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賀思慕笑得溫婉,說道:“好像有一點�!�
“畏風畏寒,食欲不振?”
“有一點。”
“胸悶氣短……”
“有一點。”
這具身體難不難受是一回事,附身其上的惡鬼難不難受是另一回事。惡鬼連冷暖都感覺不到,更別說疼痛,難受,胸悶氣短這些過于高級的感受了。
按照賀思慕慣常的經(jīng)驗,被她附身的人若是生病,多半還是得讓原主醒過來陳述病情,不然小病也能折騰成重癥。
幸而這回大夫是軍醫(yī),不能說話的病患都見過不知多少,見賀思慕回答得不著邊際便也不再追問,利落地舍棄了“望聞問切”的“問”這一項,給她開了藥。
賀思慕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給沉英講鬼故事,等著藥熬好。
門被敲響,輕快的三下。賀思慕頭也不抬地說道:“請進�!�
原本被鬼故事嚇得小臉煞白的沉英喜出望外,跳起來大喊將軍哥哥,賀思慕這才抬起頭來看過去。
段胥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站在房間中。他沒穿盔甲,身著輕便的圓領袍,和她對視的時候便明朗一笑。
“姑娘,喝藥了。”段胥坐在賀思慕床邊。
賀思慕讓沉英先出去,她接過他手里的湯藥,他手指上的傷痕已經(jīng)結(jié)痂,在白皙的皮肉上留下些深淺不一的痕跡。讓人不禁猜想他的衣服之下,那些看不見的地方應該有許多傷痕。
賀思慕在心里暗暗想著,面上卻露出受寵若驚的笑容,說道:“這種小事怎好勞煩將軍大人。”
“你是我軍中的風角占候,也是踏白的功臣,你生病了怎么能算是小事�!�
“這難不成是踏白的慣例,夏郎將受傷了,將軍也會親自端藥給他么?”
“那倒是不會。我聽孟晚說你喜歡我,想來我送藥你會更歡喜�!�
“你喜歡我”四個字一出,賀思慕一口湯藥噴了段胥滿臉。
黑色的湯汁順著段胥輪廓分明的臉一滴滴望向下流,像是從墨池里拎出的一塊水玉。
他眨了眨眼睛,哈哈大笑起來,仿佛詭計得逞的孩子似的。
賀思慕面對段胥這莫名的歡樂一時無言,只好掏出帕子,一邊扶著他的臉一邊拿帕子在他臉上不停地擦拭,嘴里連聲道抱歉。段胥也不推辭,就任她給他擦著臉上的藥汁,一雙明亮的眼睛含笑望著她。
賀思慕的手從段胥的下頜骨移到顴骨,稍微用了點力氣探他的骨骼,心想這小將軍的頭骨果然長得不錯。
段胥觀察到她的目光移向自己的臉側(cè),微微仰起頭,悠悠一笑。
“原來如此,姑娘喜歡的不是我,是我的頭骨么。姑娘莫不是喜歡收藏頭骨?”
這對話,都可以接上她剛剛和沉英說的鬼故事了。
雖然說關于她這只鬼的故事里,她確實是很喜歡收藏頭骨,藏品上百的。
賀思慕微微一笑,說道:“我只是常年浪跡江湖故而有些怪癖罷了。哪里能比得上將軍你,十四歲就能從賊寇土匪手中逃脫,長途跋涉上百里去南都�!�
段胥目光微微閃爍,他笑道:“你調(diào)查我�!�
“彼此彼此,你也不遑多讓�!�
“如此,你有什么結(jié)論呢?”
“你對我又有什么結(jié)論呢?”
