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花錯撇撇嘴,往外走去,說話的語氣極為不屑:“天下第一美人?鐘年年算哪門子的天下第一美人?”
他走得極快,轉(zhuǎn)眼間便沒了影子,楚玉雖然有些奇怪,但一旁阿蠻在等著,她便很快的將花錯這句話給忘記了。
反正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就算有另外一個美人,也與她沒多大的關(guān)聯(lián)。
阿蠻跟著楚玉回東上閣背書,又順便在楚玉那里吃了一頓晚飯,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一片靜瑟的黑暗里,他的耳朵靈敏的動了動,隨即整個人宛如豹子一般輕捷又迅猛的越過幾道墻頭,飛快的趕了幾步,正好截在往外走的白衣人面前。
發(fā)現(xiàn)攔截住的人竟然是容止,阿蠻愣了一下,還是警戒的問:“你要去哪里?”
容止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我要去哪里,這與你有什么干系么?聽話,乖乖的回去睡覺,忘記你今晚上看到我�!闭f話的語氣很是隨意敷衍。
阿蠻下意識的后退一步,忍不住又問道:“你,是不是要出去做壞事?”望著眼前的白衣少年,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到敬畏。
他不害怕每天跟他練習(xí)對打,并且每次都能打敗他的花錯,可是他害怕容止,沒有來由的,好像野生動物的靈敏直覺,他覺得這個看起來柔弱無力的少年十分可怕。
容止搖了搖頭,上前了一步,阿蠻下意識又退一步,可是想起剛才才吃了楚玉的一頓飯,這讓他鼓起了勇氣:“你不能害公主�!�
然而下一瞬,他只聽見腦后生風(fēng),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后腦便傳來一陣劇痛,隨即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見阿蠻悶哼著倒下,容止抬起眼簾,看向左側(cè)前方的墻頭,那里坐著一個紅色的身影,在月光下鑲上一層銀白的輝芒,顯得有些妖異,他微笑一下,點了點頭:“阿錯,這小子交給你了,等我回來再慢慢料理�!�
說完,他便繼續(xù)的朝前走去。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雖然時候晚了一些,但是“天下第一美人”的邀約,他怎么能不去?
第137章
南風(fēng)知我意
鐘年年進(jìn)駐楚園后,并沒有休息,反倒是將桓遠(yuǎn)給邀請了來,兩人燈前對坐�;高h(yuǎn)眼觀鼻鼻觀心。
鐘年年笑意盈盈:“妾身的容貌就這樣不堪入公子的尊目么?”她笑盈盈的斟酒滿杯,雙手端起敬給桓遠(yuǎn),桓遠(yuǎn)不愿多與這女子相處,草草飲下便打算告辭。
可是他還沒站起來,便感覺到腳下酸軟,而他眼前的絕色女子也越來越模糊,最后留在印象里的,是那一抹盡管模糊,卻飽含著諷刺的微笑。
他萬萬也沒想到,這個外表溫柔美麗并且明顯是富含心計的女子,竟然會滿不在乎的采用這種近乎蠻橫的手法,就這么明目張膽的昭示她來意不善。
看著桓遠(yuǎn)帶著不敢置信的神情倒下,鐘年年緩緩的站起來,笑了笑,對一旁的朱顏道:“讀書人縱然有千般計謀,但是他們經(jīng)常會想不到,有時候,暴力才是真正決定一切的手段�!�
古往今來,王朝更迭,皆是如此。
說完,她便慢慢的走出門外。
月色非常溫柔的灑落在鐘年年身上,她眉眼間的清氣如夢一般的氤氳開,好像人世間最容易破碎的幻影,她輕移腳步,從容徜徉在夜色之中,就那樣不緊不慢的,不慌不忙的。
門外的監(jiān)視者都已經(jīng)被朱砂和朱顏清除,橫七豎八的倒在各處,鐘年年卻好似沒有看到,只徑直向前走著。
