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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鄭案急道:“陛下!”

    皇上卻擺擺手制止了他的話,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以鄭案為巡邊使,方先野為副使,與華洛郡主一同前往云洛兩州。方卿所說的起用當?shù)啬苋耍嵩浦菽帘O(jiān)、洛州礦監(jiān)便依照執(zhí)行罷�!�

    方先野笑起來,拜道:“謝圣上�!�

    討論時段胥說鄭案年長又資歷頗豐,且此前圣上已與杜相談過,不至于當場反悔。

    方先野回到他的位置上,微微一笑。

    接下來的早朝過了幾件事,扈州報山匪作亂,段胥便自請籌兵前往扈州剿匪,圣上欣然應允。

    當日段胥這樣說道。

    方先野有些驚訝,畢竟最初是段胥來說服他的。他沉默了一瞬,吹滅了桌上的蠟燭,在一片漆黑中開口。

    早朝結(jié)束后,大臣們紛紛從門中走出,段胥與方先野狹路相逢,互不相看地邁步走進盛夏熱烈的陽光里。

    他們看起來形同陌路,但是地上的影子卻重疊在一起,一路跟隨。

    第74章

    現(xiàn)身

    他提著燈在閣子里摸摸索索,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本書,看看書名然后拿著那書放到左邊第四個書架的第三層。再摸摸索索一陣,又拿出一本書放到右邊第二個書架的第一層。如此這般放了七本書之后,閣子里傳來細微的聲響,書架細細震顫著往下落灰,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入口,階梯一直向下不知道消失在哪里,依稀有光芒閃爍。

    禾枷風夷于是吹熄了燈,沿著臺階一路向下走,在他身后那密室的門便徐徐合上。臺階在地下轉(zhuǎn)了個彎,便豁然開朗燈火通明,一百五十九燈盞明燈把整個地室照得亮如白晝,這里有個黃箓醮壇,不過尋常的黃箓醮壇都是露天而設,這一座卻在地下。

    這是某個惡鬼的心燭。

    禾枷風夷的手背上立刻泛起紅斑,紅色迅速蔓延到小臂上。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翻著自己的手背來回看,搖著頭嘆道:“鬼氣可真是太臟了�!�

    他皺著眉頭,仿佛嫌棄得要命似的伸出食指和拇指將那根心燭捏起,離身體遠遠地移到了一邊的臺子上,開始搗鼓起來。

    段靜元覺得,今日出門的感覺不太對。也說不出是什么不對,但總是覺得哪里怪異,而且眼皮也跳得厲害。

    大概是因為心煩意亂的原因,她在慣常去的秀坊里挑挑揀揀卻沒有一件合心意的繡樣,正準備回去時卻聽小廝說后院里還有一批別人定下的繡樣。段靜元不想空手而歸,便讓小廝帶她先去看看,若有合心意的再和老板商量。

    小廝喜笑顏開,十分殷勤地將她和丫鬟引到后院。段靜元前腳剛踏進去后腳便被人用手帕捂住了口鼻,撲面而來刺鼻的氣味中,段靜元才昏昏沉沉地意識到這小廝十分面生,且過于殷勤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段靜元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醒來,只覺得眼睛干澀頭疼欲裂,她正想去揉揉太陽穴卻發(fā)覺自己動彈不得,手腳被捆住嘴也被什么東西塞住。她一轉(zhuǎn)頭便看見她的丫鬟碧青也同樣如此,睜著眼睛驚恐又迷茫地環(huán)顧四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被塞住的嘴里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

    段靜元頓時明白了怎么回事,怒目而視,發(fā)出些含含糊糊的聲音。

    “用過麻藥沒有力氣的兩個弱女子,還能反上天去?綁得這么嚴實多無趣,快給段小姐和碧青姑娘解綁�!蓖蹯鲹]揮手,笑得不懷好意。

    那幾個家丁模樣的人走上來給段靜元和碧青松綁,段靜元手腳一放松就想要逃,然而她四肢綿軟無力,別說逃了連站起來都不成,碧青撲過來和她抱在一起。

    她強自鎮(zhèn)定道:“王祺!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我可是段府嫡女,你敢對我做什么我爹和我哥都不會放過你的!”

