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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好,我知道了。”她?跽坐于崔循身前,覆上他依舊泛著涼意的?手,“不必張牙舞爪給我看,我知你?并不純良,也不光風(fēng)霽月”

    “有些事,我須得再想想,”溫?zé)岫彳浀?唇貼著他,喃喃低語,“只是崔循,你?也多?信我?guī)追职��!?br />
    蕭窈在玄同堂耗了?不?少光景,

    到瑯開堂時,此?處的考教已有結(jié)果。

    內(nèi)侍懷抱書卷,帶著些?討好之意向她道喜:“今載奪魁者,

    是崔氏那位五郎。”

    崔韶生在崔氏,

    自少時就有家中延請的先生開蒙教學(xué),便是有什么不?解之處,也有崔循這樣的兄長可以請教。

    他?并非那等金玉其外,只知尋歡作樂的紈绔,這大半年來又有意回避,幾?乎是扎根學(xué)宮。

    勤勤懇懇,

    一心向?qū)W。

    能?夠從中脫穎而出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蕭窈微笑頷首,又問:“另兩個呢?”

    內(nèi)侍稍一想,

    隨后道:“是盧氏的七郎,

    還?有寒門?出身的楊郎�!�

    蕭窈清楚記得學(xué)宮所?有寒門?子弟的名姓,逢年過?節(jié),

    總會叫人送些?貼補給他?們。而今一聽?這姓氏,便知是常去向堯祭酒請教問題的那個,叫做楊鴻光。

    她道了?聲“好”,感到欣慰的同時,

    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管越溪。

    當(dāng)初雖未曾與崔循達成共識,但她并沒耽擱,一紙書信將人薦到了?晏游那里,

    不?令他?再在學(xué)宮蹉跎歲月。

    崔循心知肚明?,一力壓下陸氏的質(zhì)疑,

    由著他?去了?。

    前些?時日,

    湘州遞上來那封井井有條陳明?災(zāi)情的公文,便是出自管越溪之手。

    在一并送來的書信中,

    晏游徐徐講了?近況,又謝她遣來管越溪,令自己得以緩了?口?氣,不?必再為湘州紛繁蕪雜的庶務(wù)發(fā)愁,能?專心整治軍中事務(wù);而管越溪并沒寫太多,半頁紙,向她道謝問安。

    至于這場費盡心思琢磨出來的考教,昔日雖不?曾如愿,而今沿用下來,能?惠及旁的寒門?子弟,倒也不?算白費。

    瑯開堂中,如謝昭、桓維這樣的人年輕人已先一步散去。唯余崔翁在內(nèi)的幾?位老爺子,與堯祭酒煮茶論道,談著些?玄而又玄的話題。

    蕭霽則端坐一旁,垂眼傾聽?,承受這幾?位時不?時的打量與問詢。

    他?原以為自己在來之前已經(jīng)做足了?準(zhǔn)備,先前應(yīng)付蕭巍,也并不?費什么功夫。

    而今才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

    哪怕眼前這幾?位不?曾惡語相向,甚至稱得上和顏悅色,可那仿佛因上了?年紀(jì)而逐漸渾濁的眼看過?來時,卻令他?生出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蕭窈的到來再次將他?解救出來。

    “父皇雖在病中,尚未痊愈,卻始終記掛著學(xué)宮事宜。只是怕我笨嘴拙舌,特地遣了?阿霽過?來,晚些?時候回宮與他?聽?。”蕭窈盈盈笑道,“又先前陰雨連綿許久,如今天寒濕冷,也請諸位家君保重身體。”

    眾人心照不?宣,紛紛道:“勞圣上記掛�!�

    “天色漸晚,”崔翁攏著鶴氅起身,向堯祭酒笑道,“我等便不?多叨擾,他?日再敘�!�

    堯祭酒亦起身相送。

    蕭霽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待到離了?眾人,輕喚了?聲“阿姐”。

    蕭窈回頭打量,見他?臉色稍顯蒼白,問道:“是累著了??還?是有何不?適之處?”

