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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們到了伊里爾府上三天后,伊里爾突然急匆匆地來找賀思慕和段胥,說道:“十七姑娘,有件事情想請您幫忙。”

    賀思慕掂著一柄不知道從哪里搞來的沉香扇,說道:“什么事?”

    “犬子路達,他不日便要回到撫見城來看望我。您能不能讓這位惡鬼兄弟去攔他一攔,讓他回上京?”

    第43章

    幻境

    伊里爾原本有四個夫人十多個孩子,活到成人的卻只有兩個兒子,如今都在上京為官。路達自十歲送去上京同他哥哥一起住后,便再未回過撫見城。這十余年不曾見,他爹聽說這個小兒子要歸家,第一反應(yīng)卻是要他別來。大約是在過去十幾年里次次都被勸返,這一次路達終于不再聽話,說什么都要回來。

    賀思慕笑起來,道:“怎么,老爺是怕被他發(fā)現(xiàn)這宅子里的鬼氣么?你是他爹,他的榮華富貴連同性命不都是你給他的,你還怕他會大義滅親么?”

    伊里爾面上有些尷尬的神色。

    這撫見城里誰人不知伊里爾的小兒子是人中龍鳳,是他的驕傲。便是更高等血統(tǒng)的胡契貴族,看在路達的面子上也會對伊里爾禮遇有加。

    可他甚至不敢見自己的這個小兒子。

    段胥抱著劍目光轉(zhuǎn)向賀思慕,賀思慕與他對視一眼,便打了一個響指:“既然已經(jīng)在伊里爾老爺府上借住了這么些日子,你就幫幫他罷。鬼的腳程很快,你去把他截住,想辦法把他給弄回上京。”

    段胥沉默一瞬,道:“可是你……”

    “不必擔(dān)心我�!�

    段胥的目光在伊里爾和賀思慕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便笑道:“懂了�!�

    他抱著劍對賀思慕和伊里爾道:“保重�!�

    戴著帷帽的黑衣少年利落地轉(zhuǎn)身走出了宅門,融進姹紫嫣紅的春光之中。

    今晚的夢有些過于真實,賀思慕看到了她很小的時候住過的小城,繁華而吵鬧,賣貨郎吆喝著物件玩具,餛飩攤上冒著熱氣,陽光明媚。

    她小時候長得很慢,花了百年才長成成年的模樣,之后就停止生長。同她的身體一樣,她的心智成熟得也十分緩慢。

    那似乎是她二十歲左右的時候,看起來還和凡人五六歲的孩子似的,和一群孩子們?nèi)ズ永飺启~。已經(jīng)記不清長相的小姑娘在一片春和景明中對她說:你的身體為什么這么涼��?”

    她還沒有回答,便聽見旁邊的男孩子說道:“你不知道嗎,她是個小仙童喔!她是星卿宮的星君大人們帶來的孩子�!�

    她有些迷惑地問:“仙童是什么?”

    “仙童就是小孩子模樣的仙人,能呼風(fēng)喚雨長生不老呢!等我們都老了,死了的時候,你還很年輕呢�!�

    “仙童還會幫我們除魔抓邪祟,星卿宮的那些大人們不就是這樣嗎。”

    從那些看不清長相的孩子口中傳來各種解釋,描述著她和她的母親、姨母、姨夫。

    其實那時候她并不知道她是什么,她只隱約知道她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而且這些人總是看不見她的爹爹,她爹爹也不讓她跟別人說他的存在,這好奇怪。

    她于是就跑去找她爹爹,她問他什么是死。

    爹爹高大地站在陽光燦爛中,他聽到這個問題似乎有些驚訝,蹲下來一雙桃花眼認真地望著她。他說道:“死呢,就是化為一盞明燈升入空中,暫時離開這個人世,然后作為另一個生命從頭來過。”

    “從頭來過的話……那這個人還是原來的那個嗎?”

    “是,也不是了。原來的那個人終究是回不來的�!�

    “那我也會變成一盞明燈嗎?”

