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陸彥徽:真的嗎?你真這么覺得嗎?
徐喜枝看向他,對方眨眨眼,眼睛亮亮的,很期待她的回答。
徐喜枝:……
徐喜枝還沒說話,對面老漢樂了,敲著煙槍,“這小子,真有意思�!�
陸彥徽:謝謝!
徐喜枝:……
老漢:“你哪兒的人��?”
陸彥徽:“就是咱這兒的人�!�
老漢:“瞎搞,你一看就不是這兒的人�!�
陸彥徽笑笑:“我剛留洋回來�!�
老漢噢了一聲:“怪不得�!�
一聽留洋,其他老漢也七嘴八舌插進(jìn)來聊。
徐喜枝瞧沒故事聽了,起身走了。
陸彥徽看著她,有禮貌地匆匆和老漢們告別,跟在她身后。
徐喜枝走了幾步,忍不住扭頭,“你干什么?”
陸彥徽:“你去哪里?”
徐喜枝:“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陸彥徽:“是沒什么關(guān)系,但我人生地不熟,跟著你我心里踏實(shí)�!�
徐喜枝瞪大眼:“為什么非要黏上我啊�!�
陸彥徽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光很真誠:“你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你�!毙煜仓Φ芍f不出話。
她也覺得自己挺厲害的。
陸彥徽看她有所動搖,連忙解釋,“那天晌午,我看到你徒手噼西瓜�!�
徐喜枝:……
陸彥徽:“還有那天晚上,你從那兒跑到那兒�!彼麆澚艘幌拢爸挥昧藥酌腌�,好快�!�
徐喜枝的臉騰的就紅了,她瞪著他,不知道怎么,忽然感到羞,眼里水汪汪的,在陸彥徽看來,真是可愛死了,徐喜枝比他低很多,她就那樣仰著頭,咬牙切齒:“你怎么知道就幾秒!”
“我有腕表。”陸彥徽抬手讓她看,銀色的,閃閃的。
“還有還有……”
“夠了!”徐喜枝別過頭,“想跟跟,不要煩我!”
陸彥徽頭點(diǎn)的如搗蒜。
徐喜枝是自由如風(fēng)的人,像飄在天上的風(fēng)箏,隨處見山河,隨處扎根,不受約束,但現(xiàn)在不行了,她身后拴根繩,拖著一只死沉還腦子不好使的男人。
晦氣。
徐喜枝沒有審美,不知道美丑之分,只知道走在路上,很多人都朝他們瞧過來,徐喜枝走著別扭,只能遠(yuǎn)離公眾視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到河邊,撿石子打水漂。
陸彥徽也撿石子打水漂。
打的還比她遠(yuǎn)。
徐喜枝略微感到挑釁。
她斜瞪他,“比比?”
陸彥徽不明白:“比比?”
隨即他明白了:“比比!”
徐喜枝冷哼一聲,撿了自己用的石子,“三局兩勝�!�
陸彥徽:“OK�!�
徐喜枝沒聽懂,但也不關(guān)心,管他說的什么。
她擺好姿勢,挨個扔,最后一個石子打的非常遠(yuǎn),讓她很滿意。
陸彥徽哎呀兩聲,“你打的好遠(yuǎn),很難超過誒�!�
徐喜枝有些得意地翹起嘴角。
隨即笑容僵在臉上。
陸彥徽三個一起扔,打的都比她最后一個遠(yuǎn)。
他眼尾上勾,笑的像只壞狐貍:“僥幸,僥幸�!�
徐喜枝瞪著他,一口氣出不來,磨的牙根響。
“愿賭服輸。”她深吸一口氣,“說,讓我干什么�!�
“嗯……”陸彥徽摸著下巴思考,“請我吃飯吧,我餓了�!�
徐喜枝帶他去了橋頭的餛飩鋪。
陸彥徽摩拳擦掌,喉結(jié)滾動,看起來激動的不行。
徐喜枝不怎么餓,氣都?xì)怙柫恕?br />
餛飩上來,陸彥徽深吸一口氣,兩眼放光,火急火燎,舀著就吃了,被燙的斯哈斯哈地抽氣,表情猙獰,徐喜枝沒忍住,笑出聲,真蠢。
她笑,陸彥徽跟著笑,人畜無害的模樣。
餛飩鋪的王媽瞧著倆人,對徐喜枝打趣道,這人誰呀?徐喜枝說不認(rèn)識,陸彥徽口齒不清反駁,朋友!徐喜枝瞪他,誰跟你是朋友。陸彥徽也反駁,就是朋友!倆人一來一往,逗的王媽直樂,目光意味深長,徐喜枝有種說不上來的勁兒,干脆不說話了。
這餛飩鋪是她從小就會跑來吃的,不該帶這莫名其妙的男人來的,大意了。懊悔,十分懊悔。
陸彥徽,狼吞虎咽,吃了一碗,又要一碗。
徐喜枝眉頭微跳。
抱著膀子,看他吃完第二碗,又要一碗。
徐喜枝忍不住了:“你是沒吃過東西嗎?!”
