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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于是她補充了一句。

    “我時常想念你。”

    月亮落下去,太陽在天際露出一點微弱的光芒,蟲鳴鳥叫一派生機。賀思慕想,她莫名其妙地來到這里,聽段胥自言自語許久,又在這里停留了許久,卻始終沒有想好該送他什么新婚賀禮。

    五月二十日夜,郁妃與五皇子意圖逃宮行刺,意圖敗露自盡于廣和宮中�;噬险鹋�,降罪其族,查抄兵部尚書孫自安一家。去往查抄者大理寺卿井彥,于其府內暗格中找到馬政貪腐案鐵證,證人再次招供,馬政貪腐案終于蓋棺定論。兵部尚書孫自安及太仆寺卿斬首,皇上下令改革馬政,大建云州馬場。

    六月十八,紛擾初定,段家三公子段小將軍大婚。

    那天的南都非常熱鬧,漫天的鞭炮聲,鑼鼓喧天,無數(shù)人擁擠在街頭看意氣風發(fā)的段小將軍迎娶新婦。

    賀思慕和禾枷風夷站在沿街樓閣的屋頂上,看著段胥從段府里走出來,他臉上笑容燦爛,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馬,衣袂和發(fā)帶飛揚,是只有少年人才會有的明艷張揚。

    禾枷風夷長嘆一聲,扇著扇子道:“我可是段府正了八經(jīng)遞過喜帖的客人,比老祖宗你那發(fā)帶可正式多了。現(xiàn)如今卻要陪你在這烈日的屋頂下站著,這么磕磣地欣賞新郎官,這糟的是什么罪?”

    賀思慕嗤笑一聲,道:“你自去段府上吃酒,誰求你來了?”

    “我這不是看老祖宗你沒參加過婚禮,想著陪陪你嘛。”禾枷風夷委屈道。

    鞭炮和眾人喧嘩淹沒了他們的交談聲,只見家丁們手里挑著長長的竹竿,從竹竿頂部垂下爆竹,此刻從底部開始一起被點燃,噼里啪啦熱烈地帶著火光向上翻涌,響聲響徹天際。漫天飄飛著紙屑,仿佛是火星或是熱鬧的大雪。

    明晃晃的喜聯(lián)搖晃著,樂匠們演奏起熱鬧的曲子,沸騰的喜悅氣氛充斥著街巷。賀思慕想著明明是別人結親,那些站滿了街巷的人分明什么也得不到,開心什么呢?

    有什么好開心的,婚禮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段胥一定要讓她來參加他的婚禮,到底是為了什么?

    難道他是希望她難過或者后悔么?

    馬背上的段胥突然抬起頭來,這次賀思慕?jīng)]有多加隱匿,段胥一眼便能看見她。他深深地望了她片刻然后粲然一笑,從懷里拿出一張符咒晃了晃然后扔到空中,那符咒便在空中自燃化為灰燼。

    從那一刻開始,賀思慕眼里的世界突然變化了。黑白灰像是溶化在水中一樣消解,萬物一瞬間染上各種迷離紛雜的色彩,爭先恐后地跳入她的眼睛里,生動美麗得令人心慌,令人不知所措。

    在所有那些紛亂明艷的顏色之間,段胥抬頭不眨眼地對她對望,他那深色的發(fā)帶,衣服和淺色的發(fā)冠忽然變了模樣。他整個人是那樣一種熱烈,溫暖,艷麗的色彩,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就像是獲得觸感的那一天,她曾觸摸到的他的心跳。

    那些色彩像是活的,活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是他讓這些顏色活了過來,還是這些顏色讓他更加鮮活。