她一邊走著,一邊低低的歌唱: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fēng)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南風(fēng)知我意,吹夢到西洲。”最后一句,她反反覆覆的唱了好幾遍,綿軟而又微微低啞的嗓音在夜色里回蕩著,那么的空靈飄渺,好似神話故事中引誘凡人的山精鬼魅,每一個音調(diào)的起伏都帶著無窮的魔力。
就這樣在夜色里邊走邊唱,她走出了楚園,接著看到了在門外負(fù)手而立的身影。
那身影整個的沐在如水一般的月光下,白色的輕柔衣衫宛如漂浮的冰雪,那么的柔和,又那么的寒冷。
鐘年年走上前去,在白衣人身后一丈處拜倒:“多謝公子愿意來見年年。”
容止轉(zhuǎn)過身來望著這絕美的女子,他柔軟的眼波中沒有情感,縱然鐘年年美貌不可方物,可他看著她的樣子,卻好像是在看著一件無生命的東西,比如石子,比如棋子。
看了鐘年年一會兒,容止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一撩衣擺,就在鐘年年面前坐下,與她相對平視:“你的歌聲還是那么的動聽,與七年前我所聽到的相比毫不遜色。”
鐘年年如水的盈盈目光不由得晃動一下,因著容止的話語,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那時候她家道中落,父死母病,家中唯一的男孩子是弟弟,才五歲,甚至都不太懂事,更別說支撐起家業(yè)了。
那時候,面對眾多的債主,鐘年年唯一的選擇是嫁給一個有錢的富商做妾,那富商年紀(jì)大得可以做她的爹還有余,身子足有兩個她那么寬。
花樣年華的少女正是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和幻想的時候,有哪個女子愿意面對這樣悲慘的未來?可是鐘年年那時候沒得選擇,她只能一個人跑到附近的湖邊,一邊哭一邊唱歌,從小她就喜歡唱歌,只有在唱歌的時候她才能忘記煩惱,可是她唱著唱著,淚眼模糊得完全看不清楚時,忽然聽到有水聲接近,隨后一把十分柔和,可是卻又好像無異于天神一般的聲音響起:“你唱歌很好聽�!�
這是容止跟鐘年年說的第一句話。
“我想讓你為我辦事�!�
這是第二句。
“你家中的欠債和你的弟弟我會顧全�!�
短短三句話,打動了鐘年年的心,她勉力的擦干眼淚,看到的那個人便是現(xiàn)在坐在她面前的少年,雖然容貌有些改變,神情也更為柔和,可是那種掌控一切的無形力量,從過去到現(xiàn)在,沒有絲毫的變化。
思緒飄飛了一會,鐘年年的神智才回到當(dāng)下,她望著容止,忽然一笑:“在見著公子之前,我原本有許多話要對公子說,可是見著之后,忽然覺著什么都不用說了,公子分明胸中早有定計,我又何須多言?”
容止依舊似笑非笑的,他站了起來,緩緩朝旁邊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淡淡的道:“鐘年年,明日即刻離開建康城,你回去稟告她,早則半年,遲則一年,我便會返回,讓她再接著支撐些日子�!�
聽他語氣轉(zhuǎn)變,鐘年年知道是吩咐正事,神情一凝轉(zhuǎn)為肅然:“是�!鳖D了一頓她遲疑著問,“那么,要不要對公主……”
“不要動她,公主之事,我自有計較,你無需插手�!�
“是�!�
鐘年年躬身下拜,當(dāng)她再直起身子時,容止已經(jīng)走得很遠(yuǎn),他如雪的背影在銀白色的月光里幾乎融成一片,仿佛連接著天空與地面。
鐘年年小心的舒了口氣。
……
次日楚玉在公主府一醒來時,接連傳來的三個消息便打得她暈頭轉(zhuǎn)向,頭兩件事是連著的:
第一,桓遠(yuǎn)昨天在楚園被鐘年年給藥昏了,直到今晨才被救起,而楚園內(nèi)的所有仆人守衛(wèi)都被放倒,無一例外。
第二,鐘年年藥翻了桓遠(yuǎn)之后,竟然好像強(qiáng)盜一樣席卷了楚園里所有值錢的貨色,甚至包括王意之幫楚玉寫的那一帖《將進(jìn)酒》,于今天天方蒙蒙亮的時候出城。
楚玉聽桓遠(yuǎn)稟告消息時幾乎驚得說不出話來,這鐘年年難道不是女間諜么?怎么這么沒有職業(yè)道德?還是說她兼職干強(qiáng)盜?
