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第2章

    2

    4

    江妄舟心中一驚，卻很快回過來神，他蹙了眉。

    同名同姓吧，賜婚圣旨都下來了，我們五日后才去江南，她怎么可能此時(shí)出城。

    郎中進(jìn)來稟報(bào)。

    世子，宋姑娘臨走前讓我有句話帶給您。

    她已遠(yuǎn)去千里之外的江南，各生歡喜，望您勿念。

    郎中的聲音傳入江妄舟耳中，像一道驚雷炸響。

    從未失態(tài)過的江妄舟，此刻釀蹌的幾乎有些站不住。

    原來宋枝雪那時(shí)所說的得償所愿，長命百歲。

    是對(duì)他的告別。

    一層薄紅如河水上漲，蔓延到眼眶，江妄舟嘴唇在極力壓抑著抖。

    不可能！

    他幾次差點(diǎn)搭上命才救回來的宋枝雪，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這么死了

    侍衛(wèi)語氣痛心。

    來報(bào)的人說，確看到宋姑娘的馬車往這個(gè)方向去了，且找到一具女尸，身形與宋姑娘相差無幾，文書也是這個(gè)名字......巧合太多了。

    江妄舟面色慘白，開口平淡，可微微發(fā)顫的身子還是出賣了他。

    去把本世子的快馬牽來。

    自從手受傷后，他再未騎過馬。

    他只說，不愛騎馬了。

    其實(shí)是因?yàn)樗�害怕再無法像從前那樣肆意縱馬，他怕，怕他的手甚至連控制好韁繩的力量都沒有。

    可此刻騎上馬，他只恨自己不能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

    江妄舟騎馬行至懸崖邊，找到了尸體存放之處。

    尸體已被仵作用白布遮掩住，周圍聚集的村民唏噓哀嘆。

    痛恨山匪沒有人性，害了那么多人，尤其是害了個(gè)年輕姑娘。

    江妄舟痛得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能不墜下馬去。

    宋枝雪天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為何沒能及時(shí)發(fā)現(xiàn)她要出城

    江妄舟下了馬，一步步走向那具尸體，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沉重，仿佛要墜入無邊的地獄一般，額上冒出了細(xì)密的冷汗。

    那具尸體的旁邊，是深不見底的深崖。

    他想著若這白布下是宋枝雪，他便跳下去，他救了她那么多次，這次也定能將她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

    他的手在白布上停了許久，良久才顫抖著掀開。

    白布下，是一張陌生的臉。

    緊繃的弦驀然松開，江妄舟跌坐在地，大笑起來。

    虛驚一場，原來是這樣美好的感覺。

    可笑著笑著，他鼻頭一酸。

    他原來，是那樣在乎宋枝雪，比他想象的，還要在乎多。

    江妄舟回了侯府，他要回侯府帶上郎中、藥材，還要挑一匹最舒適的馬車。

    宋枝雪才取完心頭血，定是受不得舟車勞頓的。

    他想準(zhǔn)備好這些后，再去快馬加鞭去尋她。

    侯府的大堂前，他卻一群侍衛(wèi)圍住。

    侯爺面色鐵青，伸手給了江妄舟一巴掌。

    逆子！

    你竟為了外面不清不白的女人，取囡囡的心頭血！她身子羸弱，你怎么能這樣欺負(fù)她！

    你可知是那顧婉禾勾搭了不少朝廷命官在先，要是你還有良心，馬上給本侯前去把囡囡追回來，讓她同你成婚！

    江妄舟原本是想去追宋枝雪的，可此刻被他的父親逼迫，他眼神涼了幾分，喉間哽塞。

    若不是宋枝雪在你們面告狀，你們?yōu)樗�出氣，使得婉禾服��，她又如何�?huì)要獻(xiàn)心頭血

    你們從小事事約束我，我從不能有半點(diǎn)行差踏錯(cuò)，為什么就連在我愛的人這一事上，在婚姻這事上，也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侯爺頓了頓，眸色黯然。

