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確實很有能力,而且你很享受作為丞相推行法令時,各個殿主聽從你號令的樣子,不是么?”賀思慕蹲下來,淺淺地笑著說道:“總要給你點甜頭的,有句話說得好,物盡其用。”
她在燭火與夜明珠的光芒之下眉眼深深,笑起來的時候很淺,隱約有些堅不可破的東西含在眼底。她還是這樣美麗,就像他第一次為她傾倒時那樣。
就像他第一次受騙時那樣。
晏柯的雙目漆黑,身上鬼氣高漲,大吼一聲試圖靠近賀思慕,但是被縛仙繩牢牢地捆在原地,無法動彈,暴怒的呼喊在大殿內(nèi)回蕩,一重又一重。
賀思慕也不躲避,她眨了眨眼睛,甚至于笑著道:“你看起來很痛苦,痛苦就好。”
為了讓不能感受到疼痛的惡鬼痛苦,她可是花了一番心思以及三百多年的時間。她把晏柯架起來,將來晏柯走后還要尋一個惡鬼來填補他的權(quán)力空位,不至于造成騷亂。所以在風夷做出能控制白散行的法器之后,才真正萬事俱備。
她的手指點到晏柯的額頭,晏柯的眼睛顫抖著,終于流露出茫然和傷悲的神情,他說道:“如果我沒有殺先王,我們之間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你能做到,便不會成為惡鬼了。”賀思慕語氣平淡。
他低聲說道:“我是喜歡你的,我真的很喜歡你�!�
賀思慕笑了笑。
“我知道。”
愛慕我真且淺,貪戀權(quán)力深而長。
“你分明就不想做鬼王�!�
“我不想做,但是我不會把這個世界讓給我討厭的家伙。”
賀思慕腰際的鬼王燈發(fā)出藍色光芒,她的指尖燃起藍色的火焰,從他的額頭一路燒到他的肩膀和身軀,他整個人淹沒在火光之中。
“永別了,晏柯�!�
賀思慕站起身來,與他道別。
晏柯咬著牙不肯發(fā)出痛苦的呼聲,他穿過火光死死地盯著賀思慕,仿佛看見千年以前他被車裂的街頭,痛苦和不甘,野心和宏愿隨他的四肢和生命一起離他而去。
好恨啊,他好恨啊,明明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能成功。
熊熊火光吞噬了他的一切,在徹骨的痛苦盡頭他突然想,真的是差一點嗎?那真的就是成功嗎?他追求了千年的東西,得到了就能幸福嗎?
他走得太遠,以至于失去了重新開始的機會。
被禁錮在這世間的執(zhí)念,在化為灰燼時重獲自由。
賀思慕抬眼看著地上細細的灰燼,揮手打開了殿門,風卷著灰燼迅速遠離,飛到更遠的天地之間去。月光皎潔地穿過殿門落在她的腳下,賀思慕凝望著窗外的夜空,慢慢走到光明中去。
沒有月亮,卻能看見月光呢。
她在月光中化為青煙,再次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站在了虛生山的山頂,她父母的兩塊墓碑前。
她蹲下來望著她父親的墓碑,伸手擦擦墓碑上的落灰,道:“爹、娘,新年快樂。你的仇我替你報完了,開心嗎?老頭子�!�
叫什么老頭子,其實她早已比她的父母埋骨于此的歲數(shù)大了。
她沉默了片刻,輕輕一笑:“以后你們可能要多一個鄰居,等他老了,等他去世,我打算把他埋在你們身邊。他是個很有趣的人,你們一定會喜歡他的�!�
“你們走的時候我明明已經(jīng)做了決定,以后我再也不要被拋棄,我要做先離開的那一個。但是段胥這個人啊……”賀思慕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打算給他這個權(quán)利,給他先離開我的權(quán)利。我想終有一天,我會因此傷心難過罷�!�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對嗎?”她站起身來,看著頭頂上的浩瀚星海,涌動著銀色的光芒。
為什么要做鬼王呢?什么時候才能出現(xiàn)一個能做鬼王的,更好的惡鬼呢?
