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盡管越捷飛嚴陣以待，但那孝服男子卻并未如何動作，他甚至還悠閑地晃著魚竿，清澈平和的溪面上打出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流桑卻沒有發(fā)覺那陣風的可怕，他還在很有興致地琢磨那石頭是如何發(fā)出來聲音的，也試著伸手扇了扇風，并沒有發(fā)出聲音，便伸手去推那孝服男子：“你讓開一下好不好？”
那小子找死么？
楚玉整顆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她從越捷飛身后探出頭來，叫道：“流�；貋��！痹挸隹谥螅虐l(fā)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得變調(diào)。
那男子低笑了一聲，竟然聽了流桑的話，輕輕的從石上跳下來，朝與楚玉等人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再坐下，身形更是被石塊遮擋了大半：“你喜歡這塊石頭便拿去玩吧，這石頭是我在游歷之際發(fā)現(xiàn)的，覺著好玩便搬回來，坐了三年也幾乎坐厭煩了，送你無妨。”
流桑原本想聽楚玉的話回去，一聽孝服男子這么說，立即又歡喜得湊回去，愛不釋手地撫摸那半人高的石頭，他伸手推一下，不太推得動，便回頭招呼阿蠻：“小黑，你來試試，能不能抬起來？”
阿蠻卻好像沒聽到，一雙眼睛只定定地望著前方，面上滿是憧憬之色，顯然方才那孝服男子露的那一手令他心折。
楚玉也是直直地瞪著前方，好一會兒才露出一臉釋然的神色，笑著拍拍越捷飛的肩膀：“無須戒備，那人倘若對我等有敵意，你可能防備住么？”
對方從容寬厚，一再容讓，他們?nèi)羰沁�小心戒備，反而顯出小家子氣了。今天與這人相遇，應該是純屬巧合，并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算計攙雜其中，不過是他們幾個有點特殊的人遇到了另一個有點特殊的人，反倒是他們自己草木皆兵，對男子產(chǎn)生敵意，讓楚玉頗為歉意。
越捷飛一怔，隨即赧然低下頭，手也跟著從劍柄上放開。
楚玉上前兩步，朝那男子的方向做了一揖：“在下前些日子經(jīng)歷了些危險波折，家人不免擔憂了些，方才冒犯之處，還請閣下見諒�！蹦悄凶幼谑�，又兼身上披著斗篷，也許是不愿別人看到他的臉容，楚玉便不靠近，只隔著一段距離發(fā)話。
雖然隔著石頭又兼斗篷遮攔，男子瞧不到她的動作，但是楚玉還是誠誠懇懇地禮數(shù)做足，招手讓流桑過來：“流桑，不要胡鬧了，那么大一塊石頭，就算阿蠻能抬起來，難道還要一路招搖著抱回去？你若是實在喜歡，我明日命人來取�！�
流桑猶豫一下，他們今天是步行出來游玩的，也知道幾個人抱一塊石頭回去不成樣子。
男子懶懶地道：“你的護衛(wèi)盡忠職守，并無不對之處，你也勿須在意，橫豎他也沒法子冒犯于我�！�
他這話說得頗為自大，簡直將越捷飛這么一個高手視若無物，但是越捷飛并無不忿之色，只依舊謹慎地看著男子從石后露出來的粗麻斗篷，不敢太過放松大意。
雖然有些好奇蕭別與這人是什么關(guān)系，來此又有什么目的，但是眼下這斗篷男子一與他們毫無交情，二不能以武力拿下，簡直就是塊沒有縫的鐵板，思索片刻，楚玉無可奈何，只有下令打道回府。
“流桑，回去吧，還要等那于文的消息。”
楚玉轉(zhuǎn)過身率先往回走，邊走邊道：“雖然說我們要見的那人幾日沒有答復，但空著個宅子讓他找不到人也不好。”
流桑心中奇怪，暗道他們出門前不是跟留在宅院里的護衛(wèi)交代去向了么？屆時于文來了，轉(zhuǎn)告便是，又有什么不好的？
