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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崔凈空發(fā)瘋直接掐滅了錢永順隱隱長歪的勢頭,他如今在鎮(zhèn)上當木匠學徒,有一門本事傍身,前兩年剛成親生了孩子,踏踏實實過日子。

    鎮(zhèn)子不算小,來往車水馬龍,路旁擺攤叫賣的、耍猴賣唱的,沒到趕集的日子也人聲喧嘩,很是熱鬧。

    馮玉貞并沒有立即去采購,她停在一家繡貨行前呆立半晌,神情猶豫,望見店里擺放的各式各色繡品,緊了緊肩頭的包裹,心一橫踏入門檻。

    那掌柜的抬眼一瞧,見來人衣著樸素,一腳微跛,頓時又沒了招呼的興趣,低下頭繼續(xù)打算盤。兩只精美荷包推入眼簾,一只虎頭紋,一只蓮花樣,恰好對應一男一女。

    他拿起細細端詳,雖然摸著布料粗糙,可刺繡針腳細密,圖案秀麗,可見繡工精細。在這兒呆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碰到上上品。

    遞出這兩個荷包的馮玉貞有點緊張:“我來典當�!�

    他再抬頭表情便很和藹:“這是姑娘繡的?請問姑娘師承何處?我瞧著有幾分蘇派的影子?”

    馮玉貞抿唇,感到些許窘迫:“我不懂這些,全是我娘教的。”

    掌柜笑盈盈地比了個數(shù)說:“三十銅板,這兩個荷包我都要了,姑娘繡工精湛�!�

    能賣出去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一直忐忑的馮玉貞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掌柜接道:

    “但是在下想請姑娘以后做我行下的繡娘。價比今天只高不低,一些名貴的針線和布料由我們提供,你只需每月送上至少五個荷包,不知姑娘意愿如何?”

    掌柜的心里門清,他篤定這個女子雖然手藝好,可絕沒有親自來賣過,這種成色拿出去,一個五十文也是有人要的。

    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把馮玉貞砸懵了,很有點滑稽的睜圓眼睛。她一時實在想不到這么長遠,沒敢當場應下,生性謹慎,只說再回去考慮考慮。

    她這兒暈乎乎的收了錢,由掌柜送出店,趕緊從路邊攤子上挑些便于存放腌制的土豆酸菜,又提了兩袋黃米。

    而錢永順這邊直接去了木匠師父家里,嚷嚷著進門。

    “趙哥,給我挑個桌子唄,要好點的料,我可帶足錢了�!�

    “怎么了?”

    出聲的男人背對他,打著赤膊,袒露著兩條深色的胳膊,一條腿彎曲穩(wěn)穩(wěn)蹬在凳子上,寬闊的肩背繃緊,呲嚓?賅昵昂缶餑就貳?

    “我娘叫我給那個秀才送書桌當賠禮,唉,我真不愿意見他,比死還難受�!�

    男人放下鋸子轉(zhuǎn)過身,他身材健碩魁梧,左臉橫著一道猙獰的刀疤,另半邊臉卻輪廓硬朗,隨手擦了擦淌下的汗:“一個秀才你也怕�!�

    “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差點被他掐死,今天和他嫂子一塊來的�!�

    錢永順嘀嘀咕咕抱怨,突然想起對方也是個孤家寡人,沖其壞笑道:“趙哥你也沒個伴,這姑娘和我一般大,剛死了男人。不如我做媒,你倆湊一對,也算老牛吃嫩草了!”

    趙陽毅聞言啐他一口,抄起手邊的木塊擲過去,不偏不倚正中他胸口,笑罵道:“滾一邊去!”

