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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她雖敬仰自己?這位三兄,連帶著對蕭窈亦有好感,但到底循規(guī)蹈矩慣了,實在無?法非議嫡母,只得敷衍過去。

    蕭窈見此便沒勉強,閑談幾句后?,覷著時辰差不多?,結(jié)伴往設(shè)宴處去。

    她先前雖來過謝家,卻并不曾正經(jīng)與謝夫人打過交道,直至此時。

    這是個看起來不大好相與的人。

    身著石青色的衣袍,端坐在正位上,發(fā)髻高?高?綰起,佩戴著套玉制的頭面首飾,在燈火下映出幽微光澤。

    興許是時常皺眉的緣故,她眉心有兩道淺淺的印子。

    值此盛宴,謝夫人臉上雖掛著客套的笑意,卻并不入眼,便難免顯得有些虛假。

    唯有同另一側(cè)的年輕婦人說話時,神色才有所和緩。

    蕭窈目光掠過那全然陌生的婦人,看清她華麗的衣裳、首飾,又?瞥了眼一旁的王瀅,立時明了她的身份。

    “原來這就是武陵來的那位公主,”王旖手中持著團扇,掩唇笑道,“早就有所耳聞,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她姿態(tài)優(yōu)雅,不疾不徐。

    哪怕是說著這樣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話,依舊叫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倒真像是稱贊。

    只是王瀅輕輕嗤笑了聲,為此添了注腳。

    蕭窈磨了磨牙,卻又?不好發(fā)作,只看向正位上端坐著的謝夫人。

    謝夫人并未多?言,只吩咐婢女:“請公主入席�!�

    待賓客陸續(xù)到齊,仆役們捧著美酒佳肴奉上,遠處的蘆葦蕩中有婉轉(zhuǎn)悠長的笛聲響起,隨夜風四散。

    “此情此景,可堪入畫�!�

    “今日?園中布置,一景一物,細微之處亦見用?心。”

    “謝氏不愧詩書傳家,自是一等風流雅致”

    觥籌交錯間,賓客們熟稔地恭維客套,只是身為主人家,謝夫人的反應(yīng)卻實在算不得熱切。

    夸的愈多?,笑得反而愈發(fā)勉強。

    蕭窈抿了口酒,覷著她的臉色,才終于在這場宴會上找到些許樂趣。

    “為何只聞笛聲?”王旖忽而開口打斷了眾人的恭維,向謝夫人笑道,“早就聽聞謝三郎琴藝冠絕江左,值此盛會,該請他親自彈奏一曲,才算圓滿�!�

    謝夫人微怔,原本不尷不尬的面色終于好轉(zhuǎn),緩緩笑道:“阿旖說得是。”

    言畢,吩咐身側(cè)老媼:“知會三郎,令他帶著那張琴來此�!�

    她語氣?中的輕蔑并不遮掩,不似找自家三公子,倒像是在支使賤籍樂師之流。

    在場之人大都知曉謝昭昔年認祖歸宗時那些牽扯,知情識趣地閉嘴,誰也沒?說什么,只是氣?氛微妙起來。

    謝盈初嘴唇微動,到底沒?敢說什么。

    蕭窈飲盡杯中殘酒,在那老媼領(lǐng)命離開前,冷不丁開口道:“我觀三公子這些時日?兩地奔波,既要忙于學(xué)?宮事務(wù),又?得為此番籌備謝氏秦淮宴操勞,身兼數(shù)職,已恨不得一人掰成兩份用?了怎得如?今又?添一樁差使?”

    “若嫌笛聲單調(diào),偌大一個謝氏,總不會湊不出個樂師才對�!�

    誰也沒?料到她會說這么一番話,面面相覷。

    在場賓客之中,亦有人知曉今朝筵席經(jīng)謝昭之手安排,只是誰都不想觸謝夫人霉頭,只當不知。

    蕭窈卻這樣明晃晃地挑破了。

    謝夫人臉上客套的笑意逐漸褪去,王旖眉尖微挑,意味深長道:“公主知曉得這般清楚,又?如?此回護謝三郎”

    蕭窈不耐煩聽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打斷了她,徑直問道:“我與三公子同拜在松月居士門?下,為師兄妹,不知夫人有何見教?”

    王旖難得被噎得說不出話。

    她這些年順風順水慣了,幾乎無?人敢回嘴,更沒?人會如?蕭窈這般當著這么些人口出狂言。

    早前聽聞建鄴傳過來的消息,知曉小妹被公主潑酒為難時,她只覺荒謬。而今才終于意識到,蕭窈真是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

    她沉默片刻,冷笑了聲,算是揭過此事。

    眾人心照不宣地避過此事,轉(zhuǎn)而聊些衣物、釵環(huán)這樣稀松平常的話題。

    蕭窈又?飲了盞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身側(cè)忽而傳來一聲驚呼。

    蕭窈垂眼看去,只見上前添酒的侍女匍匐在地,不住地請罪。而她衣衫上,則沾了半袖被失手澆上的酒水。

    夏日?衣衫單薄,酒水幾乎立刻洇透衣料,黏在她肌膚上。

    蕭窈沒?忍住皺眉,卻也沒?責罵那婢女。

    她本就在此處呆得不耐煩,興許是暑氣?尚未散盡,又?興許是此處的人令她厭倦,只覺心煩意亂。

    索性自顧自起身道:“我去更衣。”

