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山英邊走邊喚:“怎么了,
星離?”
長孫信乍一聽到有人這么叫自己,
還如此自然,
立即轉(zhuǎn)頭,見到是她,才回味過來是自己讓她叫的,
多少還是不太習慣,沒應(yīng)聲。
山英倒是不以為意,
來到跟前,見這一整條廊上就只他干站著,
奇怪道:“為何只有你一人在,神容呢?”
她不說還好,說了長孫信臉色便更不好了,
一拂袖,側(cè)過身:“莫要跟我提這個,
眼下都不想見到你們山家人!”
他向來君子端方的,還沒見這般模樣過。
山英變了臉,反倒走近一步:“你這是何意,我好心詢問,
是哪里惹到你了?”
她也穿著圓領(lǐng)袍的男裝,束著男子發(fā)冠,冷不丁靠近,只比他矮半頭,英氣逼人。
長孫信有些措手不及,不禁往后退一步,也無心與她計較:“算了,與你說不清。”
“那神容呢?”山英追問。
“走了!”長孫信轉(zhuǎn)身就走。
山英聽了覺得古怪,跟上他腳步。
過了回廊,入了往大門去的開闊大院中,正遇上領(lǐng)著幾個隨從走來的裴少雍。
“表哥,阿容呢?”裴少雍快步走來,身上胡衣馬靴,系著披風,早就收拾好要上路的模樣:“我等你們許久了,方才聽到外面有動靜,好似也有其他人自這里上路走了?”
長孫信臉上勉強擠出笑:“那不是其他人,那就是阿容�!�
裴少雍頓時變了臉色:“阿容?她去哪里了?”
“她……返回幽州了。”
“什么?”
一旁跟來的山英也投來了驚訝目光。
長孫信一手在他面前虛按兩下,安撫一般道:“沒事,是我突然發(fā)現(xiàn)山里有些事沒辦好,讓她替我回去看一看情形罷了�!�
裴少雍眉心皺起,神情有些沉郁:“莫非她是不打算回長安了?”
“回,自然要回的。”長孫信又堆起笑:“就是中間離開一陣,我們等一等她便好�!�
“是么,那就好�!迸嵘儆哼@才如往常一般笑了笑,只不過一轉(zhuǎn)即逝。
當日周均府上,神容的反應(yīng)始終記在他心里,他直覺神容忽又返回是與山宗有關(guān),卻又寧愿相信只是長孫信說的這樣。
山英此時才忍不住發(fā)話:“那二位是否還要上路?我可以護你們一程。”說著看向長孫信,“我上回答應(yīng)過你的,下次要再保你一回行程的�!�
長孫信看她一眼,沒料到她竟不是隨口一說,還記著呢。仍是沒什么好情緒,心想誰要山家人保行程。
“不用,我就在這里待著等她!”
山英聽說神容返回幽州正暗自高興,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大堂哥追來的緣故,欣然接受:“好,你們想待多久都行!”
長孫信更是氣悶,按按眉心,誰要待久,他現(xiàn)在只想越早走越好,都不知要如何向父母交代,滿心都是愁!
一旁裴少雍已走神許久,朝大門外看了一眼,默默往回走了。
此時城門處,山昭剛剛命山家軍打開城門,親眼看著隊伍出了城門。
他到此時都還覺得意外,本以為會很久都見不到他嫂嫂了,沒想到她與長孫信商量了一番,忽就請他開城,說要返回幽州。
方才送行到此處時,他下了馬,去車前小聲問了一句:“可是因為大哥來過的緣故?”
神容隔著車簾,語氣淡淡:“因我自己。我自己做過的事,自己擔當。”
山昭沒聽明白,只覺得她口氣堅定,與剛來時帶著心事的模樣卻截然不同,仍是當初認識的那個意氣煥發(fā)的嫂嫂,退開幾步,目送著她上路。
東來在先,長孫家的護衛(wèi)左右開道,護送著當中馬車離城而去。
直出河東,逆而向北,回還幽州。
……
一隊兵馬跨入幽州,已是數(shù)日之后了。
眾馬勒停,幾乎整齊劃一地下了馬,原地休整。
道旁豎著界碑和幽州旗幡,旁邊席地圍坐了一群兵。
胡十一拿著干糧水囊走過去:“頭兒,到了咱的地界就不必擔心了,你好好歇會兒�!闭f著將水囊遞給他。
山宗背靠界碑大石而坐,一手搭在膝頭,一身隨意,更顯出幾分疲憊,伸手接了水囊,拔開塞子仰脖灌了一大口,才嗯一聲。
胡十一在旁邊盤腿坐下,看看他臉色:“早知州中無事,倒不必這么急著趕回來了,頭兒你這回話說完了吧?”
