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又下雪了。
地面上的足印,血跡覆蓋上一層銀白,那樣凄厲與潔凈。
桓遠掙扎地站起來,回到楚玉身邊,用力抱住她。
大雪紛紛揚揚地下,將愛和恨都掩埋。
第283章
春閨夢里人
楚玉在雪地里太久,凍傷了雙腿,血脈不通,以至于一整個冬天都不能自如行動。找了幾個大夫都說不能醫(yī)治,若非觀滄海及時趕來,加以援手,楚玉這雙腿或許便會廢掉。
但饒是如此,楚玉還是需要修養(yǎng)好幾個月。不能行走的時候,桓遠請人給楚玉做了一張輪椅。
不論南朝或者北朝,楚玉都沒有去定居,更準確地說,這一整個冬天,她都在走走停停的尋找,尋找容止的尸體。
她始終不相信容止死了。
或許這一次,他又是在玩弄什么把戲,籌劃著什么圖謀。
他向來不忌諱騙人,甚至是騙她的。
自從那日雪后,楚玉便反復(fù)地,一遍一遍這么告訴自己。
她順著河流,一直朝著下游尋找,找到哪里,便在哪里暫時住下,不光是河道,河道周邊的區(qū)域也不曾放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除非見到容止尸體,否則這回她絕不上當。
為免有誤認錯辨,每找到一具尸體,楚玉都會親自去確認,她所要找的,無非容止一人,可是一冬下來啊,卻瞧了幾十具尸身不止。
餓死的,病死的,凍死的,遭兵禍匪患被殺死的,各種原因的早夭之人,最初,楚玉只管認是不是容止,看到尸體時還會有些害怕,只確認不是容止后,便令人小心埋葬。漸漸地,到了后來,對于每一具尸體,即便確定了不是容止,楚玉還是命人去打聽其身份,尋找其家人,自然,每次都是找不到的居多。
這些已然冰涼的身體,他們姓什么叫什么家中可有別的人,他們的生前都有怎么樣的悲歡,是否也會有別的人在什么地方為他們牽腸掛肚?
死去的男子,是否也曾風(fēng)流瀟灑馬踏青郊?死去的女子,是否也曾婀娜娉婷閨閣畫眉?
隨著時間的推移,最初只因容止一人而生的悲傷,逐漸轉(zhuǎn)化為一種更廣泛的蒼涼: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
在這個紛亂的世界里,他們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螻蟻。
有一首歌是這么唱的:
春去春會來,花謝花還會再開。
春天再度到來的時候,綠草新萌,青葉初發(fā),鮮花再度裝點大地,但楚玉心中卻依舊全是冰冷荒涼的雪地,再沒有一朵花開出來。
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容止,就這么找下去,只要一日找不到他的尸體,她就一日不相信他死了。
“今日春光正佳,我們出去走走吧�!币姵襁@般模樣,桓遠終于忍不住,有一日早晨輕聲提議。
楚玉怔了怔,望著神情微微憔悴的桓遠,見此刻他眉目間已失了幾分從前的儒雅淡定,這方驚覺愧疚,她這一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卻苦了身旁的人與她一道受累,實在大大不該。
心里嘆了口氣,楚玉點了點頭。
經(jīng)過一個冬天的休養(yǎng),她雙腿的狀況終于好轉(zhuǎn)一些,昨天已經(jīng)能在旁人的攙扶下勉強站起立片刻,但眼下還是需要繼續(xù)借助輪椅。
桓遠在楚玉身后推著輪椅,兩人正要出這間暫時借助的村舍,忽然部下迎面跑來,言道前方河邊看到一具尸骨。
桓遠心中微澀,知道這回散心又是不成了,因為楚玉的神情已經(jīng)在聽到那消息后立即轉(zhuǎn)為凝重,他索性轉(zhuǎn)變方向,推著楚玉朝據(jù)稱發(fā)現(xiàn)尸體的河邊走去。
橫豎這回也會最終確認不是,要是快一些,說不定還能趕上今日去踏青。
初春的風(fēng)還有些微寒,迎面吹來濕潤的水汽,楚玉遠遠地瞧見,在河邊,觀滄海竟然也在,他正站在水里,手伸進水中摸索著什么。
難道……
楚玉心中一涼,她轉(zhuǎn)動輪椅,想要快些到達河邊,過一會又嫌太慢,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她猛地從輪椅上站起來,踉蹌著拼命跑到河邊,來到河邊,她站住了。
僅只七八米米寬的小河,河邊的水清澈得幾乎可以一看到底,在河底幽暗的綠色水草間,靜靜地躺著一具森然白骨。
而觀滄海的手在白骨身上摸索,摸索到一個位置,神情變得黯淡。
楚玉幾乎不敢深想下去,她的雙腿開始有些站不住,顫抖著聲音問道:“觀滄�!�,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一定不是的。這樣一具白骨,誰能辨認出他生前的模樣?
