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馳厭徹底回過神,一把推開梁芊兒,回頭看姜穗。
姜穗瞪大眼睛。
馳厭衣衫凌亂,眼里布滿血絲,帶著駭人的愛欲直勾勾看著她。
年少時,風(fēng)輕云淡的、毫不顯眼的感情,在這一刻發(fā)揮到了極致,全部被攤開展露在她面前。以往無數(shù)次不確定,可是這次,她完完全全確定了。
姜穗幾乎嚇得后退了一步,可是轉(zhuǎn)眼她想起來自己是來幫忙的。
她咬牙,盯著馳厭那讓人頭皮發(fā)麻眼神走過去,她伸手拉他:“你快點走吧,你弟弟不懷好意,估計一會兒就要來人了。”
姜穗猜得沒錯,段玲怨毒的眼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們,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有人“熱情”地邀賓客們上樓來看看畢加索的畫作。
姜穗才觸碰到馳厭,他反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姜穗一疼,她拍拍他手背:“松手馳厭,還不走你想完蛋嗎?”
他漆黑的眸看著她,半晌喘著氣靠近她頸窩:“嗯。”
姜穗氣得不輕,樓上一個看好戲的神經(jīng)病,樓下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子,她說:“你車在哪里?”
這種豪宅,樓上也有個電梯,馳一銘剛剛就是帶著她坐電梯上去的,姜穗扶著馳厭,好不容易上了電梯。
馳一銘跑下來,他這種情景和他預(yù)料的不太一樣,明明是應(yīng)該姜穗怕了他哥,失望離開,然后陳老一行人會看見馳厭和梁芊兒“亂搞”,陳老這群人介不介意不說,至少那位三爺,眼里揉不得沙子。
馳一銘撒氣似的踹了一腳梁芊兒,陰沉地說:“廢物東西!”
梁芊兒尖叫了一聲,倒在地上。
馳一銘深吸了口氣,沒有管地上的梁芊兒,他知道這次失敗在哪里。
不是因為他狂妄自大,而是因為他心慈手軟。
對馳一銘來說,馳厭但凡做過一天他哥,他就不太想用這種腌臜手段對付馳厭。所以他把段玲也
叫過來了,有段玲在,至少馳厭和梁芊兒不會發(fā)生什么。
馳一銘需要馳厭的敗績,但他還記得自己從小的想法。
他矛盾地恨著馳厭,看他為自己這個壞心眼的弟弟打拼吃不飽飯,卑微到?jīng)]有尊嚴(yán),又希望馳厭能站起來,堂堂正正干干凈凈活著。
姜穗小心翼翼開口:“你車呢?”從后門出來,姜穗自然找不到馳厭的車,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簡直“如坐針氈”,看都不敢看馳厭什么表情。
馳厭沒開口,然而附近很快有人迎上來:“老板,你沒事吧�!�
姜穗松了口氣,好在馳厭的人到處都是,沒一會兒她就看見有人開車過來了。
車上坐著水陽。
水陽第一眼沒看見自己老板,而是看見嬌小的少女,姜穗還穿著校服,馬尾亂糟糟的,倒是有種羞惱般的呆萌。
水陽看得忍不住一笑,然后看見了他老板。
馳厭滿額頭的汗,握住姜穗手腕不松手。
姜穗尷尬道:“你快點松手,上車!”
馳厭像是魔怔了,死死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一個洞。
水陽皺眉看了眼馳厭:“老板好像不太對勁,姜小姐,你也要離開這里,一起上車吧�!敝饕菦]人敢去強硬拉開馳厭。
姜穗沒有選擇,只好上了車。
她坐得端端正正,頭也不敢偏一下,下一刻,馳厭捏住她臉,把她臉轉(zhuǎn)過去。
她眸中不其然看見車窗外傾泄而下的霓虹,還有他眼里鋪天蓋地的感情。
這感情明明捂得那樣好,像是洪水,一直被堤壩關(guān)著,可一朝開了閘,讓人感到害怕窒息。
他氣息濃烈,唇瓣抿得死緊。
姜穗慌張伸出手指抵住他額頭:“你不清醒,別再靠近了�!�
他眼里黯淡了一分,退開了一些。
水陽從后視鏡里看到,不知道為什么,一看見姜穗和馳厭坐在一起,就覺得馳厭真的蠻可憐。
水陽開車到了馳厭在這邊買的房子,他也不說話,等姜穗和馳厭下車,他一腳猛踩油門,車子離弦的箭一樣開走。留下馳厭和姜穗在路燈下面。
水陽看見姜穗茫然呆愣看著車子的表情,心里升起淺淺的罪惡感。
然而沒辦法,誰讓他老板不是岳三,是馳厭。
夜色涼如水。
姜穗看了眼身邊的男人,他別開目光,不再看她,好像她剛剛那個拒絕的動作讓他極為難堪,他連緊握著姜穗手腕的手指都松開了。
姜穗曾經(jīng)并不想管馳家兩兄弟的任何事。
然而眼前這個憤怒又難堪的男人,前不久在冬雪夜跳下蛇窟。
她拉拉他袖子,輕聲說:“別生氣,我向你道歉,我被嚇到了�!�
他咬牙。
姜穗又說:“是我不好,先回家,我給你請個醫(yī)生好不好?”她不確定,這種哄孫小威的語氣對馳厭有沒有作用。
馳厭轉(zhuǎn)身就走,沒管她,徑自朝一棟房子走過去。
姜穗跟上去,發(fā)現(xiàn)沒關(guān)門,她一個高中生,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手機更是沒有,只好走了進去。
馳厭狼狽地倒在浴室門口,他衣服亂糟糟的,整個人看上去狀態(tài)一點都不好。
姜穗連忙跑過去扶他:“你沒事吧?”