    賀思慕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就是人們所說的紅色,段胥穿紅衣,好看極了。

    段胥沖她笑起來,在漫天飄飛的紅色紙屑中,美麗得驚心動魄,像是一副燃灼的畫卷。

    他要她來參加他的婚禮,再把他的色感換給她。

    他要她此生第一眼看見的色彩斑斕的世界,是穿著婚服的他。

    第66章

    鬧劇

    她的少年金冠婚服,紅衣白馬,在無數(shù)不知名的色彩里低眸收回目光,逐漸遠去。

    賀思慕不自覺地沿著屋脊想要追著他走卻險些跌落,被禾枷風夷拽著才平安地落在地面上。

    她恍惚了一瞬間,轉頭看向禾枷風夷:“是你幫他�!�

    剛剛段胥手里的符咒顯然是禾枷風夷做的,能夠催動明珠完成五感的交換,將他的色感在剛剛那個剎那換給她。

    而她現(xiàn)在也就變成了法力盡失的普通人,所以禾枷風夷才要一直待在她身邊。

    禾枷風夷扇著扇子,無辜道:“天地良心,契約是你們自己結的,交易是你們自己定的,我只是做了些微小的催化而已�!�

    賀思慕瞪著他,禾枷風夷賠笑著拿起御風符,帶她隱匿身形在南都上空飛過,很快追上了騎馬慢行的段胥。

    看見她追上來段胥便眉眼彎彎地笑起來,他圓潤明亮的眼睛是不變的漆黑,皮膚深處透出一層淺淺的血色,淡紅的唇角揚起。

    賀思慕突然覺得不太能看他笑。

    有色彩的段胥,過于美麗了。

    原來如此,這便是他的計劃。

    她在世上行走了四百年,第一次領悟到婚禮的意義。將自己最美麗的時刻與他人的生命相融合。日久天長回憶起來,還能夠記起那一眼驚艷,以慰藉漫長歲月的平淡。

    “他將色感給我此刻便只能看見黑白,他要怎么看他的新娘?”賀思慕低聲說道。

    禾枷風夷收了扇子,撐著手杖道:“說的是呢�!�

    他話音剛落,段胥便已經(jīng)走到了王府門口,下馬走進門去迎親。紅衣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簇擁的人群之中,段胥剛走進去沒多久王府就爆發(fā)出一陣騷亂,有人驚呼有東西摔碎,瞬間攪亂了熱鬧喜慶的氣氛。在一片紛亂中傳來高喊聲:“刺客!有刺客!有人要刺殺段將軍!”

    “新娘被擄走了!”

    只見身形魁梧的蒙面人挾持著新娘奪門而出,明晃晃的刀架在新娘的脖子上,這人操著別扭的漢話道:“都別動!誰動我就殺了她!”這人奪過停在街中迎親的馬,一把撈起柔弱的新娘掛在馬上絕塵而去。門外門里的人都慌了,街上的人太多擁擠推搡在一處,紛紛避讓烈馬。

    段胥和王府的人緊接著從門中追出來,段胥捂著肩膀眉頭緊鎖,衣袖之下依稀能看見殷紅的鮮血。他高聲道:“胡契人潛入南都搶走新婦!快關閉城門,捉拿賊人!”

    家丁們從門內自段胥身邊魚貫而出向那賊人的方向奔去。陽光強烈地照在段胥的身上,他的眉眼上鍍了一層明亮的光芒,那是比黑白要強烈得多的明亮,和他發(fā)冠一樣的金色。段胥眼睛的瞳孔緊縮著,看起來非常憤怒。

    但是似乎又沒那么憤怒。

    賀思慕隔著人群看了段胥片刻,便拽著禾枷風夷道:“跟上那新娘和刺客!”

    禾枷風夷拿扇子放在頭頂上遮著太陽,置身事外地推脫道:“這不好罷,又不是關于鬼怪的,我們多管閑事……”

    賀思慕微微一笑:“我說,跟上他們�!�

    禾枷風夷一收扇子,道:“好嘞�!�

    禾枷風夷和賀思慕停了腳步,賀思慕轉頭看向禾枷風夷,禾枷風夷賠笑道:“這樣不好罷。”

    她皮笑肉不笑道:“若不是我現(xiàn)在沒有法力,還輪得到你?我是怎么沒了法力的?”

    禾枷風夷立刻伸出手來開始掐算,然后說道:“往東南方向去了。”

    禾枷風夷雖然嘴上整日里廢話一籮筐,但是卜算的能力卻是一等一的。他們循著禾枷風夷算出來的方向尋尋覓覓而去,果然在城外南郊的樹林間發(fā)現(xiàn)了可疑的對象,有馬車向西邊飛馳,馬車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只是速度快得像是在逃離。

    禾枷風夷和賀思慕閃身出現(xiàn)在馬車之前,驚得馬嘶鳴一聲抬起前蹄又落下,塵土飛揚間堪堪停止,顛簸的馬車里傳來女子的驚呼聲。

    馬夫面色蒼白地看著這兩個從天而降的家伙,只見其中那個紅衣曲裾的姑娘冷聲道:“人呢?”

