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血甲蟲似乎被激怒了，對著身著制服的作戰(zhàn)隊展開了更為猛烈的攻擊，一時間，野性的咆哮與槍口的火舌交錯，頭頂快速匯聚的無人機也對準了青血甲蟲發(fā)動猛烈的掃射，每一寸空氣都帶著焦腥味——
眼前這些怪物和之前出現(xiàn)的幾次裂隙明顯等級不同，不管是數(shù)量還是兇殘程度提升了不止幾個檔次，小隊長看著周圍的戰(zhàn)士一個個受傷倒下，心急如焚，卻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祈禱支援快些趕來。
就在戰(zhàn)況陷入危機與焦灼之際，不遠處突然傳來數(shù)聲刺耳的破空響動——
遠處襲來幾道黑影，如鷹般幾個起落，便來到了戰(zhàn)場之中！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個手持巨大盾牌的男人，身形高大壯碩，剛一落地，便大喝一聲，舉起手中那面巨大的盾牌，便朝著中央的青血甲蟲迎面沖去！
未等其他人反應(yīng)，就見那面盾牌與怪物正面接觸，轟隆一聲悶雷般的巨響，如同兩具火車頭相撞，氣浪滾滾！
“山雀！”
那健碩的男人穩(wěn)住身形，朝著身后大吼了一聲。
“別鬼叫�！�
下一秒，另一個人落地，身形纖瘦，一頭長發(fā)在空氣中輕舞，聲音清脆，是個年輕的女人。她輕道一句，隨后雙指并攏，指尖夾著一張淡紅色的咒符，在空氣中猛地一劃——
咒符隨著她的動作頃刻碎裂。
——“燼�！�
話音落地，驟然間狂風四起，青血甲蟲的腳下憑空顯現(xiàn)出紅色的光圈，下一瞬，一道火紅的炎柱沖天而起！！
火焰肆虐，皮肉被炙烤的焦糊味頓時充斥空氣，整片空間隨著火焰跳動而閃爍著赤紅的華彩。
攻塔隊的人終于來了！
夏正陽松了口氣，比起作戰(zhàn)隊的人，這些攻塔隊的玩家才是真正對抗怪物的主力，在對戰(zhàn)來自永靈世界的怪物上明顯更加熟練。他甚至在來的這批攻塔隊玩家中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都是上一世頗為知名的幾個攻塔玩家。
果然，這些攻塔隊的人支援過來，整個局面頓時穩(wěn)定了許多，擊殺青血甲蟲的進度大大加快。
但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夏正陽一邊保護周圍的平民撤離，一邊關(guān)注著那邊的戰(zhàn)場，腦子飛快運轉(zhuǎn)。
青血甲蟲的數(shù)量太多了，而且還在源源不斷地從裂隙中出現(xiàn)，作戰(zhàn)隊即便再精英，人數(shù)也有限，無法應(yīng)對數(shù)量如此龐大的蟲群。
既然顧承意沒有打算幫忙，那就只能靠他們自己了，有那只混入其中的精英怪的存在，這些青血甲蟲是殺不完的……
必須找到它的位置！
他用最快的速度將最后一批平民引導(dǎo)撤離，隨后看向天空，搜索著前世關(guān)于這起事件的記憶，隨后咬了咬牙，朝著某個方向跑去。
……
閃爍的雷光逐漸散去，方景睜開眼。
眼前那只猙獰的青血甲蟲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灘如灰燼一般的黑色顆粒。
方景剛才并未睜眼，沒有注意到戒指發(fā)生的變化，此時看到眼前的情況，眼中閃過一瞬迷茫，他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懷中的小女孩停下了啜泣，愣愣地問：“叔叔，你是超人嗎？”
“……我不是。”
方景愣了片刻，又很快回過神來，顧不上身體的疼痛和凌亂破損的西裝，強撐著站起身，帶著小女孩找到了躲在建筑物內(nèi)的保安。
“這個孩子和家人走散了，麻煩你先帶她找個安全的地方�！�
保安是個中年大叔，看表情似乎已經(jīng)被突然出現(xiàn)的一群怪物嚇傻了，看到眼前的男人帶著個女孩過來交給他，臉上有些猶豫。
方景從口袋里掏出錢包，看也沒看，把里面的一疊現(xiàn)金全部掏出來遞給保安，“拜托了�！�
保安看到一疊鈔票，表情瞬間正氣凌然起來，“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
保險起見，方景問了小女孩家里人的電話號碼，小女孩顯然更信任方景，乖乖說了自己父母的電話，隨后方景又記住了保安的工牌，這才離開。