    “我當然知道,你段靜元是段家的掌上明珠,段將軍的妹妹,眼高于頂�?晌业彩钱敵瘧舨可袝抑惺酪u的侯爵,你也敢對我愛答不理,甚至當著方先野給我臉色?他方先野是個什么東西?無父無母無門楣的賤種,你去他席位卻不去我的席位?”

    王祺厲聲說著,越說表情越扭曲,段靜元越聽越驚懼,他往前走她便向后縮,直到后背抵上了墻。王祺似乎很樂于欣賞她害怕的樣子,蹲下來呻吟道:“你以為你爹和你哥真能對我做什么?一旦我們有了夫妻之實,那為了你的名聲,你段家必然把你嫁給我。再說了因為段舜息,我妹妹至今下落不明,段家欠我王家的怎么還?還好意思跟我追究這些事情?”

    段靜元臉色蒼白,咬著牙道:不……我哥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王祺笑著伸出手要去扯她的衣襟,碧青突然狠狠地抓了一把王祺的臉,大喊道:“不許碰我們小姐!”

    王祺被她抓得臉上見了血,后退幾步氣道:“你們給我把她捉住,給我狠狠地打!”

    他帶著的那三個家丁立刻上前扯住碧青,碧青瘋了一般地死命掙扎,她和她小姐一樣是烈脾氣,嘴里罵著些“下流胚子”“畜生”“不得好死”的話。段靜元大喊著讓他們放開碧青,掙扎著爬起來但又跌下去。

    碧青中迷藥的程度沒有段靜元深,身上還有幾分力氣,然而也敵不過三個男人的拉扯。推搡間碧青被一把甩出去,后腦正正好好磕在尖銳的柜子尖角上。那粉色的身影停滯了剎那,只聽一聲鮮明的破裂聲,她與柜子上的花瓶一起倒在地上。血從后腦汩汩流出,流成一片血泊,她在血泊里輕微地抽搐著,那伶俐的嘴里再也罵不出一句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從小侍奉到大的小姐。

    段靜元愣了一刻,便嚎啕大哭起來,朝碧青爬過去喊她的名字。

    那幾個家丁要把碧青拖出去,她就死死抓住碧青的胳膊,她余光里看見王祺不耐煩地捂著臉向她走過來,向她伸出手。

    段靜元一瞬間感到深不見底的絕望,她想王祺要是敢碰她她就咬他,抓他,把他的眼珠子扣出來,拼死也要讓他丟半條命,然后自己再去死。

    在他的手要碰到她的時候,在她的絕望達到頂峰,已經(jīng)決定要與他魚死網(wǎng)破時候,他的手指突然掉了下來。

    雖然這樣說起來很詭異,但那手指確實是掉下來的,他的食指和中指落在地上,手上只剩兩個鮮血噴涌的窟窿,缺口甚至還很整齊。

    王祺呆立當場,當一只烏鴉突兀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時,他終于凄厲地捂著自己的手叫起來。黑云一般的烏鴉從窗外涌進來,密密麻麻地落滿房間的角落,啄食著地上王祺的手指。

    但那些烏鴉唯獨為段靜元和她懷里的碧青辟出一片凈土。

    王祺的家丁們嚇得臉都白了,拉著王祺欲奪門而出,一回頭卻看見房間里站著個美艷絕倫的女子,身材高挑面色蒼白,鳳目下一顆黑痣,一身紅色曲裾淡淡地負手而立,一雙眼睛漆黑不見眼白。

    看見他們轉(zhuǎn)身時,她微微挑眉道:“怎么了,剛剛不是很開心么?這就要走?”

    王祺指著她驚道:“是你……段家的……”

    “惡鬼�!�

    賀思慕伸出手去,慘白修長的手指在空中打了個響指,霎時間王祺的三個家丁便身首異處,三顆腦袋在地上滴溜溜地滾著,被烏鴉們迫不及待地分食。

    王祺大喊一聲倒在地上,兩股戰(zhàn)戰(zhàn),嚇得尿了褲子,嘴里哆哆嗦嗦地說著饒命。

    賀思慕勾勾手指,王祺便被吊著脖子提到了空中,他拼命地撲騰著說不出話來。她不去看那家伙,而是向前走了兩步站在段靜元面前,認真地問她道:“要殺了他嗎?”