“沒有�!标憦┗栈卮鸬睦碇睔鈮眩有些委屈,“這是第一頓�!�
騙人,徐喜枝想,他肯定在騙人,他都來兩三天了,不可能沒吃東西,他就是故意的。
三碗結(jié)束,陸彥徽摸著肚子愜意極了,徐喜枝付了錢。
三碗的錢,頂她吃三天。
氣。越想越氣。徐喜枝從小摸爬滾打,也算是野蠻生長出來的,別說吃虧了,有時候甚至搶別人的,哪有自己虧本的時候,氣,氣的不行,她看著陸彥徽,勢必要把她的餛飩錢贏回來。
吃飽喝足的陸某人接受到她的目光,還正堪稱優(yōu)雅的瞇眼回味,他朝徐喜枝露出一個笑容,有些挑釁似的,“還賭嗎�!�
“賭�!痹趺床毁,憑什么不賭。
陸彥徽像第一次見面那樣蹲下來,仰頭看她,“那你說,賭什么�!�
徐喜枝皺皺眉,賭什么,還真沒想好。
得賭一個她絕對能贏的,有百分之百勝算的,于是她說:“徒手噼西瓜!”
陸彥徽:……
陸彥徽看著她,低頭笑出聲,肩膀一聳一聳的。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憑什么嘲笑她,徒手噼西瓜不厲害嗎,不是他說的嗎。
“好�!彼饝�(yīng)下來,看看天,天色已晚,“那明天吧,明天我來找你�!�
徐喜枝沒說話。
陸彥徽站起身,抱著膀子,“走吧�!�
徐喜枝皺眉,沒懂,陸彥徽揚(yáng)揚(yáng)下巴,“回去吧,你不是不想別人說閑話�!�
也是。徐喜枝轉(zhuǎn)身走了。
陸彥徽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揣摩她有多高,自己近一米九,她看起來又瘦又小,跟個娃娃似的,脾氣爆,但挺可愛,有一米五?一米六?小矮子。
兩個人的恩怨就這么結(jié)了下來。
徐喜枝單方面的。
回去她也在思考,明天挑選什么樣的西瓜,要怎么贏他。這是她第一次表現(xiàn)的心事重重,師父瞧著罕見,問她,她說了緣由,師父搖頭嘆息,這閨女養(yǎng)的怎么不開化,那女娃的力氣能有男娃的大?那外來戶他見了,他在這船上幾十年,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各形各色,生的死的,對方底盤穩(wěn),站如松,坐如鐘,一看就是個練家子,指不定會點(diǎn)功夫,跟他比,唉。
徐喜枝問,師父,你嘆什么氣?