    蕭霽搖頭:“方才有些?話似是答得不?妥�!�

    他?一直有著超乎年紀(jì)的沉穩(wěn),并不?露怯,以致常常會令人忘記這只是個未曾歷過?多少事的少年。

    “無妨�!�

    “我是知道那群老狐貍的。面?上看起來與世無爭,仙風(fēng)道骨,實則心眼多得很,并不?怎么好相處。”蕭窈笑道,“若只是幾?句話不?妥,可比我當(dāng)年初來建鄴時好了?不?知多少倍,實在無需放在心上�!�

    蕭霽聽?到“老狐貍”這貼切的形容時,怔了?怔,待到聽?完她這番笑語,先前微皺的眉眼已舒展開來。

    抬手蹭了?下鼻尖,欲言又止。

    蕭窈疑惑:“有何不?能?的?”

    蕭霽如實道:“只是在想,誰若阿姐笨嘴拙舌,我是不?能?認(rèn)的�!�

    蕭窈抿唇笑了?起來,瞥見遠處相侯的馬車,溫聲道:“回宮吧�!�

    自那場連綿近月余的冬雨開始,因諸多事務(wù)堆積如山,蕭窈偶爾會留宿宮中,但崔循總是與她同進同出。

    如今夜這般分?隔還?是頭一回。

    但興許是午后那個如羽毛般輕飄飄的親吻起了?效用,緩解了?日益嚴(yán)重的患得患失,崔循并未有何異議。

    只是議過?事,于學(xué)宮外見著自家祖父的馬車時,心緒稍有起伏。

    崔翁推開半扇車窗,見他?身后除了?隨侍的仆役,再沒旁人,不?由得皺起眉頭。

    崔循解釋道:“圣上如今身體不?佳,她放心不?下,也是情理之中。”

    “你就偏袒她吧。”崔翁瞥他?一眼,“哪有成親之后,不?好好在家中相夫教子,倒為著些?有的沒的大費周折的道理?”

    崔循并不?爭辯,只由他老人家訓(xùn)斥。

    但崔翁早沒了當(dāng)年為了?親事跟他?大費口?舌的心力,念叨過?,也就算了?。待崔循上車后,才又道:“今日在瑯開堂,見著了圣上屬意的郎馬車碾過?學(xué)宮門?前的青石路,杯中茶水泛起漣漪。

    崔循道:“祖父以為如何?”

    “比江夏王強些�!贝尬躺钌羁此谎郏澳憬塘�?他?這些?時日,想必看得清清楚楚,又何須問我?”

    “蕭霽年紀(jì)輕,少歷練,寡決斷,卻并不是那等隨波逐流的蠢人,他?日不?能?等閑視之。”崔循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但如您所?言,總比江夏王繼任更為妥當(dāng)�!�

    “他?日若有萬一,我亦能?應(yīng)付�!�

    “你心中有數(shù)便好。莫要鬼迷心竅,遷就偏袒著,將自己給折進去�!贝尬桃会樢娧嵝眩叭粲谐蝗沾奘蠑÷�,屆時我或已不?在,可琢玉,你決計無法獨善其身。”

    崔循并未反駁,只應(yīng)道:“是�!�

    崔翁長舒了?口?氣,看著面?前的長孫,倒是想起早些?時候惦念之事,板起臉道:“顧時元今日又在念叨他?那重孫。”

    這話轉(zhuǎn)變得太過?突然?,以致連崔循都?愣了?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家祖父的用意,半是失語半是無奈地“哦”了?聲。

    不?大想接這話。

    “你便準(zhǔn)備這般敷衍?”崔翁不?輕不?重地放了?茶盞,“若她身體有恙,便應(yīng)納妾室”

    作勢威脅的話尚未完,崔循已抬眼看來,目光實在算不?得恭敬。

    崔翁不?由得拍了?下書案。

    崔循復(fù)又垂了?眼,淡淡道:“是我身體有恙�!�

    崔翁:“”