太……粗暴了,太囂張了。
楚玉愣了半晌,才從牙齒縫里擠出來一個字:“追!”桓遠(yuǎn)才要去執(zhí)行,卻立即被楚玉叫住,“等等,不要動用公主府的力量,而是以喻子遠(yuǎn)和喻子楚的身份去追,通過官府這一層�!�
桓遠(yuǎn)匆匆的離開后,楚玉才接收到緊隨而來的第三條消息,這條消息是花錯遣府內(nèi)的下人來轉(zhuǎn)告的:“阿蠻病了。”
自從見識到了阿蠻的天生神力后,楚玉就打心里的認(rèn)為他簡直好像一架人形戰(zhàn)車,與傷病這種東西是萬萬扯不上關(guān)系的,聽說阿蠻病了反而有點稀奇,便連忙穿衣去看。
楚玉最初僅僅以為阿蠻生的只是咳嗽感冒之類的小病,可是看到人的時候,才明白自己的認(rèn)知是何等的錯誤。
楚玉看到阿蠻時,他正躺在床上,一直昏迷著,盡管他肌膚黝黑,可是楚玉還是看出來那黑里透著滾燙一樣的暗紅色,他的頭臉身上冒出汗水,洇濕了身下的被褥,即便在昏迷之中,他依然不時發(fā)出輕微的呻吟,可見現(xiàn)在他十分的痛苦。
楚玉一陣愕然,轉(zhuǎn)頭問花錯:“怎么回事?”
花錯攤了攤手,一臉你問我讓我去問誰的神情,道:“我怎么知道?今早我來叫他過招,打開門便看他是這副模樣了�!�
楚玉伸手摸了一下阿蠻的額頭,只覺得觸手之處滾燙無比,熱得超乎想像,以楚玉所知,假如一個人腦子里高熱過久,會把腦子燒壞,有部分白癡就是這樣煉成的。
雖然阿蠻智商本來就不太高,但是總歸還是有的,假如把那點不算多的智商給燒沒了,楚玉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有些焦急的,楚玉轉(zhuǎn)頭問花錯:“有沒有請大夫來看過?”
花錯一怔,搖搖頭道:“還沒有,我先派人告訴你了,同時也派人去請了容止�!�
說容止,容止便到,他是匆忙而來的,外衣僅僅披在肩上,進(jìn)門后對楚玉略一施禮便來到阿蠻床邊,伸手去探他的脈象。
容止的兩根手指壓在阿蠻的手腕上,可是就在這時候,半昏迷中的昆侖奴少年迷迷糊糊的哼了一聲,似是被人驚醒,眼睛微微張開一條線,竟然反手抓住了容止,縱然在重病之下,他的力氣依舊大得出奇,容止微微一笑,接著楚玉便便聽見他腕上傳來骨節(jié)錯位的聲音。
花錯神情大變,飛快劈手?jǐn)卦诎⑿U的頸側(cè),令他再度陷入昏迷,可即便在昏迷中,阿蠻依舊捏著容止的手腕,好在他已經(jīng)停止用力,否則繼續(xù)扭下去,難保不把容止的手直接擰斷。
黝黑的五指和容止雪白的手腕貼在一起,白加黑分外的對比鮮明。
花錯很焦急:“阿止,你的手怎么樣?”他神情焦灼之中帶著隱痛,好像受傷的那個人不是容止,而是他。
相比起花錯,容止倒是鎮(zhèn)定得很,他轉(zhuǎn)向一旁的楚玉,道:“公主,可否勞煩公主去取一些傷藥來?花錯必須時刻看管著阿蠻,眼下走不開�!�
見容止受傷,楚玉一下子也心亂了,連忙應(yīng)下來,出去找傷藥。
待楚玉離開,花錯面上頓時閃過深沉的殺意,以指做劍的便刺向阿蠻。
“慢�!比葜共痪o不慢的開口,阻止了花錯殺人的動作,“不要殺他,我的手并無大礙,這樣的傷勢沒什么大不了的。”
花錯抿了抿嘴,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是還是遵從了容止的意思,放下手來轉(zhuǎn)而去解救容止的手腕,將阿蠻的五指一根根的掰了開來。
容止微笑著偏頭,看看不自然扭曲的右手腕,微笑一下道:“這昆侖奴倒是有趣,即便神志不清了,也依然記得不讓我好過。”幸虧花錯出手及時,眼下僅僅是脫臼,比骨折要好醫(yī)治多了。
說著容止便神情自若的接上手腕,而楚玉這時候也急忙的跑了回來:“我已經(jīng)吩咐人去拿了,容止你怎么樣?”