賀思慕捧著段胥的臉,她褪去了那膽怯溫順的外殼,直截了當?shù)啬曋碾p眼,拉近他的臉龐。
她停頓片刻,便松開捧著他臉頰的手,與他拉開距離。
剛剛分開不過兩尺之遙,段胥突然扶著賀思慕的肩膀,把她再次拉近,他在她耳邊道:“或許有千層紙,戳破了這一層,還有下一層呢,賀姑娘�!�
他說完這句話便遠離她,少年笑得開朗,好像剛剛那些綿里藏針的試探都是假的似的。
“在我這里,姑娘便是失卻五感的奇人異士,我雖不知姑娘所圖為何,但愿意相信你。姑娘既然幫了我,我便拜姑娘為上賓好生照拂,如此而已�!�
賀思慕抱著胳膊,打量了一會兒段胥,道:“小將軍,你怎么知道我這個奇人異士會一直幫你呢?說不定我扭頭就去幫丹支了�!�
“哦?我觀察之下,他們的頭骨并不好看,想來不能像我這般入你的眼�!�
這小將軍真是伶牙俐齒。
“你如此篤定?”賀思慕問道。
“我并不篤定�!倍务闫^頭,笑著說:“只是生性好賭,而且運氣不錯,總是能逢兇化吉贏了賭局�!�
“你覺得你能賭贏?”
“不賭總是不會贏的。”
段胥右手拿著藥碗從容地站起來,左手背在身后略一俯身行禮,說再給她盛一碗藥去,便轉(zhuǎn)身離去。
賀思慕看著他的輕快步伐,喃喃道:“還真是張千層紙�!�
人說君子如玉,他的氣質(zhì)卻是比玉更透明輕亮的東西,仿佛是水玉。
這大概是歸功于他含著一層光芒的眼睛。
但實際他卻是寒潭千尺,深不見底。
這雙眼睛還真是會騙人。
第12章
軍營
喝了藥之后賀思慕便覺得這身體的控制又順暢了許多,幸而大夫診斷她只是偶感風寒,并沒有病得太嚴重。第二天她便下床,裹著厚厚的絨毛斗篷從自己的房間走到了小院中。
朔州雖在關河以北,氣候卻和涼州差不多,這富戶的院子里種了許多國槐、楓樹和梅花樹,青石地磚灰色院墻,此時梅花含苞待放,倒是個風雅的門庭。沉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拉住她的手,他擔憂地看著賀思慕說道:“姐姐,你沒事罷�!�
“沒什么大事�!�
沉英點點頭,又皺起眉頭:“小小姐姐,你昨天和將軍哥哥聊了那么久,不會是要把我交給將軍哥哥罷?”
賀思慕搖搖頭,她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說道:“就目前這個形勢,段胥實在是兇多吉少。我還不至于把你往火坑里推�!�
“姑娘這話是何意?”
賀思慕轉(zhuǎn)頭看去,一個白衣的年輕男子站在院子里,目光灼灼地望向他們。
或許也不是白衣男子,淺色衣裳在她眼里都是白色就是了。他的衣服上繡著精致的松柏與蒼山紋路,頭發(fā)半披于肩,長得高大輪廓堅毅,是個相貌周正的年輕人。
賀思慕的目光在他的頭上轉(zhuǎn)了一圈,骨相也不錯,比起段胥自然是差了一點。
他向賀思慕行禮道:“賀姑娘好,在下林鈞,朔州人士�!�
林鈞,原來他就是這座宅子的主人林老板。
這位朔州有名的漢人富商林家少當家,便是那倒霉催的,被她幾乎毀了的馬車的主人。自從段胥入主朔州府城以來,林家一直鼎力支持段胥,并提供給踏白軍大量物資。賀思慕這個風角占侯生病,也是他主動提供休養(yǎng)的地方。
也不知林家從前受了丹支多少氣,竟如此歡迎大梁軍隊的到來。
賀思慕回禮,便聽見林鈞追問道:“賀姑娘剛剛說,段將軍兇多吉少,這是什么意思?”
賀思慕凝視林鈞片刻,胳膊搭在美人靠上笑道:“林老板和踏白軍走得這么近,應當比我清楚罷。踏白全軍才多少人?涼州也要保,朔州也要攻,他段將軍長了三頭六臂也不能變出更多的人來�!�
“踏白能夠奪下朔州五城靠的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傻ぶ槭裁磿䶮o備?因為段胥走的本是一條找死的路,踏白在朔州兵力不過五萬,丹支卻有二十萬大軍等著南下。除了府城城墻高厚,兩面環(huán)山一面背水易守難攻之外,其他四城根本無險可守。很快其他四城就會重新回到丹支手里,而我們都會被困死在朔州府城�!�
“朔州府城是丹支向宇州增援的必經(jīng)之路,丹支一定會死攻,段胥或許會撤退或許會死守。若段胥死守這里便有一場慘烈的血戰(zhàn),假設不日朔州重回丹支所有,林老板,你的下場又會如何呢?”