但是他瞥見楚玉神情冷然，也想起來該有所顧忌，玩鬧之心稍稍收斂，壓住疑問，一言不發(fā)地跟著走了。
楚玉才走過溪水轉(zhuǎn)角，一行人消失在竹林遮擋之后，水面上又一次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
路上楚玉等人并未如來時一般的游玩，毫不停歇地返回宅中，才進門時，卻發(fā)現(xiàn)院子里氣氛與往日的悠閑有些不同，抓住一個正迎過來的護衛(wèi)一問，楚玉面色陡變：原來在差不多中午的時候，花錯一個人跑了回來，才跑回院里便暈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身上亦是帶著重創(chuàng)，雖然請了大夫來看，但卻至今依然沒有醒來。
花錯是她派出去的，目的是跟蹤于文，本以為以花錯的功夫，縱然被發(fā)現(xiàn)，也來得及逃脫，縱然來不及逃脫，被于文抓住，看在容止的份上，亦不會有什么危險，卻不料竟然是這樣慘烈的收場。
楚玉才走進門幾步，乍聞得消息，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片刻之后她精神緩了過來，見于文安排的下人除了有些慌急外，并無其他異狀，而他們所帶著的護衛(wèi)，也似是全不知情……
倘若是于文令人下了這個狠手，只怕此時已經(jīng)找上門來等他們自投羅網(wǎng)了，周圍又怎么會如此寧靜？
楚玉去看了花錯的現(xiàn)狀，據(jù)大夫說，花錯胸口帶著被利物劃開的傷痕，內(nèi)腑也稍稍創(chuàng)傷，但是總體來說并不危及生命。
她心中盤算一二，原本第一個念頭是火速帶著一干人連同花錯逃走，現(xiàn)在仔細想來，卻是不著急了，強迫自己冷靜，楚玉在心里慢慢的梳理一遍，估計于文等人似乎是尚未知道花錯跟蹤他們，而她現(xiàn)在面前有兩條路，無非便是走與留，表面上都要裝得若無其事，可是還沒等楚玉做下決定，忽然外面又有通傳，竟是于文來了。
十日以來，都是她差遣人去找于文，后者從未主動上門，如今前來，想必是有了不同的答復。
楚玉微微一怔，隨后站在花錯床前苦笑一下，這消息本來是她一直盼望的，可是這個時候來，卻讓她沒法子高興。
凝望花錯片刻，楚玉忽然一笑，轉(zhuǎn)身走出門去，沒一會兒在正廳內(nèi)瞧見于文，后者似乎對花錯的事情毫不知曉，開門見山地道：“滄海客已經(jīng)答應與閣下相見，但是他有一個條件，那便是，只準許閣下與我一道前往，其余人不得跟隨�！�
越捷飛聞言當即露出怒色，但是還沒等他發(fā)難，楚玉便抬手橫在他身前：“好，我一人去便一人去�！�
越捷飛還要勸阻，卻正對上楚玉回眸，只見她的目光柔和堅定，似有不可動搖之力，而眼中的清澈明皎的笑意，更是比從前多了幾分坦蕩決絕：“不必勸阻，我心意已決�！�
人總是要有點冒險精神的。
于文見楚玉如此爽快，不由得贊了一句，他請楚玉坐上他的馬車，便使人驅(qū)車從東門外出，越過畫扇峰，再驅(qū)車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后，才令車子停下。
兩人走下車來，于文命令車夫在原地等待，便帶楚玉穿入道旁的竹林。
從出東門起，楚玉嘴角便浮現(xiàn)了很淺的笑意，直到過畫扇峰，再入竹林，她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最后跟著于文走到小溪邊，看到又重新坐回了石塊上，身穿麻衣孝服，背對著他們的男子時，楚玉終于禁不住長出一口氣。
湊巧，她賭對了。
第172章
垂釣滄�？�
事實上，在見識到孝服男子的武力之后，楚玉便萌生了一個大膽的聯(lián)想。
