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王老爺
我翻遍衣兜,只找到800塊錢,本來也想性情一把,全部梭哈給黃毛的父母,可一想還有事要辦,于是抽出三張,把其余的錢交給了花圍脖。
他站在門口,猶豫半天也沒有進去,用顫抖的手把錢卷了起來,悄悄別在了里面的門關(guān)子上。
我們兩個像逃兵一樣走了。
拐過幾道彎,花圍脖指著遠(yuǎn)處在太陽底下閉目養(yǎng)神的一個老人。
“王老爺,是村子里最年長的人了,所有的事情他都明白�!�
這里說的老爺可不是大家理解的大戶人家被稱為老爺?shù)睦蠣�,而是曾祖和玄孫的關(guān)系。
聽起來可能有些拗口,舉個例子,比如父親的爺爺,舅舅,姑姑等等,都被稱為老爺,老舅,老姑等等。
“走,去問問�!�
來到老人跟前,我頓時就聞到了一股幾十年老煙民才有的從身體每一個細(xì)胞散發(fā)出來的煙火味。
上下打量,只見王老爺須發(fā)皆白,眉毛有五六公分長短,鼻毛也白了,隨著呼吸顫動不已。
此刻,王老爺躺在一個躺椅上,瞇著眼睛睡著了。
旁邊的獅頭悶墩石上放著一個沾滿茶銹的搪瓷缸子,磕破了底沿兒,白瓷崩了,露出一片一片打著旋的金屬本色。
半導(dǎo)體錄音機“刺啦刺啦”的響著,里面播放著傳統(tǒng)秦腔曲目“墻頭記”,講的是子女不孝被埋在墻下面的故事。
我摸了摸茶缸,已經(jīng)沒有多少溫度了,看來王老爺睡了有一會兒功夫了。
“老爺,老爺�!蔽姨匠瞿X袋喊了兩聲。
王老爺沒有醒來。
“他耳背,你聲音太小,看我的�!�
花圍脖清了清嗓子,喊道:“老爺,老爺�!�
確切的說是吼了兩聲,聲音很大,但王老爺沒有醒來,遠(yuǎn)處在太陽底下縮成一團打盹兒的貓被嚇了一跳,“噌”的一聲直接上樹了。
我皺著眉頭問:“這怎么辦?”
花圍脖神秘兮兮:“放心,我有辦法�!�
說著,他轉(zhuǎn)身看向了地上晾曬的旱煙葉子,于是就卷了一根,往煙蒂里面插了一根火柴棍,輕輕塞進了王老爺嘴里。
旱煙被點燃的一剎那,奇跡還真就發(fā)生了。
王老爺居然下意識的“吧嗒吧嗒”起了嘴皮子。
花圍脖趁機又喊了一聲:“老爺�!�
王老爺緩緩睜開眼睛,瞇著眼睛看了看我們兩個,認(rèn)出了花圍脖。
“國國,日你媽你把你畫成鬼了�!�
花圍脖摸了摸脖子上的紋身說:“老爺,你不懂,你不懂�!�
“日你媽滴匹。”
那個年代,老人們總是喜歡罵小孩,罵的很難聽,直指下三路,但聽著卻不像是在罵人,充滿了疼愛。
我捅了捅花圍脖:“國國,你叫國國?”
“我大名叫王建國,村里人都叫我國國�!�
我點了點頭。
王老爺每抽一口煙,腮幫子就跟被吸扁了的瓶子一樣,左右都快貼在一塊了。
幾口下去,整個人籠罩在一團煙霧中,跟被點著了一樣。
“咳咳咳�!�
我咳嗽幾聲,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沖花圍脖使了個眼色,他點了點頭,問道:“老爺,你跟我講一下少女山的事情唄。”
王老爺用手護住耳朵,歪著腦袋問:“你說啥?”
花圍脖博搖了搖頭,抬高聲音又說道:“少女山的事,你知道嗎?”
王老爺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擺了擺手,緘口不言。
花圍脖揪了揪嗓子,干咳了一聲。
他們說話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幾乎都是吼出來的,給我整得挺緊張,四下張望個不停。
“花子,這樣不是辦法,把老爺請進去。”
我倆一人一頭,抬著躺椅,把王老爺抬了進去。
王老爺嘴里不停的罵著:“日你媽,日你媽的匹�!�
關(guān)上門,我直接甩給王老爺一張紅版票子。
他瞟了一眼,無動于衷。
緊接著第二張就甩了出去,王老爺自然巋然不動。
“全給你,這回總行了吧?”
我把第三張百元大鈔也甩了出去。
王老爺氣的身子直發(fā)抖,一句一個“日你媽”的罵著,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我還沒死呢,就急著給我燒紙,你想氣死我啊�!�
原來,新版人民幣發(fā)行時間不長,王老爺根本沒有見過,當(dāng)成了燒紙票子,差點氣暈過去。
花圍脖好一通解釋,王老爺這才消氣。
“小伙子,我老漢活了一百零八年了,從光緒到宣統(tǒng),再到民國,后來新中國成立了,人民當(dāng)家作主了�!�
喘了一口氣,又繼續(xù)說道:“我放過的屁比你吸進肚子的氧氣都多,你小伙把我看扁了�!�
說來也巧,就在這時,他放了個屁。
這比喻也太重口味了,我都不敢呼吸了。
正茫然無措的時候,王老爺左右看看,說要喝水。
我急忙去門外拿茶缸和半導(dǎo)體收音機,看見腦袋锃光瓦亮,散發(fā)著深青色光芒的獅形門墩石,立刻有了主意。
“老爺,實話跟你說,我是下鄉(xiāng)收老貨的,你門口那兩個門墩石看著不錯,賣不?”
王老爺眼睛一亮:“眼光不錯嘛,那門墩石叫朝天犼,是上古神獸,有通天法力,能護家宅平安,人丁興旺。”
提起這兩個朝天犼,王老爺神采飛揚。
我卻想笑,真要有說的那么神奇,這屋里屋外除了他一個百歲老人,怎么連個人也沒有?
出于禮貌,我點了點頭奉承了一句:“哦,原來如此�!�
王老爺煙熏火燎,接著說道:“這對朝天犼還是明末清初,我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敗?br />
話說了半截,他亂套了,掰著手指也沒算明白。
“哎呀,反正這對朝天犼是我先人建造這座房子的時候歸位的,得有300年的歷史了。”
真假我不敢確定,但我寧愿相信,因為從我的半瓶子專業(yè)角度來看,那對朝天犼確實年份久遠(yuǎn),古樸厚重,栩栩如生,是難得的好東西。
王老爺擺了擺手:“不賣,就是給座金山銀山也不賣,這是先人治下的家業(yè),不賣。”
我心說你不賣我還不買呢,愛賣不賣,回頭我給在東莞打螺絲的陳老三打個電話,一晚上神不知鬼不覺就能讓朝天犼變成兩個千斤頂。
也就是隨便一想,突然覺得未嘗不可。
“花子,既然老爺不賣,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