“說完了。”山宗懶洋洋地靠上界碑,背枕著幽州二字,嘴角扯開:“有沒有事都要盡快回來,我就該扎在這里�!�
胡十一便又記了起來,他不出幽州的那個規(guī)定,塞了塊肉干進嘴里嚼著:“既不出幽州,頭兒又何必破例去這一趟。”
依他看,有什么話,還不如就在幽州等著金嬌嬌下次來的時候再說。
山宗又灌一口水,將水囊塞上,拋還給他,喉結(jié)滾動,咽了下去,又扯了下嘴角:“有很多事,明知無望也要去試試,無憾也是要等做過了才能說的�!�
胡十一肉干都忘了嚼了,他跟隨山宗三年,從沒聽他說過這種話,竟有種交心之感。
可覺得他說的是金嬌嬌的事,又像是別的事,一時摸不著頭腦。
再看過去時,山宗已經(jīng)靠在界碑上闔眼暫歇:“過一刻叫我�!�
“成�!焙徊欢嗾f了,繼續(xù)嚼肉干琢磨。
然而沒到一刻,便有一個兵跑了過來:“頭兒,后方有動靜。”
山宗瞬間睜眼,撐刀起身:“什么動靜?”
行軍慣常要一路聽著四方動靜,前后都會有斥候探路和墊尾。
趕來的這兵是后方的,抱拳道:“有人快馬追著我們的路線,遠探過模樣,護衛(wèi)裝束�!�
胡十一站起來,一口吐出肉干:“別是周鎮(zhèn)將的人吧,咱這都出檀州了!”
山宗想了一下:“盯著動靜,隨時來報�!�
那兵領(lǐng)命而去。
山宗提刀上馬,下令眾人上路回城。
……
一晃又是數(shù)日,馬車還行在路上。
神容習慣使然一般,在車中坐著,膝頭攤著書卷。
看了一段,又收了起來。
車外紫瑞道:“少主,東來回來了�!�
緊接著就傳出東來的聲音:“少主,追了三日也沒能趕上,他們速度太快。”
“嗯,無妨�!鄙袢莶辉谝猓膊皇莵碜汾s他的。
她往窗格外望,一如初來時一般,看到了邊關(guān)景象,蒼茫雄渾的河朔大地,連綿起伏的山脈,如蒙了層蒼黃淡涼的霧。
前方是平直無人的驛道。
神容收回目光,知道就快到了。
忽來馬蹄聲,迅如一陣疾風,包圍而來。
馬車驟然一停。
外面的護衛(wèi)也紛紛停下。
“少主�!睎|來低低喚,如同提醒。
神容掀開車簾,探身而出。
驛道上,驛亭的幾座房屋旁,他們的隊伍停著,外圍是一圈軍所兵馬。
兵馬中,山宗打馬而出,身挺背直的坐在馬上,盯著她,黑漆漆的眼幾乎一動不動。
馬車里探身出來的女人襦裙在風里翻掀,風姿獨秀,如夢入真。
胡十一在旁嘀咕:“合著咱這些天盯著動靜,盯來的是金嬌嬌啊�!�
他才確信是真的。
神容也看他,沒有想到,不等到幽州,他們在此便已狹路相逢。
“意外么?”她輕聲問。
山宗才終于動了動黑沉的眼,頷首,喉頭微動:“確實�!�
神容撫過衣擺,在車外站直,看著他:“我來給你答復�!�
山宗抿唇,抬了下手,胡十一頓時帶領(lǐng)兵馬往后退遠。
東來也帶著紫瑞和護衛(wèi)們向另一頭退避。
山宗下馬,拋開韁繩,盯著她看了一瞬:“什么樣的答復需要你親自返回來說?”
