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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從下頷,到喉結(jié),最后在喉結(jié)下的一個凹陷處停下。

    “這里。”他道。

    語氣仍是輕柔的,尾音卻隱約上揚,藏著來由不明的詭異興奮。

    說話時,蘭瓔能看見他突起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又因剛起身,衣襟微散,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在月色下瑩瑩泛光。

    幾綹烏發(fā)蜿蜒纏繞,藤蔓一般掃過鎖骨上方,沒入微敞的衣襟,發(fā)梢消失不見。

    少年生得漂亮,配合著這般誘哄的語氣,像是一只吸人精氣的妖物。

    蘭瓔忽然覺得自己也不太對勁了。

    在他說著這種危險的話的時候,竟還被他的美色帶跑偏了。

    “從這里割開�!�

    春鳴并不在意蘭瓔回不回話,自顧自繼續(xù)說著。

    他仰著臉,一雙長睫沐浴在融融燭火中,蝶翼似的顫,“氣流便會貫通進去。關(guān)鍵之際,能救你一命�!�

    話音落下,他五指使力,壓得尖頭陷入肌膚,眼看著將要刺入。

    “這倒不必……”

    蘭瓔連忙叫住他,他這才淺笑著移開手,重新垂下烏發(fā)披散的腦袋,一臉真誠地看向她,“你不試試么?”

    ……試什么試,他再多說幾句,她都要徹底好了。

    “試試看吧?”

    像是看穿了她心里的嘀咕,春鳴繼續(xù)抬步走來,行至她跟前,俯身而下。

    烏發(fā)垂落在她膝上,握著剪刀的手徑直伸過來,蘭瓔看著他這來勢洶洶的架勢,頓在了原地,心口怦怦地跳。

    不是,他來真的��?

    蘭瓔重重咽了口唾沫。

    就在那鋒利的尖頭將要刺來的那一瞬,蘭瓔率先握住他的手,猛地往身后一扯。

    緊接著,趁他愣怔不備,按住他肩膀?qū)⑺藗身,手肘鎖住他的喉嚨。

    沒預(yù)料到她會反擊,春鳴背對她坐倒在地,眨了眨眼,神色茫然。

    見他呆住不動了,蘭瓔松開鎖住他喉嚨的手肘,從他背后環(huán)住他。

    一手握拳,一手交疊在上,一同往他上腹部撞了幾下,撞得他脖頸前傾,輕咳了兩聲。

    蘭瓔這才停下,拍了拍他的背順氣,滿意地點點頭。

    很好。

    很標(biāo)準(zhǔn)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以后要是嗆著噎著了,像我這樣弄便好,別再想著什么割喉了,怪嚇人的。”

    想到他先是像野貓一樣舔舐傷口,又是“割喉放氣”,蘭瓔不禁搖了搖頭。

    對于此情此景,她只能評價一句小學(xué)生罵架時登場率很高的一句話:“沒文化,真可怕!”

    他說的這些,雖然也有幾分道理,但總歸有更合適的辦法。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這畢竟是在醫(yī)療水平落后的古代。而且他還無家可歸,大抵是在山里野慣了,習(xí)得了許多野獸的生存本領(lǐng),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套用在人類身上。

    “這是什么?”

    春鳴撫上脖頸,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何事。方才被她箍住的感覺還殘留著,那時他幾乎窒息,卻又掙扎不得。

    與舔舐后暈倒時的感覺有些像。

    他抿了抿唇,一想起這個,他的心情就不太好。

    他想要起身,蘭瓔見他還揮舞著剪刀,以為他還沒放棄這劍走偏鋒的法子,下意識動手,再次鎖緊他的喉嚨。

    這回不小心加重了力氣,激得春鳴薄唇微張,仰著脖頸,重重地喘了幾聲。

    喉間顫抖,氣息時重時輕。

    由于窒息,面上漫起紅暈,從頸間一直蔓延至耳后。眸中亦泛起了薄霧,睫羽輕顫著,染上了山嵐般潮潤的濕意。

    像是醉后微醺,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腦海中一片云霧繚繞。分明是遭遇了掣肘,卻連蠱蟲都忘了用。