觀滄海沉默片刻,道:“容止幼時曾遭虐打,雖然都已痊愈,但也有照料不周的地方,他肩后下方有塊骨頭,因為打壞了再接上,又接得不大好,長得有些不齊整,雖然外表瞧不出來,但卻是能摸出來的�!�
“那……這具……”楚玉的聲音越來越低,心中越來越恐懼,幾乎不敢問下去。
觀滄海點了點頭。
楚玉倒抽一口涼氣,咬牙反駁道:“你莫騙我!才這么些日子,要腐爛也沒這么快的?怎么這骨頭這么干凈?”不信不信不信!
觀滄海神情落寞淡淡道:“你莫要忘了,容止當初是什么情形。”
當初……當初他身體如遭千刀萬剮,肌膚血肉皆盡破碎,那般慘厲駭異情形,她此生都不會忘記。
觀滄海繼續(xù)木然道:“再加上一路激流沖刷……”
“別說了!”楚玉高聲阻止,可是話說出口來時,卻仿佛哀求一般。
雙腿脫力,楚玉站立不穩(wěn),一下子跪進水中,雙膝浸在冰冷的淺水里,但她顧不上這些,只定定地瞧著那尸骨:那森然的發(fā)白的骨頭,掛著幽綠色的水草,就是那個曾經(jīng)擁有無限光華的容止?
那個神情高雅不可攀附,可惡的深沉莫測的容止……
那個容顏輝煌目光沉靜的容止,他鮮活柔暖的肌膚,他平穩(wěn)跳動的心臟……
他清雋秀麗的眉梢眼角,他從容溫和的聲音……
卓絕孤高的身影,如水月鏡花般的笑意……
全部都沒有了?連血肉都不剩下,只余這么一具冰冷的白骨?
她的容止。
楚玉慢慢地伏下身體,也不管冰涼河水灌入衣服里,她小心翼翼地,唯恐弄痛一般,抱住那具白骨。
容止。
是哪條河邊的凄寒白骨,又是誰的誰的春閨夢里人?
眼淚流不下來,微微張開嘴,楚玉喉嚨里壓抑的溢出撕心裂肺的破碎嗚咽。
“容……容……容止啊……”
在這流離的亂世,縱然她已經(jīng)見慣生死,可還是會因為一個人的死亡如此絕望。
“容止……容止……容止……”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七情六欲,喜怒哀樂,貪嗔癡怨,人世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斷井頹垣。
第284章
很好很好的
終于確定了容止的死訊,楚玉不再無休止地尋找。
她非常聽話地讓桓遠和觀滄海帶著她到洛陽住下,還是當初那個她與容止觀滄海比鄰而居的宅院,她很安靜地養(yǎng)傷,很規(guī)律的作息飲食起居,她不流淚不哭泣,也……不說話。
最明顯看到楚玉變化的人,是桓遠,他更愿意楚玉發(fā)狂痛哭,哭過之后徹底放下,也不愿見她這般模樣。
楚玉安靜得不像活人,有時候她甚至?xí)⑽⒌匚⑿�,嘴角翹起很小的弧度,可是她的眼神,幽深冷寂,如看不到盡頭的隆冬黑夜。
桓遠不知該如何勸解于她,只有更悉心地在平日里仔細照料。
沒過幾日,家門口前,來了個不速之客,亦是舊識故人。
桓遠見到來人,沒說什么,只道:“你是來見楚玉的吧,隨我來吧�!�
楚玉坐在輪椅上,來到后院花園中一個人曬太陽,春光明媚柔暖,但楚玉的心中卻感受不到暖意,她只是靜靜地望著這陽光,好像望著另一個世界。
腳步聲從身后傳來,楚玉自然而然地轉(zhuǎn)過頭,先瞧見前面的桓遠,再來便是瞧見桓遠身后的人,那是個大眼睛的俊秀少年,臉上還帶著不成熟的稚氣,但身材已經(jīng)是一個成年人的高度。
那少年看起來有些眼熟,楚玉卻懶得多回憶,既然是桓遠帶來的,他自然會給介紹。
來到楚玉身前,桓遠嘆了口氣:“流桑,自從發(fā)現(xiàn)容止尸體后,她便一直是現(xiàn)下這幅模樣�!�
流桑?