    禾枷風夷咳了兩聲,朗聲說道:“我乃國師風夷,王姑娘可還安好�。俊�

    馬車中靜默了片刻,車簾便被掀開。換了一身粗布竹釵平民打扮的王素藝意外地并未受劫持,她自己從馬車上走下來,繼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彎下脊背向他們叩頭,顫聲說道:“求國師放過我�!�

    從馬車里又跳出一個男子,一邊喚著素藝一邊想把王素藝從地上拉起來,見拉不動王素藝,那男子索性也跪在她身邊,仰頭看著他們道:“事已至此所有罪責我一人承擔,國師大人要捉就捉我回去好了�!�

    賀思慕定睛一看,詫異道:“你是……悅然居的香師傅?”

    那日她去配香時魂不守舍,差點給她配錯香的香師傅不就是這年輕的男人?

    她看這個情形也明白了大概,看向王素藝問道:“這男人是你的情郎?”

    王素藝伏在地上,故而不見神情只見握緊的手,她回答道:“阿軒從小和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是我們老管家的兒子,后來去悅然居做了香師傅。我們早就兩情相悅,只是礙于門庭之別不能公諸于世。和段公子成婚并不是我的意愿,還請國師大人成全我,放我和阿軒離開�!�

    禾枷風夷目光轉向賀思慕,說:“老祖宗,你看這……”

    “和段胥成婚不是你的意愿,那你為何答應嫁給他?你有你的姻緣要維護,他的顏面和婚姻便比你的姻緣輕賤?”賀思慕并不理會禾枷風夷的勸說,冷然道。

    禾枷風夷知趣地閉了嘴。

    王素藝怔了怔,咬牙道:“段公子自然是很好,他就算是世上人人都想嫁的人,那也不是我的意中人。再說了……這些事段公子都是知道的,他一早就與我說定,幫我和阿軒策劃的�!�

    賀思慕愣了愣。

    王素藝素來是個溫婉的女子,說話細聲細氣,可她是從小飽讀詩書貴養(yǎng)起來的姑娘,面上柔弱心氣卻高,且堅定不移。

    那天她以為段胥是來拒絕王家,心里開心也不開心,開心的是不用嫁給不喜歡的人,不開心的是她終究逃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如何是好。誰知還來不及平復心緒她便從段胥那里聽到了驚人之語,一個駭人聽聞的策劃,她不知他是怎么知道她與阿軒的情誼的,更不知道他為何膽大包天要做這毫無益處的事情。

    他就像個拆不見底的謎題。

    段胥給出了他的理由,她思索許久,覺得那不像是謊話。

    “段公子說他見了這世上許多所謂相敬如賓假意恩愛,覺得無聊至極。他也有心上人,那是他最喜歡的姑娘,或許那個姑娘不會嫁給他,那么他便一輩子也不娶親了�!�

    王素藝鏗鏘有力的聲音在林間回蕩,嬌小的身體里仿佛有八風不動的力量。

    賀思慕愕然地望了她半晌,直到禾枷風夷問她該怎么辦時,她才揉著眉心側過身去,擺擺手道:“走罷�!�

    此時的段府亂成一鍋粥,大半個南都的達官顯貴都來參加段三公子的婚禮,此時都在堂上坐著,誰知新娘卻被劫走了。堂上議論紛紛,說聽說是段胥在北邊戰(zhàn)場上風頭太盛,胡契人借大婚行刺不成,索性擄走新娘以示報復,令他顏面無存。

    人們正議論著,只見身著婚服的段胥從屋外走進來,他的傷口已經(jīng)簡單包扎了,眉頭緊鎖神色沉郁。段成章夫婦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段靜元更是跑到了段胥身邊,拉著他的袖子道:“三哥,怎么樣?追回來了嗎?”

    滿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段胥慢慢地搖搖頭。

    眾賓嘩然,段成章臉色更加凝重,正欲發(fā)言安撫賓客結束這鬧劇,卻見段胥突然朝著賓客行禮,朗聲道:“諸位大人,諸位貴客在此,同我做個見證。胡契人奪我河山,奴我百姓,傷我親族,此仇滔天,我絕不饒��!”