    對開的窗扉之外,夜色深濃,烏云聚攏,遮蔽了明亮的圓月。

    山野寂靜,襯得屋內(nèi)動靜格外明顯。

    蘭瓔聽見他異樣的呼吸,一低頭,瞧見他泛粉的耳朵尖尖,才意識到舉動這似乎有些逾矩。

    “……抱歉啊�!�

    她匆忙松開手,小聲道。

    春鳴沒回話。

    空氣沁入胸腔,他心口起伏,指尖蜷起,虛握成拳。

    眼眸比往常還要烏潤,眸光渙散地望著窗外的朦朧月色,如今得以順暢呼吸了,卻只覺那股煩躁仍悶在胸中,甚至愈燃愈烈。

    *

    剛?cè)胍沟牡烙^并未完全陷入沉寂。

    正是酉時,不少香客會去上一日中的第三次香,蘭瓔想著來都來了,不如出去走走。

    同時也是躲避屋內(nèi)的尷尬氣氛。

    春鳴向來是白日迷糊,夜里清醒的,如今是在夜里,可他卻闔眼歇了。

    顯然是不高興了。

    蘭瓔嘆了口氣,別人攻略好歹有個系統(tǒng),就算不出手助攻,起碼也能播報下好感度�?伤B系統(tǒng)都跑路得徹徹底底。

    她是在睡夢中突然穿過來的,也不知道現(xiàn)代的她是時間停滯還是暈死過去了。如果是后者,家里人現(xiàn)在肯定很擔(dān)心。

    晚上的香客比白日少,蘭瓔在殿內(nèi)持香拜了拜,祈禱快些完成任務(wù),順利回家。

    一旁有求簽的小殿,她心道既然都來上香了,順便也求個簽吧。

    她搖著簽桶,掉出一支簽來,交給那蓄著花白長髯、仙氣飄飄的老道長。

    道長接過靈簽,慢悠悠地?fù)崃藫岷�,“姑娘是想問何事?�?br />
    自然是想問何時能回家。

    不過這事和攻略任務(wù)掛鉤,她想了想,還是道:“問姻緣�!�

    道長看向手中的簽,是第十九簽。

    簽文曰: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

    從字面便能看出來,這算不得上簽,但也不算是下簽。

    機緣未至,不可強求,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而且這路有沒有盡頭,也還是個未知數(shù)。

    香客添了香油錢,自是來聽好話的。道長撫著長髯,和顏悅色道:“姑娘請順其自然,靜心以待便是。”

    至于別的,便不肯多說了。

    蘭瓔覺得這說了等于沒說,這“靜心以待”是要等多久?一個月是等,十年也是等,可她并不想在這個世界待那么久。

    不過她原本也不信這些,于是點了點頭,“謝過道長了�!�

    罷了,見一步走一步吧。

    入口和出口不在一處,道觀內(nèi)小徑曲折交錯,蘭瓔無人領(lǐng)行,在這殿群之間迷了路。

    偏生此時天邊滾起春雷,云層積聚,沉沉壓下,瞧著又有下雨的勢頭。

    蘭瓔沒帶傘,怕晚了淋雨,摸索著記憶中的方向快步往前走去。轉(zhuǎn)過某個廊角時,對面同時也轉(zhuǎn)出個人影,蘭瓔來不及止步,與那人撞在了一起。

    呆笨

    蘭瓔作苗族打扮,周身綴滿銀飾,對面那姑娘則是一身珠光寶氣,兩人撞在一起,晃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憽?br />
    “抱歉……”

    回過神來的蘭瓔連忙退開,接著“啪”一聲,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砸到她的鞋面。

    “無礙的,我自己撿便是�!�

    見蘭瓔循聲低頭,那姑娘驚慌似的伸手想攔,但蘭瓔已經(jīng)先一步俯身去撿。

    一彎腰,深藍(lán)色的書封上赫然印著的幾個大字——《雪膩酥香》,便霸道地闖入眼簾。而旁邊還有一排小字,蘭瓔連帶著也看清楚了:拂堤著。

    看見這個奪人眼球的標(biāo)題,蘭瓔撿書的手頓住,唯有沉默。

    這朝代還挺開放啊。

    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直至對面那雙繡鞋頗不自在地挪了挪,蘭瓔才偏開視線,假裝沒看見書名,把書撿起來遞了過去。

    抬起頭時,卻見那姑娘不是想象中的尷尬和羞窘,而是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面上似乎略顯得意,甚至還有些隱約的期待。

    蘭瓔:……?

    難道她們以前認(rèn)識嗎?

    “多謝了,你……”

    那姑娘慢吞吞地接過書,不好意思地扭著手指,想再和蘭瓔說些什么。只是這時,后頭又走來個同樣珠翠綾羅的姑娘,她便立即閉上了嘴。

    “走吧�!�

    后來的那位姑娘身形纖細(xì),氣質(zhì)冷若白霜,并未多給蘭瓔一個眼神,只對那懷揣著限制級書籍的姑娘淡聲催促。

    于是那姑娘目露遺憾地看了眼蘭瓔,然后藏好小凰書,帶著婢女一同走進了大殿。

    ……什么嘛,古古怪怪的。

    蘭瓔摸不著頭腦,但也沒多想,趁雨還沒下,趕緊往回走。

    而踏入大殿的那兩位姑娘,被道士領(lǐng)路前往聲名赫赫的青山道人處,寒暄了幾句,才緩緩道:“不知道長可曾聽聞寧府鬼祟作亂的事……”

    *

    蘭瓔緊趕慢趕回到廂房時,山中已經(jīng)下起了雨,薄霧彌漫,朦朧地籠著道觀。

    “若明早雨勢不大的話,辰時便要出發(fā),今夜早些歇息吧�!�

    蘭瓔抬手擋雨,快步轉(zhuǎn)入回廊后恰好遇上褚棠枝,她應(yīng)該是去補了些做法事用的物什,此時拿著大沓符篆和幾瓶朱砂立在房前,正要推門而入。

    “好,”蘭瓔點點頭,“褚姐姐也早些休息�!�

    春雨綿綿,廊下吊著幾盞燭火,在涼涼夜雨中隨風(fēng)輕晃,灑下一地昏黃的暖光。

    走廊盡頭欄桿前,春鳴披著烏發(fā)坐在門外,他身形挺直,微仰著頭,正在望著重重云層后并不明晰的圓月。

    看見少年的身影,蘭瓔頓了下,旋即腳步更快。

    “你怎么出來了?”