    崔翁被噎得臉都?快青了?。

    他?老人家一把年紀(jì)還?能?身體康健,靠的便是修身養(yǎng)性,不?似桓翁那般嗜酒好飲,也不?會輕易動怒大悲大喜。

    但每每在蕭窈相關(guān)的事情上,都?能?被氣得快要吹胡子瞪眼。

    “許是機緣未到。有些?事情本就難以強求�!�

    崔循為他?添了?茶水,就此?揭過?。

    隨年節(jié)漸近,各處張燈結(jié)彩,觸目所?及皆是喜慶之色。

    重光帝的身體稍有起色,陸續(xù)叫人傳了?些?托病在家,尋常見不?到一面?的老臣入宮,是敘舊,但個中意味并不?難猜。

    蕭窈若在時,會在里間旁聽?這群滑不?溜手的老狐貍打太極,哪怕對他?們一貫的德行早有了?解,偶爾還?是忍不?住翻白眼。

    唯有崔翁的態(tài)度令她有些?意外。

    并未裝傻推諉,反倒是重光帝什么便應(yīng)什么,更無異議,像極了?忠心耿耿的純臣。

    蕭窈琢磨了?會兒,猜到八成是崔循那里已經(jīng)知會過?。

    崔翁情知此?事已經(jīng)撇不?開干系,斷然?沒有首鼠兩端,他?日轉(zhuǎn)投江夏王那里的余地,便索性來做這個擁護儲君的人。

    最后那日來的是桓維。

    桓翁雖去,但桓維尚有幾?位叔父在,本不?該輪到他?,但在蕭窈的建議之下,重光帝還?是召了?他?來祈年殿。

    一來是因桓大將軍的書信必然?經(jīng)他?之手,沒必要舍近求遠。二來,桓維的性情既不?似他?祖父那般心胸豁達看得開,也不?如他?父親那般手腕強橫,內(nèi)里實則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

    蕭窈漫不?經(jīng)心聽?完,待他?告退后,合了?禮單往外間去。

    “桓氏猶在觀望。大將軍雖有意扶持江夏王,可桓氏身處建鄴的族人多有顧忌,不?敢貿(mào)然?行事,”蕭窈道,“元日祭宗廟,父皇便可昭告天下,過?繼阿霽,立為儲重光帝原就有此?意,頷首應(yīng)下。

    蕭窈又道:“桓氏那里也應(yīng)令人看好�;肝桃堰^?身,萬勿令桓維及其兒女離建鄴,回荊州,否則桓大將軍怕是無所?顧忌�!�

    重光帝思忖片刻:“此?事只怕難辦�!�

    縱然?加強城門?布防看守,又或令人在外盯梢,可偌大一個桓家,算上仆役足有上千人,又如何周全得過?來?

    “阿父以為,桓家其他?幾?房能?安心由他?們離開嗎?屆時若桓大將軍真有異動,他?們這些?在建鄴的人,性命便懸在刀尖之上。”蕭窈摩挲著手中的禮單,輕笑道,“我來辦就是�!�

    這些?時日下來,重光帝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將事情交給她,下意識點了?頭�?善骋娝剖怯智鍦p些?的臉頰,嘆道:“你這般辛勞”

    “無妨。”蕭窈眉眼一彎,“只是還?有一事,想求父皇應(yīng)允。”

    重光帝失笑道:“你只管就是。我豈有不?應(yīng)之理?”

    蕭窈端坐著,清冽的聲音響起,緩慢卻又堅定。

    “將宿衛(wèi)軍的虎符,交由我來掌管吧�!�

    因臨近年關(guān),

    除卻宮中諸多事宜,蕭窈還得顧及崔氏與各家往來交際這樣的庶務(wù)。

    兩處皆不是省油的燈,便免不了多耗精力。

    她?自己起初并未察覺有何不妥,

    崔循著意吩咐,

    令府中廚子平日多做些?補血益氣?的飯食時,還一度覺著小題大做。

    后來換上去歲裁制的冬衣,見腰間富余,這才意識到自己當(dāng)?真在?不知不覺中清瘦不少。

    陽羨長公主抵建鄴這日,落了場薄雪。

    蕭窈原本正在?暖閣聽崔循與人議事,得了消息后,

    悄無聲?息從后門離開,往棲霞殿去。

    還是婢女抱著狐裘追上來,

    才想起自己沒來得及添衣。

    她?披著柔軟暖和的白狐裘,

    蓬松的風(fēng)帽幾乎遮去半張臉,更看不清身形。

    可才打了個照面,

    陽羨長公主眼中的笑意尚未褪去,眉頭卻已經(jīng)先皺了起來。攏著她?纖細的手?,語重心長道?:“是崔循待你不好?”