楚玉遲疑一會,才將大眼睛少年和從前那個孩子聯(lián)系在一起,分別的日子里,流桑長得很快,身材的變化自是不必說,他的臉較從前看起來瘦了一些,臉頰上的肉少了不少,只有一雙大眼睛,依舊還留著幾分舊日的神韻。
見到流桑,楚玉微微一笑,沖他點了點頭。
流桑有些緊張,他期期艾艾地望著楚玉,道:“我回來了�!�
楚玉點頭。
“我回來后便不想走�!�
楚玉笑一笑。
“阿姐也同意了�!�
鐘年年?楚玉依舊是點頭微笑,而這時候,不知為何,對面的少年忽然流露出異常悲傷的神色。
楚玉眨眨眼表示好奇,為什么他這種表情啊?她又沒怎么樣。
見楚玉如此,流桑更為難過,他蹲下身子,雙手握住楚玉的,哀求地望著她:“我好不容易說服我阿姐,她才讓我回來……可是,是不是太晚了?”
流桑哽咽著,眼淚盈滿雙目,他快速低下頭,用楚玉的手蓋住他的雙眼:“你不要這么傷心好不好?你傷心,我會更難過的……我不是為了這個才回來的……你跟我說說話啊……一定要容哥哥不可么?我不能代替他么?”
好像觸碰了某個禁忌的機關(guān),楚玉一瞬間變得呆滯,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從流桑手中抽出手來,看著空落落的手掌,低聲道:“是不是一定要大哭一場才能表現(xiàn)我的正常?我只是不想哭而已啊……為什么你們都這么擔心呢?”
自從那日后,她便一直沉默著,其實并不是不能說話,只是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開口的氣力,偶然發(fā)呆,感覺竟然很美好,假如能一直不思考下去,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久違的眼淚靜靜地流了下來,如同告別的儀式,直到現(xiàn)在,楚玉才算是愿意承認,容止永遠不在了。
楚玉低下頭,撫摸靠在她膝蓋上的流桑的腦袋,雖然流�,F(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可是在她眼中,還是和從前那個小孩子沒什么兩樣:“你是你,容止是容止,每個人都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你們誰都不能取代另外一個人�!�
更何況,容止,是不一樣的。
縱然這世上有千萬種溫柔風(fēng)情,對她而言,也及不上容止一個悠然的眼色。
……
觀滄海聽著花園內(nèi)的動靜,微微舒了口氣,他走過兩家宅院相通的門,走回自己房中,拉開書柜,便露出一條暗道。
沿著暗道走下去,觀滄海來到一間密室之中,幽暗無光的密室正中擺放著一具石棺,棺蓋敞開著放在一旁地上,石棺中不住傳來古怪的什么斷裂一般的脆響,他就對那石棺道:“今日流桑來看她。”
那石棺內(nèi)傳來一把極低,也是極冷寂沙啞的嗓音:“流桑來了也好,能讓她稍解郁結(jié),她若是這么下去,遲早得生出病來�!�
觀滄海身子靠在密室墻上,苦笑道:“從前我?guī)椭泸_她一次,如今我又幫著你騙她一次,她大約做夢也不會料到,什么尸骨上有異,都是我照著那具骨頭的傷痕編出來唬人的,而這宅子里依舊是和前次一樣,多藏著一個你�!�
他有些感慨地道:“你又何苦如此呢?在她面前詐死,騙她傷心流淚,縱然她郁結(jié)成疾,難道病因不是你?”
棺材里聲音又淡淡道:“自然是要騙她我死了,長痛不如短痛,難道要叫她日日瞧著我這副模樣?”
聽他如此說,觀滄海又是一嘆。
他雖視物不便,但也知曉容止現(xiàn)在的情形,倘若如今有個眼目清明的人來到棺材邊往里瞧,定會瞧見做惡夢一般的情形:棺材里躺著一個人,但是這個人幾乎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了,他全身的肌理骨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開破碎,又迅速的愈合生長,他的身體棺材底浸泡著一層濃厚的血水,人形的物體就躺在這血水之中,身體在破碎死亡與復(fù)蘇重生之間不斷地徘徊。
從棺材里傳來的聲音,便是骨骼肌肉碎裂再愈合的聲音。
“我現(xiàn)下的模樣,縱然是不相干的旁人瞧見,也會連著做好些天的噩夢,她定然難以承受……咳咳咳……”
他話說一般忽然好像被嗆到一樣劇烈咳嗽,觀滄海忍不住問道:“怎了么?”