她現(xiàn)在心里亂成一團(tuán),已經(jīng)分不清楚東南西北,方才跑出去后好一會兒,才想起可以吩咐下人去做這件事,楚園的人被放倒,鐘年年挾財私逃,加上阿蠻重病,容止來診脈卻又被阿蠻弄傷,這一連串的事在她心里堆積著擠壓著,她心中積攢著一股怨氣,卻不知道對誰發(fā)去,對鐘年年嗎?那女人已經(jīng)跑得沒邊了?對桓遠(yuǎn)嗎?別說是他,就連她也沒想到鐘年年竟然轉(zhuǎn)臉翻臉,對阿蠻嗎?他此時昏迷著,想來扭傷容止也僅僅是本能的防備反應(yīng)。
容止微微一笑,正待說些什么,忽然瞥見楚玉神情,他想了想,走過去,伸出那只尚未受傷的手握住她的:“公主無須擔(dān)心,我不過是小傷,不要為我分神�!�
楚玉深深呼吸幾下,強(qiáng)令自己平靜下來,那只握著她的手雖然有些涼意,可是不知為何卻又那么的溫暖,好像無形間給她注入了力量,這才將注意力轉(zhuǎn)移更應(yīng)該重視的地方:“阿蠻的病怎么樣?”
“三日之內(nèi),我可令他醒來�!�
……
容止說三日,便真是三日,三日之后,阿蠻果然退燒醒來了,只是大約是燒得有些迷糊,生病之前的一些事記得比較混亂,其余的倒沒什么大礙,楚玉問了他幾句話,見大部分正常,估計他的智商沒有燒掉太多,便也放下心來。
不過鐘年年,楚玉倒是沒能追回,她夾帶著財物私逃,也不知道是怎么逃的,竟然比輕裝追捕的官兵還要迅速,兩日之內(nèi)便沒了蹤影。
楚玉知道這個結(jié)果之后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揮揮手說算了,反正鐘年年帶走的那些都是些身外之物,心疼一會也就過去了,唯獨有些覺得對不住的,是王意之那副字帖,白白給人順了去。
鐘年年的各仰慕者反應(yīng)也不大一致,最初聽說鐘年年竟然偷盜,幾乎所有人都異口同聲的表示不相信,最后證據(jù)確鑿時,有的人表現(xiàn)得很憤怒,認(rèn)為自己竟然被一個女賊欺騙了青春肉體金錢感情,有的人比較淡定,表示鐘年年也許有什么苦衷,還有人執(zhí)迷不悔,一口咬定是楚玉在污蔑鐘年年,假如碰到楚玉,一定會讓他好看……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因為鐘年年的緣故,“喻子楚”接到了不少的恐嚇信,不過大家都是讀書人,即便竭力辱罵,也還是文縐縐的用辭,楚玉看得很是有趣,看到好玩的,甚至拿去跟容止一起欣賞。
雖說是收到了恐嚇信,楚玉略為加強(qiáng)戒備之后,便沒有再往心里去,可是她低估了鐘年年的魅力,也高估了單方面熱戀中的某些男人的智商。
一日楚玉正在楚園里,忽然間腰上一緊,卻是越捷飛將攬住了她的腰,飛身躍起,落在了墻頭上,越捷飛扶著她站穩(wěn),便順手拔出了長劍。
空氣里傳來銳利的尖嘯聲幾乎要刺破耳膜。
楚玉回頭看去,卻看見自己原來站立的位置,一道深深的劃痕嵌入地面,而在那痕跡旁,站立著一名黑衣少年。
第138章
十步殺一人
乍看之下是少年,可是仔細(xì)的再看,卻發(fā)現(xiàn)那人已經(jīng)有了二十一二的模樣,只因為他眉間張揚的銳氣凌厲逼人,讓他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黑衣人一擊未中,甩了甩手上的劍,神情很是無所謂的,斜眼瞥向站立在墻上的兩人。
楚玉一看清這人的臉容,心底便浮現(xiàn)兩個字:壞人。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人是生得天生一臉惡人相的:黑衣人的相貌其實并不丑陋,相反,他長得十分英俊,但是不論是狹長凌厲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還是閉合的薄唇,分開看湊起來,給人一種錯覺——這是個壞蛋。
不是不英俊,只是那種英俊帶著逼戾的殺氣,那么張狂而放肆的,張牙舞爪的向觀者撲過來,尤其他斜眼看人的時候,你會覺得他心里正在謀劃什么殺人放火的壞事。
雖然,他現(xiàn)在確實是在殺人。
相對于黑衣人態(tài)度輕松,越捷飛卻是如臨大敵,拔出劍后他讓楚玉扶著橫過墻頭的樹枝,隨后便放開他,雙目緊張的凝視著黑衣人,一刻也不肯放松。
感覺到越捷飛態(tài)度的不同,楚玉忍不住問:“很強(qiáng)?”