    “不會,活著的人死去才會變成明燈。思慕……你已經(jīng)死了。”她爹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色有點猶豫。

    她已經(jīng)死了,這是什么意思呢?

    她怔了怔,迷惑地追問:“我還沒有活過呢,就死了嗎?為什么我沒有重頭來過呢?”

    她父親認真地思考了很久,仿佛這是一個過于復(fù)雜的問題,他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或者如何解釋才能不讓她傷心。于是最后他只是抱住她的肩膀,在她的后背拍了拍說道:“對不起�!�

    在她的印象里,爹經(jīng)常和娘說對不起,但是那是爹第一次跟她說對不起。

    其實她不明白爹為什么要這么說,更不知道自己需要原諒些什么。

    她想明明她也很開心,和父母和姨父母一起還有這些伙伴們。如果日子永遠這樣過下去,那么生和死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不理解這道歉的含義,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后來她和爹、娘、姨母、姨夫離開那座小城的時候,滿城的人都來送他們。她原本拉著母親的手,但很快母親的手里就塞滿了人們送的禮物,沒法再拉著她。就連她自己的口袋里都多了幾把糖,手里被塞了一籃子糕點。

    她迷惑不解地問姨夫:“他們?yōu)槭裁匆@樣?”

    總是溫柔而強大的姨夫笑起來,他說道:“因為他們愛我們。”

    這些凡人愛著自己的親人、戀人、友人,連同這個廣闊的世界,如果你讓他們得以安然地愛與被愛,那么這些愛意的每一分都與你有關(guān)。

    或許他們不認識你,不知道你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受到你的幫助。

    但是他們愛你。

    她并沒有聽明白這些話,她只是懵懵地轉(zhuǎn)過頭,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些曾經(jīng)陪她玩耍的朋友們。那些孩子歡快地笑著拼命地跟她招手,于是她也舉著糕點籃子跟他們擺手。

    她說:“再見�!�

    她以為這一輩子很長,總會有再見的時候。她那時并不知道,這些人她已經(jīng)見完了此生的最后一面,所謂再見便是失約。

    她也沒來得及和她的姨母姨夫說再見。

    她姨母姨夫去世的時候場面很盛大。她被強烈的靈力動蕩所震懾,奔出門去的時候看見九月秋日的天氣里,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舞覆蓋在銀杏、楓葉,桂花枝頭。

    別人告訴她,那場雪是紅色的,就像新春里滿天飄舞的爆竹碎屑一般,但是她不知道紅色是什么樣子。她就站在原地,看著那兩盞明燈在風(fēng)雪中相互依偎著慢慢升入天際,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奔向哪里。

    姨母不會再送她小玩意兒,姨夫也不會再送給她書,他們也不會在母親懲罰她時,跑出來護著她。他們或許會在這個世上重新來過,不過重新來過便意味著,她與他們再無關(guān)聯(lián)。

    父親告訴她,她姨母的家族有注定的命運,姨母在他們家族中已經(jīng)最為長壽。

    “終有一天你的母親也會離開我們,最后就只剩我們父女相依為命,可真是有點凄涼�!彼赣H嘆息一聲,笑著撫摸她的頭發(fā)。

    她父親說會同她相依為命,他承諾過的。

    可父親也食言了。

    那一年她穿著孝衣戴著白花,坐在她母親的棺材旁邊。她母親安靜地躺在棺材之中,仿佛睡著了一般。因為修道的緣故,直到九十多歲去世的時候,她的母親看起來也還是個年輕人的樣子,看不到一點衰老的痕跡。

    她抱著一個翡翠盒子,盒子里盛滿了灰燼。

    或者說,這盒子里是她的父親。

    她輕輕撫摸著棺木,那是很結(jié)實細膩的金絲楠,她母親生前親自挑的木材。母親一直說生老病死是人間常態(tài),不必太過介意,母親也的確是到了歲數(shù)自然地去世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介意,她想應(yīng)該有權(quán)利悲憤或拒絕接受。