雖然現(xiàn)在信號，但等事情結(jié)束后，起碼能知道保安有沒有把小女孩送到安全的地方。
舉目望去，黑壓壓的一片怪物占據(jù)了天空，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已經(jīng)有不少攻塔隊的玩家趕了過來，與青血甲蟲開始鏖戰(zhàn)，炫目的火光與兵器碰撞的聲音不時炸開，仿佛數(shù)個小時之前的和平景象只是虛幻的泡影。
這是方景第一次切身的感受到永靈世界降臨的殘酷。
在此之前，他只是在辦公室里聽著匯報，以商業(yè)的眼光審視著各種各樣的數(shù)據(jù)，做出決策，然而只有身處其中，才能切實感受到鼻尖嗅到的真實的腥氣，以及……自身的渺小。
他借著各種掩體穿梭在已經(jīng)滿目瘡痍的美食街，視線里是殘破的建筑與車輛，前面的怪物越來越多，宛如□□凡軀無法穿越的鴻溝。
“砰！”
方景躲在一輛車的后方，前方傳來怪物踩在鐵皮上的咯吱聲。
他屏住呼吸，沒有出聲，但手掌已經(jīng)悄悄握緊，指甲嵌入掌心。
他知道，此時此刻的顧承意的境遇應(yīng)該比現(xiàn)在更危險，即便身邊有異務(wù)局的同事保護，但那里反而是裂隙的中心，要面對的怪物更多，其他人未必會保護他，一想到顧承意可能也像他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等待著救援的到來，情況更壞一點，或許已經(jīng)……
方景沒有敢再往下想。
他咬了咬牙。
也許，他的決定是錯誤的。
永靈世界降臨之初，他知道未來的世界會發(fā)生巨變，但卻沒有選擇進入試煉層，因為那太危險，如果發(fā)生意外，只剩下顧承意一個人，他要如何生存？所以他選擇了用其他方式，通過投資攻塔隊來站穩(wěn)腳跟。
即便在這樣的“亂世”，金錢也是有用的，但并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用，比如現(xiàn)在。雖然他讓張子安找了攻塔隊的人脈去營救，但方景知道，這并沒有那么可靠，如果遇到危險，攻塔隊的人會寧愿舍棄生命去保護承意嗎？
當然不可能。
如果……
方景抬了抬頭，看到天空遠處正在和青血甲蟲戰(zhàn)斗的【玩家】。
如果他有這樣的力量，就好了。
“下面好像有人�！�
半空中，一個高大的男人手起刀落，將沖上來的青血甲蟲劈飛，視線往下，在美食街的街尾看到了一個人影。
“要去救嗎？”
說話的是旁邊的隊友，他同樣也看到了下方不遠處的人影，猶豫了一下。
“不去�！�
男人別過頭，“現(xiàn)在哪有空管那么多。這種時候不跑，還往怪物多的地方?jīng)_……自己找死，誰也救不了。”
“他被發(fā)現(xiàn)了�！�
隊友注意到下方情況，搖頭嘆氣，“死定了�！�
嘶——
附近的平民早已向外逃離，唯一剩下的人類氣息就格外矚目，即便方景已經(jīng)很小心了，但他畢竟不是玩家，很快就被周圍的青血甲蟲發(fā)現(xiàn)。
漆黑夜幕下的怪物發(fā)出低沉的咆哮，朝著中間僅存的人類包圍，靠近，巨大的如鐮刀般透明肉翅快速震顫著，宛如來自深淵的低語，令人心生寒意。
方景壓下心中的不安，目光快速掃視一圈，朝著包圍的缺口快速跑去！
但青血甲蟲驚人的靈活性遠超想象，下一秒，兩只兩米多高的巨大怪物出現(xiàn)在眼前，堵住了去路，能吸收所有光線的漆黑鱗甲仿佛是夜的化身，飛快朝著方景撲殺而來！
刺啦——
方景反應(yīng)很快，一個側(cè)身躲過怪物鋒利的口器，但胸口的西裝還是被撕開一道口子，身體來不及躲避，被冰冷的鱗甲迎面撞上，身形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在沖擊力下倒飛出去。
而落點處，四只青血甲蟲已經(jīng)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美味食物。
方景伸手，想抓住旁邊商店的招牌，卻抓了個空，身體依舊在下落——
“唉�！�
上方那兩個攻塔隊玩家嘆了口氣，不愿再看。
方景幾乎能感受到身后落點處傳來的屬于怪物的冷冽而深邃的氣息，和不加掩飾的狩獵欲望。
身體持續(xù)下墜，下一秒，等待他的并不是鋒利的獠牙。
而是一個……懷抱？
突然出現(xiàn)的人影從背后接住了他，動作很輕，卻接得很穩(wěn)，然后一個輕盈的落地，地面的落葉隨著腳尖觸碰地面而輕輕散開，仿佛秋風輕撫而過。