    蕭窈愣了愣,哭笑不得地搖頭。

    這事真怪不著崔循。

    畢竟他每日要忙的事情只多不少,

    甚至還要抽空看著她?好好吃飯。

    她?從前就?不是個每日按時按點用飯的人。而今忙起來,或是沒胃口,或是困得只想回臥房睡覺,

    隨意吃兩口點心便要撂開。

    在?宮中時,伺候的婢女們倒是不敢勸太多,

    但?晚間回了家中,

    崔循卻并不縱著她?如?此。

    哪怕她?軟著聲?音撒嬌抱怨,自己“困得厲害”,

    崔循卻依舊不為所動地同她?講道?理,“你每日勞心勞力,若是再不好好用飯,用不了多久身體便要垮了。屆時再想做什么,只怕有心無力,難以?為繼�!�

    這話有點夸大其詞的意思,但?又的確是這個道?理,蕭窈難得沒爭辯得過崔循,只好每日乖乖同他一處用飯。

    流水似的補品多少有些?效用。

    這些?時日累是在?所難免的,但?精神尚好。

    “只是近來格外忙些?,年節(jié)過后,想來便會清閑許多。”蕭窈回握自家姑母的手?,含笑問候,“我?原還想著,您興許明日才到�!�

    蕭斐端詳片刻,見她?人雖清減些?,但?那?雙眼依舊靈動,如?含了星子般晶亮,這才放下?心來。

    “什么事值得你這般操勞?”蕭斐牽著她?進了棲霞殿,玩笑道?,“若是士族間往來,倒不必十分費心,縱是有什么疏漏,想來也無人敢為此同崔琢玉為難�!�

    棲霞殿內(nèi)陳設(shè)如?舊。

    一早就?有宮人灑掃收拾過,較之蕭斐前回離開時,只多了瓶中供著的新鮮花枝,與一壇酒。

    蕭斐一眼認(rèn)出瓷壇上的刻紋:“這是謝家的酒。”

    “是。”蕭窈憑幾而坐,解釋道?,“早些?時日謝翁入宮時送的,父皇而今已不應(yīng)飲酒,閑置可惜,我?便叫人送到這邊�!�

    蕭斐在?陽羨時,已然知曉建鄴的暗流涌動,也聽聞重光帝召老臣們?nèi)雽m之事。而今見她?這般稀松平常提及,便知順?biāo)�,頷首道?:“這便再好不過了�!�

    蕭窈看了看這酒,又想了想暖閣中議事的崔循。

    “擇日不如?撞日,”蕭斐已先一步替她?做了決定,“正好開了這酒,接風(fēng)洗塵�!�

    蕭窈已有許久未曾飲酒,既沒有閑情逸致,也沒有合適作陪的人。

    畢竟若非是宴飲這等場合,崔循平日算得上滴酒不沾,找他喝酒與對牛彈琴并沒什么分別?,興許還要被告知飲酒如?何傷身。

    想想就?算了。

    以?致她?如?今酒力倒像是退步許多,不多時,便有些?頭暈。

    托著腮,疑惑不解地對著杯中清酒發(fā)愣。

    蕭斐一見她?這模樣便止不住笑,目光觸及她?纖細的小臂,及松松垮垮垂下?的珍珠纏絲金釧,又忍不住嘆氣?。

    “窈窈近來在?為何事忙碌?”蕭斐輕喚道?,“可是又有誰與你為難?”

    “冬雨成災(zāi)有復(fù)起苗頭”蕭窈口齒不清地嘟囔了句,閉了閉眼,勉強理出些?許頭緒,“還有江夏王與阿霽,宿衛(wèi)軍中事務(wù)”

    蕭斐訝然:“窈窈何時懂這些??”

    “不大久,”蕭窈眨了眨眼,“還在?學(xué)�!�

    她?最初面對這些?,稱得上手?足無措,一度后悔過自己少時不學(xué)無術(shù)。后來聽崔循輕描淡寫一句,“武陵無人能教你這些?”,才算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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