    段成章仿佛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感,他來不及出聲制止,便聽段胥繼續(xù)慷慨激揚地說道:“我妻王氏賢良淑德,今日遭受無妄之災,全因我而招致禍端。我無顏面對她,更無顏面對岳丈岳母,若她平安歸來我便終身不置側室。若不幸不能全夫妻之情,我段舜息便在此以我段家列祖列宗的英名起誓,丹支一日不滅我便一日不再娶,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這堂上坐著的是滿朝權貴,皇親國戚,在這里立下的重誓再沒有收回的道理。

    段胥站在人群愕然的目光中,身影挺拔聲音堅定,看起來仿佛是被氣昏了頭,想要找回一點大義凜然的尊嚴,才毫不猶豫地斬斷自己所有的姻緣。

    在正常人眼里,如果不是被氣昏了頭,誰能說出這樣荒誕的豪言壯語。

    之前他對王素藝說,在這都城之中,論起婚娶之事總共就這些人家,其實并沒有太多選擇。那些人家如今就在堂上坐著,誰還能拉下臉來讓自家的女子去赴天誅地滅的誓言。

    段胥朝四方行禮,深深地拜下去,脊背直得如同蒼松,俯身下去無人可見時他唇角微微揚起。

    沒有人能逼他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既然他有已經(jīng)認定的人,就不會讓別人再占據(jù)那個位置,他總有辦法把這個位置空出來。就算她不愿意坐,也再不會有別人坐上去。

    在他起身時,他看見了遠方的賀思慕。她站在門外的人群之中,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陽光明媚,夏意正足。她在一片黑白的世界里,顏色褪去而凸顯出她的輪廓,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的熙攘人群。

    段胥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她為什么這么喜歡頭骨。

    因為她看不見顏色。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黑白、明暗、光影。她需要一個精致的輪廓,需要明確完美的骨骼走向來分割明暗光影,以此判別美麗與否。

    其實她的頭骨也很好看,仿佛精雕細琢般輪廓分明。

    他的鬼王殿下,他的賀思慕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不知她是否也像他喜歡黑白的她一樣,喜歡擁有顏色的他和五彩斑斕的世界。想來她一定喜歡這世界,如果她更喜歡他一些,那就太好了。

    他放手一搏,豪賭一局,揮擲他二十歲之后的所有姻緣,第三次撞上南墻,意圖撞毀它尋到出路,換賀思慕一時心軟,一瞬心動。

    在南都雨中去尋她的時候,他便意識到她是他不可到達的終點,他或許要窮極一生奔向她。

    所謂窮極一生……

    窮極一生又何妨?

    第67章

    答應

    入夜后這一場轟動南都的婚禮橫禍終于歸于平息,賓客們已經(jīng)離開段府,禁軍統(tǒng)領特地調遣一批禁軍在段府周圍護衛(wèi),并且在南都四周搜查。

    段胥知道,他們是找不回他的“新娘”了。

    如此甚好。

    有個姑娘戴著珠簾垂落的帷帽,在喜慶的紅色之間翹著腿坐在箱子邊。一輪圓月在她身后的天空中高懸著,月光和燈火的光芒在她的身上交相輝映,仿佛戲詞里唱的惑人的鬼魅。

    她確實惑人,也確實是鬼魅。

    賀思慕與段胥對上目光,便笑起來道:“尊夫人的嫁妝甚是豐厚,若要退回她家去倒真是可惜。”

    “我不退。”

    “你不退?”

    “我已立誓以她為妻,于公這嫁妝自然可以收。于私素藝以后在外面生活,這筆嫁妝我還要給她的�!�

    段胥說得坦坦蕩蕩。

    賀思慕從箱子邊沿跳下來,抱著胳膊走到段胥面前,紅裙搖曳拂過地面。銹紅色三重衣的她和身著婚服的段胥在張燈結彩滿是喜字的院落里,仿佛一對真正的夫妻。

    賀思慕看著段胥的眼睛,段胥也低頭看著她,眼睛漆黑凝著光芒。她想,她有很多問題要問他,關于他和禾枷風夷的合作,他策劃的這一出鬧劇,他邀她前來的深意。好像從認識他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對他充滿了問題。

    她對別人也有這么多的問題嗎?