武功高絕，遠避塵世，縱然連蕭別這樣的士族公子也要禮待相求，這個身穿孝服，看不到臉孔的人，會不會就是他們要找的那位滄海客？
自然，楚玉不認為自己會運氣好到隨便走走就碰上一個想要見的人，但是細細想來，似乎這巧合之中，又有著必然。
于文將他們帶到江陵城附近等待消息，那人便該是就住在江陵城內(nèi)又或者江陵城的附近，如此才方便通傳和求見。
容止當初囑咐楚玉的時候，并沒有說真正的名字，而是以“滄�？汀比謫局�，說明那人對外的稱號便是這個，這種帶著點出世意味的稱呼，也大概可以推測滄海客大約是隱士一類的人物。
江陵城附近隱藏了多少隱士，楚玉不知道，她甚至也無法確定那身穿孝服，平易中帶著點憊懶無賴的男子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只是在那一瞬間，她腦海中奇異地將眼前人和一個虛幻的名字聯(lián)系在了一起。
因此，楚玉才會故意在離去之前，狀似無意地說出要等于文找人的消息，這話表面上看起來并無多少異樣，只有真正的局內(nèi)人才能明白，倘若孝服男子便是滄海客，他定能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并非如她所想是滄海客，那么她說了和沒說一樣，不會有什么損失。
她此番孤身前來，也是冒著一點風險的，倘若于文有什么歹意，以他射殺任老板的情形看，應該也是習過武藝，真對上了，她只有受死的份。
所幸于文并未欺她，而更幸運的是，孝服男子真是她要找的人。
縱然這場會面是楚玉自個兒設計引發(fā)的，但是看到孝服男子的背影時，楚玉還是立即發(fā)出了驚嘆的聲音：“啊，是你？”連同表情也變得十分驚訝。
于文詫異道：“閣下認識滄�？�？”話說完他又覺出不對：倘若認識，又何需他來通傳？又何需等待這十日光景？
楚玉低聲說今日出來游玩的時候偶然見過，簡單地釋了于文的疑惑，才鄭重地朝滄�？鸵灰荆骸霸谙掠诔�，想不到閣下便是滄�？停按蜗喾�，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那穿著孝服的滄�？蛥s沒有回她，只吩咐于文道：“你且先退開，我有話要與這位單獨說。”
于文行了一禮，旋即立即朝林外退去，沒有半刻停留。
過了好一會兒，大約是確定于文已經(jīng)退到無法聽到他們說話的地方了，楚玉才聽見滄�？蜎]好氣的聲音：“得了小姑娘，你也不必裝出一副無比吃驚的模樣，你前次離開之前，故意說的那兩句話，就是沖著我說的，你當我聽不出來么？”
不光是她的心思，還是她的性別，都在幾句話間被拆穿。
這一下，楚玉是真的吃驚了。
既然被人看破，楚玉也不好意思繼續(xù)演戲，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走上前幾步，站在了滄海客的身后側(cè)：“呃，我扮男裝哪里有破綻么？怎么你看都不看便認出來了？”她的聲音本偏低，刻意壓抑之下，更加肖似少年，她來自二十一世紀，走路都是大步走的，動作上也學不來古代女子的婉約，這也是她為什么經(jīng)常扮成男裝的緣故，一來是為了外出方便，二來則是因為穿女裝時，必須小心注意自己的舉止。
再者，本朝男子以陰柔為美，比如柳色之流甚至比她還柔，在這個追求美色的環(huán)境里，若非是眼光非常毒辣的人，一般不會這么快認出來她是女子。
滄�？鸵琅f沒回頭，他晃了晃魚竿，慢慢地道：“我不是看出來，而是聽出來的。不論你外貌裝扮得如何肖似男子，但是你的呼吸韻律，腳步輕重，乃至言語動作之間，依舊脫不去女子的痕跡，光是聽著你走路的風聲，我便能判明你的骨架形狀。”
縱然是武俠里的聽聲辨位，也莫過于此吧？
楚玉還在心中驚嘆，又聽那滄�？筒痪o不慢地道：“你要找我，我已經(jīng)聽于家小子說了……你跟容止是什么關(guān)系？”他的聲音并不蒼老，但是叫起小子小姑娘卻毫不客氣。