賀思慕說完這一大段話便有些咳嗽,沉英的臉都嚇白了。他跑到賀思慕身邊給她順氣,小聲道:“那小小姐姐你……你怎么還答應來朔州啊……這么危險……”
為什么?那當然為了段胥的邀約和覓食啊。
賀思慕?jīng)]一點擔心的樣子,只是笑著點點沉英的額頭道:“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當時我就說去給丹支人看風也挺好,你還不信�!�
林鈞目光閃爍,他凝視著賀思慕,一言不發(fā)。
有一管家模樣的老者快步走到院子里,向林鈞和賀思慕行禮,說道:“老爺,賀姑娘,段將軍到了,在前廳候著�!�
林鈞點點頭,他仿佛是轉(zhuǎn)身想走,剛邁開步子卻又停下,回過頭來看向賀思慕。
“賀姑娘,是不是覺得我林家家大業(yè)大,即便在丹支也過得非常風光?你沒見過我的父輩還有我,是如何經(jīng)受羞辱還要勉力討好那些胡契貴族的。我們漢人在他們胡契人眼里,只是奴才罷了,或許連一條狗都不如。”
他挺直著后背,好像有一股氣將他撐起,他一字一句道:“我們林家人是人,不做奴才,更不做狗�!�
說罷他便拂袖而去,賀思慕摟著沉英,微微瞇起眼睛看著他的背影,這還是個血性的老板。
她跟著管家的指引,隨著林鈞來到了前廳。段胥和韓令秋正身披鎧甲站在前廳中,林鈞快步迎上去向他們二人行禮,然后有些擔憂地轉(zhuǎn)向韓令秋,問道:“韓校尉,你身體如何了?”
韓令秋的左胳膊還有些抬不起來,他行禮道:“正在恢復中,已無大礙�!�
“我聽大夫說,您曾經(jīng)用過生死一線的重藥,后患無窮。不知您是否還記得當年用的是什么藥,可以讓大夫為您調(diào)養(yǎng)。”林鈞熱心道。
韓令秋卻皺起了眉頭,他搖搖頭,硬邦邦道:“我的身體我知道,無須林老板記掛了�!�
林鈞一番好心被噎回去,有些尷尬地請韓令秋保重身體,別的也不再說。賀思慕瞧著這形勢,目光在眾人之間打了個轉(zhuǎn),再和段胥的眼睛對上,后者眉眼微彎輕輕一笑。
段胥適時插進了話題,開門見山地說他要去軍營中,順路來接賀思慕去營中有要事相商。
賀思慕倒也不推辭。
待到了大營中,賀思慕優(yōu)雅地下車,段胥翻身下馬走到賀思慕身邊。
“你要不要猜猜,我現(xiàn)在要找你聊什么?”
“韓校尉?”
段胥靠近她,小聲說:“不是,你流鼻涕了,快擦擦罷�!�
……做人可真是太麻煩了。
賀思慕皺皺眉,下意識就要伸手摸自己的鼻子,卻被段胥拉住了手,他握住她的手腕。
“別,別。”他尾音上揚,從懷里拿出一方帕子遞給她。
“踏白的功臣,可不能拖著鼻涕參加會議啊。”
這似乎她糟蹋的段胥的第二方帕子了。
賀思慕拿著那方帕子掩在鼻下,笑道:“你才是踏白的功臣,我算得上什么,過會兒大概都沒有人看我�!�
事實證明她所料不錯,走進營帳之后段胥還來不及向大家介紹她,吳盛六就跳起來。他身上銅黃色的鎧甲發(fā)出哐啷聲響,滿面胡須的魁梧漢子喊道:“將軍大人,你把夏慶生派回涼州是什么意思?”