“因為他們愛我�!辟R思慕喃喃道。
而她所愛之人,兼黑與白,赤與黃。
為世間一切色彩之和。
為萬籟,為冰河,為尺熱,為酒香,為珍饈。
終為,三尺泥下骸,四寸心頭傷。
賀思慕回到宮殿時段胥剛剛醒來,他靠著床背捧著藥碗和鬼仆說些什么,蒼白的臉上笑意盈盈,是熟悉的假誠懇真狡黠的神情。見賀思慕來了鬼仆如獲大赦,小跑到賀思慕面前說這個活人不肯喝藥。
段胥滿臉無辜地望向賀思慕,賀思慕擺擺手讓鬼仆退下,然后坐到他的床邊。
她問道:“你的嘔血之癥有多久了?”
段胥自知理虧,清了清嗓子道:“有……兩年半……”
“兩年半。第一次發(fā)病是什么時候?”
賀思慕的語氣過于平靜,和與他分別的那天如出一轍,段胥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是因為換五感給我,對罷?為什么不告訴我?”見段胥不回答,賀思慕便自行確認了。
段胥猶豫了片刻,覺得在這個時候還是坦誠比較好,于是說道:“若是告訴你,你就不會再跟我換五感了罷,那樣你就不能再感知色彩、溫度、氣味、曲調(diào),太可惜了�!�
賀思慕沉默一瞬,然后冷笑了一聲。天旋地轉(zhuǎn)間段胥被賀思慕壓在了床上。藥碗碎落于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苦澀的藥香撲面而來。
賀思慕慢慢壓下身去鄙視著段胥,近乎于嘲諷般說:“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榨盡你的五感便揚長而去的惡徒?就算你死了也全然不在乎?段舜息!你覺得我就不會難過?我就沒有心嗎!”
她一拳砸在段胥的臉側(cè),段胥怔怔地望著賀思慕的眼睛,她的眸子顫動著,若是鬼也能夠哭的話,她現(xiàn)在大約就是在哭了。
她總是從容不迫,喜怒哀樂埋得深,以至于此刻悲傷沖垮堤壩噴薄而出。
段胥睜著眼睛看著賀思慕,看著她眼里深深的悲傷。他說道:“你是個慈悲溫柔的惡鬼,自然不會榨盡我的五感。不過那是你的意愿,不是我的意愿。我沒有想過要長命百歲,再長命百歲與你相比也是短暫的,五感對于我來說只是五感而已,對你來說卻是整個世界�!�
“什么叫只是五感而已?段胥,我一生只有這么一次,你的一生也只有這么一次,你的五感也是你的世界!你究竟明不明白……你對我來說……”
后面的話她卻沒有說下去。頓了頓,賀思慕慘然一笑,突然換了話題:“你覺得,我為什么離開你?”
“……是因為你拿鬼王燈替我換解藥,違背了你的原則�!倍务悴聹y道。
賀思慕慢慢地搖搖頭,她俯在他的耳側(cè),低聲道:“是因為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太過喜歡你,以至于沒有辦法接受某一天,要眼睜睜看你離開我�!�
段胥的眼睛漸漸睜大了,他的聲音有點啞,喃喃道:“生老病死,你不是已經(jīng)看慣了么�!�
賀思慕輕笑一聲:“是啊,我看慣了,看到膩,看到不為所動,看到不想再看!可是對于你我還是……不能接受……”
縱然她天賦異稟,戰(zhàn)無不勝,沒有五感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萬鬼之主,卻仍有不擅長的事情。
四百年了,她始終沒有學(xué)會接受離別。
她再也不想和任何人離別。
她離所有人都很遠,若是距離近了那就先離開。這溫度剛好不至于寒冷,如不會再度燃燒的灰燼余熱。
段胥這只狐貍,磨著她,求著她,以從未有過的鮮活引誘她,說要溫暖她。但他卻是熊熊燃燒的火,以無法抗拒的灼熱點燃了她。
“你終究要熄滅的。像我的姨夫姨母,我的父母一樣,消失得干干凈凈,把我一個人拋在世上。”賀思慕撫摸著段胥的臉側(cè),她低聲道:“我知道你一直怕我會忘了你。我……我也怕,我也不想忘記你,我想記得你�!�
永遠像此刻一樣,想起你就會記得你的面容,你的笑容,你的氣息和色彩。
記得煙花與明燈、花香與酒香、鮮血和婚服、馬球和陽光,你的呼吸、溫度、脈搏、香味、笑容、狂言與細語,討?zhàn)埮c撒嬌。
不想遺忘,不想一切歸于寂靜的塵土,如同水消失在長河之中。不想變成消失在土里的塵埃,不想變成消失在長河的水。
賀思慕輕笑一聲,道:“可我終究還是要如此了�!�
她這一生路上,盡是他人無碑文的墳?zāi)埂?br />
段胥望著賀思慕,沒有說話。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圓潤明亮含著一層薄薄的水氣,就像是水玉般清澈到底。那水氣顫了顫,漸漸染上紅色,從眼眶開始擴散開來。
賀思慕的喉頭梗了一下,她低聲說:“你哭什么?”