    一直沉默的侯府夫人苦笑出聲。

    妄舟，你敢說你不愛囡囡嗎

    你若是不愛她，何至于以命相搏，一次又一次救她

    江妄舟嘴唇賊張，再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愛的，愛到可以以命相抵。

    只是，他們逼得那樣緊，他就是不想順著他們的心意去愛，他想可以自己做主。

    所以他忽視了，他有多么愛宋枝雪。

    侯府夫人繼續(xù)道。

    囡囡昨日是來同我們辭別的，這個(gè)善良又可憐的孩子，她臨走前，唯一的心愿也只是愿你長命百歲，歲歲歡寧。

    江妄舟驀然想到昨日宋枝雪所說的告別詞，面色變得僵硬，呆愣了半刻才發(fā)出聲響。

    可她若真的是來辭別，怎會(huì)求與我的賜婚圣旨。

    侯府夫人長嘆一聲，語氣惋惜。

    你好好看那圣旨上究竟寫了什么

    江妄舟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從懷中摸出那圣旨。

    下一秒，看到那圣旨上的內(nèi)容時(shí)，他全身如遭雷擊，卓然而立的身子顫抖起來。

    那上面有宋枝雪的字跡，卻沒有宋枝雪的名字，她寫下的是顧婉禾。

    江妄舟陡然想起昨日，宋枝雪笑得苦澀。

    她道，要成全他與顧婉禾。

    侯府夫人拍了拍他的肩。

    妄舟，你以為顧婉禾真是服蠱毒自盡的嗎

    她勾搭朝廷命官，被其原配夫人發(fā)現(xiàn)了，所以她才想方設(shè)法認(rèn)識(shí)你，尋你做她的靠山，那原配夫人以為你要同囡囡成婚了，不會(huì)再管顧婉禾，為了泄憤，這才給她種下蠱毒。

    自始至終，這一切都與囡囡沒關(guān)系。

    一種說不出的酸痛，在江妄舟心底翻騰。

    那朝廷命官的原配夫人與顧婉禾很快被帶了來。

    朝廷命官的原配夫人見江妄舟來勢洶洶，又想到他昨天才取未婚妻的心頭血，去救那顧婉禾的命，跪在地上，不打自招。

    世子，都是婦人的錯(cuò)，婦人有眼不識(shí)泰山！不知這顧姑娘是您的心頭好，這才逼她服下蠱毒。

    但是是顧姑娘先勾引婦人的夫婿，這才引得婦人不滿啊，求世子饒了婦人這次！

    江妄舟的神色空了一瞬，似是有什么東西碎裂開來，他看向顧婉禾，厲聲道。

    昨日你暈倒前，是如何同本世子說的！

    昨日，她奄奄一息，哭得淚眼朦朧，對(duì)他道。

    世子，您對(duì)奴家的好，奴家心里都記得，只是您對(duì)奴家越好，那宋姑娘就越不會(huì)放過奴家，您沒有陪她回府，侯爺與夫人便來找了奴家麻煩。

    奴家自知身份卑微，已服下蠱毒，再無臉面活在這世上......

    可悲的是，他就這樣信了顧婉禾的話。

    江妄舟向來進(jìn)退有度，極少動(dòng)怒，可此刻徹底沉下臉，眸若寒冰。

    本世子千不該，萬不該，信你的話。

    枝雪的心頭血，不該救你這條爛命！

    來人啊，將這個(gè)女人拖下去，送去天牢！

    四周很快圍上一批侍衛(wèi)，押住了顧婉禾。

    顧婉禾哭泣著掙扎了一會(huì)兒，動(dòng)彈不得，她見事情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便冷笑出聲。