“不是很討厭我嗎?你還管我做什么?”
“……”姜穗發(fā)現(xiàn),馳厭火氣太大了,他原本的冷漠人設(shè),如今像秘密敗露無處躲藏的暴君。
她直視著他冰冷沉郁的眼睛,許久才慢吞吞說:“不討厭你,”她聲音很小,“我崇拜過你。”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馳厭猛然僵住。
第44章
選誰
他扯了扯嘴角,
半晌也扯不出一個笑。比起相信這是實話,馳厭更覺得姜穗在騙他。確實,這話就像是騙人的,
畢竟他如今還不是后來的馳厭,許多后來做過的事情,
如今都沒有做。
地板冰冰涼涼,
勉力驅(qū)散這身體里的藥性。
藥性一開始猛烈,
后來就沒那多厲害,
只是這會兒沒有力氣,他閉了閉眼:“出去�!鄙硐逻昂揚著,
要多狼狽多狼狽。
三月春天,還帶著料峭的春意,
馳厭出了身汗以后,
被風(fēng)一吹有些冷,身體里火在燒,皮膚卻冰冷一片。
姜穗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出去。
他見她真的走了,
一拳砸在地板上。
浴室有些鈴蘭香氣,
沒一會兒,
離開的姜穗又拿著毛巾回來了。
她在馳厭身邊蹲下,馳厭抬眼看她:“還沒走?”
姜穗懶得和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掰扯,她看了眼他被梁芊兒扯得鄒巴巴的襯衫,
外套不知道丟哪兒了。反正這樣的春夜,
她看他一眼都覺得冷。
她伸出手,
給他解襯衫扣子,從胸膛往下解。
馳厭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她,仿佛懷疑這藥還有迷幻的作用。
姜穗死死盯著扣子,不看馳厭。
馳厭突然握住她的手,一言不發(fā)。
兩個人都不說話,姜穗實在受不住他眼神,只能說:“你配合一點�!庇植皇窃谕嬗螒�。
馳厭抿唇松了手,他任那雙柔軟的小手解扣子。
姜穗安慰自己,就當(dāng)是給寵物換衣服。把襯衫解開,又把馳厭扶起來。
馳厭靠著她稚弱的肩膀,姜穗把他往浴缸扶。
雖然不知道什么原理,但是電視劇看了那么多,往水里一泡準(zhǔn)沒錯。
他眼神一開始很煩躁,現(xiàn)在安安靜靜看著她,透著一股奇異。
姜穗把他放進浴缸,功成身退。她走前把溫水調(diào)試好:“你自己脫褲子�!�
馳厭低聲道:“嗯�!�
說完姜穗走出浴室,到客廳看電視去。
姜穗松了口氣,她眼睛的焦點透過電視屏幕,心不在焉。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事情,那時候她第一次認(rèn)識功成名就后的馳厭先生。姜穗大學(xué)室友患了白血病,為了救這位年輕的姑娘,班上所有同學(xué)都去拉贊助。
她陰差陽錯去到了馳厭的公司。
那時候是夏天,她跑了一整天,狼狽極了。她受了許多冷眼,都沒能為室友募集到一分錢,甚至有些大老板們看著她眼神淫邪,說幫她室友也可以,陪他們一晚就成。
姜穗被惡心壞了。
夕陽西斜,她第一次認(rèn)識到,這些有錢人還不如窮學(xué)生們心地好,學(xué)校募捐都有八萬多。
本來不想去找這名年輕的珠寶商,最后姜穗還是想著再碰碰運氣。她少一次嘗試,她的室友就少一分活命的希望。
她走進大樓,被攔住不讓進。姜穗沒辦法,只好離開。
身后有人叫住她,給了她一杯冰綠豆沙,又讓她去大廳坐著。
那一年夏天,整個r市熱得浮躁起來。
姜穗不敢喝這杯水,怕里面有不好的東西,她也怕過一會兒來個腦滿腸肥的老板,說些讓她反感的話。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著,很快門被推開。
馳厭先生穿著黑色的西裝:“需要什么幫助?”他神情平和,讓姜穗隱隱覺得眼熟。
姜穗說:“我有個室友,她才十九歲,今年查出白血病,同學(xué)們都在為她募捐,這是她的資料�!彼贸鲑Y料和病歷,這個很有氣場的男人認(rèn)真看了一會兒。
紙張在他手中翻動,姜穗緊張極了。
空氣很安靜,最終他頷首:“
小張,找找看有沒有醫(yī)院�!�
姜穗不敢置信,這件事就這樣解決了。她惶惑起身:“謝謝您,您是好人�!�
他坐著沒動,額角隱隱抽了抽:“嗯�!�
“那我和同學(xué)們能為你做什么嗎?”