“自然要親口說,”神容低低哼一聲,聲也低低的,像說給自己聽的:“否則我怎能甘心�!�
山宗低頭看一眼自己被日頭拖出的斜長薄影,身依舊是正而不彎的,抬頭時已然平靜:“說吧�!�
神容望著他,挽著披帛的手握在身前,緩緩抬起下巴,居高臨下,眼神睥睨:“求我,或可考慮再與你做回夫妻。”
山宗倏然掀眼,她依然那樣盯著他,眼神清亮,聲音似還留在風里。
她在等著他說話。
山宗盯著她,抱刀臂中,嘴角牽起,漸漸露出一抹痞笑:“你何不到我跟前來說。”
神容斜睨著他的眼神微轉(zhuǎn),與他互不相讓地對視,他臉上的痞笑仿若更深了。
她霍然一手提衣,踩著墩子下車。
腳還沒踩到地,面前已走來男人大步而來的身影,她的手被一把抓住,人被拉著,快步走向道旁驛亭房屋。
一間灰舊的矮屋,一進去,她就被山宗拽到了跟前,直撲入他懷里。
“真的?”他一手牢牢摟在她腰后,低頭沉聲問:“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神容被他抱得太緊,抬頭,額角擦過他下頜,他臉上還有未消得疲憊,眼下帶著青灰,下巴微微泛青,唯有眼里嘴角的笑如以往一樣,既邪又壞。
她看了兩眼,聲不覺輕緩:“你這是耍花招,這算什么求法。”
山宗嗯一聲:“這不算,我的求娶算。”
想到他那晚的求娶情形,神容沒說話了。
他的聲更沉了:“所以是真的了�!�
神容看著他的臉,有一瞬才說:“你就不怕我還是在報復你?”
山宗痞笑的臉近了,抵著她的額,看著她的眼:“來,那就報復我�!�
只報復我。
下一刻,神容唇上一熱。
他親了上來。
她一手揪著他的衣袖,一下抓緊了,是他親地太重了,一揉一揉地磨,恨不得用上全部力氣一般。
她抬高脖子,臉上蹭過他泛青的下巴,微微癢,早已來不及呼吸。
陡然輕輕吸到他唇上,霎時腰被按緊,山宗張嘴含住了她的唇,她指尖都麻了一下。
外面,胡十一帶著的人和東來領(lǐng)著的護衛(wèi)在道上一頭一尾相望,沒人吭聲。
許久才看見那兩人從屋里出來。
看見了也只能當沒看見,因為金嬌嬌是被他們頭兒抓著手帶出來的。
雖然就出來很快放開了,胡十一還是瞄到了,趕緊轉(zhuǎn)頭看天,裝沒看見。
那邊東來在看地。
山宗托一下神容的后腰,送她上車,握了一下她的手臂。
神容回頭,唇上還鮮紅欲滴。
山宗看了一眼,嘴角動了動,看入她雙眼:“當初那份和離書,你若還收著,就取來�!�
神容立時淡了臉色:“你還提那個�!�
他收斂了笑:“總要解決的。”
總不能當沒發(fā)生過。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啟紅包盲送模式。
☆、第六十四章
官舍里,
那間主屋中。
神容拿著塊濕帕子,擦了擦臉,
一路趕來的風塵似也擦去了,往門外看一眼,
還能遠遠看見廣源在院門口與山宗竊竊私語的模樣。
剛回到官舍時他便是忍不住要說話的模樣了,
本來她走了又折返也很奇怪。
她又慢慢擦著手指,
轉(zhuǎn)開眼。
“郎君竟然將貴人帶了回來,
我險些以為自己眼花了,
莫不是……”外面,廣源抄著兩手,欣喜之情無以言表:“莫不是我想的那般?”
之前貴人再來時,
他見郎君匆匆趕出軍所去,便有些猜想了。
山宗將刀扔給他,
提了唇角:“嗯,就是你想的那般�!�
廣源抱著他的刀,
愈發(fā)欣喜,山宗已自他眼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