    世子，是你覺得處處被侯府約束，太想掙脫他們的束縛，才會(huì)輕信了我的話。

    是你不相信自己所愛之人，覺得她與你父親母親沆瀣一氣，你甚至不相信自己對(duì)她的愛，你可笑不可笑！

    顧婉禾被拖了下去。

    但她的笑聲像是一把刀，狠狠刺進(jìn)江妄舟的心里，疼得他喘不過氣。

    惡言中傷宋枝雪的是他，要取宋枝雪的心頭血的也是他。

    巨大的悲痛感席卷而來，他幾乎有些站不住。

    5

    離開京城后，我沒有去江南。

    我想去父母征戰(zhàn)一生的地方看一看，奔波幾許，到了嶺南。

    這里不似京城富庶，倒也民風(fēng)淳樸。

    撐船的漁夫笑道。

    嶺南多有外敵來犯，見姑娘的穿著非富即貴，為何會(huì)來這里

    我沒有言語。

    父母在此守護(hù)了一輩子，我也想讓父母守護(hù)的地方變得更好一點(diǎn)。

    我在這里開了一所私塾，又用所掙得的銀錢，創(chuàng)辦了一座安濟(jì)堂，收養(yǎng)戰(zhàn)亂中無家可歸的孩子。

    他們不會(huì)再像我當(dāng)年一樣，受人欺負(fù)。

    他們?cè)谶@里，自己也可以變得強(qiáng)大。

    日子很快過去，這日下起大雨，我在私塾中教完課業(yè)，準(zhǔn)備淋雨回府。

    一出私塾，有把油紙傘撐在了我的頭頂。

    那股許久未聞到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像是隔了一個(gè)世江。

    你還同從前般，下雨天會(huì)忘記帶傘，每次在學(xué)堂中都巴巴的等著我來接。

    但你的身子不好，能不能對(duì)自己多上點(diǎn)心我抬起頭，是江妄舟。

    恍然一瞬，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mèng)。

    江妄舟的模樣變了，他的眼神不再似從前般明亮，瘦了好多好多。

    他聲音梗在喉間，啞得幾乎不成聲。

    宋枝雪，我終于......終于找到你了。

    我以為此生不會(huì)再見到江妄舟。

    你來找我，是因?yàn)楹顮斉c夫人想我了嗎我用力攥了攥手，壓下心底的起伏。

    江妄舟怎么可能是特意來尋我的呢

    江妄舟盯著我的眼，像是怕我會(huì)不見一般，眼底一片猩紅。

    他像小時(shí)候那樣，摸我的頭。

    是我，我想見你。

    我睜大眼睛，腦子一片空白。

    你來找我，那顧姑娘怎么辦

    江妄舟心中猛地刺痛了下，泛出萬般心疼。

    他從沒有讓心愛的姑娘，知道他的心意。

    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顧婉禾。。

    宋枝雪，你在那圣旨上面寫別人的名字，我只能反抗圣旨，白白挨了三十仗軍棍，我在侯府躺了一個(gè)月，才能勉強(qiáng)站起來，我一站起來，便立刻馬不停蹄的來尋你了。

    你知道嗎，你離開那日，有人說你的馬車翻下了懸崖，我從未體會(huì)過那種失控的感覺，看著那斷崖，我也有跳下去的沖動(dòng)，那一刻，我才知道你對(duì)我來說有多么重要，是我......我一直沒有勇氣看清自己對(duì)你的心意。

    我已經(jīng)知道那日的事是一個(gè)誤會(huì)，我知道自己錯(cuò)了，也將顧婉禾打入了天牢，你同我回去，我們成婚，好嗎

    他的語氣卑微，近乎祈求，伸出手想要來抱我。

    我恍惚了一瞬，卻還是躲開了。

    我從未想過有一日，能聽到江妄舟對(duì)我說，我在他的心里，也很重要。

    可是我不敢賭了。

    上一世，我用了一輩子，也沒能換來江妄舟對(duì)我的愛，這一世又怎么可能輕易得到。

    我動(dòng)了動(dòng)唇，幾乎帶著苦澀笑了笑。

    妄舟哥哥，可是我不想嫁你了。

    我從小跟在你的身邊，你保護(hù)我，用命護(hù)我，我把那錯(cuò)當(dāng)成你對(duì)我的愛，所以對(duì)你不可抑制的動(dòng)心，我纏著你，卻從來沒有問你想不想要，這些都是我的錯(cuò)。

