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馳厭起初與戴有為漂泊到這里,別人都把他和戴有為當(dāng)娘們兒看,笑瞇瞇喊他們小白臉,什么時候一起爽一下。
他們無視了馳厭比他們高上一個頭的身高和冷峻淡漠的面容,戴有為那時候憤怒又心慌。
戴有為幾個想沖上去大家逞兇,都被馳厭攔住了。
“別惹事,說幾句掉不了肉�!�
所有人都以為他好惹,直到有幾個想對他們下手的人,再也沒回來,他們才知道這個臉上無波無瀾、甚至第二天還能平靜和他們打招呼的少年,才是個真正的硬茬。
不說話,不惹事,要你命。
馳厭回來那天,緊繃的空氣像是上了一根弦。
誰也知道他不好惹,哪怕知道三爺心里不容他,可是依舊忍不住對他恭恭敬敬。
還有人大著膽子打量了他一眼,回了r市一趟,好像還是沒什么不同。
三爺一直在找他軟肋,可他真有軟肋嗎?
馳厭帶給惡徒們反殺的陰影,比三爺帶來的還要重。
所有人都不確定,這場爭斗,到底誰最后才會勝利,這座富饒島嶼的財富和權(quán)勢關(guān)系,都超過幾個礦主了。
他回來以后,情緒一直十分穩(wěn)定,該做什么做什么。
直到今天,馳厭收到了姜穗并沒有離開的消息。
那是留在r市最后準(zhǔn)備送姜穗離開的人傳回來的,包括馳一銘做的一切。
馳厭低眸,摩挲著手機(jī),一言不發(fā)。
水陽硬著頭皮道:“你也別擔(dān)心,我覺得那個你親手養(yǎng)大的弟弟吧,也就逗逗她,也不可能真對她做什么,大家都是合法公民是不是?姜先生現(xiàn)在身體很健康,不會出什么事的。”
馳厭依舊不說話。
他手機(jī)里沒有一張她的照片,他也不會留下這些羈絆,功虧一簣。
馳厭:“安靜。”
水陽語噎,他惆悵地看著遠(yuǎn)方的落日,海上夕陽和城市的夕陽大不同,那么沉暗的一輪太陽,晴朗的時候十分晴朗,可是暗沉的時候,世界就跟荒蕪了一樣。
海風(fēng)帶著腥咸氣。
這個世界污濁,充滿欲望,散步著壓抑。
馳厭淡淡說:“要是我死了,這件事就算了�!�
水陽轉(zhuǎn)頭,咽了咽口水,那要是活著回去呢?
馳厭:“活著回去,就教一銘做人,教不好就給他上墳�!�
“……”
第64章
要什么
二零零七年春天,
萬物復(fù)蘇,姜穗小心翼翼從大院兒探出頭,
門外一個人也沒有。
她松了口氣。
距離馳厭離開已經(jīng)兩個月了,這兩個月馳一銘時不時就跳出來嚇?biāo)幌拢?br />
讓她驚恐又憤怒。馳厭走了,他像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樂子,
就喜歡看她憤怒的模樣。
她今天還要回學(xué)校上課,
姜穗大院兒空蕩蕩沒有人,
闔上門就要去坐大巴。
清晨空氣十分清新,
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不少事。好在父親和大伯的身體都在漸漸康復(fù),
嬸嬸的精神狀態(tài)也好了起來。
她走出紅墻綠瓦的大院兒,
路上春花已經(jīng)開了,
一個季節(jié)最動人的顏色爭相在她面前綻開。
一輛自行車被人蹬得飛快,
最后猛地一個回旋,
少年長腿一邁,把自行車停了下來。
姜穗差點被撞到的驚呼聲壓下去,木著臉看他。
馳一銘猖狂的嗓音含著笑:“看見哥哥高興不?”
她如果有那個條件,
真想用板磚拍壞這張臉。但是姜穗吃的虧不少,
馳一銘從來不會讓著她,她自然也不會自討苦吃,她拉緊單肩包帶子,
從他身邊繞過去。
馳一銘雙腿支著地,
也不騎,
就這樣慢吞吞用雙腿推著自行車跟著她步伐。
他側(cè)過頭,
眼神專注地打量著她。
少女頭發(fā)用橡皮筋捆起來,春天的早晨有些冷,她晶瑩的眸中,瞳孔像黑葡萄一樣漂亮。眉毛顏色略微淺淡些,便有種無害的美。
他目光讓人受不了,姜穗?yún)s因為這段時間強(qiáng)行練出的抗擊能力,愣是沒有轉(zhuǎn)頭看他一眼。
馳一銘嗤笑了一聲,伸手想去捏她臉。
姜穗反應(yīng)極其靈敏,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
馳一銘沉下臉,目光陰戾。
他雖然有耐心,可是耐心不是這樣共她揮霍的。
姜穗眼中極其坦然,絲毫也沒有怯弱不安,她說:“要生氣你就生氣,我知道報警沒用,但是我真的很煩你。”
馳一銘說:“這么煩我,你那天走了屁事沒有�!�
姜穗垂眸:“你這種人,會逼我回來的。”
但凡她在國內(nèi)還有一個親人,他就有辦法逼她回來。大伯,嬸嬸,姜雪……所有對她好的人,姜穗其實已經(jīng)見識過了。不管誰出事,姜水生一定會回國,姜水生回了國,那她走多遠(yuǎn)都沒用。
這個少年,面容精致,心肝卻壞透了。
馳一銘冷冷一勾唇:“放屁!”
