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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神容轉(zhuǎn)頭看她。

    杜心奴頓時訕笑:“貴人像日頭,這天上哪能缺了日頭呢是不是?”

    神容現(xiàn)在沒心情與她說這些,她只想安靜地想個法子離開,冷淡道:“你就是再編故事也休想說動我。”

    杜心奴語塞,心想這貴女看著明明年紀(jì)不大,眼睛也太毒了,什么心思都逃不過她似的,口中無奈嘆息一聲:“明晚會有附近的貴客來,據(jù)說要挑人帶走的,賤妾本想著這是個好機(jī)會,所以才想請貴人配合來著�!�

    若非見她生得明珠一般,豈會想到這念頭。好不容易等到她醒才提了。

    神容忽然看她:“你說什么?”

    杜心奴差點又要愣住,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神容眼珠動了動,忽然站了起來:“那好,跳!”

    杜心奴沒料到她竟改了主意,高興道:“貴人同意了?”

    神容豎起食指,示意她噤聲。

    她的人一定正在找她,只要有機(jī)會出這地方,她當(dāng)然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了~

    紅包~

    明天和前兩章的集中一起送~

    ☆、第四十九章

    這小城用腳就能丈量出來,

    只是一個衛(wèi)城,所以才靠近關(guān)城不遠(yuǎn)。

    每到秋冬關(guān)內(nèi)外戒備之際,

    這里就只剩下那些披頭散發(fā)的契丹兵駐扎,總往關(guān)內(nèi)潛入的那些敵探也是從這里派出去的。

    只有現(xiàn)在春日到了,

    這小小的衛(wèi)城才會多出往來百姓和商旅,

    經(jīng)常夜不閉城,

    各種各樣的生意行當(dāng)也就冒了出來。

    例如神容現(xiàn)在所在的這個銷金窟。

    杜心奴將這些告訴她時,

    正在為她梳妝打扮。

    房內(nèi)多點了盞燈,

    一下亮堂無比,照著銅鏡里兩道挨坐的人影。

    “多虧貴人生了這樣的容貌,這種地方只看中色和藝,

    為的就是賺錢�!�

    杜心奴手上忙著,一邊又道:“賤妾因有些技藝,

    在這里其實還不算被虧待,能被叫來照顧貴人,

    也可見他們對貴人的重視了。我剛?cè)フf了貴人肯出場,可把他們高興壞了,都以為貴人被賤妾勸動了,

    肯聽話了呢�!�

    神容一邊聽一邊理著頭緒,由著她擺弄。

    杜心奴弄好了,

    退開些看,神容梳了飛天髻,換上了袒頸露臂的胡裙,腰上綁著五彩的流蘇,

    如同畫里走出來的一般。

    她越看越覺驚艷:“貴人這樣了不得的姿容,又出身京中,因何會流落到這關(guān)外來,家里的夫君就不擔(dān)心?”

    神容不自覺想起了還在等她的山宗,臉色無波:“沒有夫那可真是奇了,”杜心奴訝異:“如貴人這般,在長安求娶的人早就應(yīng)該踏破門檻了才對呀�!�

    神容沒接話。

    杜心奴見她不搭理,猜她大概是不想說這些,生怕說多了惹她不快,岔開話道:“還不知貴人如何稱呼呢�!�

    神容可不想暴露了身份,何況她又是長安來的,不管是傳出去被關(guān)外的知道,還是他日傳入長安去叫她父母知曉,都不是什么好事。

    “萍水相逢,不必知道�!�

    杜心奴心里一過,心想可真是個謹(jǐn)慎機(jī)警的貴女,便不問了,只長嘆一聲:“賤妾倒是已嫁作人婦了,早知道便好好待在長安不出來了,料想我夫君該急壞了。這天底下的邊關(guān)都兇險,往后再也不來了,貴人回去后也別再來了,也免得惹家人擔(dān)心�!�

    神容看她一眼:“先出去再說吧�!�

    心里卻在想,家人都不知道,除了山宗,他已不是她家人。

    也不知他此時在哪里,是不是還在那關(guān)城處等著,還是回關(guān)內(nèi)去了。

    胡思亂想一停,她忽然扭頭看向房門,因為發(fā)現(xiàn)外面燈火更亮了。

    杜心奴也看了一眼,臉色鄭重不少,低低道:“這是開始迎客了�!�

    每到晚上這里就會熱鬧,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所謂銷金窟,當(dāng)真如窟一般。大堂頂上是粉白的穹頂,下方是木搭的圓臺,鋪著厚厚的氈毯,臺下四面都是飲酒作樂的坐席。

    此時圓臺四周已有樂人在奏曲,悠悠的胡笛聲,混著不斷涌入的人聲,很快喧鬧。

    房門開了道縫,杜心奴剛朝外看去,就見兩個高壯的胡女在門外廊上來回走著巡視。

    她看了一眼,合門回身,小聲對床席上坐著的神容道:“那貴客應(yīng)當(dāng)還沒來�!�

    神容看她一眼:“你可知道是什么樣的貴客?”

    杜心奴搖頭:“這種銷金窩什么人都有,來的貴客多半是不會透露真身份的,反正有錢即可,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聽到會有這么個人來�!�

    神容想了想,那只能搏一搏了,反正這地方她是一定要離開的。

    外面漸漸傳出了調(diào)笑聲,添了燈火,似乎更熱鬧了。

    忽有人來門外重重拍了門板兩下,響起一個胡女冷冷的一句胡語。

    杜心奴回頭,小聲道:“該上場了。”說完拉開了門。

    神容看去,外面的嘈雜人聲瞬間傳入,胡酒的味道混著濃烈的脂粉氣味也送了進(jìn)來,門口的兩個胡女正惡狠狠地看著她。

    她起身,理一理衣,往外走。

    木搭的圓臺上,一支胡旋舞剛歇,幾個涂脂抹粉的胡女陸續(xù)走下臺。

    沒有人買她們,下方酒席間的客人就毫不客氣地爭相上前將她們拽了過去。

    頓時一片驚叫聲,但沒人在意,也無人阻攔,女人在這里就是貨物,那點聲音早被男人們的笑聲給蓋了過去。

    杜心奴去圓臺邊的箜篌后跪坐,對這地方肆意混亂的場面已經(jīng)看多了。

    好在她是教坊出身,八面玲瓏,又有一身這里沒有的箜篌技藝,勉強(qiáng)周旋得住,但這日子總得有個頭,這次遇上神容,是她難得的機(jī)會。

    一片混亂喧鬧中,她悄悄朝后看了一眼,點頭示意,抬手作彈。

    空靈的一聲,場中稍靜,與關(guān)外胡樂不同,撲面而來的是中原王朝的長安風(fēng)氣。

    淙淙幾聲,一聲一步,有人順著樂音踏上了臺中,黛眉朱唇,眉目若盛艷光,冷淡地掃過全場。

    神容只在小時候隨堂姊長孫瀾一起學(xué)過幾曲宮樂舞蹈,當(dāng)時貴胄間有此盛風(fēng)而已。

    多年過去,還記著一些,大約不夠熟練了,但她的目的又不是跳舞。

    她立在臺上,等著樂音,目光一點點掃過臺下,很多人都在看她,但看不出哪個是所謂的貴客。

    她悄悄往后看,杜心奴撥著箜篌與她對視一眼,皺著眉搖頭。

    神容暗自捏住手心,難道那什么貴客根本不會來了?