“不需要�!�
“好吧,”姜穗說,“祝您生意興隆。”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認(rèn)出這位大佬是大院兒里那個受盡欺辱的少年。
她走出大樓,有人喊:“小姐。”
姜穗回頭。
“老板說,你要幫忙做什么的話,會議室里有束不要的花,你方便的話,順便帶去扔了吧。”
方便方便!這樣簡單的要求,說什么她都答應(yīng)。
后來姜穗抱著一束鮮紅的玫瑰,始終沒看出它鮮艷的模樣哪里需要丟掉。
那年夕陽柔軟極了,天邊隱隱泛出瑰紅色,在少女心中印下動人色彩。
姜穗一直沒敢說,在姜水生查出肝硬化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崇拜仰慕著馳厭。那種純粹的心情,在知道他是馳一銘哥哥,還為虎作倀以后消失得一干二凈。
回憶起這件事,姜穗心情復(fù)雜極了。
電視里在放海綿寶寶的動畫片,黃色的方塊塊和他的好朋友派大星,畫面十分歡樂可愛。
姜穗半晌沒見馳厭出來,皺眉敲了敲門:“馳厭,你還好嗎?”
那頭沒有回應(yīng),她怕他暈過去,耳朵貼在門上聽。
春風(fēng)拂面的夜,風(fēng)吹起窗簾擺動,姜穗聽見里面一聲聲喑啞的怪聲。
“你怎么了?”
里面聲音靜默了一瞬,又大了些。
她愣了好半晌,猛然退開,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里面在干什么。
姜穗紅著臉,裝作自己沒有來過,她坐回沙發(fā)上。
電視里海綿寶寶:哈哈哈哈。
派大星:哈哈哈哈。
姜穗捂住臉,這笑聲就像在嘲諷她一樣,她多希望馳厭沒有聽到她剛剛的喊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心情勉強平復(fù)下來,馳厭出來了。他抿抿唇,站在她身邊,居高臨下對她道:“你自己找個房間睡。”語氣……好吧聽不出這是什么語氣。
他好像也沒多尷尬。
“好的�!苯霛M腦子混亂,幾乎是用學(xué)生本能的聽從,就近推開了一間門。通常主臥不會在這里。
馳厭張了張嘴,最終沒吭聲。
姜穗多希望自己有個殼兒,能把自己裹起來。
她選的這間房灰色格調(diào),窗簾都顯得壓抑厚重。
這客房挺大的,她用被子蓋住自己,沉沉嘆了口氣。都怪馳一銘。
馳厭看著她進了自己房間,揉揉額角,去她隔壁睡。那房間他沒住幾天,衣柜里衣服都沒幾套。算了他說了她估計更慌。
姜穗睡這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見人影,馳厭推開門,看見空蕩蕩的床,眼里冰冷的情緒散開,變得冰冷無情。然而他慣于平靜,只看了眼,甚至沒去碰她睡過的床,一如既往吃了早飯,開車去r市的辦公大樓。
處于馳厭這個位置,其實地位相當(dāng)尷尬,他有足夠的財富和權(quán)利,然而可支配的卻也有限。
馳厭事業(yè)正屬于上升期,人人都想來恭維一把,分一杯羹。然而他自己明白,他是走在峭壁上的人,一個不慎,三爺那邊就會發(fā)難。
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繼承人,一切維系樞紐只能談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