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山宗收刀入鞘,拋在桌上:“就是你在等我?”
難怪驛丞很客氣,原來是新得新君賞識的蘭臺郎到訪。
裴少雍開口就道:“我為阿容而來�!�
山宗掃他一眼,竟然笑了:“是么?”
裴少雍覺得他這一句滿不在乎,又看到他那笑,似乎根本沒把人放在眼里,頓生不忿:“我只問你,你想干什么?”
山宗倏然掀眼:“這話是不是該我問你?”
裴少雍振一振神:“當(dāng)初是你負(fù)了阿容,如今你又想動什么心思?”
山宗臉色漸沉,眼底幽深:“我今日心情不佳,勸你在我跟前少說為妙,盡早回去�!�
說完徑自解開緊束的袖口。
裴少雍氣血上涌,一口氣道:“阿容原本該是你的妻子,何嘗輪得到別人來操心。山宗,這可是你自己斷的,你如今又憑什么想回頭就回頭!”
山宗解著護(hù)臂的手用了力,燈火間手背青筋凸起,扭頭看他,又生生忍回去了,忽而冷笑:“你在怕什么?”
裴少雍驚愕地看著他:“你說誰怕了?”
山宗冷聲:“倘若你不怕,就不會來找我,而是去找神容了,你怕什么,怕她拒絕你,還是怕我出手你就沒機(jī)會了?”
裴少雍無言,原本朗然和煦的臉,如今青白交替。
“我說過了,我今日心情不佳,勸你盡早走�!鄙阶诔断碌淖o(hù)臂隨手丟在桌上,一把聲低沉得駭人:“只要神容眼里沒你,你在我這里就不值一提�!�
若非念在他是裴元嶺的弟弟,神容的表哥,就憑方才那幾句挑釁,他可能已經(jīng)沒法開口了。
裴少雍察覺了,他根本不是個理論的人。他忍著一口氣走到門口,手還因氣憤而緊握著。
“等等。”山宗忽然叫住他,勾著嘴角,眉眼威壓:“你記好了,神容本就是我的,還輪不到別人來鉆空子�!�
作者有話要說: 神容:我好氣。
山宗:我也好氣。
裴少雍:我也氣。
我也蠻氣的,這么點(diǎn)字居然卡我一天,摔板凳腿!
稍后就來送紅包哈~
☆、第七十一章
午后,
紫瑞如常走進(jìn)神容房里伺候。
神容正攤著書卷在整理當(dāng)初去關(guān)外探得的地風(fēng),其實(shí)已經(jīng)做過了,
全然是在打發(fā)空閑。
紫瑞近前道:“少主可要出去走走?”
神容搖頭:“算了,免得我父親過問�!�
她父親昨日還差人來問了她這兩日情形,
她便干脆連房門都不出了。
將書卷收起后,
再無他事。神容在桌邊坐著,
忽而問:“他如何?”
紫瑞回:“山使應(yīng)當(dāng)還沒走,
不過聽東來說任務(wù)已畢,
就不知還能留多久了。”
神容抿抿唇,想起鋪?zhàn)永锱c他那匆匆?guī)拙洌粫r(shí)什么話也沒有。
忽聽門外有人笑著接了話:“阿容在說誰如何?”
神容抬頭看去,
長孫瀾一襲寬逸的杏黃襦裙,輕笑著走了進(jìn)來。
“阿姊怎會來?”她站起身。
長孫瀾道:“我來叫你一同去東市品新到的嶺南紅茶,
已與母親說好了�!�
神容本還想婉言謝絕,聽了后面便笑了一笑:“好吧�!�
長孫瀾先去門外車上等待。
待神容更衣描妝完畢,
出門登上車時(shí)才道:“阿姊今日若也是來為別人搭橋的,那我半道便要下車了�!�
長孫瀾聞言一愣,隨即吩咐外邊馬車上路,
一邊道:“你指二弟是不是?上次的事,我也看出你對他無意了,
今日你放心隨我走就是了。”
神容的確以為是裴少雍,若是他的安排,那半道她便下車,就當(dāng)是借堂姊的車出門了。
“阿姊還是別提了,
只當(dāng)沒有這事,免得二表哥往后難以說親。”
長孫瀾點(diǎn)頭:“這是自然。你的事,我已聽你大表哥說了,不是二表弟,沒想到還是那個舊人�!�
神容在車中端正坐著,不做聲,她會知道也是意料之中的。
長孫瀾看一眼她神色,拉過她的手,說著姊妹間的私話:“他如今只是一州團(tuán)練使,對別人而言可算作高官,但我看父親的意思并不滿意,加之山家如今又鋒芒收斂……最提不得的還是當(dāng)初和離那事,料想此番他來此的目的是絕對達(dá)不成了。”
神容臉色淡下去,又想起那日在鋪?zhàn)永锱c他說的那幾句話,低哼一聲:“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長孫瀾笑起來:“你既如此說,又何必再回頭看他,大可以將他拋開就是了�!�
神容手指繞著腰間的絲絳,心想這才是可恨之處,明明氣憤,當(dāng)時(shí)卻還是返去了幽州那趟。
“想得美,我才不會叫他好過�!彼p聲自語。
不是他叫她報(bào)復(fù)他的么?