    第10章

    見面

    木架上顏色各異的布匹擺放齊整,多是春夏的輕薄款式,最右側(cè)的月牙白織錦緞熠熠生輝,細致的祥云紋表面如同流淌著一層閃閃的光澤。

    馮玉貞手里提著買來的米面菜,中午隨便花兩個銅板買了個菜包下肚,正往匯合的地兒走,卻被那匹布料勾得停下腳,沒忍住又望了望。

    自己之前成親那會兒剛做的兩身新衣,這才拐過年,自然是不用再添的,她是為崔凈空考慮。

    她想這半個多月來很受小叔子的照顧,山里他救了自己一回不說,還險些誤會對方,心里越發(fā)過意不去,于是很有些著急回報的意味。

    一發(fā)愣,盯的時間就顯得長了,布莊的老板娘見狀便招呼她走近瞧一瞧,展開那匹祥云紋月白緞示意她上手摸一摸。

    “給你家男人買的吧?是呢,眼見著就暖和了,咱這兒熱得快,很該給他做身夏天的行頭了�!�

    馮玉貞指尖還流連在柔滑清涼的緞子上,這幾句無意間的場面話卻委實拍到了馬屁上,她跟手上被滴了滾燙的蠟燭油,倏地一下晃過影,將手伸了回去。

    “……我是給家里小輩做的�!�

    不比蚊蠅聲音大多少的辯解一句,老板娘打交道多了,只當她是放不開的新婦,沒當回事,笑了笑也沒再說什么。

    馮玉貞燒著耳朵,無可奈何的在對方挪揄的視線里量了一匹。

    等她走回匯合的地方,正巧碰上錢永順和另外一個男人一塊,兩人齊力扛著一張桌子往牛車上抬,光遠遠看著便可見其上精雕細刻。

    錢永順累得扶著牛車哼哧哼哧喘粗氣,他身后出主力使勁往上抬的男人卻大氣不喘。

    眨眼間就看見男人從錢永順身后閃出來,她猝不及防驚了一下,這人的臉確實有些不忍直視。

    右半邊臉還稱得上硬朗英俊,左臉傷疤深深,瞧著像是被利器所傷,狠厲的橫穿額頭和眼尾,連左眼的眼珠也因此變成了淺淺的灰色,更顯得冷肅不易接近。

    可得益于為人健壯高大,整個人極其硬派,只穿粗布短打,肌肉跟鐵塊一樣硬,筆挺得像是一座魁梧厚重的山。

    因為這人的奇異之處,馮玉貞難免多看了兩眼,卻被對方極敏銳的察覺到,視線隨即追來,于是趕緊轉(zhuǎn)頭挪開。

    桌面朝下壓了幾層干草,四條桌凳朝上,牢牢用繩子綁在牛車靠后方。

    錢永順又和趙陽毅兩個人躲一塊咬耳朵,他拍了拍對方結(jié)實的胸口,朝他擠眉弄眼:“怎么樣趙哥,我沒騙你吧,這姑娘成不賴!”

    趙陽毅沒直接回答他,仔細回想方才呆愣愣瞧著他看的小寡婦,也不知道她是嚇得沒回過神還是單純小孩似的好奇,說她膽子大,被正主抓個正著,又十分心虛。

    一張小臉白生生的,水汪汪的杏眼,眉宇間神情婉轉(zhuǎn),瞧著嫩的能掐出水,提著重物的細胳膊他一只手就攥得過來。

    才十九歲,和他差了將近八歲,他去參軍的時候馮玉貞還正經(jīng)是個小孩。當年在戰(zhàn)場上挨別人這一刀的時候都沒現(xiàn)在這么難熬,臊的慌,趙陽毅只悶悶點頭。

    錢永順樂不可支,這么些年下來,他可從沒見過對方硬漢柔情、鐵樹開花的情態(tài),安撫他別著急,答應一定給他倆盡快牽線說媒。

    這趟回程的路上,錢永順倒是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的。同她聊起來,說剛剛那男人是他木匠師父的侄子。

    十六歲參軍,那道疤就是在邊關(guān)被異族一刀砍下來的。辛苦混成了手底下管著五百號人的小都統(tǒng),卻得知爹娘弟妹一夕之間染上天花,全病死了。

    他不顧挽留,執(zhí)意退伍,到舅舅這兒跟著當木匠。雖然相貌駭人,但渾身的力氣,還有本事傍身,當初也有幾個媒婆陸陸續(xù)續(xù)找過他,都被婉言謝絕了,因而一個人居然寡到現(xiàn)在了。

    錢永順兀自唏噓感嘆半天,馮玉貞訥訥應付著,卻實在摸不著頭腦。

    兩輩子加一塊,除了崔澤之外再沒有別的男人;重生后送丈夫下葬沒過一個月,實在不能怪她沒繞過這番話的機鋒。

    可是等牛車臨近私塾的地界,錢永順的嘴立馬就閉得緊緊的,更不愿往前走了,馮玉貞只得拿著包裹下車。

    朱紅的大門走近后愈顯威嚴,馮玉貞嗓子眼發(fā)干,莫名忐忑,只覺得自己在這兒格格不入。

    一個垂髫小兒打開門,揚聲問她:“你來找誰?”