    但她畢竟已經(jīng)不是父母雙全,可以耍賴撒嬌的孩子了。

    于是她翻身跳進棺木中,躺在母親的身側(cè),像從前那樣伸出胳膊去把她的母親緊緊抱住,懷里還有那個放著父親灰燼的翡翠盒子。

    她輕聲說道:“你看,我現(xiàn)在能一只手把你們兩個都抱住了�!�

    “你們還說愛我,可是你們一個個的都走了,把我留下來,你們這些騙子�!�

    她已經(jīng)成熟到能夠明白她的命運。

    出生便死,自此為鬼,長存不衰。所愛皆短暫如煙,唯有深淵同她壽與天齊。

    寂靜無聲的午后,她蜷縮在她母親的棺材里,無人應(yīng)答她的自言自語,只有腰間的鬼王燈玉墜泛著瑩瑩光亮,她將它取下來舉在半空,反反復(fù)復(fù)地端詳著。

    “留下我……還有這個東西�!彼p聲說道。

    陽光熾烈地穿過鬼王燈,那個剎那她恍惚中察覺到一種奇怪而微妙的,從未有過的感覺,仿佛有另外一個人在她的身邊。

    是氣味。

    這個詞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仿佛憑空蹦出來的。她怔了怔,氣味對她來說分明陌生又遙遠,仿佛是只存在于別人口中的東西。

    什么是氣味?

    她為何一瞬間就斷定這是氣味,這樣綿長,清冽,像是風(fēng)的絲線一般飄浮而來的東西,纏繞著鼻翼和心扉。

    這是……沉香、琥珀、蘇合香、薄荷葉、白芨、安息香……

    這是……

    這是……

    段胥的香氣。

    他的香囊。

    賀思慕拿著鬼王燈的手頓了頓,在漫長如同滄海桑田般的沉默之中,她將茫然和悲傷收拾干凈,然后輕聲笑起來:“想翻看我的記憶尋找我的命門所在,鬾鬼殿主,可真是辛苦你了�!�

    陽光、棺材、翡翠盒子、鬼王燈一齊消失不見。賀思慕再次睜眼的時候便看見一輪滿月掛在空中,她坐在伊里爾花園里,被一座法陣籠罩其中。面前的琉璃塔涌動著強烈的鬼氣,如同被黑霧所籠罩,而伊里爾站在琉璃塔邊,緊張地看著她。

    賀思慕輕輕一笑,對著那琉璃塔中的鬼氣說道:“鬾鬼殿主,想見你一次真不容易�!�

    遠在上京附近,路達走進驛站之中的房間關(guān)上房門。感覺到房間里不同尋常的氣氛,他皺皺眉頭轉(zhuǎn)過身去,便看見他的窗戶大開,月光之下窗邊靠著一個頭戴黑紗帷帽的黑衣少年。

    一只惡鬼,一只抱著靈劍的惡鬼。

    那只惡鬼向他走近兩步,似乎想要跟他說什么,路達皺皺眉從袖子里掏出一枚骨笛,那是鷹骨做的笛子,刻滿奇異的胡契文字。骨笛吹響時聲音尖銳地如同利刃襲來,惡鬼頭上的帷帽顯現(xiàn)出幾道鬼符,然后猝然斷裂落下。

    隨著帷帽落下,少年的眉目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他眉眼深邃五官分明,英俊而明媚,那雙眼睛圓潤上挑,含著一層光芒。

    路達有些驚訝地放下了骨笛,說道:“十七?”

    少年似乎更加驚訝,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笑起來:“少祭司大人居然認得我?”

    路達走上前兩步,將手搭在段胥的胳膊上,從那里傳來了冰冷的鬼氣。

    “你失蹤多年,原來是已經(jīng)死了么?”

    “……”

    段胥點頭,一本正經(jīng)道:“正是�!�

    “那你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實不相瞞,你爹讓我來把你趕回上京�!鳖D了頓,段胥明朗一笑道:“當(dāng)然,這只不過是你爹支開我的一個由頭罷了�!�

    第44章

    鬾鬼

    面前這位編發(fā)戴著銀飾,白衣金絲紋的少司祭大人露出一點意外的神色。路達問道:“你認識我阿耶?”