容止？
于文一直稱容止叫做于容，而她也從未在于文面前提過容止這個名字，那么看起來，容止似乎是他真實的名字了？
楚玉微怔一下，隨即有一點高興，但是轉(zhuǎn)眼間，她又為難起來：什么關(guān)系？她和容止是什么關(guān)系？
公主與面首？
猜疑與被猜疑人？
報恩者與施恩者？
朋友？
楚玉凝望著溪水，只見溪面平靜而緩慢地流淌，偶爾帶起小小的漩渦，百轉(zhuǎn)千回之后，她微微一笑，輕輕地舒一口氣，坦然道：“我喜歡他。”
就是這么復雜。
就是這么簡單。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不管她承認與不承認，甚至也不論她曾經(jīng)如何竭力抵抗逃避，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她無法否認的事實。
看到他，心頭便會蕩漾柔軟的溫情，那個外貌幽雅柔軟，心思深沉狠戾的少年，已經(jīng)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里，如何都不能抹去。
奇怪的是，這在別人面前說不出來的話，在這個人身邊，很自然而然地便脫口而出。
滄海客嗤笑一聲：“你知道他多少，便喜歡上他了？”
楚玉笑瞇瞇地接道：“就是不曉得，所以才要向你請教啊，你既然與他相熟，便告訴我吧�！�
大概是沒見過這樣給三分顏色就毫不客氣開染坊的女子，曾經(jīng)順當噎過蕭別的滄�？鸵脖灰艘幌拢靡粫䞍翰培洁斓溃骸爸酪膊桓嬖V你�！�
楚玉笑了出來。
她感到全身一陣輕松，現(xiàn)在站著顯得拘謹了，她便在附近找了塊泥土少些的地方，自在隨意地坐下。
滄�？蜕砩嫌幸环N隨意散漫的氣息，言談之間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從第一次初見時的戒備，到現(xiàn)在才不過短短半日的光景，楚玉卻在這個連真實姓名都不知道，并且連外貌也沒讓她看到一角的人面前，幾乎完全放下了戒備。
這種感覺，與王意之有點兒像，但是不同于王意之身為貴介公子，縱然隨意，身上也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尊貴華光，滄�？偷纳⒙袷巧揭爸兴翢o忌彈生長的草木，因為平淡，而更加容易親近。
先前楚玉因位置角度限制，沒看清楚石后另一面的情形，現(xiàn)在從后方看，才瞧見滄�？蜕硐履菈K石頭邊上，放著一只竹篾編織而就的魚簍，魚簍中裝著不少小魚。
假如除去他身上怪異的孝服，楚玉幾乎要把他當作一個專業(yè)漁夫。
“言歸正傳，你想方設法找到我，究竟是有什么事呢？”滄�？褪滞笠欢�，拉起魚竿，十分嫻熟地摘下魚鉤上的小魚扔進魚簍中，又再一次地將魚鉤投往溪水里。
說到正事，楚玉也微微收斂了笑意，她思索片刻，斟酌著道：“我此次前來，是受容止所托�！�
第173章
閑散世外人
楚玉并沒有拿出容止交付的信物，而是編造了一個謊話。
她謊稱容止現(xiàn)在受困于馬賊，而她受容止囑托前來找他，希望滄�？统鍪志热�。
這話一半真一半假，容止受困這一部分是真，托她前來求救這部分則是假。
這個謊話，楚玉在來時路上，便已經(jīng)起了念頭，只是那時候不能確定滄�？褪鞘裁慈�，沒有深入打算，但容止既然肯將重要信物轉(zhuǎn)托交付給他，想必這個人應該是站在容止那邊的，倘若以容止的名義向他求助，估摸他應該不會拒絕。
越捷飛那個層次的武力，已經(jīng)算是一流水準，鶴絕雖然高出他一籌，卻并未高得太離譜，還是在此生有可能抵達的范圍，但是先前回去的路上，她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問越捷飛孝服男子的武藝高到什么程度，換來的卻是越捷飛瞬間變了色的臉容。
