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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來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九歲時,因為食不果腹,他帶我烤過老鼠,抓過蚱蜢,甚至搶過乞丐的食物,只為活命。
十四歲時,他親手用匕首結果了身邊意圖下毒的老人。
那天雨好大。
鮮血染了他滿身。
我惆悵,這下衣服可不好洗啊。
他眼角赤紅,神色幽暗,面上還粘著幾縷血跡,一把抓住我的衣袖。
“怕我?若怕,就趁早離我遠點。”
怎么不怕?
只是我扯了扯衣袖,沒扯動。
望向那雙猩紅的眸子,我本來在發(fā)抖,可是有一顆淚珠從鳳眸中靜靜的流淌下來。
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忽然覺得,謝昀好可憐。
這王府之中人人皆可踩他欺他騙他。
若是連相伴了七年的我都想離開。
那他身邊再沒有人了。
于是我說,“我不怕�!�
我說,“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在世子爺身邊�!�
謝昀抓住我的手,再也沒有松開過。
此后日子雖苦,他卻待我極好。
我們之間不論主子與下人。
他有一口飯,必定是先讓我吃飽。
哪怕沒有銀錢,我也總能穿上干凈的新衣裳。
哪怕陰謀詭計重重,他也從不讓我涉險,哪怕知道我心甘情愿。
我們熬過了苦日子,熬到景泰王其他兒子意外夭折,景泰王中風。
謝昀成了世子,景泰王府唯一繼承人,圣上的左膀右臂。
可富貴日子,卻遠沒有我想象的輕松。
曾經(jīng)我們是彼此的光亮,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是最親呢的情人。
可是后來,他卻說,“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敢罰你。”
我從未想過用過往情意做籌碼。
可回首時,早已不見昔日少年郎。
我被軟禁在澄園。
侍衛(wèi)看管,不能再輕易外出。
但架不住有人常來。
幾位王府老人來探望我時,總能帶來最新的消息。
“周娘子,世子爺已經(jīng)向那位坦白了身份,婚期就定在半月后�!�
我從開始的不可置信,到逐漸接受。
她們又恨鐵不成鋼。
“你該想想辦法啊�!�
“你伺候世子爺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歹該撈個貴妾當當�!�
妾?
我知道我這輩子都做不了謝昀的妻,但是妾?
“周娘子好好想著吧,王府有了女主人,你還能這么安分的待在橙園嗎?”
她們說的對。
我開始絕食,想逼冷落我許久的謝昀來看我。
第一天,他沒來。
第二天,他依然沒來。
他身邊的人來信,世子爺大婚在即,婚事的瑣碎細節(jié)繁多,哪有空來橙園。
直到我虛弱的躺在床上時。
謝昀姍姍來遲。
他眸光冷冽,“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抬起婆娑的淚眼,“阿昀,你不要我了嗎?”
我鮮少哭,曾經(jīng)為謝昀擋劍的時候,也未曾流過眼淚。
謝昀眸光閃爍,有些動容了,“阿窈,你乖一點,好好待在這橙院中。”
我垂目落寞,“只怕世子爺早就膩了我。世子爺馬上繼任王爺?shù)奈恢�,有了自己的王妃,那里還容得下我�!�
謝昀走近,纖長的手指撫上我的面頰,“乖,我怎會膩了你�!�
我恰到好處的抬眸,露出一雙水眸,“真的不會膩嗎?”
熟悉的氣息撲上來,掌控住我。
我順勢倒在床榻上,看著面前暗沉的眸子,柔聲撒嬌,“可我現(xiàn)在被暗衛(wèi)看守,關在這院中不得自由,王府的人都道我失了寵。”
謝昀漆黑的眸中神色熾熱,俯身下來,唇角薄涼。
“窈窈,只要你乖,我什么都會滿足你�!�
一片炙熱中,我失了理智,“哪怕是成為你的妻子?”
謝昀動作頓時,纏綿的氣息冷了下來。
我心底一片冰涼,面上卻帶笑安慰,“開個玩笑的,瞧把世子爺嚇得。”
一夜鴛鴦繡被翻紅浪。
第二日,我撐著酸痛的身子起來,身邊的床塌已然冰涼。
外面丫鬟怕我傷心,話說的吞吞吐吐,“王府那位對嫁衣上的細節(jié)不滿意,世子爺一大早匆匆回去尋新的繡娘改�!�
我心不在焉,“橙園的侍衛(wèi)都撤了吧?”
“是的周娘子。”
我沒回話披著薄紗,赤腳下床。
窗外陽光明媚。
院里少了冷臉駐守的侍衛(wèi),看著舒服多了。
這么看來,三日后的確是個良辰吉日。
我伸出指尖,見手心落下一片陽光,隨即屈掌。
等謝昀大婚,就是我離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