    你也許現(xiàn)在也未看清對(duì)我的心意，你這樣好，也許只是因?yàn)槟羌�事�?duì)我愧疚，也許你只是覺得侯爺、夫人喜愛我，所以我適合做世子妃，可是我并不需要這份愧疚。

    妄舟哥哥，不必再來尋我了。

    我推開江妄舟的油紙傘，轉(zhuǎn)身跑進(jìn)了雨里。

    我怕再下一秒，就忍不住要撲進(jìn)江妄舟的懷里，哭出來。

    可是這一世，我不能再自私了。

    6

    那之后，江妄舟沒有再來尋我，只是家門口時(shí)不時(shí)就出現(xiàn)我從前喜愛的東西。

    江妄舟像是要把從前的我給找回來，有時(shí)送來我之前在侯府愛吃的點(diǎn)心，有時(shí)送來我小時(shí)候纏著他給我制作的小玩意兒。

    我沒想過，江妄舟全部都記得。

    這日，我送私塾中的學(xué)子赴京趕考，在出城的碼頭，四周突然喧嘩起來，有不知多少蒙面的黑衣人從水中竄出，百姓嚇得四散。

    早就聽聞嶺南多有外敵來犯，情急之下，我竟也沒有慌張。

    我將學(xué)子們的船使勁往前推，直到他們的船慢慢駛離，這才躲避動(dòng)亂。

    眼見著面前有寒光刺過，我想，其實(shí)這一生也再?zèng)]有什么可留戀。

    起碼，我同父母親一樣，死在這片土地上。

    可那沾了血的劍，在刺入我胸口前，偏偏被人用手握住。

    高大的少年郎，又一次用生命，擋在我身前。

    是江妄舟。

    他顫抖的手死死抓住劍，手上濺出來的血弄花了他俊秀的眉，再是白色的布帶，蒙住了我的眼。

    不過一會(huì)兒，我被他抱上了馬。

    馬飛奔離開，江妄舟長吐了一口氣，把頭壓在了我肩上，全身的力這才懈下來。

    宋枝雪，我差一點(diǎn)又要失去你。

    我真是......

    他頓住，聲音顫抖得厲害。

    真是害怕。

    他登上高崖，極寒之地，地勢險(xiǎn)峻，命懸一線，都不曾這樣害怕過。

    如今連一句害怕，都說得輕巧。

    眼里早有咸濕的淚水，我哭得幾乎不成聲。

    你怎么這么傻。

    為了救我，真的值得嗎

    我?guī)Ы�妄舟去了附近的醫(yī)館，手上流血過多，使他高燒不退。

    江妄舟躺在床上，他臉色慘白，身子發(fā)抖，嘴里不停的在喚我的名字。

    宋枝雪......枝雪。

    我為江妄舟降溫、熬藥，忙活了許久，才終于看到他臉色紅潤，逐漸好轉(zhuǎn)。

    我看著江妄舟的手，眼淚卻不止的落。

    直到一雙溫?zé)岬氖謸嵘衔业难邸?br />
    傻瓜，你問我值不值得。

    你記不記得，走之前，你問過我一個(gè)問題，那個(gè)問題，我現(xiàn)在要重新回答。

    宋枝雪，我從不后悔救你，換做別人，我不會(huì)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正因?yàn)槭悄�，失去命才不算什么�?br />
    沒了你，只會(huì)比沒命還要可怕。

    那一刻，兩世的悲痛消解，我才知道，江妄舟從來不是不愛我。

    他只是習(xí)慣把這份愛埋在心里。

    我的雙手顫抖起來，已是淚流滿面。

    那之后，我與江妄舟回了京城，成了婚。

    時(shí)光一晃而過，轉(zhuǎn)眼又到江妄舟三十歲。

    他無比堅(jiān)定的牽住我的手。

    枝雪，這輩子真幸運(yùn)遇到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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