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姜穗忍不住撲哧一笑。
姜雪夸張的聲音像是華麗的詠嘆調(diào):“哪個男人這么壞,讓我們家小仙女不高興了,真是沒有眼光。”
姜穗:“姐你別亂說話�!�
“嘖,長大了胳膊肘往外拐。”
姜穗說:“我們家好多人可以一起過年呢,他就一個人�!�
孤零零的,讓她生氣都生不起來。
無論如何,在馳厭身邊,真是她長大以后度過最安穩(wěn)的時光了,不會在夜里被姜水生疾病的噩夢嚇醒,也不會在每一天出門的時候面臨馳一銘帶來的壓力。
馳厭好像從不表現(xiàn)得多么喜歡她,可是仔細(xì)想來,他其實(shí)什么都已經(jīng)做了。
能在他庇護(hù)下安睡,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姜穗收拾好自己小包包:“那我真的走啦姐姐?”
“唉走走走快走�!苯⿺[擺手,她深深愛過一個人,就知道女孩子的心會變得柔軟憐惜。
姜穗走出門前,又把自己的小鹿帽子和圍巾戴好,穿上雪地靴。
這一晚已經(jīng)是除夕前夜了,花園小洋房外面卻安安靜靜。
屋子里亮著溫暖的燈光。
她小心拍干凈身上的雪花,露出纖秀柔軟的臉頰。
萬籟俱寂,小洋房周圍不如大伯家熱鬧,畢竟也算富人區(qū),少有幾家人帶著濃郁過年氛圍。
姜穗心臟砰砰跳,她在想一會兒見到馳厭該說些什么。
他們前幾天那樣算是冷戰(zhàn)?還是吵架?
按理說她應(yīng)該等著他接她回家,可是他煙灰一樣的瞳孔,莫名就讓她覺得孤單極了。
畢竟這個世界上誰也不會天生就會愛人的,她總得給馳厭一些時間。
姜穗心柔軟起來,她沒有用鑰匙開門,上前敲了敲門。
馳厭聽見了敲門聲。
他與水陽他們,最后期限是明天。
等天一亮,他就要走了。
他不該喝酒,他應(yīng)該理智又清醒,把什么亂七八糟的脆弱情緒都收斂起來,豎起自己的鎧甲去戰(zhàn)斗�?伤男奶y受了,到底還是喝了點(diǎn)酒,房子空蕩蕩的,她不會回來,他知道。
他已經(jīng)見不到她了。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冷靜地想,天已經(jīng)亮了嗎?
馳厭起身,拉開了門,今夜是二月最后一場風(fēng)雪。
再過不久,春天就要來臨了。
猝不及防,他懷里撞進(jìn)來一個軟綿綿的姑娘,她那樣熱情,莽撞沖進(jìn)他懷里。
他抱著她緩沖了下力道,懷里一片香。
少女勾住他脖子,纖細(xì)的雙腿纏住他腰,整個嬌滴滴的姑娘幾乎掛在他身上。
她知道自己突襲成功了,抬眸看他,眼里帶著一個星河的光,那么那么亮。
“馳厭!新年快樂!我回家了�!�
他活過來了,又仿佛已經(jīng)死在了這一夜。
他撕心裂肺才武裝起來的鎧甲一下子被她撞碎,她怎么就那么不懂事?
都走了,他那么對她,還回來做什么?在姜穗這樣明亮溫柔的眸光下,他手漸漸收緊。
馳厭知道自己沒醉,他清醒著。
“穗穗�!笨伤伪厍逍�,“回家就好�!�
第62章
羈絆
馳厭就著這個姿勢抱住她,
懷里的姑娘小聲抱怨:“外面可真是冷啊馳厭,我手都快凍僵了�!�
馳厭把她放下,
無聲握住她的一雙手。在他掌心,一雙小手涼得像冰一樣。
她卻笑盈盈的,
長睫上雪花融化,變成晶瑩的水珠,
她簡單又好懂,
馳厭幾乎一下子看懂了她的情緒——還說不心疼我。
馳厭低眸笑了笑:“在你大伯家不好玩嗎,
他們對你不好?為什么會回來?”
姜穗搖搖頭:“大伯很好的,
只是我一想到你一個人,
就特別想回來�!�
走出門后,
冬夜的風(fēng)雪似乎也不冷,
心里燃燒著一個念頭,
想要陪在他身邊。
馳厭什么也說不出來。
姜穗夜里匆忙趕過來,
早就困倦了,她揉揉眼睛:“馳厭,有什么我們明天再說啊,
我好困�!�
馳厭注視著她,
低聲說:“穗穗,新年快樂�!�
她笑了:“明天才過年呀,現(xiàn)在都還沒過十二點(diǎn),
你怎么也像我一樣口不擇言?”
馳厭便也笑了:“嗯�!�
姜穗回房間之前,
馳厭叫住她:“穗穗!”
少女回眸。
馳厭道:“還有什么愿望沒有實(shí)現(xiàn)嗎?”
姜穗愣了愣,
隨即認(rèn)真搖搖頭:“沒有了,
我心很小的,爸爸能健康起來,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他眸色像夜,倒映出她的模樣,姜穗見他只是注視著自己,于是又往房間走。
馳厭突然幾步追上來,他喘息著,捧住她臉頰。
姜穗困惑道:“馳厭,你怎么啦?”
