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天宿:“……”
烏行雪一向知道自己這兩個下屬有多棒槌,但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可以這么棒槌。
他先是氣笑了,
一轉(zhuǎn)頭看到蕭復(fù)暄的表情,
就真的笑了。
他的瞳仁在潮濕之下顯得極黑,
帶上笑時,眸里的光被眼睫濃長的影子打散成星星點點,
那笑便帶了亮色,透著一抹狡黠。
這抹狡黠在仙都時常有,后來便極少見了,
直到從二十五年的鵲都長夢里醒來,
忘干凈前塵往事,
才又會露出來。
他懶得動,
用膝蓋蹭了蕭復(fù)暄一下,附和著窗外人低低道:“問你呢,為何不直接說話?”
蕭復(fù)暄看著他,
又吻過來。
天光透過窗上的雕花投進來,像一道道斜長的線,明暗交錯,
他們在斑駁的光里安靜地吻著。
明明有氣勁相連,不開口也能傳音。但蕭復(fù)暄不,
他喜歡在烏行雪張口回應(yīng)的時候微微拉開毫厘,在將觸未觸的時候說話。他嗓音里也透著一點沉沉的啞,問:“還冷么?”
烏行雪抿了一下唇,
這么小的動作就能觸碰到另一個人,
有點癢也有點磨人。他睜開長長的眼縫說:“蕭復(fù)暄……”
“嗯。”
“你故意的?”
“沒有�!�
就是有。
開口說話是故意,問冷不冷也是故意,
明明氣勁就埋在血脈里,什么都知道。何止是冷不冷、熱不熱,就連……
大魔頭閉上眼,平心靜氣岔開注意力。
他在心里隨便抓了個人,想:寧懷衫
結(jié)果這時候天宿又能聽見他的心思了,在接吻的間隙里低沉道:“你抓著我,想寧懷衫�!�
大魔頭:“……”
大魔頭:“我沒有�!�
窗外的寧懷衫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冤成了這樣。
但是天宿埋在血脈里的氣勁又開始輕觸著四探了。
沒過片刻,烏行雪剛緩過來的呼吸再次重了起來,他抓著蕭復(fù)暄的手指突然收緊,膝蓋在榻上磨了一下道:“你別……”
蕭復(fù)暄氣勁探了一圈,眉心卻蹙了起來:“烏行雪�!�
“……嗯。”
“為何還會冷下來?”
烏行雪攥了他好一會兒才抬眼:“什么冷?”
他自己其實尚未覺察。
或許是余留的潮熱還在,他腰上甚至還有一層極薄的汗。又或許是他曾經(jīng)忍受過太多鮮明的寒意和痛楚,這種蟄伏著的、將有未有的冷便感知不到。
反倒是天宿的氣勁探得仔細,比他要敏銳一些。
烏行雪自己試著感受了一下
發(fā)現(xiàn)這種情況下不太適合瞎感受。
“真的不冷�!彼H了親天宿的唇角,道:“起碼這會兒不冷,可能只是一點殘留。你先”
他脖頸還有血色,唇間的呼吸還是灼熱的,眼里還是潮濕的,明明欲念未褪。但他還是對蕭復(fù)暄說:“先把氣勁撤出去。”
先前迷亂不清也就罷了,這會兒清晰地知道窗外有人,還在同他們說話,那就不一樣了。
我可擺不來桑煜那套。
烏行雪心想。
“桑煜是誰?”蕭復(fù)暄問道。
烏行雪:“……”
他從唇角親到了下巴,一下一下的,道:“沒誰,雜人。你先把氣勁……撤出去。”
這魔頭確實是在哄人,但他言語含糊,嗓音甚懶還帶著一點淺淡的鼻音,聽在別人耳里便不大一樣。
誰受得住靈王撒嬌呢。
誰又受得住照夜城主撒嬌呢。
蕭復(fù)暄眉尖還蹙著,似乎并不能接受“寒意只是一點殘留”這種說法。但他被魔頭盯看著,靜默片刻后,還是把氣勁一點點收了回去。
那一瞬,堂堂天宿竟然顯得有點聽話。
烏行雪剛直起身,又低頭過去咬了一下蕭復(fù)暄的喉。然后立刻彎著眼睛直起身,沖窗外抬了抬下巴,用口型道:“你理一理人�!�
蕭復(fù)暄:“……”
于是窗外的寧懷衫看見又一道劍氣炸出來:說事。
寧懷衫:“……”
行。
寧懷衫也不問為何不說話非要炸字了,炸就炸吧,反正也不是他的劍氣。
他答道:“是這樣,我剛剛探到方儲回來了,正往這邊來。但天宿你的結(jié)界封裹了雀不落,我不知道如何讓他進門,總不能一直讓他在外頭呆著�!�
這次不知為何過了好一會兒都沒音。
寧懷衫:“?”