    段靜元怔怔地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姑娘。

    這是賀小小么?分明是她,但是……分明也不是她。面前的姑娘蒼白得過分,血脈呈現(xiàn)青紫的顏色,渾身散發(fā)著陰森之氣……眼睛還是漆黑的。

    這像是死去的賀小小。

    看出段靜元的畏懼,賀思慕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時便收斂了鬼氣,變成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

    “要殺了他嗎?”賀思慕重復一次。

    段靜元露出猶豫神色,搖了搖頭。

    賀思慕了然地點頭:“要折磨一個人,有許多比死更好的方法�!�

    她擺擺手,吊在半空中的王祺便落在地上,他趴在地上嚎道:“謝神仙饒命,謝神仙饒命。”

    賀思慕半回過頭,道:“我說了,我不是神仙,我是鬼�!�

    “顏璋�!辟R思慕喚道。

    青煙中出現(xiàn)了一個女子的身影,渾身用黑布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一雙眼睛。她半跪于地,道:“王上,顏璋在此�!�

    魈鬼殿主,顏璋。

    賀思慕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趴在地上抖如篩糠的王祺,說道:“這個男人喜歡姑娘,正好你們殿中的姑娘也喜歡男人,便跟他玩玩,別玩得太過,留他一條命就行�!�

    顏璋瞥了一眼王祺,道:“能玩到什么程度?喪失神志,不能人道?”

    “可以�!�

    “臣領命�!�

    王祺聽到這對話,直接嚇暈過去了。賀思慕轉(zhuǎn)過身來看向段靜元,段靜元抱著碧青縮在角落里,畏懼又迷惑地看著她,她小聲說:“你……你是誰?”

    賀思慕走到她的面前,烏鴉乖乖地飛起為她讓開一條路。她答道:“賀小小。”

    段靜元搖搖頭,再搖搖頭:“不對……賀姑娘……賀姑娘是人,是我哥喜歡的……活人�!�

    賀思慕安靜地看著她,并沒有說話。

    碧青突然大力地抽搐起來,仿佛回光返照般抓住了段靜元的衣袖,段靜元立刻低下頭去看她,急切地喚道:“碧青……碧青……”

    段靜元下意識抬起頭來看向賀思慕,仿佛是想向她求救,但看見她似人似鬼的臉龐時,又把話咽進了肚子里。

    她怕這個賀小小。

    賀思慕低眸看著那可憐的彌留之際的小姑娘,她問道:“碧青,你有什么愿望么?”

    碧青的眼睛里滲出淚水,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我的哥哥……他犯了事……下獄……我母親一個人……”

    “你希望你的哥哥能出來,為母親頤養(yǎng)天年?”

    “嗯……”

    “那我把你哥哥救出來,再給你母親一輩子花不完的錢,你可愿意讓我吃了你?”

    段靜元聽見“吃”這個字,大為驚恐地抱緊了碧青,急切地說:“不,你不能……”

    “愿意……”碧青卻這樣說道,顫巍巍地向賀思慕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裙角。

    賀思慕彎下腰抓住碧青的衣襟,輕而易舉地將她提起來,碧青的雙腳無力地懸空,然后鮮血四濺,她的頭歪下去。

    賀思慕將碧青放下去,讓她妥帖地躺在地上。風從窗戶里灌進來,將賀思慕的長發(fā)和紅衣吹得飄飛,她的肩膀上停著幾只沉默的烏鴉,臉上濺了碧青的鮮血,看起來便是傳說中血湖地獄里的鬼魅。

    段靜元呆呆地看著她。

    賀思慕蹲下去,一雙黑白分明而冷靜的眼睛看著段靜元,問道:“有力氣么,能站起來嗎?”

    她伸出手去拉住段靜元的手,但是段靜元仿佛驚弓之鳥,立刻近乎于粗暴地甩開了她,賀思慕的手便懸在了半空。

    顏璋在一旁道:“大膽!居然不識好歹,敢拒絕王上……”

    賀思慕抬起手擺了擺,顏璋就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賀思慕站起身來,右手在空中一畫了個半圈,旁邊瓶中的畫軸便飛到她的手上,她握著畫軸的一頭,將另一頭遞給段靜元,低頭看著她。

    “不想碰我就扶著這個站起來�!�

    “或者你自己站起來。你首先要站起來,不要逞無謂的意氣�!�

    段靜元咬著唇看著賀思慕,她猶豫了片刻,終究顫顫地伸出手握住面前的畫軸,借著賀思慕的力氣從地上站了起來。即便是站起來她也還是搖搖晃晃的,手更加握緊了畫軸不敢撒開。

    賀思慕看了她一眼,笑道:“很好�!�

    第75章

    夜景

    段靜元怔了怔,她小聲說道:“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賀姑娘嗎?是前些日子住在我們段府,和我一起去看馬球,我哥哥喜歡的那個賀姑娘?”

