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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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我媽一刀剪斷了我留了十年的長發(fā)。
她說是看我和舅舅剛吵完架,怕我正月剪頭詛咒人家。
隔天我發(fā)現(xiàn)這些頭發(fā)出現(xiàn)在了表妹的腦袋上。
我媽笑著說剪都剪了,別浪費。
反正我的頭發(fā)早晚會長出來。
可是媽媽,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呢
1.
媽,你過來廁所一趟。
我倚在磨砂玻璃門上,靜靜等待腳步聲靠近。
怎么了老閨女馬上過年了,媽準備年夜飯呢!
我媽過來的時候手還沒干,她臉上帶笑,直到對上我的雙眼。
看她轉(zhuǎn)移視線有些心虛的模樣,我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過是在年三十中午睡上一覺,我留到小腿的長發(fā)就消失不見,這事肯定跟我媽有莫大的關(guān)系。
還不等我開口問,我媽主動提起:老閨女,你是不是想問你頭發(fā)的事啊是媽剪的。
她在圍裙上擦干水漬,上來就想摸我的臉。
我后退一步躲開她的動作,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她頓在原地,放下雙手,尷尬一笑。
老閨女,你別怪媽,我咋想的呢,你說你不是剛跟你舅舅吵完架么這馬上要到正月了,你到時候要是故意剪頭詛咒你舅舅,那多不好��!
聽到她的理由,我止不住發(fā)笑,笑著笑著感覺有濕濕的液體滑到嘴角。
伸舌頭一舔,咸咸的,還帶著點苦味。
媽,我為什么跟舅舅吵架,你不知道么
年前村里占地,姥姥得了一大筆錢。
她年紀大了,想著自己不留多少,大頭都分給幾個孩子,就聯(lián)系我媽讓她趕緊回老家。
我正好放假,怕她吃虧,就跟她一起坐上了回村的客車。
我們倆是在大門口碰上的舅舅。
他跟舅媽倆人,還帶著表妹,跟我媽假模假式打了聲招呼,接著就明里暗里暗示我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意思讓她自己知難而退,這次分錢就別要了。
那我肯定不同意,雖說錢不錢的我也能掙,但都是姥姥的孩子,憑啥我媽要低人一等
說什么嫁出去的女兒,舅舅自己家也只有個女兒,難不成嫁出去了也不讓回娘家了
出于憤怒,我替我媽打抱不平說了幾句。
沒成想我媽非但不站我這邊,還和舅舅一起罵我不懂事。
說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該帶我出來。
我被氣的說不出話,眼睜睜看她和舅媽手挽手,一起進了姥姥的房子。
為了怕我再搗亂,他們還把我關(guān)在門外不讓我進去。
零下的天氣,鄉(xiāng)下人生地不熟我也無處可去。
顫抖著在門口站了兩個多小時,我媽他們才從屋里出來。
不出意外,當我問起分配的結(jié)果時,我媽樂呵呵說自己一分錢沒要。
舅舅是男人,養(yǎng)家的責(zé)任重,她有我就行了,錢都給舅舅最要緊。
我無話可說,沉默著回了家。
沒想到回來不到幾天,在家睡個午覺的功夫,我就被我媽剃了個頭禿。
我接著笑,摸著光溜溜的頭頂,內(nèi)心是無比的荒涼。
不過我現(xiàn)在還有個問題想問。
媽,你剪頭發(fā)的時候,就不怕我中間醒了么
她難道就不怕我亂動,揮舞著的剪刀傷到我么
那怕啥,媽給你中午的飯里放了點安眠藥,你看你這不是睡得挺香的么!
2.
隨著我媽說完,屋內(nèi)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
我好像突然失了聲,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該作何反應(yīng)。
行了!別在這杵著了,媽鍋里還燒著菜呢!一會媽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紅燒魚!
我媽渾然不覺氣氛的詭異,自顧自笑了兩聲,繼續(xù)跑回廚房忙活。
看著她遠去的背景,我渾身冰涼。
我感覺自己不像是在溫暖的屋內(nèi),而像是被人丟進了冰冷的湖中,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
偏偏丟我的人就是我的親生母親,丟我下去后,她還假模假式給我遞過來一根吸管供給呼吸。
我內(nèi)心無比絕望,還要念著她沒有趕盡殺絕的好。
我轉(zhuǎn)過身,對著鏡子看向自己宛如小丑一樣的頭頂。
我媽是商場給人賣貨的,哪里懂什么剪發(fā)。
為了不給我留一絲詛咒舅舅的機會,她幾乎是用推子推平了我的頭皮,只留下青色的,只剩毛孔的表面。
我想象不出,她這是迷信么
可又不像。
明明前幾個月她幫我吹頭時,還抱著我的長發(fā)說:人家都說頭發(fā)越長越有出息,老閨女,咱家以后都靠你了!