越捷飛輕輕的嗯了一聲就算做回答了,連打理楚玉的空檔都分不出來,他現(xiàn)在的心神不能有半絲放松,唯恐有所差池。
好吧,明白了。
知道這回沒什么好事,楚玉便不打擾越捷飛,乖乖的縮在一旁抱著樹干觀戰(zhàn)。
越捷飛握緊了手中的劍,盯著黑衣人問:“來者何人?”方才那一擊,太可怕了,那種劍速,快得簡直讓他有些膽寒,而那黑衣人方才并不是想殺人,越捷飛心里很清楚,他方才直覺的感到危機(jī)接近,本能的帶起楚玉逃離那個位置,這才勉強(qiáng)的避開了一擊,看對方的模樣,似乎對方才那凌厲的一劍的失手并不怎么重視,能隨時施展出更強(qiáng)的劍術(shù)。
這個人是高手。
越捷飛心里這么說。
黑衣人卻沒有回答越捷飛的問題,他輕慢的瞥了一眼一旁抱樹的楚玉,道:“喻子楚?”沒等楚玉接話,他便往下說:“有人花錢買我,讓我殺你。”話音未落,他長劍一振又再出手!
楚玉只覺得黑衣人的身形模糊的閃了一下,便忽然在原地消失,接著一道黑色閃電撲向半空,長而尖利的破空嘯聲里,她只覺得一股森然逼戾之氣直迫而來,身體卻怎么也無法移動寸許,劍鋒尚未觸及,寒意便已經(jīng)籠罩全身。
一瞬間,臨近死亡的恐怖將楚玉包圍,壓得她好像連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所幸只是片刻功夫,那黑衣人便被及時趕到的越捷飛阻攔住,兩人在半空中飛快的交換了幾劍,速度極快,兵刃交戈的聲音幾乎重疊在了一起,轉(zhuǎn)眼間他們雙雙落地。
落地的下一刻,兩人又極快速的交手,楚玉看不清楚他們的動作,只聽見金屬撞擊的聲音密集得好像雨點。而在金屬交擊的鏗鏘聲中,還不時的夾雜著一兩聲宛如禽鳥凄厲鳴叫的聲音。
楚玉皺了一下眉,她偏頭小心的看了下墻的另一面,看下方是柔軟的草叢灌木,便將心一橫,最后擔(dān)憂的看了越捷飛一眼,見他和黑衣人打得不可開交,才放下樹枝跳下墻去。
方才越捷飛轉(zhuǎn)過身去時,給了她一個快逃的手勢,這讓楚玉感到了危機(jī),越捷飛的功夫有多高明,她從第一次被刺殺以及后來他與花錯的交手之中便可窺得一二,而越捷飛本身也是極為自信的,對方只有一個黑衣人,照理說站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可是現(xiàn)在越捷飛竟然叫她逃跑,這說明他沒有自信打敗黑衣人,擔(dān)心黑衣人戰(zhàn)勝了他之后會繼續(xù)殺她。
楚玉不是那種讓她跑她卻非要留下來同生共死的人,她知道武力不佳的自己對于越捷飛是一個負(fù)累,就算守在一旁也幫不上忙,不如現(xiàn)在逃走,讓越捷飛能心無旁騖。
逃!