照他平時那個急脾氣,他都想扒著雕花往里看了,怎么回得有一搭沒一搭的?這話有什么問題嗎?沒有啊。
寧懷衫瞎琢磨了一會兒。
房里的人總算有了回音。
這回居然不是劍氣炸字了,他家城主的嗓音透過窗欞傳出來,有些模糊:“方儲?”
寧懷衫一喜:“城主你醒了?!”
“城主劫期過得還順嗎?”
問完他還意猶未盡,想了想城主剛剛那兩個字憂心道:“城主你嗓子怎么這么��?”
三句話問完,他家城主又不吭氣了。
沒過片刻,一道符紙落出來。
寧懷衫連忙接住,就見紙上有淺淡的金色,浮著一個“引”字。
這回不再是劍氣炸字了,也不是他家城主說話了。天宿的嗓音透過窗欞傳出來。一如往常還是低低冷冷的,只是同樣帶著一點�。骸耙M來�!�
還好寧懷衫這根棒槌沒問“天宿你嗓子怎么也啞了”,保住了一張愛叭叭的嘴。
他眨了眨眼,翻看著天宿的符,一邊咕噥一邊往大門走。剛走兩步,又退回來提醒道:“對了大人……”
他說完頓了一下,心說奇怪我為何要叫大人?
但他也懶得多嘴更正,便繼續(xù)道:“咱們?nèi)覆宦渌闹芸蔁狒[了,從昨個到現(xiàn)在,那賭坊花坊酒肆里人就沒斷過,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都巴巴盯著咱們�(nèi)覆宦淠兀匆灰沽�。�?br />
他想說咱們是不是也得提防一下,有點心理準(zhǔn)備。
結(jié)果就聽天宿道:“哦�!�
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哦”的下文,心說行。
他也不是真的傻子,房里那兩個如此淡定,表明城主的劫期應(yīng)當(dāng)渡得還算順,起碼不至于受劫期影響而忌憚雀不落外面那群人。
寧懷衫便放了心,捏著符紙大步朝門邊走。
這種接引符他過去其實沒有用過,但符術(shù)嘛,總跑不出那些門道。
于是他捏著符紙?zhí)先覆宦涓吒叩脑簤Γ自趬ι系戎?br />
方儲走過來之前,寧懷衫還咕噥著:“當(dāng)年坑我來試封禁,害我受了一頓皮肉苦,在床上趴了那么久,如今總算讓我等到機會報復(fù)回來了。你且等著,我一定等你被封禁打個半死再拖進門�!�
他跟方儲常年如此,常吵架也常打架,總是合不來又總呆在一塊兒,可能上輩子有點孽緣。
可真等方儲到了門前,寧懷衫又翻了個白眼,一手拎著符紙瞄準(zhǔn)了人,一手曲著食指“啪”地將符紙彈出去。
方儲低頭搓著手指,似乎要搓個決往院里傳音,結(jié)果符紙不偏不倚粘到了他額頭上。
方儲可能以為自己中了埋伏或是邪招,臉色一冷就要揭符紙。
寧懷衫忙道:“別揭��!你是不是傻?我就要來這一張,揭毀了你就進不來門了�!�
黏上了接引符,結(jié)界于方儲而言便不存在了,寧懷衫的話清清楚楚傳進他耳里。
方儲愣了一下,抬頭朝墻頭看過來:“是你?”
