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回了房間,再出?去時,給她拿了件羽絨服外套。
兩人就這么在?風(fēng)口站了會兒?,徐靳都覺得沒意思了,轉(zhuǎn)身打算回去,豈料她喊住他,聲音脆生生的:“徐靳�!�
他停下來:“?”
那一瞬目光對視的時候,他看到她眼睛里?有血絲,好似經(jīng)絡(luò)被硬生生扯裂出?血,整個眼睛都是腫脹的。
他心突兀地跳一下,有種不吉祥的念頭。
“怎么?”他佯裝不在?意地笑了下。?
“你能不能跟我說實話。”
“什么實話?”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鎮(zhèn)定,仔細(xì)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鐘黎知道他口風(fēng)很嚴(yán),想套話幾乎不可能,便也不再問,只是跟他要了一根煙。
徐靳一般不會給她,但偶爾也會破例,那天不知道抽的什么風(fēng)就撥給她了。
那是他煙盒里?的最后?一根。
然后?他就陪著她坐在?冷風(fēng)里?吹了個把小?時。,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仔細(xì)想起來,其實早有預(yù)兆,容凌他媽媽回京那幾天便風(fēng)波不斷,顧家有一位在?京大?讀研的子弟卷入了和某央視主持人的緋聞中,牽出?了一系列事件一道被帶走?調(diào)查,后?漸漸平息對外稱是誤會便沒了后?續(xù),她收到一些風(fēng)聲也在?情理中。
快五點的時候鐘黎接到了容凌的短信,說他有急事先回去了,讓徐靳送她一程。
他很少會這樣半路把她拋下,應(yīng)是遇到了非常緊急的事情。
鐘黎沒有多問,回了一個“好”。
徐靳回了趟房間整理東西,出?來時發(fā)現(xiàn)?她還坐在?那邊,表情有些漠然,削瘦的肩膀擎在?寒風(fēng)里?,看著就單薄。
他心里?寂靜無聲,給了她時間,好一會兒?才過去喊她:“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鐘黎恍然回神,這才站起來。hl
路上?耽擱了快兩個小?時,他們一下車,腳就是踩在?水里?的。徐靳笑著說他出?生起沒見?過下這么大?雨,像觸怒了天公,說著接過司機遞來的傘,邁開步子,一直把她送到萬壽路路口。
沒辦法再往前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安靜地停靠在?路邊。
鐘黎也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是怎么了,這輛車挺平庸,從外觀上?看看不出?什么,甚至連車牌都是普普通通的,但她當(dāng)時看到這輛車的第一眼就覺得腦中有什么不同尋常的東西緩緩滋生。
車門打開,下來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模樣普通,穿便衣,但身上?那股氣勢很明顯,一看就是部隊里?待過的。
徐靳下意識站正?了,等他到了近前,笑著欲撥根煙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的煙沒了,只好又笑笑跟他打招呼:“常叔,什么風(fēng)兒?把您吹來了?”
常勇軍沒跟他寒暄,只點了下頭便對鐘黎說:“夫人要見?你,鐘小?姐,請吧。”
車門大?開,宛若一個黑魆魆的洞窟。,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那樣深不見?底,沒有任何光亮,好像要把她吞沒。
鐘黎如被點了穴,腳下移動不了一絲一毫。
“常叔�!毙旖_口,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便被他一個嚴(yán)厲的眼神禁止了。
徐靳心里?憋著氣,卻?也不好說什么。
一是因為對方?是長輩,二是——這位是顧允章那位二爺爺?shù)男母梗缒昴俏粵]調(diào)去東北前就跟著了,行伍出?身的人,除了那幾位誰的面子也不買。
徐靳只好眼睜睜看著鐘黎被他帶走?,車剛馳出?他就打了電話給容凌。
“你人在?哪兒??!”徐靳招來車,幾乎是用吼的,“鐘黎被你媽的人帶走?了!”
第38章
嬌養(yǎng)
那天京臺的雨下得很大,
容凌陪他爸在禮堂看了場電影就回來了。
雨絲細(xì)密如?織,空氣里的濕度意外地黏膩惱人。
蒲若山一路撐傘將他送到門外,他驀的駐足,
回看了眼紅磚高墻的院落,
眸底深沉。
“你爸的意思是,這事兒你別摻和�!�
容凌掃了眼檐廊下不住垂落的水珠,表情淡淡的:“切身相關(guān),怎能置身事外?是站在那邊等著人給我收尸嗎,
還是跪下給姓房的磕幾個響頭?求他們高抬貴手?我不像他,
學(xué)不來他和老大的這份氣度�!�
蒲若山苦笑,
假意聽不出?他話里?的尖銳諷刺,
只是將他往外面引:“別怨你爸,
他身份擺在那兒,不好輕易插手,總要避嫌的。上個月宴請香江走訪隊的宴會?上,
當(dāng)?著那幾位的面兒,
房益明?明?里?暗里?地挑唆擠兌你爸。這個當(dāng)?口兒,
他怎能輕舉妄動?”