    好像是沒有的。

    賀思慕與段胥對視片刻,突然輕笑著搖搖頭:“段小狐貍,若是今天我不來找你怎么辦?你這次輸了,下次還能拿什么來賭?”

    那些問題其實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問,答案她已然知曉。

    在玉周城她為他描繪出一個遠離她的美好未來,就像把一盞精美的琉璃燈放在他手里,告訴他便提著這盞燈照亮路去過人人都想要的生活,那是他應得的幸福。

    然后他就干脆利落地將這燈丟出去摔個粉碎,笑嘻嘻地看著她仿佛在說,然后呢?

    你還有什么理由?你有什么,我毀給你看。

    你舍得嗎?

    就像她與他結契的那一天他說的那樣,他賭她舍不得。

    段胥也笑起來,他說道:“賭輸了便輸了,下次賭什么下次再想。不過重要的是,你來找我了�!�

    他看起來神態(tài)自若,輕描淡寫,手卻在衣袖下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地顫抖著。

    “我來找你,是來送新婚賀禮的。我沒參加過婚禮不知道該送什么好,著實苦惱了很久。想來想去索性直接來問你,你有什么想要的,能夠讓你開心的東西?”

    賀思慕說得平靜,看起來一如既往游刃有余。在段胥的眼中,她在黑白晦明中像是一顆黑碧璽珠子,美麗而幽深,沒有溫度。

    段胥抿了抿唇,他伸出手去食指停在她的衣襟上,從他的指尖傳來她心臟跳動的觸感,那是她借由他的色感而獲得的心跳。

    “我想要你。”

    賀思慕靜靜地看著他。

    頓了頓,段胥低低一笑,仿佛開玩笑般地說:“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成為你虛生山后山上第二十三座墳?”

    他說得輕松,聲音卻因為緊繃而干澀。

    賀思慕握住他抵在她衣襟上的手指,問道:“你甘心么?”

    這個問題在虛生山上她也問過他,那時他沒有回答。

    這一次段胥眼神清澈見底,在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中,他笑得坦然又無奈:“我不甘心,想來想去還是不甘心。”

    “但是想來想去,雖然不甘心,但是我愿意。”

    賀思慕低下眼眸然后又抬起,將他輕微顫抖的手握住,十指交疊。在仿佛滄海桑田般的沉默之后,她開口說話。

    “好,我應了�!�

    段胥怔了怔。

    賀思慕笑起來,她靠近他踮起腳在他的側臉印下一吻,重復道:“我應了�!�

    “我說我應了,你還這么緊張干什么?手指都是僵的,放松下來好好呼吸罷。不愧是段小狐貍,居然敢要鬼王做禮物啊,我……”

    她還沒有說完便被大力一扯,段胥握著她的手把她拉進懷里,托著她的后腦低頭吻住了她的唇。那是一個急不可耐的,仿佛久旱逢甘霖般的吻,將焦躁、不安、喜悅、恐懼、愛意傾注其中,他閉上眼睛緊緊擁著她,與她深深交纏,唇齒相依,仿佛可以借由這個吻交換骨血融為一體。

    他賭了太久,輸了一次又一次,兩手空空雙目赤紅也要裝作游刃有余,裝作隨時可以卷土重來,實際上他早就毫無余地。

    他也沒有給自己留任何余地,每次均是全力以赴。

    賀思慕的手腕在他的手中掙脫,那個瞬間他以為自己將要被推開,以至于不安地睜開了眼睛。

    她踮起腳加深這個吻,將自己的身體與他緊緊相貼,將唇舌奉上,閉上了雙眸。

    無需不安,無需憂愁。

    鬼王答應了給你便是給你,你一步不退,她便也一步不退。

    你抱緊她,她便親吻你。

    你愛她一生,在你的一生里,她的眼里也只有你一個人。

    段胥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他的吻從她的唇一路移動向上,親吻她的眼睛,親吻她的額頭。

    賀思慕抱著他的脖子,抬頭看向他,說道:“一直踮著腳有點累。”

    段胥低低地笑起來,仿佛玩笑般說:“要去房里嗎?這可是……我的洞房花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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