寧懷衫翻了個白眼:“哎我天,不是我難道是城主或者天宿蹲在這里給你扔符?你想得美�!�
方儲在光里瞇了一下眼睛,這才沖寧懷衫道:“那不至于,我又沒瘋。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么老老實實蹲在墻頭給我開門。”
寧懷衫“呵”了一聲:“我這人向來大度,你才發(fā)現(xiàn)?這也就是我了,但凡換個人,不得把你摁在門上好好報復(fù)回來?這可是大天宿的結(jié)界�!�
他自夸完,又催促道:“你進不進?別杵在門外,回頭引到其他人。”
方儲倒是盯著大門,還有些遲疑�?赡苁悄蔷洹按筇焖薜慕Y(jié)界”讓他有點怵,也可能是怕寧懷衫作弄他,弄個假符紙。
寧懷衫太明白這點心思了,他冷眼朝賭坊酒肆一帶掃了一圈,說:“這附近都圍著人呢,昨晚那個誰……笑狐也來了,我不至于這種時候作弄你,趕緊進來。”
方儲這才邁了步。
結(jié)界劃過一道金光,果然沒有擋他。
剛進門,他額上的接引符就自己燒了。方儲撣開紙灰,看見寧懷衫從墻頭跳下來,飛身落在他面前。
“你這胳膊徹底長好了?”寧懷衫直接伸手去捏。
方儲愣了一下,側(cè)身避開他的爪子。
寧懷衫:“好你個方儲,我關(guān)心你,你還躲我?”
方儲這道:“你下手沒輕沒重。”
寧懷衫撇了撇嘴,倒也沒否認。他確實手重,以前就有過先例,把人家剛接上的斷指揪下來了。但這不妨礙他拉個驢臉說:“不讓碰就不讓碰唄,知道你這胳膊長得不容易。”
他嘴上這么說著,還是將方儲那只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長得還挺好,看不出斷過是嫩肉,回頭嚇唬門外那群人足夠了。”
“果然……”他嘀咕著。
“果然什么?”方儲問。
“果然還得離天宿遠點才能長�!睂帒焉勒f,“有仙在旁邊壓制著確實不行�!�
他原本還想問方儲在落花山市碰到了什么,怎么遲遲不出來。結(jié)果余光朝臥房一瞥,發(fā)現(xiàn)臥房的禁制居然撤了。
他登時顧不上問了,大步朝臥房走去,叫道:“城主!”
方儲跟在他后面,也朝臥房大步走去,低聲問了寧懷衫一句:“城主怎么樣了?”
寧懷衫道:“不清楚,我問了城主不答。不過劫期應(yīng)該過得還算順�!�
方儲“哦”了一聲。
再抬眼,他們就看見烏行雪抱著胳膊倚站在門邊。
他穿了一件薄衣,又披了一件霧似的罩衫,還是那副懶懶的模樣,臉上似乎有了血色,不再那么蒼白了。
方儲跟著寧懷衫叫了一句:“城主�!�
烏行雪似乎被光照得晃眼,抬手掩了一下,而后瞇著眸子沖方儲道:“你一個人回來的?見著醫(yī)梧生了么?”
方儲愣了一下:“醫(yī)梧生?”
寧懷衫咳了一聲,摸了摸鼻梁,沖方儲解釋道:“他原本跟著我們的,被我唔……勸了幾句,單獨跑了。不知道你后來有沒有碰見他�!�
方儲搖了搖頭:“不曾碰見�!�
烏行雪轉(zhuǎn)頭看了身后。
蕭復(fù)暄拎了一件厚氅衣過來,道:“我靈識還跟著,他沒受封家波及,不曾被掃出來,這會兒……”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確認。
片刻后,他輕輕蹙起眉道:“剛到大悲谷�!�
第68章
詐人
“大悲谷?”烏行雪有些訝然。
“嗯�!笔拸�(fù)暄應(yīng)道。
烏行雪輕聲道:“他居然真去了�!�
他臉上表情不明,
但多少能聽出幾分遺憾。
寧懷衫偷偷朝他家城主覷了一眼,表情變得有些訕訕:“我錯了,城主。我不該對醫(yī)梧生說那些話的,
他本來沒打算去,
怪我,
瞎攛掇�!�
他對醫(yī)梧生的情感十分別扭,既有憤憤又有可惜,
原本很是復(fù)雜。這會兒他們幾個都從過去離開了,唯有醫(yī)梧生還孤零零地走在那條線上獨自掙扎。
這么一想,他又由衷愧疚起來,
揣著手老實認錯。
他脾氣又別扭又沖,
以前就常干混事。干完又會后悔,
總是一邊威脅方儲不準(zhǔn)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