    來時的馬車上備有衣物,有婢女領(lǐng)著青禾去取,蕭窈則隨著引路的婢女去往供給賓客歇息的客房。

    離了宴席,周遭沒?有濃郁的脂粉香氣?,也不必再看那些裝模作樣的臉,蕭窈以為自己?的心緒該慢慢平靜下來才對。

    可恰恰相反。

    她將衣襟稍稍扯開些,卻依舊覺著呼吸不暢。

    樂聲逐漸遠去,蕭窈看著愈發(fā)偏僻的小路,意識到不對。

    她按了按心口,只覺心跳愈快,在外的肌膚逐漸發(fā)熱,倒似是高?熱生病一般。

    可并沒?來得這樣快的病。

    蕭窈停住腳步,打量周遭的路徑,果斷抽身往回走。

    原本畢恭畢敬的婢女吃了一驚,上前想要攔她:“公主要去何處?”

    蕭窈拔了鬢上一支金簪,反攥住了她的手,重重劃過。殷紅的血隨即涌出,婢女吃痛,驚叫出聲。

    蕭窈卻只覺自己?的力氣?已不如?前,若再耽擱下去,指不定會如?何。

    她咬著舌尖,循著燈火的方?向,往最近的湖邊去。

    她并非全然懵懂無?知的女郎,隱約猜到自己?為何會如?此,一時顧不得想誰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害她,只知自己?該盡快尋個信得過的人。

    如?今的模樣已經(jīng)不好,若是大庭廣眾之下為人所覺,恐怕難以收場。

    蕭窈心中煩躁不安,毫無?頭緒,幾乎要將舌尖咬破。

    及至到了湖邊,望見崔循身旁常跟著的小廝時,如?蒙大赦般問道:“你?家公子人呢?”

    松風被問得猝不及防,下意識看向停靠在一旁的畫舫。他自問算是會揣度長公子心意,但在這位公主的事情上,卻怎么都拿不準。

    正猶豫著該不該回答,卻只見這位急匆匆而來的公主已上前,對著畫舫口無?遮攔地喚了聲“崔循”。

    松風瞪大了眼。

    艙中的崔循亦沒?按捺住皺眉。

    他初時聽出蕭窈的聲音,并沒?打算見她,卻又?不能任由她這樣胡鬧下去,終于還是起身。

    只是才挑起竹簾,眼前有青綠色的衣料晃過,畫舫隨之晃動。

    蕭窈竟然就這么跳了上來!

    崔循額角青筋微跳,欲責備,卻被她攥住了衣袖。

    她幾乎是踉蹌著撲上前來的,崔循下意識扶了一把,觸手所及的肌膚透著不同尋常的熱度。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的不對勁。

    “崔循,”蕭窈狼狽不已,猶如?攥著一根救命稻草,“你?須得幫我�!�

    蕭窈的形容很不?妙。

    船頭?懸著的花燈透出柔和的光,

    照出她?狼狽的面容。

    像涂多了燕支,紅霞從臉頰蔓延至脖頸,本?應(yīng)規(guī)整的衣領(lǐng)被扯松了些,

    露出纖細的鎖骨。

    肌膚如細瓷,

    在燈火下分外瑩潤。

    最惹人注意的還是那雙眼?。

    蕭窈生著雙極好看的杏眼?,眼?睫濃密纖長,眼?瞳澄澈,亮如星辰。被她?滿懷期待看著時,便是再怎么鐵石心腸的人,總難免心軟。

    可如今,

    這?雙眼?中仿佛盈著層水霧,眼?尾微微泛紅。

    眼?波流轉(zhuǎn)間,

    帶著分外動?人的意味。

    崔循初時只以為她?又在胡鬧,

    有意作?弄人,責備的話已經(jīng)到了舌尖,

    見此情形后愣住了。

    便是再怎么遲鈍,也意識到事出有因?。

    干燥的手指扶在蕭窈腕上,感受到熱切的溫度,與異常劇烈的脈搏。

    崔循錯開視線,

    垂眼?看向船板:“可是身體不?適?為何如此?”