幾天不見,吳盛六上次還梗著脖子一副誰也瞧不上的樣子,今日雖說還是梗著脖子,但這將軍大人叫得是越發(fā)順嘴了。
賀思慕見果然沒她什么事,步子頓了頓便攏著斗篷走到一旁,在應該是為她準備的位置上坐下,端起茶來準備喝茶看戲。
“當心舌頭遭殃,茶燙得很�!�
段胥他雙指敲了敲賀思慕的桌子,意味深長地提醒道。然后他轉(zhuǎn)身面對吳盛六,仍舊笑意盈盈。
“是,我把夏郎將派回了涼州,讓他統(tǒng)領涼州的踏白軍余部,等待援軍到來。吳郎將有什么不滿?”
看戲的賀思慕挑挑眉,未免受傷還是放下了手里冒熱氣的茶。
此時營帳中,除了夏慶生之外的郎將和校尉們都已經(jīng)到齊,各個披著泛著寒光的鎧甲襯得營帳都冷了幾分。除了孟晚和韓令秋之外,還有幾位面生的校尉,有些緊張地看著吳盛六和段胥的對峙。
吳郎將和段胥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個資格老一個身份高,一個直脾氣一個笑模樣,打仗時還能勉強合作,仗一打完就要吵。
吵到今天居然還能把一場場仗打贏,也是十分令人驚奇。
“我有什么不滿?將軍大人,這幾場仗我跟著你打,雖然贏了,但我卻是暈頭轉(zhuǎn)向。您對我就沒幾句實話!”
說起這事兒吳盛六就來氣,原本段胥說要攻打宇州,剛開始打沒多久,就突然掉頭渡河打朔州。攻打府城的時候更甚,打之前他還跟段胥爭吵,以這里的地形和敵軍數(shù)量踏他們是必死無疑,誰知不知道打哪兒飛來好多紅鳥,居然把胡契人嚇得丟了府城。
段胥這些準備謀劃,事先從不和他商量,分明是看不起他!
這時候的吳盛六還不知道,他這番想法可是大大地冤枉了段胥。段胥并非看不起他,這個人就算天王老子在前,也不會改變他專兵獨斷的本性。
段胥笑起來,他擺擺手讓吳盛六坐下,自己也坐在桌后,好整以暇道:“吳郎將喜怒形于色,且常年在邊關,敵人對你十分熟悉。疑兵之計若告訴你,恐怕暴露。再者說,敵我雙方的戰(zhàn)力差距郎將也清楚,所謂死地則戰(zhàn),若不是抱著必死之心與敵軍相爭,便是留有后計又有何用?”
“說到那些紅鳥,不過是身涂紅彩的鴿子,我讓孟晚帶人搜了這一帶的所有信社,得到上千只信鴿,皆繪上紅色火焰紋待戰(zhàn)時放出。胡契人篤信蒼神,將蒼言經(jīng)奉為無上經(jīng)典。而蒼言經(jīng)中提到,蒼神懲罰信徒,便從天上降下身披火焰紋的紅鳥,所碰之人永世不得超生。”
吳盛六聽著段胥的解釋,面色有所緩和。
段胥笑笑,慢慢地說:“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從來如此�!�
賀思慕的手指在茶杯邊緣漫不經(jīng)心地磨著,指尖被燙得發(fā)紅也沒有收回。
以她對胡契的了解,他們只允許本族人信奉蒼神,至于宣讀蒼言經(jīng)更是司祭才有的權力。段胥那日在戰(zhàn)場上說出的胡契語是經(jīng)文,居然和蒼言經(jīng)上的原文一字不差。
他怎么會對蒼言經(jīng)如此熟悉?
她的目光移到他腰間的破妄劍上,心說她姨夫做的這柄劍口味刁鉆得很,挑上這樣一個渾身是謎的主人。
難不成是百年過去,它覺得無聊,還愛上解謎了?
吳盛六這些人并不知道蒼言經(jīng)和蒼神是什么東西,只是隱約曉得大概就是胡契人的玉皇大帝天王老子。他終于哼了一聲,在座位上坐下,抱著胳膊說:“段將軍見多識廣,我這個粗人比不了。如今丹支的阿沃爾齊帶領大軍幾日便要兵臨城下,我想將軍心中定是有了萬全之策,不知道肯不肯跟我們說說�!�
“阿沃爾齊……”段胥雙手交疊,十指相扣摩挲著。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段胥身上,這段時間他們已經(jīng)習慣段胥思索片刻,便拿出奇奇怪怪的各種方案來。
這次段胥思索了片刻,卻道:“說實話,我并沒有什么萬全之策�!�
吳盛六又要跳起來了:“沒有對策?他們可有二十萬人馬!”