    “找黔山村的崔凈空,我是他嫂子,給他送點衣服就走�!�

    那門童上上下下打量她,叫她守在這兒,自己跟陣風似的跑開去喊人。

    “誒、等等……”

    她怔了一怔,繼而哭笑不得,原想叫門童直接給崔凈空遞過去,說晚了一步,人就跑遠了。

    書堂里有五六個由于路途遙遠,平日宿在私塾的弟子,普遍三四個月才回一次家,多是富戶與小官的子嗣。

    父母不時央人探視,不光是送些衣物被褥,更為親眼見見孩子,關(guān)心他瘦沒瘦、好好體貼兩句,故而小童沒多加疑問就跑去喊人。

    門里門外好似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馮玉貞不敢往里面邁一步,老老實實站在門口。

    開闊敞亮、鋪著青磚的庭院深深,曲徑通幽,紅墻綠瓦,遠遠能眺見遠處的灰色假山,甚至瞧見幾個步伐匆匆的奴仆穿過錯落有致的長廊。

    崔凈空步伐加快走入前院,眼簾里便闖入這么一副情態(tài)。

    書院依山而建,來看他的寡嫂身后是一片蓬勃春色。

    她穿著一件藕荷色的木蘭裙,微微收緊的腰肢將姣好的身段大致展現(xiàn)出來,馮玉貞是很溫和的女人,現(xiàn)下姿態(tài)拘束,自己也像是一朵融入春色,在山野上含苞的花了。

    女人彼時正愣怔,朝西邊的花園那里望去,聽見腳步聲,倏然扭頭間的情態(tài)帶有一點錯愕,恰好與他對視,眼眉含著一絲驚喜,唇角下意識的彎了彎。

    一縷青絲被吹拂在她臉上,叫她伸手攏到耳后。

    滿園春色關(guān)不住。

    詩句浮現(xiàn)在腦海中,崔凈空腳下一頓,胸腔里的那顆血肉之物見到她后陡然間加快,接著開始發(fā)出嗡嗡嚶嚶的聲音,一刻不停。

    他不明白,只覺得吵鬧,可沒法控制連帶著身體也興奮起來,在朝著寡嫂一步一步走去的時候。

    只是太久了,他告訴自己,已經(jīng)有十來天了。在享受過可以時不時削減疼痛的甜處后,他已經(jīng)變得無法忍受曾經(jīng)司空尋常的痛苦了。

    馮玉貞喊了聲他名字,對方頷首,瞧著臉色比分別時要沉許多,簡直跟重生之后兩人頭回在葬禮上見面似的,不過又不知為何,走過來時便慢慢緩和了。

    直到人站在她面前,目光卻沒有落在包裹上,而是直勾勾的盯著她仰起的臉,張口:“嫂嫂怎么來了?”

    迎著這張俊秀的面容,她幾乎后退了一小步。時隔多日,那種面對小叔子時的匆促又重新支配了肢體。

    馮玉貞垂眼躲開他的視線,抬手把包裹遞給他:“里面放著之前的衣服,還有你的帕子,我怕萬一過兩天倒春寒,你能用的上�!�

    在包裹之下,崔凈空的手心朝上,兩人的手隱秘地交疊了一瞬。

    好歹同住幾天,馮玉貞也不再杯弓蛇影,只當正常的碰觸,崔凈空也面色如常問她:“多謝嫂嫂掛念,只是兩地離得不算太近,嫂嫂是怎么來的?”

    門外并沒有牛車,馬車更不可能,難道是走來的?她的腿……?

    他就要往下瞧她裙擺,馮玉貞及時回道:“去了鎮(zhèn)上一趟,搭的錢家的牛車,停在南邊呢,我順道給你送過來了。”

    馮玉貞被他兩個眼珠子扎的如芒在背,不自在的扶了扶發(fā)髻:“空哥兒你回去好好做學問吧,不耽擱你了。”

    這個動作反而讓崔凈空瞥見寡嫂烏黑發(fā)髻上那柄熟悉的玉簪子,他眸光閃了閃,見對方抬腳要走,只又沒頭沒尾的道:“我會很快回來的。”

    馮玉貞自然追問了一句:“下個月嗎?”她只知道書院學業(yè)繁重,大抵是每個月要歇兩天的。

    余光朝庭院的西側(cè)角落不動聲色的睨了一眼,他臉上忽地浮現(xiàn)一個淺淡的笑意:“不,就在這幾天。”

    他們也忍不了多長時間了。

    只要抓住一個契機,就足以獲得極大的回旋空間。

    盡管對方慌張拒絕,他還是執(zhí)意送馮玉貞上了馬車。錢永順乍一瞧見他,直接嚇得從車頭一屁股摔到地上,滿頭是汗結(jié)結(jié)巴巴的連聲喊他崔秀才。

    等他再回私塾,卻沒有直接穿過前院,而是自園林繞道而行。明明四下無人,卻隔墻傳出一個少年的聲音:“那是誰?”