過了好一會兒,容止才若無其事接著道:“方才嗓子碎了一會……我不告訴他,一來是這半生半死的模樣實在不能見人,更何況,不知什么時候才是個頭,或許最終我還是會死,與其讓她陪著我受折磨,倒不如一開始便告知她我死了。”除了腦部稍為完好一些,身體各部分都在被看不見的力量解離成細小的碎塊,很快又迅速地生長痊愈,迎接下一輪的破碎,每一分的痛感都直接傳遞入腦海之中,永遠無法到達盡頭,在漫長的痛苦折磨之中,容止已經(jīng)分不出現(xiàn)在是黑夜還是白天,也記不得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只能通過時不時前來探望的觀滄海獲知時間的變化。
從幾個月前他一躍跳下江中開始,便一直在重復(fù)這樣的過程,他的身體被那股強橫的力量沖擊得幾乎碎裂開,可是卻又有另外一種力量修補著受損的身軀,讓他不至于死去,但是這樣的活著,容止也不知道會不會比死去更糟糕。
日復(fù)一日夜復(fù)一夜,沒有半刻休息的時候,摧毀,蘇生,摧毀,蘇生,在看不到邊際的,身體極致的痛楚之中,他在生與死的界限處緩緩徘徊,可是即便如此,他的思路依舊無比清晰,而他的眼眸,在沒有流血的時候,依舊穩(wěn)固沉靜,幽深堅定。
第285章
沒有遇見你
自打流桑來后,楚玉的心情終于漸漸紓解,如同過了很長的隆冬,如今終于窺得些許細微春光。
人的心其實是有很強大韌性彈性的,只要有一息未死,一念未絕,就能慢慢地活過來。
但這并不代表,楚玉就因此忘記了容止。
她永遠都不會忘懷,她曾經(jīng)愛過,離開過,惱怒過,但是卻從未真正憎恨的人,縱然容止死了,也是她心中永遠閃耀著光輝的寶石。
她過去愛著,現(xiàn)在愛著,將來也會繼續(xù)愛著這個人,她現(xiàn)在愿意承認,即便生命不再,有的東西,是可以永恒的。
流桑留下來,給家中增添了不少活力,楚玉終究也沒趕他走,但看他模樣,也約莫明白了些什么,再不提其他,只用他的方式給楚玉解悶。
這一日,楚玉忽然聽見門口的方向,傳來流桑的高聲喝罵:“你來做什么?你還好意思來?給我滾!”
緊接著伴隨著一陣兵器交戈之聲,期間還夾雜著流桑的喝罵。
楚玉有些吃驚,流桑平時也是挺好說話的孩子啊,怎地會這么破口大罵?正好桓遠就在附近,楚玉便請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沒過一會桓遠帶著復(fù)雜的神情走回來,道:“天如鏡在門口,說要見你�!�
楚玉愣了愣。
桓遠神情擔憂地望著她,遲疑道:“你,見不見他?”與流桑不同,桓遠并沒有一見到天如鏡便發(fā)怒趕人,對于這個人,他認為楚玉更有決斷處置的權(quán)力。
楚玉忽然一笑,道:“自然要見,為何不見?你讓人傳話給流桑,讓他把人帶到客廳等著,你順便去請觀滄海來,我去換件衣裳�!�
推著輪椅慢慢回到自家臥室,因為她行動不便,所以在這座宅子里,一切門檻都是不存在的,階梯都用緩和的斜坡取代,就是怕她一不小心給絆著摔著。
關(guān)上臥室門,楚玉先自行換了衣衫,接著才從枕頭下取出一只木匣,打開蓋子,銀白色的手環(huán)光澤流轉(zhuǎn),楚玉低頭冷笑一下,蓋上蓋子,放在椅子邊,又慢慢地轉(zhuǎn)動輪椅出去。
客廳里流桑和桓遠已經(jīng)在等著,前者臉上還有些不忿之色,楚玉沖他們點頭一笑,接著便轉(zhuǎn)向站在客廳中央的三人。
居中的是天如鏡,他兩側(cè)站著他兩個師兄,方才與流桑動兵器的便應(yīng)該是他們。
楚玉和天如鏡看到對方時,彼此都是一怔。