之后過了許久，越捷飛才慢慢地說出，他完全看不透滄�？偷纳顪\，但是以他的見識而論，這個世間應該沒有人比更強了。
這樣強大的一個人，假如愿意出手相助，那么不論如何，想必對援救容止，是有幫助的。
騙滄海客出手的念頭，是在猜測孝服男子便是滄�？偷臅r候就同時產(chǎn)生的，來時的路上，楚玉已經(jīng)將這個謊言默念許多次，正式說出來的時候，她的敘述條理清晰，呼吸心跳與平常一般無二，就連她自己，也幾乎以為這是真話了。
但是滄�？吐犃怂脑�，沉默半晌，才慢慢地，還是那么懶散平和地道：“假的。”
見鬼了！
怎么她兩次扯謊都被此人識破？
正要悻悻地承認，楚玉忽然想起滄�？鸵苍S是故意誆騙套話，聲音瞬間轉(zhuǎn)為義正詞嚴，繼續(xù)睜眼說瞎話：“若不是要求你相救容止，我何苦辛辛苦苦找來？閣下未免太過自以為是了。”
滄�？筒粸樗鶆樱纳眢w好像凝固在了石上，唯有發(fā)出的聲音證明他是活人：“半真半假，你求我救人是真，容止托你而來是假�！�
她騙人的技巧不會這么差吧？
楚玉有點郁悶，但還是決定垂死掙扎一下：“假如不是容止托我而來，我又是如何知道該通過于文來找你？”
滄�？凸恍Γ骸靶」媚�，你不服氣么？那我便說與你聽�！�
“容止囑托了你一件事，讓你前來找我，可卻不是去救他，但是你因著自己的私心，自作主張改了主意，想唬我前去救他。”滄�？偷穆曇衾飵е实男σ猓骸澳阏f是也不是？”
他的聲音本來便不怎么蒼老，這么一笑起來，更顯得年輕而有力，長笑聲中，竹林中發(fā)出一陣顫動，許多飛鳥驚起，展翅飛向空中，水中的小魚也紛紛逃散開來，激起細小的水花。
他寥寥幾句，點明前后因果，居然一絲不差，若非其中細節(jié)較為含糊，楚玉簡直要懷疑，他是否有看透他人心理的特異功能。
先前見滄海客武力驚人，楚玉便犯了經(jīng)驗主義的錯誤，她先前所見的阿蠻，花錯，越捷飛，就算是行事狠辣的鶴絕，都是心思較為單純的人，便下意識的認為武功高明者，腦袋便會相對的退化些，可是這一條在滄�？兔媲皡s被徹底推翻。
先是她以言語勾引被對方輕易看透，并順勢將她引來，再來便是自以為還算過得去的謊言一戳便穿，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這句俗語在滄�？蜕砩贤耆怀闪�，強大的武力之外，他還擁有清晰的思路。
變態(tài)。
在心里暗暗腹誹著，楚玉嘆了口氣，不得以只有承認：“你說的不錯，請你去救他，是我自作主張……實在對不住�！�
雖然謊話被揭穿，照理說已經(jīng)沒什么事了，但楚玉并不甘心就此離去，既然被拆穿，那便明著懇求吧，她才要開口，卻又聽滄�？偷溃骸澳憧芍溃瑸槭裁次抑滥闼苑菍�？”
楚玉一怔，隨即點頭道：“愿聞其詳�！本退泸_不過，吸取一下經(jīng)驗教訓，總是好的，今后也方便戒驕戒躁再接再厲。
“他不是個好人，這個，你知道吧？”滄�？筒]有直接點出來她哪里做得不夠完善，而是先問了一個看起來并不相干的問題。
心頭泛起一絲澀意，楚玉緩緩地點了點頭，輕聲道：“他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她話音未落，滄�？秃鋈灰话殉断铝怂亩放�，在楚玉驚訝的目光中轉(zhuǎn)過來，直到這個時候，楚玉才算見到了他的容貌。
他沒有梳發(fā)髻，長發(fā)用一根細繩束在腦后，額前兩旁的發(fā)絲松松地散落在臉側(cè)，不凌亂，卻很懶散，相比起那強大的武力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智慧，此時他展露在楚玉面前外貌，讓她有些失望。
這并不是說滄�？拖嗝膊患�，他看起來大約二十七八年歲，容顏端正俊秀，嘴角淺笑自然可親，但這樣的相貌，并不像是一個絕世高手，也絲毫顯不出來武人的氣質(zhì)。