    賀思慕點點頭。

    段靜元咽咽口水,再次開口:“你是……偽裝成人的惡鬼,還是個……惡鬼頭頭,是嗎?”

    賀思慕再次點點頭。

    段靜元抓住畫軸的手握緊了,她說道:“今日你救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但是賀姑娘……你能不能放過我哥哥?我哥哥是個好人,他沒干過壞事沒殺過好人,你去索別人的命吧!”

    賀思慕聞言忍不住噗嗤笑起來,她偏過頭說道:“我不索你哥哥的命,我和他之間的關(guān)系,應該說是愛人?真的愛人�!�

    段靜元呆立當場,仿佛看見了人鬼戀的戲本子活過來。

    “至于要我放過他這件事,你該同你哥哥說,只要他愿意,我沒有意見。不過我是惡鬼的事情你哥哥一早就知道。”

    段靜元想,這還是真的戲本子套路。

    此處離段府有些距離,于是賀思慕坐在鬼王燈上帶著段靜元從南都上空飛過,奔段府而去。夜幕低垂間華燈初上,段靜元小心地伏在燈桿上,恐懼又驚嘆地看著熟悉的街巷和人間煙火,無數(shù)人來來往往,一排排燈籠照得人間如同銀河。

    她小聲贊嘆著,突然一個微小的顛簸,她不由得慌亂抓住了賀思慕的手腕,立刻又慌得放開。

    賀思慕轉(zhuǎn)頭瞥了她一眼,又轉(zhuǎn)過臉去:“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段靜元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你的手好冷�!�

    “我是死人,自然如此�!�

    段靜元看著風中賀思慕的側(cè)臉,再看了一下底下遙遠的地面,小心地伸出手去扯住了賀思慕的袖子。

    賀思慕余光看了一眼握住自己袖子的手,輕輕地笑起來,沒有說話。

    “賀姑娘,你為什么要救我?”

    “我是死了,倒也不是沒有良心。你畢竟帶我在南都游玩了許多日,一一教我顏色,在吳婉清面前有意維護我,而且你也是段胥的妹妹�!�

    段靜元有些迷惑,今天發(fā)生的所有事都讓她想不明白,她問道:“所有惡鬼都像你這樣溫柔么?”

    這次賀思慕轉(zhuǎn)過頭來了,她臉上的血跡還沒有擦掉,目光嚴肅。那種讓人不自覺聯(lián)想到死亡的可怕氣息再次涌來,段靜元一哆嗦。

    “狼就算救了羊一百次,狼也還是狼,羊也還是羊,這是亙古不變的常理。人不該對惡鬼抱有過高的期待,惡鬼善也好惡也好,活人遇見就該逃跑�!�

    段靜元頓時不知道自己拉著她袖子的手是不是該收回來。

    “……不管怎么說,你是鬼我哥是人,人鬼殊途,我不會讓我哥再繼續(xù)和你在一起的!”

    賀思慕不置可否地笑笑,也不回應,就只是駕馭著鬼王燈直接落在了段家的庭院之中,段靜元的雙腳終于落在地面上。賀思慕撤去了她身上的障眼法,段靜元回頭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謝謝然后立刻轉(zhuǎn)過身提著裙子跑掉了。

    賀思慕悠然地看她跑進段胥的院子里,她慢慢地走過去,便聽見段靜元隱隱約約的哭聲,她應該是在向段胥哭訴今日的遭遇。

    “王上�!�

    賀思慕轉(zhuǎn)眼看過去,便見顏璋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深深行禮。

    “王上交代的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

    “這么快?”

    “那個活人很是不行,禁不起折騰�!�

    “那把他丟回他家去吧,記憶處理干凈�!�

    “是�!鳖佽爸逼鹕韥恚戳艘谎鄱务愕脑鹤�,說道:“王上,您總是這么維護活人,可他們也沒念您什么好。”

    “要他們念我好做什么,我難不成還需要他們立廟供奉祭祀?”賀思慕轉(zhuǎn)眼看向顏璋,說道:“你的那個人,到歲數(shù)了么?”