長孫瀾沒聽清,卻被她出神般的模樣給弄得笑了笑。
馬車到了地方,正在東市一條大街旁,沿街商旅百姓往來不斷,偶爾穿行過一兩輛貴人車駕。
下了馬車,長孫瀾又挽住了神容手臂,與她一同往里。
神容進(jìn)去前往兩邊看了看,沒看見熟悉的身影,人已隨長孫瀾走往二層雅間,口中問:“莫非來這里是大表哥的安排?”
長孫瀾邊踩階梯邊道:“真是什么也瞞不過你,否則我如何知道你的事,可他又不與我說全。”
神容看她一眼:“什么沒說全?”
“我正是不知道才無從說起�!遍L孫瀾輕嘆一聲:“你大表哥只說有些事自己也是胡亂猜想的,并無根據(jù),叫我不要在你跟前亂提。我雖想問,但想他可能的確不愿與我多說�!闭f到此處,臉色似有些悵惘。
神容停住,再三看了看她神色,并不知他們夫妻間情形,也不好多言,只能寬撫:“阿姊不必多想,我看大表哥一直對你很好�!�
長孫瀾回神般笑了笑,點(diǎn)頭:“無事,我們一直很和睦�!彼f著指一下前方,“你先去,我去選茶�!�
神容又看了看她,才往前走去。
此時(shí)雅間窗口邊,裴元嶺站到現(xiàn)在,才算等到了街上打馬而來的山宗。
他帶著兩三個兵卒,不知是從官驛而來還是從官署而來,明明已到街尾,卻沒直接過來,反而停了下來,像在等著什么。
裴元嶺瞇起眼細(xì)看,才算看清遠(yuǎn)處有車馬過來了。
是趙國公府的馬車。
山宗下了馬,刀拋給身后的兵,大步走過去。
裴元嶺不禁手搭上了窗沿,眼都睜大了一分。
那輛馬車?yán)镒氖勤w國公。
左右百姓避讓,唯有山宗一步不停地走到了馬車旁,筆直站立,身如松柏,面向馬車抱拳。
大概說了什么,但聽不見。
馬車卻也只不過是放慢了一瞬,便毫不停頓地自他身旁駛過去了。
裴元嶺看著那道緩緩放下手的身影,孤絕凜凜,如松已入冬。
想著他可真夠膽大的,居然就這樣去攔趙國公的馬車,看著看著,卻又皺了眉。
認(rèn)識山宗多年,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當(dāng)年的天之驕子,從不至于要到當(dāng)街求見這個地步。
即便如此,趙國公也沒給他機(jī)會。
裴元嶺忍不住嘆氣,忽覺有人,轉(zhuǎn)頭看去,神容就在他身后側(cè)站著,眼睛看著窗外,臉上沒有神情。
他立即堆出笑來:“原來阿容已經(jīng)到了,我竟剛發(fā)現(xiàn),你看到什么了?”
神容眼睛動一下,轉(zhuǎn)過身去:“什么也沒看到�!�
“我還道你看到什么了。”裴元嶺笑著看看她:“你先歇一歇,我稍后再來�!�
神容隨口應(yīng)一聲,聽著他的腳步聲走了出去。
裴元嶺快步到了樓下,直往后院,恰好趕上打馬過來的山宗,無奈道:“叫我做此安排,卻又到此時(shí)才來�!�
“有點(diǎn)事,”山宗走過來,腳步停一下:“她人呢?”
“到了�!迸嵩獛X朝上指一下:“不過方才見了一面,好似臉色不好。”
山宗嗯一聲,什么也沒說,越過他進(jìn)去了。
裴元嶺盯著他背影看了看,覺得他難得的沉默,不知是不是因?yàn)榉讲诺氖隆?br />
他這回突然開口請自己幫忙把神容帶出來,大概也沒料到路上會有遇到趙國公車駕經(jīng)過這一出。
神容一直沒坐,走了兩步,垂著頭到了門口,眼前霍然出現(xiàn)一雙男人的馬靴,一抬頭就對上雙沉定定的眼。
山宗走到這里,遇了個正著。
“我就知道是你。”神容聲音不自覺放輕,卻又故意不去看他。
山宗盯著她別開的臉,細(xì)細(xì)打量她,她身上穿著直領(lǐng)的高腰襦裙,坦著如雪的頸邊,腰肢細(xì)軟,不覺聲也低下:“還氣著?”