可如今,為了些虛無縹緲的習(xí)俗,她毫不猶豫剪斷了我未來的路。
我不信她說的那些,頭發(fā)和未來的發(fā)展不能劃等號。
可我現(xiàn)在確信,如果我和舅舅站在對立面,被拋棄的一定會是自己。
我不過是我媽生活中的一個調(diào)味品,舅舅才是她的精神支柱。
認識清楚后,我覺得自己稍微寬慰了一些。
簡單洗漱,我盡量心平氣和地來到客廳。
畢竟要過年了,有什么恩怨等年后說。
大過年的,真鬧起來,我得不到什么好,說不定還得落下不少埋怨。
我爸是五年前去世的,那時候起一直都是我媽辛苦賺錢供我讀書上大學(xué)。
現(xiàn)在生意不好做,線下店鋪被網(wǎng)店沖擊得幾乎剩不下什么市場。
我媽天天回家哭,可隔天還是會重整旗鼓繼續(xù)上班。
我就算心里再恨,可還要記著她不容易。
大不了過年之后我搬出去,見不到興許這件事慢慢就過去了。
坐到桌邊,菜都已經(jīng)被我媽端上桌了。
她似乎意識到自己做錯了,都沒招呼我?guī)兔�,自己一個人就做好了全部。
注意到她被燙出個泡的右手,我心里一酸。
人都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
她辛苦生我下來,那我把頭發(fā)還給她又能怎樣
她忙碌多年,身體不好,就是偏心,又能陪我?guī)啄?br />
我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想把這件事從心里驅(qū)逐出去。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吧,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怪誰都沒有意義。
媽,那我剪下來的那些頭發(fā)呢你把它們放哪了
再怎么說這些頭發(fā)我留了十年。
音樂會讓人回憶起曾經(jīng)的記憶,跟了我十年的頭發(fā)當然也可以。
從踏上高中校園到現(xiàn)在工作已有三年。
這些年經(jīng)歷的一切,遇到的人,見過的風(fēng)景,摸到頭發(fā)時我都能會回憶起一些。
就算被剪了,我留在身邊看著也行。
頭發(fā)啊......
我媽的聲音中透著些許遲疑。
我剪完就丟了!那玩意也沒啥用,留著能干嘛吃飯吃飯,這事就別提了!
我媽上手把紅燒魚擺在我面前,給我夾了一大筷子肉。
我看她有些欲蓋彌彰的動作,總覺得有些奇怪......
3.
吃完飯,我坐床上刷視頻,我媽敲了兩下門板推門進來。
她坐在床頭,拉過我的手,苦口婆心說道:老閨女,媽剪你頭發(fā)的事,你不能跟媽生氣吧媽也是一時著急,你說你舅舅不容易,真要出點什么事,他這個家就算毀了。
我心想他剛繼承我姥近百萬的占地費,能有什么不容易的。
可又想著跟我媽爭辯這些沒有意義,搞不好我倆又得吵架。
我裝模作樣跟著點頭,稱自己已經(jīng)把頭發(fā)的事給放下了。
那就行,媽就知道我老姑娘最懂事!
她摩挲著我的手背,聲音都活躍許多。
對了,你舅一家明天過來做客,上回你們鬧得那么不愉快,等明天他們來你跟你舅說點好話,主動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省的留下來媽也兩頭不是人。
我應(yīng)聲答應(yīng),權(quán)當幫我媽的忙。
等她從屋里出去,我接著刷視頻,忽然看到大學(xué)時的好友給我發(fā)來消息。
何詩晴:思雨,你可真牛!
我不明所以,問她為什么這么說。
何詩晴:你不是上大學(xué)時候跟薛茜茜挺不對付的么還能做出這么大義凌然的事你現(xiàn)在可真是進化成忍者了吳思雨!
我更加不理解她的話。
薛茜茜是我表妹的名字。
舅舅結(jié)婚早,我媽結(jié)婚晚,表妹跟我年紀差不多,念的大學(xué)也是同一個。
只不過我是考進去的,她是走藝術(shù)花大價錢砸進去的。
從進去大學(xué)起她就對我百般嘲諷,說我努力這么多年還不是跟她一個學(xué)校,搞不好以后混得還不如她。
何詩晴作為我的室友,沒少聽我抱怨,一直跟著我吐槽薛茜茜的極品言行。
今個她忽然發(fā)這么一句,屬實讓我有點摸不到頭腦。
可不管我后面怎么問,她只說了句我背叛了我倆的革命友誼,而后就銷聲匿跡。
我一頭霧水,只能想著等過兩天去她家看看。
第二天一早,我被我媽從睡夢中叫醒。
昨天守夜到十二點,今個五點不到我媽就過來敲門了。
她說一會舅舅一家就要來,讓我快點洗漱到時候好好接待。
我被推進廁所,剛刷完牙就聽見大門處就傳來喧鬧聲。
聽聲舅舅他們已經(jīng)到了,沒想到從前還有些懶惰的這一家,今個到的還挺早。
放下杯子,沖了把臉,我盡量調(diào)整出個良好的心態(tài)走到客廳。
誰承想第一眼我看到的,不是舅舅舅媽那令人生厭的臉,而是表妹如瀑布一般落下的黑色秀發(fā)。
見我出來,她還特意甩了甩頭,大聲說道:表姐,你這頭發(fā)真不錯!我以前還覺得你打理這些頭發(fā)是在浪費時間,沒想到原來是給我準備的!
她嘴角都快咧到腳跟,精致的妝容掩蓋不住臉上的惡意。
你別說!留長發(fā)是不一樣!我一路過來,不少人回頭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