姜穗聽他說臟話也不轉(zhuǎn)頭,他冷戾地掃她一眼:“理由找的不錯,但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抱著期望馳厭會回來。想讓他知道你處境不好,希望他心疼你點別一輩子都不回來了�!�
少女睫毛顫了顫,她櫻唇抿緊:“隨你怎么說。”
他陰惻惻的,再也不開口了。
早春的寒一路伴隨著他們到達(dá)了r大,姜穗坐車的時候,馳一銘也坐上了車。
她為了不和他坐在一起,刻意找了個旁邊有個空位的女孩子,在她身邊坐下。
以為姜穗姣好的面容,那個女孩子多看了她好幾眼。
馳一銘走上車,歪頭沖那個女生說:“你起來,坐到后面去�!�
這樣沒有禮貌,女孩子憋紅臉,周圍的人也指指點點。然而馳一銘本就喜怒無常,他說:“耳聾了嗎?起來�!�
姜穗沒法不管,她總不能連累別人,在周圍人躁動,女孩子面紅耳赤猶豫站不站起來的時候,姜穗站了起來。
她輕聲給女孩道歉:“對不起。”
姜穗走到后面的空位坐下,少年緊隨著她落座。
車上的人便不說話了,只小心偷瞥他們。
姜穗冷著臉生氣,馳一銘表情也很不好。
馳一銘譏諷道:“嗤,你看看,你給她道了歉,她還埋怨地看著你,我才是恐嚇?biāo)娜耍齾s看我一眼都不敢,多虛偽可怕是不是?”
斜前方的女生猛地轉(zhuǎn)過頭去,臉色漲紅。
姜穗已經(jīng)罵都不想罵這神經(jīng)病了。
馳一銘也生著氣,假笑都不帶上,冷著臉坐在過道側(cè)。
車子猛地一個顛簸,車內(nèi)咚咚幾聲響,好多坐在車窗旁的人“唉喲”一聲,被撞到了頭。
姜穗隨著慣性倒過去時,頭卻撞上了少年一只手,一點也不痛。
她轉(zhuǎn)頭,看見面無表情低眸看她的馳一銘。
少年對上她的眼睛,又若無其事把手收回來。
她轉(zhuǎn)過眼睛,看窗外慢慢掠過早春的景色。
馳一銘神情古怪地看了眼自己的手,皺緊了眉,仿佛剛才的事只是這只手在主導(dǎo),他目光就像是要剁掉它。
終于到了r大校門口,姜穗走下車。
馳一銘并不在r大就讀,在念大學(xué)一事上,他父親顯然不允許他再次任性,為他挑選了最好的一所學(xué)校,然而他需要上的課卻不多,對于他來說,現(xiàn)在主要欠缺實踐知識,這也是馳一銘只能隔三差五找她的原因。
他必須得走。
姜穗松了口氣,她這學(xué)期已經(jīng)開始住校,如果不是前兩天姜水生復(fù)查,為了不見馳一銘,她是不會回家的。
再次回到學(xué)校的踏實感讓她暫且沒有那么焦躁。
誰想她才走了幾步,就被馳一銘捂住手臂。
“松開,你做什么!”
“學(xué)校你不能再去了�!�
姜穗聽到這種荒誕的言語,不想搭理,只想甩開那只手。
少年清雋精致的臉靠近她,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細(xì)細(xì)觀察她表情:“噢小可憐,忘了給你講一件悲慘的事。據(jù)說我哥輸了,約莫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丟進(jìn)海里喂鯊魚了吧�!�
姜穗怔住,她抬眸,眼中堅毅,她搖頭:“你騙我,這不可能�!�
馳一銘彎唇,像在看什么可憐蟲:“可惜哦,這是事實。我今天可不是來陪你玩兒的,畢竟你和他有些關(guān)系,你以為岳三輕易就會放過你?”