“我氣什么了?”神容挑眉,仍不看他。
山宗看著她故作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就知道她還是嘴硬,順著她的話說:“是啊,你氣什么,我此時(shí)才是出氣無門�!�
神容頓時(shí)轉(zhuǎn)過了臉來:“你憑什么氣!”
山宗嘴邊掛著抹笑,仿佛就是在激她回頭一樣。
神容差點(diǎn)又要說“那是你活該”,想起剛才街上所見,終是沒說出口。
其實(shí)她都看見了。
他自然有那個膽識去攔她父親的車駕,但以往在她跟前多耀武揚(yáng)威,如今就有多收斂。
就如同他當(dāng)時(shí)認(rèn)真求娶的那次。
她回想著剛才車駕經(jīng)過,他站在那里依舊筆直的身影,不知道他當(dāng)時(shí)在想些什么。
忽來手臂一勾,她腰被摟了一下,一下貼至他身前。
山宗叫她回了神才放開她,低頭看著她:“發(fā)什么呆?”
神容一直沒聽他提起這事,只能當(dāng)不知道,卻又想起了堂姊的話:“你這次來長安,注定是沒有結(jié)果了�!�
山宗喉間一動,眼底沉沉:“我這次任務(wù)不能停留太久,大概確實(shí)如此了。”
正因知道時(shí)間不多,他才會直接去攔車,但若趙國公都不肯見他,裴夫人就更無可能了。
他只在心里過了一遍,看她時(shí)又咧了下嘴角:“放心,是我要娶你,這些自然是我來解決�!�
神容被他的話弄得眼神飄了飄,心里一緊一松,如被只手輕揪了一把:“巧舌如簧。”
話音剛落,外面?zhèn)鱽砹松蠘堑哪_步聲。
神容聽見,猜想是堂姊或者大表哥來了,立即走開一步,退離他身前。
山宗眼見彼此瞬間拉開幾步的距離,默默抿去了臉上的笑。
他們之間若不能正大光明,就永遠(yuǎn)都會這樣。
外面上樓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一路急切,直到門外:“頭兒,幽州軍務(wù)。”
是個兵卒。
山宗目光掃向屋門,快步出去。
神容怔了怔,跟著走出去,那個兵卒已經(jīng)匆匆下樓去了。
山宗手里捏著個冊子,收入懷中,轉(zhuǎn)頭朝她看來:“我需即刻去處理軍務(wù)�!�
她眼神在他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覺出不對:“可是有事?”
山宗看了看她,眼似比平常更顯幽沉:“沒事�!�
說完便要下樓,下去兩步,腳步卻又一停,驟然返回,捧著她臉低頭親了下來。
神容唇被重重一揉,混著滾燙的呼吸,尚未回神,他已松開,對著她的雙眼喘了口氣,又轉(zhuǎn)身繼續(xù)下樓走了。
裴元嶺緊跟著就上來了,朝下方看了一眼:“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叫我?guī)氵^來,他這便走了?”
神容抿住滾熱的唇,下了幾步臺階,外面已看不到他身影了:“嗯�!�
明明還有話沒說完的模樣,忽而就走,她始終覺得應(yīng)是有事。
……
半個時(shí)辰后,神容被長孫瀾的馬車送回了趙國公府。
進(jìn)了府門,正遇上她父親站在廊上。
她不禁就想起了先前所見,山宗被冷落在街頭的事,走過去喚了聲:“父親�!�
趙國公問:“今日隨你阿姊出去了?”
“是。”
趙國公點(diǎn)點(diǎn)頭。
沒想到裴少雍也在,正站在廊柱側(cè)面,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
神容看到他身上穿著簇新的官袍,踩著六合靴,如常喚:“二表哥。”
裴少雍看了看她:“我今日是來傳令的,圣人收到首批金十分滿意,已著我擬旨封賞,又覺礦山重要,要下令幽州團(tuán)練使盡早回去了�!�
趙國公只嗯了一聲,到他這年紀(jì),已能寵辱不驚了。
神容心里有數(shù),這是遲早的,所以山宗才說這次任務(wù)不會久留。
她看了一眼父親,覺得他應(yīng)是輕松的,山宗要走了,不用防著了。
“父親處理吧,我先告退了�!彼D(zhuǎn)身走了。
裴少雍看她身影遠(yuǎn)去,忍不住猜測她是不是因?yàn)樯阶谥�,轉(zhuǎn)頭又看趙國公,好幾眼,終于忍不住問:“聽聞山宗求過登門,姑父如何說?”
趙國公一下想起的卻是先前被那小子當(dāng)街?jǐn)r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