    “我的……”崔凈空停頓片刻,“我的寡嫂。”

    “看著不像�!蹦莻聲音接道:“他們已經(jīng)把藥弄來了,鐘蕓氣的很厲害,最多五日內(nèi)就要發(fā)難。到時候我只護著小姐,你記得按計劃行事。”

    崔凈空輕輕笑了笑,不置可否:“好�!�

    他也快等的快不耐煩了,困在這個鐘濟德自得其樂的棋盤上,亟待一個理由掙脫。

    在寡嫂之前,他只能謀求下下策,將本性壓抑到極致,本不知要忍耐多少年,可她來了,他便不再需要如此苦熬了。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對他而言,寡嫂宛如每每火燒眉毛都恰好趕到的及時雨,甘澤、濕潤、細膩。

    他在心里細細揣摩了一陣,一遍一遍回憶起二人方才瞬間碰觸時的甜頭,已經(jīng)等不及那天的到來。

    第11章

    中計

    學堂里的十來個學生最大的不過十六七,點蠟溫習課業(yè)到夜半,晨起披星戴月而來。

    整日正襟危坐于書堂,搖頭晃腦念詩讀書,偶爾精神不濟犯瞌睡,立刻便要掐著大腿醒過來,還要提防念錯答錯了話,不然就要被板子打腫手心。

    等日頭上來,腹中饑腸轆轆,得了夫子首肯,才放下手里書卷,三五成群的去庭院吃飯。

    除了大多數(shù)來自附近村落,自己帶著吃食的農(nóng)家書生們,個別舍生每月多交些束?,和鐘家在正堂擺兩張桌子,用一樣的菜色。

    等拾掇完鍋碗瓢盆,伙夫和奴仆們才安頓下來,幾個人窩在后廚解決午食,每每這個時候,崔凈空便到了。

    他在鐘府身份特殊,概因鐘夫子對他特殊的重視,還偶爾出現(xiàn)在端午、中秋的家宴上,本來下人們也拿他當主子看,可崔凈空平日里并不如此,每月往東廚間放幾十文飯錢,和他們吃一鍋飯。

    今日是粉條菜配著饅頭,油水不少,他正要如往常隨手從桌上抄起一碗,卻見一只手自上蓋下來,半道截住了離他最近的那碗。

    “喲崔秀才,對不住對不住,您吃另一碗吧!這是我給自己剩的,都喝過一口了!”

    伙夫黝黑的臉上笑容憨厚,卻強硬的拱起手背,強硬扣著碗面,崔凈空抬眼一瞟,沒有言語,只如他意端起旁邊那只碗,回身向自己休憩的客房走去。

    那個伙夫便不遠不近跟在他身后,見他關(guān)上門后,趕忙跑去給正站在庭院湖邊的鐘昌勛通風報信:“二少爺,我親眼見他進去了!”

    鐘昌勛知道崔凈空已經(jīng)落入了自己掌心里,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于是拿一對綠豆眼斜對面哆哆嗦嗦的瘦小同窗,不耐煩道:“張祥,你到底下不下?非逼爺推你?想想你爹的腿——”

    他拉長音,威脅之意暴露無遺,張祥一咬牙,一個猛子跳進了湖里。

    這個點兒,二姑娘正在西廂房亭子里喂魚,見魚群朝她游來,臉上就溢滿了歡喜,她是個成天樂呵呵的癡兒,智力停滯不前。

    勾心斗角統(tǒng)統(tǒng)離她很遠,只有短發(fā)的少年護衛(wèi)離她始終三步之內(nèi),不近也不遠,默默守在她身后。

    “有人落水啦!”

    忽而,一墻之隔傳來呼救聲,本來還指著塘中一尾錦鯉給他瞧的二姑娘立刻換了天真爛漫的神色,不由自主驚慌起來,一手拽住短發(fā)少年的袖子,哀求似的搖晃起來。

    “阿、阿繕,那人是不是要被淹死了!”