“所以就該留著姓房的這種?毒瘤作?威作?福、為?害一方?”h?
“你管好自己的事兒就行,
旁人的事兒別管。”蒲若山壓低聲音,
車門一開,把他往里?摁,
“你自己的作?風(fēng)問題呢?”
“我能有?什么作?風(fēng)問題?沒嫖沒賭,每天累得跟頭?牛一樣,什么破爛事兒都丟我這兒,
結(jié)果連個名額都不給�!�
“忍忍吧,
你爸在你這個年紀(jì)的時候干的比你還多,什么雜活兒都干,
下過地開過車不都這么過來的。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吃不了什么苦頭?,你姥姥姥爺就是太寵你了,慣得你這脾氣�!�
容凌沒答,因為?他接了個電話。
蒲若山老半晌沒見他回應(yīng),詫異回頭?,就見他垂著頭?在那邊靜靜聽著,也不說話。
不知為?何就覺得不太妙。
“怎么了?”
“老張,調(diào)頭?,去香山。”容凌喝道。
半小時后,車停在一處獨棟別墅門口。容凌下來,穿過庭院直奔門里?,腳步倏地停下。
他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坐在臺階上,抱著肩膀,也不說話。
是鐘黎。
有?一片蜷曲的白茶瓣落在她肩頭?她也沒察覺,紅色圍巾裹著纖細(xì)脖頸,襯得那張臉孔雪一樣白,唇上沒有?什么血色。
容凌過了會?兒才走過去,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怎么坐在臺階上�。俊�
她也不說話,只靜靜地靠在他懷里?,任由他抱著她離開這個地方。
路上他好幾次問她是不是他媽跟她說了什么,鐘黎都閉口不談,被問急了她也只是說:“沒什么,你媽只是想?見見我�!�
容凌自然不信,顧允章是什么性格?是他爸那樣的人都沒辦法拿捏震懾的女人。
那幾天他把公司的事兒處理?好就一直留在縵合陪她,后來又嫌那地方不清靜,帶她去了西單那邊的一座四合院。
他鮮少這么伺候人,早上早起親自給她煮一碗鮮蝦面,午后抱著她坐在廊下曬太陽,給她講故事。那樣溫柔,情意綿綿,能讓人產(chǎn)生深情款款的錯覺,可惜終歸是個無情之?人。
或者說,他把情和利分得很開,哪怕一邊定?著親一邊繼續(xù)跟她談,也能毫無愧怍之?色。
鐘黎實在沒辦法懂。
他們這樣的人,和她終究是不一樣的。
猶記得不久前那個雪后晴天,他們聚在院子里?涮鍋吃,她喝了點兒酒,不經(jīng)意托著腮幫子問他會?不會?娶她。,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其實不過是一句戲言,她從來都知道不可能。
可他遲疑了,平靜俊麗的面孔隱在黑暗里?,被庭前搖曳撲動的樹影打亂,看不真切。
她感謝他這一刻的遲疑,至少他沒有?想?過要欺騙她。
有?些人就是可以這樣坦蕩決絕,哪怕是做著這樣無情的事。
因為?他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有?時候甚至可以骨血分離冷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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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天顧允章一開始什么都沒跟她說,在香山那間別墅的宴會?廳里?,她邀請了一眾圈子里?的貴婦名媛,席間往來談笑,沒有?尋常人。她被邀請至上座,卻如?一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這場宴席持續(xù)了兩個小時,后來才逐漸散去,顧允章終于在客廳里?接見了她。
年近五十的貴婦人,保養(yǎng)得仍如?三?十幾許,面上不見風(fēng)霜,雪白無暇若銀盤,唯有?微笑時眼尾曳出?的一絲細(xì)紋,不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她非常明?艷且有?氣質(zhì),看上去精神?十足,盤發(fā)、白色緞面大衣,戴全套的翡翠飾品,低頭?喝茶的動作?都優(yōu)雅到讓人無可挑剔。
容凌的相貌隨了她,兩人一看就是母子。
鐘黎以為?她會?為?難自己,但是實際上,她只是問了一些很平常的話,既無刻意刁難也無言語羞辱。但是,她只需要靜靜坐在那邊,鐘黎就覺得自己無比渺小,無地自容。
她手心都是汗,想?要逃離這里?,偏偏腿腳酸軟,提不起任何力氣。
在這個女人面前,她好像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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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家世、學(xué)識和從小熏陶出?來的氣度,不是她這樣的人可以望其項背的,她這輩子恐怕都難以企及。
她只是隨意地跟她說兩句話,她已經(jīng)不知道要怎么應(yīng)答,只覺得如?坐針氈。
鐘黎從來沒有?這么分明?地感受到那種?原本?虛幻的差距——以這樣一種?具象的形勢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她面前,讓她無力辯駁。
她忽然就明?白了顧允章的高明?之?處,以及下午的那一場漫長如?凌遲的宴會?。她是要告訴她,哪怕她將她奉若上賓,她也沒有?從容游走斡旋其中的能力,是德不配位,是癡心妄想?。
她甚至都不屑于為?難她,只是略略讓她感受了一下。
也告訴了她一個再明?白不過的道理?,如?果她要跟容凌在一起,要應(yīng)付這樣場合的機會?不會?少,永遠(yuǎn)都無法逃避,那不是她努力可以達(dá)到的。
從顧允章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大抵就知道了她是個什么樣的人,也知道怎么樣可以精準(zhǔn)打擊她內(nèi)心的薄弱之?處。
事實勝于雄辯,鐘黎無可反駁。
某種?程度上,容凌也遺傳了她的這份能力,殺人于無形。
鐘黎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他那幫子發(fā)小提起她都是那樣敬畏,避而遠(yuǎn)之?。
鐘黎不喜歡下雨天,可那一年北京的降水量格外豐沛,她有?好些日子早起時院子里?的石階都是濕漉漉的,花壇里?零落成泥,狼狽不堪。
她那段時間熱衷于親自清理?這些葉片,一片片不厭其煩地?fù)斐?來,像是有?強迫癥似的。
容凌也不攔著她,只陪著她靜靜等待著。
直到勞動節(jié)前夕,她在撿完一籃子的枯枝敗葉后忽然問他,婚期定?在什么時候。
彼時他在院中的石桌上喝一杯龍井,聞言擱了,沒應(yīng)。
過一會?兒才開口:“徐靳告訴你的?”