換一身華服，他便是翩翩公子，長衫綸巾，便可似文弱書生，而他所具有的那種平易的氣質(zhì)，讓人很難對他生不出敵意。
他只是江陵城外，無名溪邊，一個閑散曠達的釣魚人。
楚玉看了一會兒，才發(fā)覺滄�？兔嫔喜粎f(xié)調(diào)的地方，方才她只顧因為滄海客的外貌驚訝，卻忽略了一處，那便是他的眼睛，相比起柔和平易的神情，他的眼睛似乎太冷漠，也太……缺少光彩了。
又盯著滄海客看了一會兒，那雙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投向沒有盡頭的遠方……
楚玉倒抽一口氣：“你……”他看不到？
這個人，竟然是個盲人？
滄海客微微一笑，那雙冷漠的，不協(xié)調(diào)的眼睛慢慢地合上：“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是個瞎子。”
“這雙眼睛，是容止弄瞎的。”
“我并不是容止的好友，相反，我是他的仇人�！�
“倘若你想找我救他，那么你找錯人了�！�
他的聲音很低緩，很平和，也很清晰有力，每一個字都敲打在楚玉心上，不啻于雷聲轟鳴。
第174章
我是他仇人
我是他的仇人。
當滄�？屯鲁鲞@句話的時候，楚玉便整個的傻在當場。
她很想柔弱地玩一把眼前一黑暈倒，但是奈何最近的營養(yǎng)良好，精神狀態(tài)也上佳，遭受到這樣的打擊還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瑒e說眼前一黑，連陰影都沒見著半片。
倘若此時容止在她身邊，她一定會忍不住撲上去咬他。
不帶這么玩人的！
楚玉原本以為，容止既然在這個關(guān)頭，愿意將貼身信物托付給滄海客，那么滄�？图幢悴皇撬男母故窒�，也是他的至交好友。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竟然是仇敵。
有臨死之前把重要事物托付給仇敵的么？他明明有那么多雞蛋……呃，屬下，干什么非得緊著找仇人辦事？
愣了半晌，楚玉恨恨地一咬牙，在自己膝蓋上用力捶了一下：那家伙的腦溝回路絕對是外星人級別的，她無法理解！
滄�？蛯λα诵Γ謴娜莸剞D(zhuǎn)過身去，繼續(xù)釣魚，這時候楚玉才注意到，他的魚鉤上沒有魚餌，只是在有魚從魚鉤附近游過的時候，動一下魚竿，牽動水中的鐵鉤，準確地鉤上魚腮或魚嘴等部位，隨后扯上岸來。
與其說是釣魚，不如說他在鉤魚。
盡管他目不能視，但是如斯精準的控制力和辨別力，依舊讓人不能小覷。
又隨意地鉤上來一條魚，滄�？退κ謥G進竹簍里，他收獲的魚都不太大，最大的也不過兩指寬，小的便只得一根手指粗細，但是好幾十條堆在一塊，量還是很可觀的。
“只有在容止死后，恩怨一筆勾銷，我才會答應他的囑托。”滄�？突我幌卖~鉤，“但只要他尚在人間，我便絕不會出手。”
楚玉一陣默然：確實是這樣，容止當時所說的，是假如他兩個月沒有脫身，就當他已死，已然是交代后事的意思，而他所托付的這個人，只有在他死后，才會應承出手。
這看似不經(jīng)意的托付，藏著這樣的扣合玄機，一絲差錯都出不得，如她這般自作主張，一下子便被拆穿識破。
滄�？鸵膊辉俣嗾f，任由楚玉自家沮喪，過了一會兒，他又勾起來一條魚，奇怪道：“你怎地不走？我可是容止的仇人，你不怕我出手折磨你么？”
楚玉瞥他一眼，嘴角飛起一抹笑：“原本是想跑的，但現(xiàn)在不想了�！弊畛趼牭綔婧？妥猿信c容止有仇，她驚愕之余，便下意識地想要逃走，怕這人因容止遷怒于她，可剎那間，她又改變了主意。
滄�？腿羰窍雽Ω端缇蛯Ω读�，又何苦心平氣和的與她說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