    “有人害我?”蕭窈吸了口氣。

    這?一路過來,蕭窈心中極為慌亂,生恐算計她?的人會追上來,

    也怕被不?熟悉的人撞見自己這?副模樣?。

    她?能覺察到自己的力氣逐漸流逝,原本?的焦躁煩悶,

    逐漸演變?yōu)槠渌?br />
    若真為不?懷好意之人所見,

    說不?準會如何。

    這?種慌亂的情緒,在見到崔循之后消散許多。

    無論兩人有過何等過節(jié),

    她?對崔循又有怎樣?的成見,都不?得不?承認,他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個正人君子。

    不?必擔憂崔循向任何人提及此事,更不?用擔憂他會以此相脅。

    眼?見蕭窈已經(jīng)不?大站得穩(wěn),崔循側(cè)身,請她?進了船艙。

    “今日宴上,我?喝了兩三盞酒,被婢女打濕衣衫,便隨她?去客房更衣”蕭窈捋著思?緒,并沒覺察到自己的聲音微微發(fā)顫,“半路覺察到不?對,便逃開了�!�

    崔循倒了盞茶,放置她?面前:“稍待片刻,我?令人請醫(yī)師來”

    話音才?落,還未起?身,就被蕭窈攔下。

    纖細柔軟的手毫無阻攔地覆在他手上,無衣料相隔,親密而曖昧。

    “不?是病,”蕭窈艱難地咽了口水,輕聲道,“我?被人下了藥�!�

    崔循身形一僵。

    他方才?見著蕭窈眉眼?盡是春情的模樣?,不?敢直視,心中已隱約有所懷疑。眼?下聽她?親口認下,心緒依舊亂做一團。

    隱隱的,還帶著些怒氣。

    誰敢如此對她??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肖想?、圖謀她??

    蕭窈此刻卻并沒心思?想?這?么多,她?只覺難受,體內(nèi)那股不?知名的火逐漸蔓延開來,四肢百骸都感受不?適。

    體溫升高,熱得難受,觸碰到崔循時才?得以稍稍緩解。

    他平素面色猶如寒冰霜雪,不?近人情,而今整個人也像是塊涼玉,肌膚相接時,觸感極好。

    蕭窈不?自覺貼近了些,幾乎整個人依偎在他懷中,十指逐漸相扣。

    “崔循,”蕭窈額頭?抵在他肩上,悶聲道,“你幫幫我?”

    崔循脊背已經(jīng)抵著船艙,退無可退,整個人僵硬得如同木頭?,試圖推開蕭窈。

    只是才?拉開些許距離,又被她?不?依不?饒地黏上來。

    她?通身好似筋骨都酥軟了,趴在他懷中,像是團綿軟的云,輕飄飄的。

    崔循目光垂落,看著她?鬢上搖搖欲墜的珠花,只覺嗓子發(fā)緊,沉默片刻后低聲問:“你要我?如何幫你?”

    蕭窈分不?清他是當真不?明白,還是有意拿腔作?調(diào),一時氣結(jié)。

    索性偏過頭?,殷紅的唇落在他如玉般的脖頸上,沿著血脈細碎地吻著。

    吐氣如蘭,溫熱的呼吸灑在頸側(cè)。

    崔循伏在她?腰間的手不?覺收緊,卻并沒由她?肆意妄為,再次分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一字一句問:“蕭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這?是他頭?一回稱呼她?的名字。

    崔循的聲音很好聽,清清冷冷,如冬雨碎玉,如今更是透著幾分凝重。

    蕭窈的力氣原就比不?得崔循,而今渾身酥軟,更是掙不?脫。她?被幾次三番的推拒攪愈發(fā)難受,便沒忍住瞪了崔循一眼?,“我?知道�!�

    她?多少是有些不?耐煩的。只是藥效發(fā)作?,聲音綿軟,目光中亦是嗔怪之意更多,倒像調(diào)|情。

    言罷,又有些委屈,同他抱怨:“明明你也不?是毫無反應(yīng)”

    兩人貼得這?樣?近,幾經(jīng)拉扯后,蕭窈能覺察到他身體的變化。

    抵著她?,存在感很強,不?容忽略。

    與他那張神色寡淡的臉截然不?同。

    蕭窈實在不?明白,為什么崔循能問出一種只她?在糾纏不?休的意味。

    “你我?之間,名不?正言不?順,不?應(yīng)如此�!贝扪q如迂腐的老學(xué)究,緩緩道,“今日你由著性子放縱,焉知他日不會后悔?”

    蕭窈聽得兩眼一黑,點點頭?,“好。”

    她?喘了口氣,軟聲道:“你不?幫,我?另找旁人”

    說著作?勢起?身。

    可崔循攏在她腰間的手非但沒有松開,反倒收得愈緊,甚至令她?覺出幾分疼痛。

    不?欲她?靠近,卻更不?準她?離開。

    擰巴得要命。

    藥效催化之下,蕭窈被折磨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徹底沒了脾氣,勉強問道:“你究竟要如何?”

    崔循卻問:“你還想?找誰?”

    蕭窈想?了想?,一時沒想?起?來。

    便沒回答,只將臉埋在他肩上,翻來覆去地念叨:“我?不?舒服”

    她?這?話并非作?偽,天水碧色的衣裙如蓮葉鋪開,雙腿焦躁而難耐地絞在一處。像是離了水,被晾在岸上暴曬的魚。

    這?時候,再說什么請醫(yī)師已經(jīng)無濟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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