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滿載而歸

    十幾名年輕人低頭耷腦地站著，其中還有三個是女人。

    眾人脖子上掛著大牌子。

    上面用刺眼的紅油漆，寫著“壞分子”三個字。

    多名荷槍實彈的民兵負(fù)責(zé)維持現(xiàn)場秩序。

    耳聽眾人議論，陸遠(yuǎn)得知事情原因。

    眼前這些壞分子都是下鄉(xiāng)知青。

    因為受不了繁重的體力勞動，又加上和當(dāng)?shù)厝说拿���，膽大包天的偷跑回家�?br />
    被自城市抓捕歸案，遣送回縣里等候發(fā)落。

    不出意外。

    接下來，這些人將會享受到全套的“黑五類套餐”。

    罰站，游街，批斗，檢討。

    打入另冊。

    取消評優(yōu)，回城資格。

    時代的一粒沙。

    落到誰的頭上，都是一座大山。

    他人死活自己管不了，更沒能力管。

    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再說吧。

    “你有什么事？”

    大院門衛(wèi)室，門衛(wèi)大爺抬頭看向陸遠(yuǎn)。

    “領(lǐng)導(dǎo)好，請問胡文明同志是在這里辦公嗎？”

    “你找胡主任？”

    辦事員上下看了看陸遠(yuǎn)。

    土布衣服補丁褲子，腳上一雙膠鞋，一看就是下面的老農(nóng)民。

    “我叫陸遠(yuǎn)，是陸家莊村民，有一位老朋友讓我將一封信交給胡主任�！�

    “你等著我，我進去問問�！�

    大爺接過陸遠(yuǎn)遞來的信件，走向外面的縣府辦公室。

    領(lǐng)導(dǎo)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

    “進去吧�！�

    過了幾分鐘，門外指向一排平房中的一間屋。

    屋內(nèi)。

    一名五十多歲，身穿干部服，面容嚴(yán)肅的中年干部一邊抽著煙，一邊看向進來的陸遠(yuǎn)。

    “胡主任您好，冒昧打擾還請您見諒。”

    陸遠(yuǎn)面帶笑容地主動問好。

    借此觀察胡主任的反應(yīng)。

    “老神……老趙同志這么會想到讓你過來送蝎子呢？”

    胡主任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今年上半年。

    國家成立了中西醫(yī)結(jié)合領(lǐng)導(dǎo)小組。

    下達指標(biāo)，命令各地長期收購各種中草藥。

    蝎子屬于中藥里面的重要組成部分。

    也是最難搞到的一種。

    一來，無法人工養(yǎng)殖、

    二來，蝎子有毒，喜歡夜間出沒。

    沒點經(jīng)驗，別說抓蝎子。

    一旦蝎子蟄到，起碼十天不能上工。

    不上工，自然也就沒了工分。

    “您負(fù)責(zé)各類物資的收購工作，又對趙大爺有恩，你的事情，趙大爺自然格外上心�！�

    “胡主任您看，這些都是上好藥蝎，效果絕對好于一般的蝎子。”

    眼前這位胡主任，不僅管著全縣各類物資收購。

    而且還分管公糧上交。

    公社交的糧合不合格，能不能順利過關(guān)，全在他一句話。

    名副其實的二號縣太爺。

    胡主任面無表情道：“除了這些，老趙還跟你說了什么？”

    “趙大爺經(jīng)常提到您，說是沒有您，就沒有他今天的好日子，更不可能平安度過前幾年的風(fēng)浪�！�

    “趙大爺年老體衰，沒辦法親自上山抓藥蝎，就讓我這個小年輕幫忙，報答您當(dāng)年的恩情�！�

    “呵呵呵，這個老趙真是越老越懂得做人�！�

    老謀深算的胡主任臉色有了松動，起身檢查陸遠(yuǎn)帶來的蝎子。

    不錯，全都是品質(zhì)最好的東雅鉗蝎。

    蝎子和蛇一樣有冬眠習(xí)性。

    再過一個來月，蝎子就要冬眠了。

    距離上級下達的收購指標(biāo)，還差一大截沒有完成。

    這個時候有人雪中送炭。

    而且還是老熟人趙神醫(yī)派來的。

    胡主任自然沒有不要的道理。

    “按照相關(guān)規(guī)定，普通蝎子論斤收購，一斤5塊錢，這類有獨特效果的藥蝎，按照個頭收購，一只一毛錢。”