男人一言不發(fā),卻驟然抬手關(guān)了燈。
冬夜沒有月光,花園小洋房外漆黑一片,這樣的夜里,誰也看不見誰。
他聲音喑�。骸拔抑幌肟纯茨��!�
姜穗糯聲道:“可是關(guān)了燈就看不見了�!�
“那就給我抱一抱,我有些想你了。”
男人嗓音又低又沉,姜穗疑惑極了,她抬手想開在身邊的燈。
馳厭握住她的手,驟然附身抱住她。
這個懷抱極其漫長,像是要就這么過一輩子。
他下巴擱在她肩窩,姜穗看不見他早已經(jīng)紅透的眼眶,只能聽見他紊亂的呼吸。
還有這個冬夜里,她肩膀上突如其來淺淺的濕潤感。
是還有雪才化嗎?
黎明以前,馳厭走出了房子。
雪已經(jīng)停了,鋪天蓋地滿世界都是白色,這個冬天可真是冷。他失控也只有那么一瞬間,隨即把她哄睡著了。
一墻之隔,溫暖的房子里面,睡著他最喜歡的人。而一墻之外的風(fēng)雪中,他選擇一步步離開她。
他的神情重新變得冷漠起來,顯得尖銳又輕慢。
一行車停在一里之外,安靜地等著他。
他走過去了,眾人沖他微微鞠躬。
馳厭坐上車,水陽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而嚴(yán)肅。馳厭說:“開車�!�
回橫霞島嶼,先要坐飛機(jī),然后轉(zhuǎn)水路。
水陽一直沒說,馳厭晚來了好幾個小時。
好在現(xiàn)在馳厭看上去冷沉毫無情緒,似乎并沒有任何懦弱的情緒可以影響他。
然而車子啟動前,所有人都愣住了。
花園那邊,走過來一個穿著冬天睡衣和棉拖鞋的姑娘。
水陽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boss�!�
馳厭轉(zhuǎn)頭,就看見了車窗的她。
冬夜里,只有路燈有昏黃的光,少女眸中漸漸蔓延上水汽�?粗麄兊姆较颉�
一行整整齊齊的車,還有為首坐得端端正正的男人,他瞳孔里盛滿煙灰色,里面淡得像沒有任何東西。
姜穗想,她踏過冬天厚厚的積雪,來到他身邊,那時候她多希望他這輩子能夠不再孤獨(dú),開心一些。
可他卻不要她了。
甚至沒有解釋,也沒有離別。
第一次,她首先想到的不是馳厭離開以后到底要怎么逃開馳一銘,而是馳厭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石頭也該捂化了啊。
馳厭轉(zhuǎn)過頭,冷靜地命令道:“開車�!�
司機(jī)得了令,踩下離合。
車子開始慢慢啟動了。
少女跑向他:“馳厭!”
她聲音并不夠大,甚至因?yàn)榈K事的棉拖鞋,她跑得并不快,小小一個人影,渺小地像一只飛蛾。
她看著他走遠(yuǎn),到底還是哭了。
水陽用盡意志力,沒敢看姜穗一眼。
馳厭坐得端端正正,像是沒有感受到這一切,他神色冷靜得要命。仿佛這不是別離,也不是不辭而別的拋棄,而是一場路過的風(fēng),一滴冰冷的雨,不能阻擋他腳步的塵埃。
車?yán)锖馨察o,安靜得聽不到車窗外的風(fēng)聲。
他們漸漸看不到那個柔軟又可愛的少女了。
水陽才聽見他boss淡聲問:“雪是不是快化了?新年到了吧�!�
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在這樣的夜里,讓人摸不著頭腦。
水陽側(cè)頭看馳厭,正在小心翼翼斟酌用詞。卻一時驚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馳厭怔愣著,拇指擦了擦嘴角滲出來的血。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姜穗站了許久,大風(fēng)把她眼淚吹干,眼里干澀又難受。
她知道他不會回頭。
馳厭這輩子,從來沒有回過頭。他苦過累過,被人折辱恥笑,可他沒有哭過,也從未回過頭。
這場奇怪的羈絆,伴隨著新年的離別結(jié)束了。
她的人生還得繼續(xù),姜穗蹲在路燈旁哭完了,站起來回到房子里。
她蜷縮著躺回床上,用被子裹緊自己。
姜穗想,她明天就離開!
然后明天就把馳厭忘掉。她才不是姜雪,被高均放棄一萬次,像不知道傷痛一樣,還要往上湊。
而且她明白,她找不到馳厭了。
她渾渾噩噩睡了一夜,醒來眼睛腫了,姜穗摸摸濕透的枕頭,才知道夢里原來也哭了。
這世上沒人愛她了,除了爸爸。
她堅(jiān)強(qiáng)地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馳厭給她的卡、給她買的衣服飾品,她一樣沒拿。
等關(guān)好了門,姜穗把鑰匙從窗戶里扔了進(jìn)去。
他不要她了,也不要這個房子。所以這里也不是她的家了。
姜穗知道自己狀態(tài)不太好,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回大院兒。不管是姜水生還是姜雪,看見她紅通通的眼睛一定會擔(dān)心。
她今天就會好起來了。
然后有更重要的事情,爸爸還得治病呢。
今天是除夕,大院里卻安安靜靜。幾顆榆樹堆滿了積雪,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她才恍然記起,這里也不是小時候熱鬧的模樣了,它已經(jīng)被馳厭收購,住的人寥寥無幾。
姜穗為自己下了一碗面,她暖了暖手,又輕輕挨了挨臉頰,感受到了暖和舒服。
姜穗笑了。
誰都會長大,是不是?好像這些事情,一個沒多愛她的人,也沒那么大不了。
窗外攝像頭一閃,在雪地中微不可察。
馳厭看著手機(jī)里發(fā)過來的電子照片,他手指挨著嘴唇,克制著沒過多的表情。
再過不久,他們就抵達(dá)橫霞島嶼了。
發(fā)電子郵件的人說:她沒有冷著,也沒有餓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