    段胥笑起來:“才認識沒多久,但是或許我比你更了解他。他面上說讓我來阻止你回家,但自我離開幽州之后便有人、被鬼附身的人、惡鬼輪番來截殺我,我真是好不容易才見到你。”

    若非暗殺曾是他的主業(yè),他靠著各種痕跡推測躲掉了大部分截殺,能不能來到路達面前還難說。

    “哥哥剛剛來信說他生了急病,我正要回上京。”路達皺皺眉頭,他說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若我沒猜錯的話,你哥哥根本什么事兒也沒有,他只是配合著你阿耶不想讓你回家罷了。除此之外你阿耶,還想要弄死我和我的朋友。”

    路達的目光更加迷惑,段胥微微一笑道:“聽不明白很正常。和我去一趟幽州撫見城你就全明白了。你放心,我不害你�!�

    路達看了他一會兒,他將骨笛收到袖子里,點了點頭。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少司祭大人的反應(yīng)讓段胥有點意外,他還以為要威逼利誘綁架一番路達才會跟他走,畢竟他現(xiàn)在的身份可不大招人喜歡。

    “你相信我?”

    路達點再次點頭,他說:“蒼神在上,你的眼睛沒有惡意。”

    聽到蒼神二字,段胥輕輕笑起來,卻聽路達接著問道:“你的那位朋友不會有事吧?”

    段胥沉默了片刻,他從地上撿起那可憐的被一分為二的帷帽,在手里撣了撣。

    “不會的。”

    她很聰明,同樣的虧不會吃兩次。而她將鬼王燈交給他,并非是要他來保護她,而是要他來隱蔽和保護鬼王燈。

    所以誘餌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賀思慕坐在花園中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在那金光涌動的陣法中淡然地望向伊里爾。

    “真是忠仆啊,宋興雨能躲避我的召名令,是因為你把丹支圣物交給了他罷。他承諾你,殺了我他就能當(dāng)上鬼王,將這世上的榮華富貴都給你?”

    伊里爾謹慎地站在琉璃塔邊,看著賀思慕并不說話。

    琉璃塔中涌動的鬼氣中傳來孩子的小聲,那似乎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聲音稚嫩但沒了天真,他說道:“賀思慕,你都到今天這個田地了,還嘴硬呢?”

    黑暗的角落里,一只半指長的蟲子從花園中“嶺邪路雪”的白芍藥中爬出來,身上隱約閃爍著符文。

    那蟲子安靜地順著地面的縫隙一路爬到琉璃塔邊,沿著外壁徐徐而上停在了那團鬼氣之中,悄無聲息地融進了鬼氣中。

    在這緊張的場景下,并沒有誰注意到,除了那蟲子的主人。

    賀思慕不動聲色地看著,見那蟲子消失之后便冷冷一笑道:“欺軟怕硬、貪心不足、目光短淺、魯莽、愚蠢,百年來毫無長進�!�

    “你在說什么?”鬼氣里傳來怒喝。

    “說你�!�

    賀思慕的眼里映著月光蒼蒼,烏鴉鳴叫著落在屋頂上,它們?nèi)齼蓛傻仫w來,在地面走廊上收斂起羽翼,此起彼伏地奏響不祥的樂曲,眨眼的功夫就占滿了花園。

    伊里爾有些慌張地望著滿院子的烏鴉。

    這些小東西聰明得很,它們喜歡死亡,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死亡之主。

    賀思慕在陣法中好整以暇地理理裙擺,似乎也不著急從陣法中解脫出來。

    以記憶幻境尋找她的命門,這主意勉強可以在她遇到的歷次刺殺中,排到前五十罷。可惜她還沒回憶到鬾鬼殿主想看的部分就醒了。

    看到一個能凌駕于她頭上的機會,這鬾鬼殿主就急不可耐興致勃勃地沖過來,真是為他人做的一手好嫁衣。

    “鬾鬼殿主,鬼王燈不在你手上,就算我身滅又如何?它的下一個主人也不會是你。你這腦子長得既不好看也不中用,還要它做什么?”