    二姑娘心思純善,同五六歲的單純幼兒并無不同。少年見她急得要掉眼淚,望了身后伺候的婢女,遂放下心動身前去。

    待他走后,原本老老實實的婢女卻走上前,俯身對二姑娘耳語兩句,把人騙得模模糊糊跟著她走了。

    曲里拐彎繞了半天,那婢女緊張的四下環(huán)望,確認附近再沒有別人,推開門,緊接著往里推搡了一把二姑娘。

    那個婢女看清屋隱隱約約有一個男人站立的背影,心里一穩(wěn),從袖口里掏出,朝屋里撒了一把花粉,趕忙關(guān)嚴實插上門,鬼鬼祟祟跑開。

    進展一切順利,另一邊,用完午食之后,鐘蕓照例來父親書房說些體己話,她今日頗有些興奮,心中不無自得。

    最多只有片刻,崔凈空就將身敗名裂,不得已和癡傻兒成婚。

    倘若兩人明媒正娶,全無可供指摘之處;可這樁婚事根兒就是壞的,自然結(jié)不出好果子。

    未婚男女茍合這類驚世駭俗的丑聞,若是叫人有意往外一宣揚,不僅崔凈空的青云路將被攔腰斬斷,而嫡母也只能捏著鼻子吃了這筆虧。

    畢竟女兒家的名節(jié)已經(jīng)毀了,還有什么好爭辯的呢?這一對兒心不甘情不愿的怨偶,日后過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思及此,她為父親打扇的手都不自覺扇快了,恰在此時,門外的管家含著“老爺老爺”跑進來,滿頭大汗:“崔秀才方才暈在學堂里了!”

    鐘濟德沒注意到女兒猛然僵住的胳膊,大吃一驚:“怎么回事?可是吃壞肚子了?快去叫郎中!”

    “奴才見人來報,趕緊讓人備馬,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馬加鞭帶著他趕去了�!�

    鐘濟德屁股還沒放下來,腳步聲踏踏,又匆匆來了一波人,進來直挺挺跪在地上磕頭:“老爺,廚房里好幾個伙夫都好像中毒了,神志不清,二、二公子不知怎么落水了!”

    這會輪到鐘蕓失聲喊到:“什么!”

    她爹已經(jīng)沒有去驚呼的功夫了,焦頭爛額抬腳往外走。

    鐘蕓連忙跟上,心忽地一顫,指尖幾乎刺入掌心里。

    完了,出大岔子了。

    事發(fā)前阿繕調(diào)換了藥包,但崔凈空執(zhí)意讓他只倒掉一半,要求保有基本的藥效,如此這場戲才能做真做實,不過雖早有預料,這也不算好受。

    坐在前方的馬夫見他閉著眼睛,面色發(fā)紅,生怕在半道上出事,打在馬屁股上的鞭子力道越發(fā)大。

    卻聽見微啞的聲音從后方幽幽傳來:“不必送去鎮(zhèn)上醫(yī)館,回黔山村便好。”

    那馬夫連連搖頭,只肯說莫要為難小人,主子的吩咐是萬萬不敢違背的。

    話還沒禿嚕清楚,一兩銀子便擺置在了他眼前。

    身體再不斷升溫,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逐漸粗重起來,靈魂卻好像擺脫了肉身,一雙丹鳳眼沉冷,語氣冷清卻不容置喙:

    “某一介書生,囊中羞澀,只怕支付不起醫(yī)館的費用,興許只是頭疼發(fā)熱,家中常備有草藥,麻煩送某回家里緩一緩就好�!�

    那馬夫遲疑的拿過那兩銀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繼而喜上眉梢揣進兜里,之后按他的意思掉轉(zhuǎn)頭。

    崔凈空下車時兩腿便已經(jīng)有些微微發(fā)軟了,卻見不遠處的柵欄門大敞著,他蹙起眉,一波一波漫上來的情潮如同浪頭打在搖搖欲墜的理智上。

    強撐著快步走進屋里,婦人挪揄的話音刺進耳朵里:“誒喲,貞娘你和小叔子住一起,總歸多有不便!嬸子今天提的這個男人,你要是有意,只管告訴嬸子一聲!”

    馮玉貞正想推辭她這種無處安放的好意,門口異響,抬頭望去,相隔六日沒有見面的小叔子扶著門檻,天色已晚,男人背光而立,看不清臉上神情。

    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驀地攥住,她幾乎瞬間就站起了身。

    “空哥兒……”

    錢嬸子見人冷不丁站在門口,也是一陣驚愕,站起來還想客套兩句,可崔凈空的冷臉卻容不得她多話,只能沒趣應付了兩句快步離開了。

    只留下馮玉貞和崔凈空倆個人。

    寡嫂被勸改嫁,還恰好被小叔子撞破了……

    沒等她打好腹稿,張開嘴想說問怎么突然回來了之類的話來緩解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崔凈空高大的身影卻晃了兩下,徑直倒下。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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