段胥彎起眼睛笑了,在他笑的剎那淚水順著他的眼角落下,沒入他的發(fā)間。
“我替你哭。”他的聲音有些顫。
為他所愛之人,如他般付諸愛意而哭;替他所愛之人,終將忍受的孤獨而哭。
他伸出手去攬住她的脊背,她的背冰冷而僵硬,挺得很直。他拍著她的后背,說道:“思慕,我們的鬼王大人,你的骨頭怎么這么硬啊?放松,放松,我在這里呢�!�
賀思慕僵了片刻,便漸漸松了力道,順著他的力氣伏在他的心口。
“你做什么?”她低聲問道。
段胥于是雙手抱住了她的后背,他安靜了一會兒,輕笑著道:“抱著你,讓你暖起來�!�
雖然他刻意不去想那些事,可他也知道,他這一生其實充滿了種種不如意,而且將來還會這樣坎坷下去。
可是抱著她的時候,他就想起那逢兇化吉的判詞。
這些坎坷的盡頭,會不會是她。
她會是他這坎坷一生的幸運。
即便是被拒絕,被遠離,憤怒和悲傷時,他仍然覺得值得。無關(guān)結(jié)局,若重來千百次,他也希望能夠遇見她,每一次,千百次。
“你會后悔遇見我嗎?重來一次的話,你要認識我嗎?”段胥輕聲問道。
賀思慕沉默著,她閉上眼睛躺在他的心口,長長地嘆息一聲,抱住了他。
“要的。”
無論重來多少次,她都會在那個除夕握住他的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也會在此刻抱住他,決定陪他過完這短暫一生。
她會傷心,但是絕不會后悔。
他們在這一點上是全然相同的,或許這樣便足夠了。
段胥低低地笑了一聲,道:“你剛剛說的只說一次,包含第一句么?”
“什么?”
“你說你喜歡我�!倍务愕溃骸拔业谝淮温犇阏f喜歡我�!�
賀思慕抬起頭來望向他,她說:“你也沒問過,我以為你不想聽�!�
“我想聽,怎么會有人不想聽呢?”
賀思慕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抱住段胥的肩膀,低下眼睛道:“我喜歡你。你若想多聽聽,就要長命百歲�!�
段胥抱著她的后背,低聲說:“好呀�!�
因為失血過多段胥身體虛弱,姜艾的大廚便做了許多補氣補血的食物,禾枷風夷也派人送了些靈丹妙藥來,更是說段胥的病與五感符咒有關(guān),人間的醫(yī)生怕是看不出問題,過幾日讓星卿宮精通醫(yī)理的師兄過來給段胥看病。
段胥在賀思慕的威逼下喝著藥,皺著眉說:“思慕,我在鬼界停留太久,南都那邊不知道情況如何,我得回去�!�
“你吐了那么多血又暈倒,剛醒沒多久,走路還搖晃著。就算回去了能做什么?”
那一日冬日的陽光溫暖,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正是世間好時節(jié)。賀思慕倚在段胥身邊,半邊身子被他暖得溫熱,她捧著鬼冊翻開新的一頁,目光順著書頁看下去。在看見某行文字時她突然僵住了,伸手去擦新出現(xiàn)的那幾條記錄,仿佛不能相信。
段胥有些奇怪地望過去:“怎么了?”