師父說,沒事,夜里風(fēng)大,吹的了,早些睡吧。
徐喜枝睡不著,最后睡了,做夢都在噼西瓜。
第二天天剛亮,她就醒了,連忙拾掇自己,剛上岸,就見柳樹下坐著的陸彥徽。
他拿著一份報紙,蹺著腿,瞧她來了,站起身。
他穿件絲綢襯衫,袖子挽到臂彎處,手連帶著手臂,線條都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目光,明明是大清早,徐喜枝卻覺得晌午了,他那么耀眼,看的不太真。
他走到徐喜枝跟前,身上有種很淡的香,像花香,很蠱人,讓聞到的人心里一陣悸動。他微微彎腰,問她,沒睡醒?眼清亮的像圈著一汪湖水,看的徐喜枝頭皮到腳尖一陣酥麻。
徐喜枝別過臉不理他,自顧自地收拾。
陸彥徽摸摸鼻尖。怎么大清早就看他不順眼。
他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試圖賣可憐討好,“我可在那兒等你一個多小時,報紙翻來覆去地看,都快會背了,你對我就這態(tài)度啊?”
“我才不信。”
一個小時,天都沒亮!
他狡辯,“沒有一個小時,也有半個小時啊,我等你是實(shí)打?qū)嵉氖聦?shí)吧?”
徐喜枝掀眼皮看他,“你到底要干嘛�!�
陸彥徽笑著,攤開掌心讓她看,一個木刻小玩偶。
徐喜枝愣住,微微瞪大眼。
小玩偶乖巧地躺在男人掌心,頭大,身子小,麻花辮,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皺眉撅嘴,雙手插腰,一副生氣,快要發(fā)火的模樣。qu}n﹞10⑶㈦,⑨⒍,821看,后章,
兩根修長的手指將玩偶扶起來,木偶就立在掌心,和徐喜枝對視。
徐喜枝看著他,他垂眸笑著,將小玩偶放到她的手心里,手指并沒有碰到她。
“小矮子二號�!彼偷偷匦Γ翱梢栽徫伊藛�?”
114.
玩偶落到徐喜枝掌心,陸彥徽第三次蹲在她身邊,笑吟吟地看著她,七八點(diǎn)的陽光,如夢似幻。
干什么。徐喜枝硬邦邦地問,沒有直視他。
陸彥徽撇撇嘴,委屈似的,“等會兒比賽,大俠手下留情�!�
徐喜枝冷哼一聲,握緊手里的娃娃,“鬼信你�!�
昨天就搞這一套,今天又來,信他真是有鬼了。
兩人買了四個西瓜,一人兩個,找張小木桌子放著,周邊兒看熱鬧的都是裁判。
徐喜枝卷卷袖子,深吸一口氣,丹田都在用勁。老漢看他倆準(zhǔn)備好了,磕磕煙兜,突襲道:“開始!”
徐喜枝手起如刀落,西瓜裂出一道痕,緊接著分成兩瓣,有幾個漢子叫好,大家說說笑笑,沖她豎大拇指,她一扭頭,陸彥徽無奈地看著她:“……真厲害�!蓖nD一下,補(bǔ)充,“我都沒反應(yīng)過來�!�
徐喜枝連忙道:“反應(yīng)能力也是考驗(yàn)!”
對方很快接受敗局,“愿賭服輸,陸某心服口服,請問姑娘要怎么懲罰�!�
徐喜枝沉思。她得想想。
那天風(fēng)很溫柔,太陽也不毒,好多花盛開,空氣里充滿了清新香甜的味道,她們坐在柳樹下啃西瓜,徐喜枝吃的滿嘴都是西瓜汁,陸彥徽斯文,自然地拿出手帕給她擦嘴。
徐喜枝后躲了一下,陸彥徽的手停在半空,徐喜枝抬頭看他,他的目光很深,沒有后退。質(zhì)地柔軟的手帕撫過唇角,她仿佛能感受到男人指尖的溫度,抓住她的心又松開,她在慌亂中呼吸,男人將手帕疊起來收回。
“你……”徐喜枝低著頭,盯著被自己啃的面目全非的西瓜,鮮紅軟嫩的果肉,汁水順著指縫流下。
“為什么要去銅宅��?”
“那里是我的家�!�
“可是……那里已經(jīng)荒廢好久了……”
“我知道�!�
陸彥徽揉揉她的頭,笑:“這就是你想的懲罰?”
徐喜枝點(diǎn)點(diǎn)頭。
“太輕了,換一個吧�!彼聊テ�,“我聽他們說你喜歡看書�!�
“嗯!”