或者是那天她被常勇軍帶去見他媽的時候。
“我又不傻�!辩娎栊α诵�,喉嚨口卻好像被堵住了似的,緩了會?兒才繼續(xù),“你難道還能瞞我一輩子嗎?”她抬頭?環(huán)視,“這么好的院子——”
容凌別過頭?,不忍再看她的神?色。
鐘黎望著他漠然到極點的臉,只覺得他好像戴著面具,像一臺精密的儀器,讓人連指責(zé)他薄情寡義都沒辦法開口。
有?一種?人不管做什么都非常清醒,永遠(yuǎn)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是最瘋狂的時候。
“我看過她的講座�!辩娎璧�。
容凌怔了一下,半晌才意識過來,這個“她”指的是程京華。
仿佛并不需要他的回應(yīng),鐘黎又道,“不過是在網(wǎng)上的記錄視頻�!�
R大才女,工學(xué)、經(jīng)濟(jì)學(xué)雙學(xué)位,高級工程師又曾在中泰做到至高管理?層,放眼國內(nèi)也沒幾個吧,跟他挺配的,據(jù)說家里?背景也很深。
悲哀的是,人家長得也很好看,端莊大氣,氣質(zhì)斐然,她連唯一的優(yōu)勢都不占。
鐘黎望著空曠的庭院,心里?也空蕩蕩的,忍不住將自己抱緊。
隔著一張石桌,容凌也沉默地坐著。
猶如?一場早就知道答案的審判,拖延了這么些時日,終于到了判決期。已經(jīng)度過漫長煎熬的牢獄生涯,真到了這一天,反而像是耗盡力氣似的,再沒有?多余精力來爭吵。
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兩人都挺冷靜的。
鐘黎深吸一口氣,對他說:“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不會?甘愿屈居人下。我知道你的不得已,也能理?解,五哥,我們分開吧�!�
冷風(fēng)揚起散落一地的葉片,翻翻卷卷,有?兩片還落到他的鞋面上
。
容凌垂著眸子,不發(fā)一言。
鐘黎笑了:“你都要跟別人結(jié)婚了,難道還打算留著我在這兒?這對我,對人家程小姐都不太公平�!�
“我很抱歉�!彼K于開口了,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影子如?山一樣籠罩著她。
他的雙手,就這樣緊緊握著她細(xì)瘦的肩膀,說他很對不起她,但是他不會?放手。
鐘黎愣了有?兩秒,因為?一開始根本?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用?一種?平靜的調(diào)子說出?這樣一番荒誕的話:“事實上,這不是我跟她的婚姻,這是顧家和程家的結(jié)合,我不會?跟她一起生活的。你也不用?怕她找你的麻煩,我跟她談過了,她不是那么小氣的人�!�
鐘黎只覺得跟聽天書似的,心里?涌入一股冷流,四肢都不自覺發(fā)顫。
她咬住牙齒,笑容都很勉強了:“你的意思是,你一邊要結(jié)婚,一邊還要把我養(yǎng)在這兒,給你當(dāng)?個見不得光的情兒嗎?”
她終于明?白他為?什么能這么平靜,他早就計劃好了。
既要又要,他什么都不肯舍棄。
可從來沒有?問過她愿不愿意。
也許在當(dāng)?時的他看來,她的意愿確實根本?不重要。她是他一手栽培起來的,他給了她再生,給了她明?艷綻放的資本?,所以她的命運本?就不由她自己做主。
“容凌,你太自私了�!�
她瞪著他,眼角有?一滴淚。
第39章
嬌養(yǎng)
“喝點兒吧,
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這日早上,容凌端著一碗小米粥坐在床邊,用勺子慢慢攪拌著。
鐘黎靠在床頭定定望著他,
像在看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