便看見她手指摩挲過的那行文字。
薛沉英,天元二年生人,卒于新和元年正月初三,幽州撫見。
第98章
前線
趙純回到自己的營帳中時,只見燈火幢幢中自己的衛(wèi)兵尸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他心中一緊正欲高呼,卻瞬間被軟鋼絲勒住了脖子,身后之人一踹他的膝蓋他便跪倒下去,被反絞雙手捆在身后,軟絲仍然勒緊著他的脖子讓他呼吸困難,發(fā)不出聲音。
那個突襲他的人走到了他面前,他便驚得睜大眼睛。
段胥臉色蒼白,步履還有些踉蹌,似乎剛剛的偷襲耗費了他一番力氣,他蹲在趙純面前扶著他的肩膀,笑得天真無邪:“趙帥,許久不見,你可真是越發(fā)厲害了,讓段某瞠目結(jié)舌望塵莫及啊。”
趙純想起段胥的外號“笑面閻羅”,不禁身上發(fā)寒。段胥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前線邊關(guān)?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青州沒了,豐州丟了一半,要不是我大梁將士死守你連齊州和幽州都保不住!幽州是什么?是咽喉!齊州是什么?是糧倉!你腦子都裝的是什么東西!你以為北方的戰(zhàn)場是過家家嗎?你以為我能一年半拿下五州,你也可以嗎?你是一軍統(tǒng)帥,多少人的命系在你的身上,北岸的將士們跟我打了多少場仗,你的那些命令多么愚蠢他們比你更清楚,他們的話你聽了嗎?你是要立威,可是他們是被你推去送死!”
“歸鶴軍折損三成,踏白軍折損三成,成捷軍折損二成。我弟弟……”段胥的眼睛紅了起來,他的五指深深地扣在趙純的肩膀里,他一字一頓道:“我弟弟他今年還沒滿十四周歲,在我身邊六年,我都還沒舍得讓他去最兇險之處拼命!居然……他要為你的愚蠢而死!萬箭穿心!沒有他你連幽州都要丟了!你知道自己廢物,就算撞死在金鑾殿上也不該接下任命的圣旨!”
幽州駐軍因聽從趙純命令主動進攻,中了丹支軍隊埋伏,沉英帶著一隊騎兵繞后偷襲,以千人殺敵十倍,使大梁軍隊得以突圍回城固守。但是他帶去的一千人連同他自己全數(shù)犧牲,無一歸來。
段胥揪著趙純的領(lǐng)子,看著他因為不能呼吸而逐漸青紫的臉龐,笑起來說道:“你覺得你是皇上的人,怎么胡鬧皇上也不會殺你,甚至不會責怪你?可惜了,皇上不會殺你,可我敢殺你。”
趙純睜大了眼睛,含糊不清地嗚咽著,搖著頭似乎想要喊叫,卻見段胥伸手抓住了他脖子上的鋼絲兩端,毫不留情地收緊。
他脖子一歪,倒在地上。
“趙帥,趙帥!”
營外有人喊著趙純的名字,撩起營簾走進來,段胥淡淡地抬眼看去,便與身披甲胄的丁進對上目光。丁進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趙純,再看了一眼段胥,瞳孔一陣收縮。外面似乎有校尉想要跟著一起進來,丁進喝道:“不許進來!去把史郎將叫來。趙帥帶來的常將軍、孫將軍現(xiàn)在何處?”
“在西營�!�
“盯緊他們,每刻來報�!�
“是。”
營外的校尉領(lǐng)命而去,丁進走到段胥面前,單膝跪地拜倒,喚道:“段帥!”