這個人是？
他抬頭，但對方的臉逆著光，看不到長相，只能看到幾縷發(fā)絲在空氣中微微揚起。
“那是……誰��？”
“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上方兩個玩家也是一愣。
他們一直在注意著這邊，卻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人是從哪里來的。
好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一般……
他們看到那個人影接住落下的人，落地，與此同時，附近足足七八只青血甲蟲也在同一時間撲了上來！
強有力的腿節(jié)，猩紅的眼睛，如惡魔般的透明肉翅，極快的速度與強悍的力量，還有讓人頭疼的強腐蝕的血液……它們的永靈塔七層中數(shù)量龐大，即便是頂尖玩家也要避其鋒芒的兇悍怪物，一道道漆黑的巨大身形從四面八方圍殺而來，劃破空氣，發(fā)出低沉而震撼的嗡嗡聲，奪人心魄，叫人恐懼。
兩個玩家恍惚之間，好像看到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修長人影只是冷漠地掃了一眼周圍。
下一瞬。
就連濺射的血液也無，青血甲蟲的嘶鳴戛然而止，似乎有看不見的雷光掠過，快到肉眼也無法捕捉，只是須臾之間，周遭數(shù)米范圍內(nèi)的所有青血甲蟲……
都在頃刻間化作灰燼，如同火山灰一般飄落，無聲無息地被抹殺在天地之間。
第13章
013
“去鯊它們?nèi)��！?br />
樓頂上的兩名玩家被這一幕驚呆，表情凝固了一瞬，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發(fā)生的事情。
就……就這么殺了？
那一片范圍近十只青血甲蟲，哪怕最頂尖的攻塔隊來了也要對付好一會兒，但那個人只是一個眼神，這些青血甲蟲連慘叫聲都沒有發(fā)出來，便化作了灰燼，如同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他們甚至沒看到那個人影有什么動作，就好像……在路邊走路時隨手踩死幾只螞蟻。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呆滯和不可置信，不約而同地低頭揉了揉眼，再朝那里看去。
……誒，人呢？
此時下方空空如也，只剩下破碎的路燈還在忽明忽滅的閃爍，如果不是青血甲蟲化作的灰燼還鋪在水泥地上，他們還以為自己剛才看到的只是一場幻覺。
“你看清他的樣子了嗎？”
沉默片刻后，一個玩家問。
另一人搖搖頭：“沒看清……但是看身形，應(yīng)該挺年輕的樣子�！�
“我都懷疑我看錯了……”
那玩家摸了摸腦袋，“現(xiàn)在怎么辦？我感覺那個人……很危險的�！�
另一人思考片刻，“先匯報給異務(wù)局吧，現(xiàn)在先解決眼前的危機最重要�！�
……
嗒。
顧承意懷中抱著方景，身形出現(xiàn)在別墅的院子里，他落地的動作很輕，也很穩(wěn)，只有微末的落地聲輕響。
方景雙眼閉著，身體有規(guī)律的起伏著，下頜微仰，輕柔的鼻息吐在顧承意的手臂上。
雖然身上的衣服破破的，價格不菲的定制西裝此時已經(jīng)跟乞丐裝無異，但有顧承意在方景戒指上留下的禁制，他的傷勢很輕。
之所以會昏迷不醒，只是因為顧承意在出現(xiàn)的時候放出了神念，強行讓他睡著了。
顧承意也不確定方景有沒有看到他的臉，但是在他的神念干擾影響下，就算方景看到了，醒來以后也不會記得，只會留下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
在九殿十劫中，顧承意的神念強度和運用方式不算強，不過同為九殿十劫的【幻客】林惑心和他頗為熟稔，這么多年，還是學(xué)到了點東西的。
一抬頭，發(fā)現(xiàn)別墅的門都沒有關(guān)，大門敞開著，玄關(guān)的鞋子散亂，隱約還能看見客廳的桌子上擺著一碗面。
顧承意甚至能想象到方景原本在家里吃著飯，等著他回來，聽到裂隙出現(xiàn)的消息，著急忙慌地拿起外套出門，胡亂穿了雙鞋，甚至連門都忘記關(guān)的樣子。
還真是……
他斂了斂目光，進門，把方景放到沙發(fā)上，蓋了條毯子，也沒上樓，只是在旁邊坐著，端詳著方景的睡顏。
“裂隙出現(xiàn)了。”