    少女清亮的嗓音響起,春鳴緩慢側(cè)首,見她在幢幢燈影下提裙而來,眼眸亮晶晶的,似乎夜幕里被云霧遮蔽的點點星子都落入了她眼中。

    “在等我嗎?”

    因走得急,她臉蛋紅撲撲的,一雙杏眸似漾著春水。臨近時,她停下拂了拂發(fā)絲和衣裳,將一身清冽水汽抖擻干凈,才含著笑朝他靠近。

    她語氣輕快,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出門前發(fā)生的事。

    春鳴顫了顫眼睫,也抿出一個淺淺的笑,“大抵是吧�!�

    “是就是嘛,什么叫大抵是�!�

    蘭瓔低聲嘀嘀咕咕,轉(zhuǎn)眼又看他手里捏著一束藥草,搬了只板凳坐在他旁邊,“你拿著還魂草做什么?”

    也不知他在外頭坐了多久,周身浸染了潮潤的草木氣息,涼沁沁的。他垂首看了眼,溫聲道:“吃�!�

    說著,他舉起那株還魂草,在蘭瓔的目瞪口呆中直接咬下了幾片葉子。

    蘭瓔甚至都來不及阻止。

    “你就這樣生吃?!”

    “不苦嗎?不澀嗎?”

    春鳴似乎沒有咀嚼,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后,歪了歪頭,不解地問:“還要煮熟?”

    “是啊……”蘭瓔應(yīng)完才覺得“煮熟”這個詞用在藥草上有點怪,“也不是……”

    她不通醫(yī)術(shù),但也知道中藥都是將一堆各種各樣的藥草放進藥罐里一起熬,共同發(fā)揮藥性。他這樣直接上嘴,真的有用嗎?

    怪不得,他明明用過還魂草但還是睡不好覺,合著這吃了等于沒吃!

    “這肯定很苦,等買了蜜餞再給你吃�!�

    蘭瓔默默把他手里的還魂草薅了過來,藏到離他遠(yuǎn)些的位置。

    還是等進了汾和鎮(zhèn)后,去找大夫問問看吧。

    看他這毫無常識的模樣,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聽到的還魂草的藥效,怎么沒把用藥方法也聽全了呢?

    春鳴沒反駁,也沒反抗,只靜靜坐在燈下,烏潤的眸子直勾勾看她。

    神色恬靜,看著十分乖巧。

    廊外是綿綿春雨,珠簾似的從廊檐瀉下。蘭瓔對上他望過來的這雙澄明眼睛,很快又不自在地偏開了視線。

    掩飾般,仰頭望著云后圓月的朦朧輪廓,“……你看,今晚的月亮真圓呀�!�

    春鳴聞言也仰頭。

    不圓。他卻在心里道。

    今夜是十六。

    已過了月亮最圓的那夜。

    *

    雨聲助眠,蘭瓔很快便打起了哈欠,回屋去睡覺。

    春鳴還是那般,端正挺拔地盤坐墻邊。蘭瓔也不知道他是在發(fā)呆還是睡覺,總之他不出聲,蘭瓔便沒管他,兀自睡得香甜。

    她不知曉背后的少年始終在望著她。

    待她睡后,又過了許久許久,待到窗縫漏入一縷天光,如石頭般巋然不動的春鳴才動了動指尖。

    上半身緩緩向她傾去,發(fā)絲從肩頭滑落,柔柔地掃著她搭在寢被外的手腕。

    他雙手撐著下頷,垂眸望著她熟睡的容顏,神色默然。

    飄來的氣味依舊是那樣香甜。蠱蟲也依舊在體內(nèi)鼓動,食欲并未消減半分,只因那兩只蠱蟲的前車之鑒,它們叫囂的聲音小了許多,不敢輕舉妄動。

    一夜過去,春鳴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他究竟為何會暈倒呢?

    翌日。

    蘭瓔是被嘩嘩的雨聲吵醒的。

    屋里昏暗無光,恍若黑夜,她迷迷糊糊地半闔著眼睛,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是在下大雨。

    昨夜褚棠枝說要早出發(fā),得起身了。

    蘭瓔剛撐開眼皮,一顆毛茸茸黑乎乎的腦袋映入眼簾,她愣了下,看見春鳴不知何時也躺下了,腦袋正窩在她小腹前,呼吸清淺。

    而她側(cè)躺著,手臂壓在他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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