落地之后,這個字便占據(jù)了楚玉的腦海,她撩起衣袍的下擺,用她所能達(dá)到的最大速度向外跑去,身后劍鋒交戈的聲音逐漸減弱,跑著跑著,楚玉卻發(fā)現(xiàn)整個楚園幾乎都處在一種可怕的死寂中。
是的,死寂。
因為園子里絕大部分活著的人,都死了。
那些外貌清秀的,風(fēng)儀不凡的,進(jìn)退知度的,有的甚至是她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侍從,以及保護(hù)著楚園安危的護(hù)衛(wèi),鐘年年雖然掠劫,但是也僅僅是把他們給藥暈或打暈,并沒有奪取他們的生命,可是他們?nèi)荚诮裉欤涝诹艘粋黑衣人的劍下。
橫躺在地上的尸體,每一具的傷痕特征都是一樣的:皆是咽喉上一點致命傷,鮮血從頸上流淌出來……一劍奪命。
楚玉幾乎可以想像當(dāng)時的情形,黑衣人大搖大擺的闖入楚園,見人便殺,毫無顧忌,毫無憐憫,一劍一人。
楚玉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已經(jīng)僵化,她來不及感受到憤怒,也來不及感覺傷心,她的心被恐懼包圍,她的身體忠實的執(zhí)行著逃跑的命令,可是當(dāng)每看到一個死人的時候,就會有一個聲音,好像銘刻一般的,在她心里刻下一個數(shù)字。
一,二,三……
七,八,九……
十五,十六,十七……
從墻頭落下的地點,一直到楚園門口,一共三百四十八步,一共四十七人。
從馬車上解下一匹馬,不顧被粗礪繩木磨得破皮的手,楚玉翻身上馬,生疏的抖一下韁繩:“駕�!鄙ひ羯硢�。
楚玉曾經(jīng)學(xué)過一會兒騎馬,就真的只有一會兒,沒一會兒她便覺得馬背磨得大腿內(nèi)側(cè)不舒服,便停止了一時興起的練習(xí),然而這個時候她才有些后悔當(dāng)初為什么沒有好好學(xué)。
馬才起步,楚玉便險些摔下去,她用力的伏在馬背上,確定身體平衡后才再直起腰,她回頭看了一眼,楚園的門大開著,好像張著吃人的口,原本清雅的安靜的庭院,此時里面已經(jīng)是血光漫天。
楚玉牙一咬揮下鞭子,隨后用力夾緊雙腿,在摔死和被追上殺死的雙重恐懼間,她竟然順利的回到了公主府,雖然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狼狽不堪,頭發(fā)是散亂的,衣服也不知道臟了多少處。
驚魂未定時,楚玉便想起她離開楚園之際,越捷飛還在跟黑衣人打斗,也不知道現(xiàn)在兇吉如何,便飛奔去找了花錯,順帶連阿蠻一起叫上,正要準(zhǔn)備召集衛(wèi)兵時,她想要找的人,便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門口。
越捷飛勉強(qiáng)靠在門邊,他左肩膀和小腹都中了一劍,左肩處的傷勢較重,鮮血染濕了整條袖子,還在不斷向下嘀嗒著鮮血,他以往英挺的眉宇被灰敗所籠罩,連眼光都有些渙散。
見到楚玉,越捷飛白眼一翻,便倒在了地上。
楚玉心中大急,連忙想趕上前去,看越捷飛怎么樣,忽然肩膀被人扣住,回頭一看卻是一同跟過來的容止,容止按著她的肩膀,目光投向前方的上空:“當(dāng)心�!�
順著他看的方向望去,楚玉看見,在公主府大門上方位置的墻頭,站立著一個死神般的黑影。
由于方才匆忙,護(hù)衛(wèi)還沒有能召集過來,眼下周圍也不過是楚玉,花錯,容止和阿蠻幾人而已。
楚玉身體瞬間僵硬。
黑衣人的神情輕慢邪惡,帶著微微的冷酷笑意,他手中提著劍,視線從幾人的臉上一個個的晃過,目光投往楚玉身邊時,他的笑容忽然凝固,震驚得變了顏色。
第139章
坐困城池中
“你怎么會在這里?”震驚之后,黑衣人的眼神轉(zhuǎn)為憤怒,傷心,疑惑,懷念,這么多種強(qiáng)烈的情感在他逼戾英俊的臉容上交織,竟然一點都不顯得矛盾。
楚玉下意識的朝自己身旁看去……容止?呃,不對,方向錯了。
再轉(zhuǎn)向另一側(cè),楚玉才知道黑衣人看的人是誰。
是花錯。
花錯此時也望著黑衣人,神情有些復(fù)雜,過了好久,他才輕聲的招呼:“許久不見,鶴絕�!�
看樣子,兩人竟然是從前認(rèn)識的。
被稱作鶴絕的黑衣人冷笑了一聲,道:“原來你竟然還記得我的名字,我只當(dāng)你早忘得一干二凈了呢。”
花錯苦笑一下,沒說話。
鶴絕盯著花錯,繼續(xù)道:“怎么不說話呢?四年不見,花傷鶴唳相對無言,這可不像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