朔州四城保不住,這誰都知道。若再不經(jīng)那四城一線的官道撤軍回涼州,待丹支大軍拿了那四城,府城便成了腹背受敵的孤島。
“賀小小姑娘有何高見嗎?”段胥突然點名道。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賀思慕,她捧著茶杯正在漫不經(jīng)心地吹氣,這下吹氣的動作就停住了。
賀思慕抬起眼眸,環(huán)顧了周圍一圈看著她的人,微笑而得體地將手里的茶杯放下。
段胥適時地介紹道:“這便是我們踏白的風角占候賀小姐,涼州人。這次我們進攻朔州,就是她幫忙推演天時。”
賀思慕笑笑,她轉(zhuǎn)眼看向段胥,說道:“將軍一定要阻止丹支援軍嗎?”
“是的。”
“那不然,你們?nèi)グ殃P河炸了罷�!�
第13章
關河
此言一出,營中眾人皆是一驚。孟晚說道:“如今天氣仍然寒冷,炸了關河有何用?炸完不過幾天,河面又會上凍�!�
“關河一帶原本氣候宜人,冬日河水并不會凍結(jié),今年遇上百年少有的嚴寒這才冰封。但我瞧著這嚴寒也不會持續(xù)多久了�!辟R思慕掐著手指算了算,道:“十日之后氣溫驟升,寒意退卻天氣溫暖。若你們在那之前幾天炸了關河,河水想必不會這么快再次凍結(jié)。再之后天氣雖有反復,最冷時關河也許還會有薄冰,但已經(jīng)不能過人過馬�!�
段胥笑起來,他道:“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吳盛六看看賀思慕,再看看段胥,道:“炸了關河然后呢?撤回涼州么?”
到現(xiàn)在踏白全軍也不知道秦帥給段胥的軍令是什么,吳盛六想著大約是要延緩丹支援軍增援的速度,他們堅壁清野再炸關河,要將丹支援軍拖慢半個月左右,已然是很不錯了。畢竟踏白全軍也才八萬人,為了守護后方?jīng)鲋荩@次派到朔州的兵力只有五萬,實在是不能再多做要求了。
段胥抬眸,終于不咸不淡地拋出一道驚雷:“秦帥的命令是踏白死守朔州府城,不可放過丹支援軍,不可后退一步�!�
此言一出,滿座寂然,只有火盆里的木炭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歡快得有些不合時宜。
賀思慕悠然地喝了一口茶。
“怎么可能?我們只有五萬兵力!”
“丹支南下的可是呼蘭軍,那阿沃爾齊也是有名的悍將�!�
校尉們的疑議聲剛響起,就被吳盛六的大嗓門排山倒海般地蓋過去:“不可后退一步?這是鬧著玩兒的嗎?不回涼州,我們都會死在這里!秦帥真是這么說的,還是你小子為了軍功人心不足蛇吞象?”
段胥眼里的笑意慢慢地淡下去,淺淺一層浮在眼底,少了幾分真心。
關河兩岸多年沒有大戰(zhàn)事,只是偶有磨擦。大梁歌舞升平偏安一隅,連士兵都少了血性。幾十年過去,這一輩士兵早已不知道胡契人到來時,那亡國滅種的恐懼了。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吳盛六,邊走邊說道:“吳郎將這話說得奇怪,我可是你的將軍,而且你是不是忘了……”
他在吳盛六面前站定,俯身道:“死亡就是戰(zhàn)爭的本來面目。即便是勝利者,也需要白骨鋪路,死傷無數(shù)�!�
“我們腳下的不是丹支朔州,而是曾經(jīng)的大晟朝朔州。幾十年前我們的先祖埋骨此地,大敗于丹支,所以丹支的鐵蹄可以肆無忌憚地遍布十七州,甚至南下涼州搶掠屠城,所以我們今日如此艱苦卓絕,浴血奮戰(zhàn)才能重新回到這里。家國面前,本當萬死不辭�!�
滿場寂靜,吳盛六抬頭看著段胥,拳頭捏得咯咯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