次日,他又來了,這次沒有坐在柳樹下乖乖等,而是大大方方和師父打招呼,上船,坐在船頭喝茶,徐喜枝剛睡眼惺忪出來,就看到他的身影,陸彥徽側(cè)身,打量她,笑瞇瞇的,“早上好啊�!�
“好你個大頭鬼!”徐喜枝又羞又惱,她都沒洗漱,他就這么光明正大地坐在這兒了!師父怎么那么輕易就把人放過來啊。
徐喜枝硬著頭皮彎腰洗臉,陸彥徽走過去,把她還未扎成麻花辮的長發(fā)提起。
徐喜枝頓了一下,匆匆擦臉。
坐在桌邊,陸彥徽將繪本攤開,同她一起看,和她講述,插科打諢道:“徐同學(xué)�!�
徐喜枝白他一眼。
但他懂的可真多,聊天聊地,聊這萬千世界,全是徐喜枝沒聽過的,沒接觸過的,沒見過的,每當(dāng)他侃侃而談,她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認(rèn)真,帶著自己察覺不到的欽佩。
他常常來,她常常和他聊,慢慢的,就說些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懂的話。偶爾他還會提著餛飩一起來,兩人邊吃邊聊,夏過了,一地金秋,天涼,他給她購置衣裳,她不收,他就半耍無賴,要她給他繡手絹。她向來野孩子,哪會這細(xì)致活兒,滿口拒絕,夜深人靜,試著針線刺繡,手指扎的冒血珠。
一天,起船了。
師父將旱煙放下,和幾個漢子渡船,鋪網(wǎng),撈人。往常師父不讓喜枝下河,有那么多漢子,哪輪她一個小姑娘,可那天不同,那天是一家三口,滅門,本來干這茬的就少,不少人都覺得晦氣,又趕上有兩個回家播種去了,人手一時緊缺不行,只能讓徐喜枝頂上。徐喜枝這廂正準(zhǔn)備,打旁邊兒橫過來一人,皺著眉,阻攔道,“不許�!�
徐喜枝推開他,莫名其妙。
那人巍然不動,“不許。”
“你干什么?”
兩人大眼瞪小眼。時間不等人。陸彥徽看一眼河,看一眼她,“不就是撈人嗎,我去�!�
徐喜枝瞪大眼,“你抽什么瘋?”
陸彥徽沒理她,活動活動脖子,一個猛子就扎進(jìn)去了,跟跳河一模一樣。
“陸彥徽�。�!”徐喜枝的腦仁嗡的就炸了,大喊,“你這個神經(jīng)�。。�!”
她氣急敗壞,也直接跳了,師父剛把繩安到胯上,就看倆人下餃子似的,目瞪口呆。
入秋,水涼,冷意滲透絲絲縫縫,濕滑的水草撫過臉龐,徐喜枝找不到他。
他會水嗎他就跳?!神經(jīng)�。⌒煜仓^力向前游,模糊中看到一個身影,她咬咬牙,埋頭奮力,伸手一拉,摸到質(zhì)地極好的衣裳,找對人了,而對方已經(jīng)閉著雙眼,停滯不前了。他被水草纏了。
徐喜枝簡直要瘋。她顧不得其他,把水草咬斷,拖著他,游到一半兒,累了,思想拋錨地想,怎么會有這種瘋子,她的速度慢下來,心不停下墜,變得茫然,突然,一只大手抓著她后背的衣裳,傳來低吼,響破云霄的一聲,嘶啞悲壯:“起——”
像是驚起一片林中的鳥,撲閃著翅膀,在耳邊嘩嘩作響,橘紅色的殘陽流到水里,映的她睜不開眼,師父精瘦的身影撐著漿,根根骨頭像成色上等的毛筆,刻下劫后余生的殘影。
她癱在船上不�?人裕笾笥X后怕,撐起身子找陸彥徽,他面色慘白,英俊的面容十分沉靜,師父架起他,讓他倒栽頭,用肩膀頂胃,沒多久,他就吐出一口又一口水,鼻子都在往外噴,師父將他放在地上,招招手,示意徐喜枝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