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顧承意回頭，看到黑貓碎蒼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回來了，輕巧地從窗臺跳進來，尾巴輕輕甩動。
“嗯，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
“剛從外面回來�！�
“哦�！�
碎蒼晃了晃尾巴，看到躺在沙發(fā)上了方景，一愣：“啊呀，你的小寵物受傷了？”
顧承意撇嘴，“什么寵物……這是我老公。”
“差不多得了�！�
碎蒼嗤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再管永靈世界的事，但都已經(jīng)來了這么久了，你也該玩夠了吧，和人類過家家這種事……真的很無聊�！�
見顧承意不說話，碎蒼又接著道：“我調(diào)查了，你上次說的陰濁龍的事情……確實有人在企圖復(fù)蘇陰濁龍的神魂，不管是永靈世界和這個世界的接駁，還是這次裂隙的出現(xiàn)，都和陰濁龍有關(guān)。看來，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永靈世界也不安分……”
“不是過家家�！�
碎蒼說著，突然聽到顧承意冒出來這么一句。
它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不是，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還有，你不會真的跟一個人類產(chǎn)生了什么感情吧？別逗我笑了，你可是武神殿殿主，不管你接不接受，你都是那個殺名遠揚的武神顧離……真把自己當顧承意了？”
顧承意的目光從方景臉上移開，回頭，和碎蒼對視。
“那只是……設(shè)定�！�
顧承意認真道：“而非真的我�！�
自永靈世界破裂虛空，穿過天外天，來到永靈之外的藍星，顧承意便知道了真相。
他所在的世界，只是一款游戲。
這并不是什么聽完之后，用一句“哦，原來如此”便能帶過的消息。當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顧承意的內(nèi)心是迷茫的。
一個在自己的世界生活了上百年的人，得知了自己的世界竟是虛假的，于是連帶著此前百年的人生也就沒有了意義。
他自認的那些努力，于尸山血海殺出的武道，與其他人的恩仇糾葛，甚至幼年時，顧家村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的仇恨與絕望，一切種種，不過是游戲里輕描淡寫的代碼，一串輕飄飄的設(shè)定，當游戲被創(chuàng)造設(shè)定出的那一刻，他的命運就被無形的手掌控，擺弄。
世界是構(gòu)造的，過往是虛幻的，就連他的性格，喜惡，也是被塑造設(shè)定的。
他有時候也后悔邁出了那一步，身處永靈世界，或許他活得無知，但有一段屬于他自己的人生，即便是被操縱的人生。在他離開了永靈，自天外天離開后，他便是唯一一個，與其他降臨藍星的生物不同的，真正意義上“走出”游戲的人。
他因此成為了一個“空白”的人。這與失憶不同，失憶的人沒有過往，只有當下與未來。但他有屬于自己的虛假過往，這虛假的過往塑造了另一種，他真切地知道并不屬于自己的人格，宛如精神病院里猛然清醒的患者，既有新的自我，又無法摒棄癲狂的另一個自我。
這其中的痛苦與迷惘，只有顧承意自己知道，旁人無法感同身受。
顧承意垂眸，看著沙發(fā)上沉睡的方景。
他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天。
在荒涼廢棄的游樂場里，周遭空無一人，野草肆意生長，溫柔又冰冷的夕陽余暉，以及身處迷茫，不知該往何處而去的顧承意。
“夕陽很漂亮，對吧？”
身后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帶著低沉的磁性，很好聽。他回頭，看到的就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抱歉，有點冒昧。我不是壞人�！�
對方朝顧承意露出一個笑容，“我是過來考察的，正好看到你，這里很少能看見有人來，所以比較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