    “一會我讓人清點一下數(shù)量，把錢算給你�！�

    “人過七十古來稀，我和他往后見面的日子也不多了，你回去告訴老趙，有時間我過去看他。”

    緊接著，胡主任拿起電話。

    不一會。

    兩名縣府干事走了進來。

    胡主任一語雙關(guān)道：“仔細(xì)點，這些都是最上等的優(yōu)質(zhì)藥蝎，千萬別查錯數(shù)，要是讓貧下中農(nóng)兄弟吃虧，別怪我處理你們�！�

    隨后。

    陸遠(yuǎn)和二人來到外面的一間屋子，只見其中一個工作人員將蝎子倒入鐵桶里，粗略看了一眼里面的數(shù)量。

    “一共412只，老孫，你這邊數(shù)了多少只？”

    “和你一樣，421只。”

    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開始登記造冊。

    “茲收購藥蝎421只，每只收購價格4分錢，支付收購款42.1元�！�

    名叫老孫的工作人員寫好收條，將筆遞給陸遠(yuǎn)。

    “小同志，會寫自己名字吧？不會寫就按手印�！�

    接過筆，陸遠(yuǎn)快速寫下名字。

    果然。

    找人和不找人的結(jié)果是完全不同的。

    數(shù)量憑空翻了一倍。

    至于手續(xù)什么的，人家問都不問。

    42.1元對于農(nóng)民而言，絕對是一筆巨款。

    一個工分兩分錢。

    一名壯勞力一年累死累活，也才能掙五六十元。

    遇到黑心腸的村長，支書，有意降低你的出勤率，勞動合格率。

    恐怕連四十元都掙不到。

    傍晚時分，陸遠(yuǎn)心滿意足地回到村里。

    相比于鄉(xiāng)下。

    縣城的物資供應(yīng)較為充分。

    后面掛著兩個麻布口袋。

    分別裝著烤煙葉，廢報紙，白面等物資。

    先來到趙大爺還車。

    陸遠(yuǎn)卸下兩個大麻袋，講著胡科長還算給面子。

    “能當(dāng)上糧食爺，這老小子狡猾著呢�！�

    趙大爺摸著手里的煙葉，冷笑道：“你爹死了，知道胡文明他舅舅給匪軍當(dāng)過副官的知情人，只剩下咱們爺們了�！�

    “趕快回去吧，路子已經(jīng)打通了，接下來有的你忙，到了11月份，上山的蝎子都要睡大覺了，能抓多少還要看你的運氣�！�

    陸遠(yuǎn)點點頭。

    拎著另外一個麻袋朝家走。

    除了給趙大爺購買煙葉，卷煙的報紙，火柴。

    剩下的錢，全都用買糧買肉了。

    國營商店，供銷社的價格貴得要死。

    仗著統(tǒng)購統(tǒng)銷政策，一斤豬肉敢賣八毛錢。

    雞蛋的價格離譜到5分錢一個。

    要知道。

    縣里供銷社收下面的物資，一只大個頭的雞蛋才給1分錢。

    如何將十幾塊錢的購買力最大化。

    答案自然是去找那些偷偷進縣里賣東西的村民。

    “哥，家里出事了�。�！”

    一邊吐槽剪刀差毫無人性，陸遠(yuǎn)一邊美滋滋地攔著東西往家走，小妹陸月迎面跑過來，差點和陸遠(yuǎn)撞了個滿懷。

    “你先別慌，是不是那對惡婆娘來找麻煩了？”

    陸遠(yuǎn)的好心情瞬間消失無蹤。

    “不是她們，是……”

    “哇哇哇！”

    就在這時，陸遠(yuǎn)猛地聽到女兒的號哭聲。

    扔下麻袋讓妹妹拿著，邁步往家的方向沖。

    看熱鬧的村民里三層外三層，將茅草屋圍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央。

    夏荷被一名五大三粗的女人揪著頭發(fā)。

    女兒妞妞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臉上出現(xiàn)了明顯的掌摑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