姜穗想從他表情里找出些說謊的痕跡。
可惜他棕色瞳孔除了放肆的看笑話**,還有淺淺的驚怒期待感,什么都沒有。
有那么一刻,她敏銳地覺察出馳一銘并沒有撒謊。
“我不信,如果是真的,為什么你一開始不說,都走到r大門口才說這件事�!�
馳一銘:“因為看你那個嚴(yán)肅抗?fàn)幍臉幼雍苡腥ぐ !?br />
姜穗眼神空了一瞬。
這不可能,她記得曾經(jīng)父親是在她快大二時才檢測出生病,那時候治愈幾率已經(jīng)特別小,手術(shù)風(fēng)險也很大,姜穗時時刻刻面臨失去他。
而那個時候的馳厭,已經(jīng)沒有活在岳三的陰影之下,他早已獨當(dāng)一面,成為許許多多人敬重的存在。他捐款建立過希望小學(xué),成立了孤兒收容所,還設(shè)立了許多醫(yī)療機(jī)構(gòu)。就連當(dāng)時念大學(xué)的姜穗,都聽過這名厲害有錢的大人物。
他是未來鐵血柔情的英雄,是那個時代,幾乎所有人的夢。
他怎么會隕落在輝煌之前。
姜穗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是因為她嗎?蝴蝶效應(yīng)的強(qiáng)大,讓她有一瞬眼睛里要流出淚來。這個世界什么都沒有變,唯一的變化是她帶來的。
父親活下來并且提前被治愈了,馳一銘至今也沒有得到自己的承諾,難道作為代價,需要馳厭死去嗎?她因為這個猜測臉色蒼白。
馳一銘掐住她臉,面無表情說:“不許為了他哭,不然老子不管你了�!�
她卻聽不見馳一銘說話。
她想起今年冬天,她穿行過冰冷的風(fēng)雪,撲向馳厭懷里,他懷里那么暖,抱著她那么用力,像是融進(jìn)骨血,抱住了一整個世界。
姜穗低聲說:“他會回家的。”
我還在這里呢,他不要我了嗎?
“手腳打斷,扔海里喂魚�!边@聲音沙啞,垂垂老矣。
老人帶著一頂防寒的帽子,瞳孔里陰毒又快意地看著地上的男人。
馳厭身上染了血,無聲無息。
他臉上身上全是傷,聽到三爺這樣吩咐,有人問:“那戴有為和島上那個女人呢?”
岳三摩挲著手中的佛珠,咳了兩聲:“都扔下去。”
甲板上風(fēng)很大,有人諂媚地要來扶他:“三爺,這里風(fēng)大,我們先上岸再說,您就別在這里看了,我們會處理的�!�
岳三渾濁的眼睛透著一絲審視狠辣,他打量人的目光讓諂媚者抖了抖。
岳三推開他的手:“不用,我要看著這兔崽子消失�!�
再也沒人比他清楚,這人心性堅毅能忍,連岳三自己二十來歲的時候,都沒有馳厭這份魄力和手段,要是他手中沒有戴有為和梁芊兒那個小賤貨,恐怕早就輸了。
三爺既后怕,又嫉妒他的年輕有能力。只可惜,這是個癡情種。
因此險勝以后,他一定要親自盯著把人處理了才放心。
至今沒有醒來的戴有為和尖叫的梁芊兒已經(jīng)被推下了海。
海風(fēng)吹得人眼皮干澀,馳厭睜開了眼。
他嘴唇皸裂,看著昏暗的黃昏天空。
要下雨了,有人拿著棍子,要來斷他手足。兩個月的時間,他盡力營救梁芊兒,至少到現(xiàn)在,岳三并沒有動姜穗。
水陽眼中透著一絲不忍,卻逼著自己笑瞇瞇直視馳厭這幅模樣。
馳厭站了起來,周圍人出于對他曾經(jīng)的恐懼,竟然嚇退了一步。
岳三呵斥:“廢物東西!”
下屬反應(yīng)過來,馳厭早就是強(qiáng)弩之末,他們還怕他做什么?
于是一擁而上,聽從命令先打死他再扔下去。
水陽咬著牙。
馳厭并沒有看他,他看著大海與天空,竟然只想故鄉(xiāng)她眼里映出的那輪小月亮。
水陽忽然回憶起他們曾經(jīng)的一段對話,馳厭說,不想死在這片海域,想回家,想找他的公主。
那時候水陽怨過,如果不遇見姜穗,馳厭沒有軟肋,贏面其實更大的,至少不用管梁芊兒和戴有為�?墒邱Y厭淡淡說:“男人一廂情愿的喜歡,關(guān)女人什么事,怪罪是孬種�!�
可是如今也許,他這輩子都回不去了。水陽眼眶酸澀,仗著海風(fēng)大,到底紅了眼眶。
下一面,馳厭眼睛映著朝陽顏色,在所有人反應(yīng)不及的時候,翻下了甲板。
三爺目眥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