就怨氣連天，她要不是一腔熱血，恐怕也難以堅持下來，確定好推文后，才關(guān)了文檔。
而躺在床榻上的萊勒木卻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碧玉色的發(fā)飾將長發(fā)挽起，溫暖的燈光恰好照亮了她的一半臉頰，明麗端方，又像是上好的羊脂玉那么溫潤。
明天，一定會是個好晴天。
一定會。
他闔上眼，伴隨著清香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