    剛想到此處,忽見門口處一群人奔跑了過去,似是迎接什么人一般。

    身后杜心奴小聲急道:“來了!”接著一下?lián)芨吡藰芬簟?br />
    神容一下就動了,腳下移步,隨著樂音踏出,順勢朝大門看了一眼,果然看見有人進(jìn)來了。

    一個男人的身影,被左右簇?fù)恚瑥拈T口緩步而入。

    從門口到臺下也就只有幾十步,他微低頭的身影仿佛也貼著樂聲,一步一步,身罩大氅,發(fā)束金冠,好似是個中原人的打扮。

    “中原富商來了�!�

    “一定是來挑美人的�!�

    低低交談聲中,那人直往臺下而來,左右隨行的散開,他在席后落座,抬頭看向了圓臺。

    神容留心到他位置,心中不屑,但為了早已定好的計劃,還是故意往他那里舞去。

    樂聲潺潺,似跳珠撼玉,人影輕轉(zhuǎn),如璀璨明珠。

    神容腰上流蘇飄逸,墜了兩個鈴鐺,一動便一響,有意引人注目。

    叮鈴聲隨著箜篌樂聲,有人忍不住往她腳下扔來一塊金幣,甚至還有人借著酒意撲來了圓臺邊,沖著她用胡語說著下賤話,四處都是笑聲。

    神容只覺厭惡,恨東來不在身邊,看都沒看一眼,胡裙一旋,到了臺邊,輕身回折,眼睛直直看向那位貴客,目光與他相接,終于看清他模樣,渾身一頓。

    對方搭膝而坐,眼睛看著她,嘴邊一抹熟悉的痞笑。

    那張臉不久前還對著她說就在關(guān)城等她,此刻竟就在眼前。

    神容眼神在他臉上轉(zhuǎn)動,卻又覺得不真實,他穿著錦袍,披著大氅,黑發(fā)上金冠玉簪。

    一瞬間,她仿佛見到了當(dāng)初的那個山宗,她剛嫁入山家時,那個錦衣貂裘的貴公子,山家的大郎君。

    樂聲又急,神容陡然回神。

    山宗坐在那里,眼神從上到下地打量她,還端著酒飲了一口,眼神依舊落在她身上,滿眼興味,嘴角勾得更深。

    神容壓著滿腹的疑惑,心潮起伏,連心跳都不自覺快了些,轉(zhuǎn)身,踩完最后幾個樂音,始終偷偷瞄他,最后一步,正踩在圓臺邊沿,眼神直直看著他。

    山宗放下酒盞,搭膝的手抬起,朝身后招兩下。

    他后面不知從何處多出來一行胡人隨從,一直在垂手聽命。

    其中一個上前,扔了一只沉甸甸的大包在臺上,嘩的一陣金幣響,引來四周一片吸氣贊嘆聲。

    山宗忽然起身,走向圓臺,到了神容踏著的臺邊,一伸手拉過她,直接攔腰抱起,大步回座。

    四周人聲鼎沸,胡語交疊,有人在起哄,有人在叫好。

    神容被他抱回座上,還被他攜著,人坐在他懷里,一手緊緊抓著他身上大氅,眼睛來回掃視左右:“你怎么來的?”

    山宗手?jǐn)堉难�,眼睛還盯著圓臺,仿佛就是個來挑人的貴客,冷笑:“我還想問問你是怎么來的。”

    神容咬了咬唇,聽出他語氣里的不快,想起方才那般在臺上的模樣都在他眼里,他一定是覺得她很不堪了,不禁轉(zhuǎn)過了頭。

    山宗攬著她腰的手一按,迫使她臉轉(zhuǎn)回來。

    神容轉(zhuǎn)頭時看到臺上,忽見上方還在彈箜篌的杜心奴在看她身旁的山宗,一連看了好幾眼。

    她剛想開口提還有杜心奴,山宗已朝圓臺招了下手。

    杜心奴立即起身,提著衣快步過來,一下偎在他身側(cè),小聲道:“是山大郎君,當(dāng)年在長安有幸在裴大郎君宴前見過,多年未見到郎君了�!�

    山宗嘴邊掛著笑:“原來認(rèn)得我,那也要裝不認(rèn)識。”

    杜心奴臉色一變,立刻稱是,收了聲,伶俐地為他添酒。

    神容看了兩眼,他此時一手摟著她,一手接了杜心奴的酒,左擁右抱一般,卻不看她。

    她看了看他側(cè)臉,淡淡轉(zhuǎn)開目光。

    腰上又一緊,山宗又摟緊了:“別分心�!�

    她低語:“難道還要我伺候你不成�!�

    山宗笑:“你現(xiàn)在不就該做這個?”