天如鏡還是那副衣衫干凈裝束整齊的模樣,但是他整個人好像瘦了一大圈,臉上仿佛一點肉都瞧不見,紫色衣袍如同掛在架子上,空蕩蕩地撐不起來。
而天如鏡看見楚玉竟然是坐著輪椅來的,形銷骨立的面容上浮現(xiàn)詫色,站在他身旁的,越捷飛忍不住開口問:“你的腿?”他與楚玉畢竟曾主從一場,雖然他最終還是聽命于師門的,可相處那些日子,要說他對楚玉全無恩義,那是騙人的。
正如干林不忍心地救下劉子業(yè),那時越捷飛也曾好幾次想來洛陽暗示楚玉小心些,卻被馮亭及時發(fā)覺阻止。
楚玉微笑道:“凍傷了,托你鏡師弟的福呢�!彼鄄厝幔曇艉吞@,但說出的話卻帶著冷厲尖銳的譏諷,每一聲都直刺天如鏡的心臟。
天如鏡不安地抿了抿蒼白的嘴唇,低聲道:“對不住……”
楚玉也沒多看他,只讓桓遠將她推到主座旁,扶她坐上去,順手她又把盒子拿在手上,道:“你來我這兒,是問我要那手環(huán)的吧?”
她也懶得多說廢話,直接幫他開門見山。
天如鏡卻恍若未聞,只仿佛失神一般望著楚玉,他可以清楚地看見,楚玉眼中寫滿了對他的嫌惡,就連偶爾不得不對著他說話,也仿佛看著什么骯臟丑惡的東西。
楚玉不耐煩地重復(fù)說一遍,道:“但這世上沒有白來的東西,你若是想要,總得付出一點代價�!�
天如鏡輕飄飄地笑了起來,道:“我并不是來要手環(huán)的。”
楚玉訝然道:“你說什么?”她聽錯了么?
她冷然地,毫不留情地道:“不是來要手環(huán)的,那你巴巴地來我這兒做什么?討罵么?”
越捷飛有些不平,禁不住插嘴道:“你嘴上便不能饒人么?鏡師弟也是身份使然,才會做出那些事來,他心中知道對你不住,一病病了一冬,稍稍好轉(zhuǎn)些便讓我來尋你�!彪m然對楚玉有恩義,但看楚玉這么嘲諷天如鏡,他還是要回護自己的師弟,“他此番前來,是……是……”
他好像要說出什么,天如鏡急忙打斷他,道:“師兄,你答應(yīng)我的�!�
楚玉瞥了越捷飛一眼,微微慘笑道:“他是身份使然,天命驅(qū)使,難道就因為這樣,我便不能恨他?他有他的使命,可誰來還我容止?”她恨天如鏡,在容止之前,從未那樣強烈地喜歡過一個人,而在此之前,她也從未有過像這樣清楚而明晰的恨意。
越捷飛登時啞然。
再度轉(zhuǎn)向楚玉,天如鏡面上泛起一絲艱難,他緩緩道:“我不是來索回手環(huán)的,這手環(huán),你不是一直想要么?我需要找一個繼承人,正好你知道許多,通曉其中知識,做繼承人是再適合不過�!�
楚玉這回是真的給驚著了,她狐疑地打量天如鏡:“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會是想用這種蹩腳的借口把手環(huán)給騙回去吧?
天如鏡苦澀地笑了笑道:“你若不信,可讓我服下毒藥,解藥拿在你手上,容不得我弄鬼�!�
楚玉猶豫一下,還是同意了天如鏡的提議,畢竟她現(xiàn)在固然能把天如鏡千刀萬剮又如何?她的容止永遠回不來了,此外假如天如鏡肯自愿服毒那是再好不過,也省得她讓觀滄海動手。
轉(zhuǎn)頭問觀滄海要了他比較厲害的一種毒藥,毒發(fā)時間為一刻鐘,倘若一刻鐘內(nèi)天如鏡不能如他所言的做到,沒有解藥,便會毒發(fā)身亡。
楚玉甚至有點希望天如鏡是來拼死拿回手環(huán)的,干脆毒死他好了。
但讓她驚訝的是,天如鏡竟然完全沒搗鬼,他很快速地讓她貢獻出一點細胞,手環(huán)記住她的DNA,接著轉(zhuǎn)移權(quán)限,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便完成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