    那團鬼氣里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怒喊道:“你給我閉嘴!你現(xiàn)在一點兒法力也沒有,我可以把你投進南海冰棺睡一輩子!我勸你最好把鬼王燈交出來,讓它認我為主!”

    賀思慕幾乎要為鬾鬼殿主的愚蠢而笑出來。

    鬼王燈與鬼冊相生相伴,而鬼冊記錄了除鬼王之外所有惡鬼的命門,有了鬼王燈便相當(dāng)于把所有惡鬼的性命握在手中。

    可知道了命門,也得有本事去取。

    “你的法力得鬼王燈十倍增益,就能所向披靡?且不說我,二十四鬼臣里比你強的不在少數(shù),還有左右丞在,他們殺掉你再把鬼王燈搶回來就是了。你不過是被推出來的一個棋子,若你能得手,自然有黃雀在后埋伏你。若你未能得手,其他殿主們也沒有什么損失。我叫你多和關(guān)淮走動,是要你學(xué)學(xué)他的老奸巨猾明哲保身,你怎么半點都沒學(xué)到?”

    不待對面的鬾鬼殿主發(fā)怒,賀思慕突然收起了戲謔,慢慢說道:“不過我有個問題,若你答得讓我滿意了,把鬼王燈連同鬼王之位給你也未嘗不可�!�

    那團鬼氣沉默了一瞬,半信半疑道:“什么問題?”

    賀思慕靠著一簇薔薇花叢,被那花朵圍繞著,她沉默了片刻,心平氣和甚至于冷淡地問道:“你為什么想要做鬼王?”

    那團鬼氣好像聽到什么好笑的問題,嘲笑道:“你在說什么?有哪個惡鬼不想做王嗎?做鬼王之后,便可主宰生殺大權(quán),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要什么要什么,所有的鬼臣甚至凡人帝王都對我俯首帖耳!”

    熟悉的理由,不出意外以至于乏味。惡鬼的欲望形形色色,卻總能在這里達成一致,倒也是稀奇得很。

    “他們對你俯首帖耳,之后呢?所謂的聲色犬馬榮華富貴,惡鬼都無法感知享受。你所掌控的這個世界,對你來說究竟意義何在?”

    那團鬼氣并未回答,對于永遠在追逐不同欲望的鬾鬼而言,欲望實現(xiàn)之后的事情,并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

    頓了頓,賀思慕淡淡道:“你們都想要做鬼王,好像這是個多么金貴的位置。”

    那團鬼氣里傳來不以為然的笑聲,宋興雨說:“這既然不是個金貴的位置,那你又何必死抱著不放?”

    賀思慕搖搖頭,陣法結(jié)結(jié)實實地將她困在方圓之地,她就拍拍衣服從地上站起來,銹紅色的裙擺鋪在地上,那一刻滿院的烏鴉突然寂靜了。

    烏云蔽月,四下黑暗。

    她在一片黑暗里道:“你的答案我不滿意,我不會把這個世界,讓給我討厭的家伙�!�

    鬼氣涌動起來,顯然鬾鬼殿主正在暴怒的邊緣,他喊道:“伊里爾,我要把她帶走投進冰棺里!你把她……”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見一柄帶著藍色火光的劍破空而來直插入琉璃塔上,將那團黑氣破為兩半。

    藍色的火光像是引線般燃燒著劃破黑夜,手心燃灼著藍色鬼火的黑衣少年走進花園之中,火焰隨著他步子蔓延將這花園燃灼成爛漫火海,一路燒到琉璃塔之上。

    整個花園亮如白晝,映著伊里爾的臉色慘白,他顫聲道:“路達?”

    段胥身后的白衣少司祭沉默了一瞬,一字一頓道:“阿耶,你在做什么?”

    他沒有等待他父親的回答,便從袖子里拿出骨笛,于唇邊吹響,尖銳的聲音如同細密的箭直奔鬼氣而去。那鬼氣也悚然暴漲涌向路達,伊里爾大叫著不可以不可以,路達卻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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