    神容不禁看他側(cè)臉,抓他大氅的手一下松了。

    山宗卻又一把抓了那手,拉她起身:“走�!�

    一旁的杜心奴馬上跟著起身動腳。

    神容被他摟出去時,那群胡人隨從擋在了后方,又去臺上放錢交易了,在這里似是常態(tài)。

    院門外停著輛馬車,駕車的也是個胡人。

    山宗直接抱起神容送進(jìn)去,緊跟而入,扣著她坐下。

    杜心奴跟著鉆入,一片暗中,擠在神容身旁,大約是緊張,一個字也沒說。

    “快�!鄙阶谝婚_口,馬車就動了,直接駛出院子。

    迎面而來一陣轆轆馬車聲,與他們相擦而過。

    神容被山宗的手扣著腰,聽見他一聲低笑:“真的來了,晚一步就要走不了�!�

    她這才知道那車?yán)锏牟攀钦嬲馁F客,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車中無聲,都心照不宣地沉默。

    直到外面駕車的胡人說了句話,提示要到城門了,山宗扣著神容的手用力,按著她在身前:“裝像點�!�

    神容吃痛,輕哼出一聲。

    旁邊的杜心奴已經(jīng)主動叫出聲來:“哎呀郎君別呀……”

    一連好幾聲,又細(xì)又軟,引人遐想。

    山宗按著神容,貼在她耳邊低沉說:“看看人家,你不是很能么?”

    她忍不住又咬唇,攥著他大氅的手死緊。

    馬車沒引來檢查,順利出了城。

    不知多久,外面只剩下了呼呼而來的風(fēng)聲,再無一點動靜。

    車停了下來。

    山宗拉著神容,掀簾下去,外面是一片荒原,不知是什么地方,只有頭頂月色如水,照得四下透亮。

    杜心奴自車內(nèi)出來,向山宗福身:“真是難以相信,竟這么容易就出來了,多謝郎她還記得山宗的囑咐,沒再稱呼山大郎君。

    接著她又向神容福身:“果然找貴人沒錯,多謝貴人�!�

    山宗指了個方向:“一路往那里走可以隨商人從易州入關(guān),這輛車留給你�!�

    杜心奴再拜,急匆匆就又鉆入了車內(nèi)。

    馬車駛出去,山宗拉著神容就走,感覺到她的手已冰涼,他才停了,解了大氅,一手搭她身上,笑一聲:“告訴你只有幾個時辰,不想你居然都要成這關(guān)外的紅人了。”

    神容盯著他月色下的臉,許久才開口:“你現(xiàn)在一定很瞧不起我是不是?”

    山宗盯著她:“你說什么?”

    神容不做聲了,仰頭看著他,抿起唇,大氅下的胸口微微起伏。

    山宗的看她的眼神凝了凝,月色下她的眼紅了,只是強(qiáng)忍著,但他還是看了出來。

    從未看她這樣過,他走近一步,伸手托一下她下巴:“你干什么?”

    神容此生何嘗受過這等屈辱,已是強(qiáng)壓著才撐了過來,只為了盡快出來,找到東來他們,與他會合,他以為她愿意那樣?

    她冷淡地避開他的手:“我看你這雙手方才左擁右抱,與那里面的人也沒什么兩樣,臟得很,碰我做什么?”

    山宗看著她,嘴角勾起,忽而轉(zhuǎn)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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