段胥拍拍丁進的肩膀,丁進抬起頭來,平日里冷淡話毒的一個人眼眶已經(jīng)紅了。段胥輕輕一笑,伸出手道:“扶我站起來�!�
丁進怔了怔,他才注意到段胥的虛弱,便更驚詫于這一地死在他手下的尸體。他扶著段胥站起來,讓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段胥剛坐下史彪就臉色不善地一撩營簾走了進來,嘴里嚷嚷著:“找老子……”
他看到段胥時便瞪大了眼睛,丁進一個躥步上去捂住他的嘴,道:“不要聲張�!�
史彪甩開丁進的手直接撲了上來,道:“段帥!段帥你可算來了!他娘的趙純根本就沒和丹支人打過仗,蠢得連驢都不如!兄弟們說兩句他就說我們不服號令,我們被害慘了啊!就連……就連沉英都……”
段胥臉色暗了暗。
史彪注意到段胥臉色蒼白,便更憤恨道:“段帥你身體怎么了?是不是遭那皇帝老兒暗害了?我們……我們滅了丹支就別回去了!反他娘的!”
“史彪!”段胥和丁進同時喝道。
史彪被他們喝得憤憤停了話頭,方才一番慷慨陳詞之后才他注意到死在地上的趙純,他虎目圓睜恨不得踢趙純兩腳,站起身來道:“段帥你說要怎么辦,我們聽你的!”
段胥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體,道:“趙純因北岸戰(zhàn)事連連失利,引咎自盡。他帶來的那幾個人……”
他望向丁進,道:“戰(zhàn)死前線�!�
丁進彎腰領(lǐng)命道:“是�!�
“把趙純和地上衛(wèi)兵的尸體處理一下,然后讓信得過的校尉叫過來�!倍务銓Χ∵M說道,轉(zhuǎn)而對史彪說:“把地輿圖打開,我們分析形勢,討論應(yīng)對之策�!�
丁進和史彪各自領(lǐng)命,營帳內(nèi)燭火跳躍著,映著段胥疲憊的神情,他的手一直緊緊握成拳,不曾松開過。
史彪鋪開了地輿圖,段胥撐著桌子站起來,慢慢走過去。史彪將前線的情況一一告訴他,原本段胥料想到丹支只是假意求和,離開前線時曾經(jīng)有一番排布,囑咐各地守軍若丹支反攻則先據(jù)地固守,先耗著丹支。
但是趙純一來徹底打亂了段胥的安排,急于立功的他令軍隊主動出擊,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幾次戰(zhàn)役打下來前線盡是缺口,損失慘重。
幸好幽州還在。
那是沉英用命救下來的。
段胥閉上眼睛,他握緊了拳頭,指尖扎到肉里的痛感令他睜開眼睛,重新整理戰(zhàn)局。他正與史彪討論著,丁進便帶人進來了。
“段帥,這次……除了我軍將士,我還帶了一個人過來�!倍∵M轉(zhuǎn)過身讓開路,段胥便看見了他身后的那個人。
燭火跳躍下,那個人身形高大,臉上有一道斜跨整個面部的猙獰傷口,眼里卻只有沉痛。
段胥沉默了一瞬,喚道:“令秋�!�
韓令秋走上兩步,他喉頭哽了哽,輕聲道:“我聽說幽州遇險的事情便趕過去了,但還是晚了一步……沒救到沉英。”
那個孩子叫了他四個月的韓大哥,算他半個徒弟,最后卻死在了他面前。
就差一步,他早去半個時辰就能救下他了。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帶血的令牌,交到段胥手里,道:“沉英死前讓我給你的,他說……他沒有食言,你的愿望,他守住了�!�
段胥看著那個染血的踏白軍令牌,恍惚間想起他還是踏白軍將軍時,沉英說過他以后的愿望就是要保護他和賀思慕,他只覺得是孩子話。
但是沉英當真了。
甚至于死后執(zhí)念仍不能化解,變?yōu)橛位辏霈F(xiàn)在鬼冊之上。
段胥握著那個令牌,身體晃了晃便彎下腰,吐出一口血來。周圍一陣驚呼,韓令秋扶住了他,他握住韓令秋的手,抬起眼睛望著韓令秋道:“這個令牌,你拿著�!�
韓令秋怔了怔。
“踏白軍將軍戰(zhàn)死,將令牌托付給沉英,沉英又托付給你。你原本就曾經(jīng)是踏白軍將軍,現(xiàn)在,你仍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