    顏璋點點頭。

    賀思慕?jīng)]有再問下去,只是擺了擺手,顏璋便退下了。

    顏璋是魈鬼殿主,魈鬼殿中皆為女子,且紅塵女子數(shù)量最多。生前遭男人輕視玩弄,死后便最愛玩弄男人。

    顏璋生前有個深愛的男人,那人負了她致她毀容慘死。她化為惡鬼后便在那男人每次輪回轉(zhuǎn)世長到十八歲時去勾引他,最終害得他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這已經(jīng)是多少世了?三十世有么?

    有許多世,那人似乎還是個不錯的人。輪回轉(zhuǎn)世這么多次,他早就不是最初那個辜負顏璋的人了,這樣的報復早就失去其意義。

    顏璋知道么?或許她是不想知道。

    賀思慕長嘆一聲,輕輕一躍坐在了段胥的院墻上,正好看見段靜元拉著段胥的手問他:“哥,賀姑娘她是惡鬼,你知道嗎?”

    段胥目光抬起來越過段靜元,落在坐在院墻上的賀思慕身上,賀思慕微微一笑。他收回目光,安撫性地拍了拍段靜元的手,柔聲道:“我知道�!�

    “那你還……你還喜歡她?你還和她在一起?惡鬼是吃人的��!”

    “這世上,有時候人吃人比鬼吃人可怕多了�!�

    “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賀姑娘,賀小小她是惡鬼,她怎么能是你的愛人呢?人鬼殊途,人為陽鬼為陰,和她在一起肯定會折損你的。你好好想想,你以后的路還長著呢,你肯定還要娶妻生子的啊。你不為自己想,也為爹娘想想吧……哥,你看戲本子里的人鬼戀都是沒有好結(jié)果的�。∧悴灰偃フ宜撕貌缓�,你和她分開吧!”

    段靜元苦口婆心地一通勸告,最后幾乎是在乞求了,仿佛是一心要把她的三哥救出苦海拉回正途似的。

    段胥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眸總是澄澈見底,含著笑意,仿佛什么心事也不藏。此刻這雙眼睛也是如此,平靜得如一潭淺而清的池水。

    他十分干脆地說道:“好啊�!�

    三哥答應了。

    段靜元想,三哥居然這么輕易就答應了。她心中的石頭仿佛落了下來,落到一半?yún)s又懸住。

    “三哥,你說實話。你真的再也不會見她了嗎?你這次沒有騙我么?”

    她的三哥在黑暗的夜幕下背對著燈火,她突然覺得他神情模糊,看起來遙不可及。

    段胥不動聲色地望著她,然后笑意盈盈地說道:“靜元,你心里已經(jīng)清楚,又何必再問我�!�

    段靜元放開他的手,往后退了兩步。她上下打量著段胥,仿佛從不認識他似的。他為什么能這樣笑嘻嘻地,輕飄飄地說謊?

    “……三哥,你為什么要這樣?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我們是親人啊,我們彼此之間不應該有什么秘密啊�!彼踔劣悬c絕望。

    段胥想這個家里還有人相信他們之間沒有秘密,這大約是為數(shù)不多的溫情了罷。于是他拉過茫然失措的段靜元,輕輕地抱住她的肩膀拍了拍,道:“對不起�!�

    他以這么一句抱歉堵住了段靜元的所有疑問。

    旁觀了整個過程的沉英走到他們身邊,小聲試探著說:“小小姐姐還在馬球場上救過你呢,她不是壞人的。”

    段靜元推開段胥,怒視著沉英說道:“我難道不知道嗎?我知道她很好……她對我也很好,但是她再好……她是惡鬼��!三哥,你為什么偏偏要喜歡上惡鬼呢?你要么藏著掖著一輩子,要么被人發(fā)現(xiàn)戳脊梁骨,你……你……”

    說著說著她就已經(jīng)雙目泛紅,也不知道能再說什么,只能轉(zhuǎn)過頭去奪門而出,把院門摔得震天響。

    段胥和沉英對視了一眼,沉英擔憂道:“靜元姐姐不會告訴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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