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深了,雪道兩旁的街燈次第亮起,遠處是深藍色的夜空,繁星閃爍,以群山為隔,與白皚皚的雪地交相輝映。藍、黑、白,再美不過的夜景,將暮未暮的雪場有種獨特的浪漫氣?息。
他們乘纜車回到山頂西圖瀾婭餐廳,吃一份紅酒和牛。
容凌單獨一人喝一份山藥清粥。
“古代的貴婦人,莫過于此�!焙顟�(yīng)祁嗤笑,拿手里的旅游冊子搧他,“您這胃病還沒養(yǎng)好哪?”
“和這個沒有關(guān)系,他不喜歡吃肉�!辩娎杳摽诙�。
侯應(yīng)祁和徐靳都看了她一眼,抿了絲笑。
鐘黎剝橘子的手停下來。
容凌淡笑著喝了一勺山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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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滑雪場玩了幾天才回去。
鐘黎在?路上拍了幾段視頻,回頭剪輯成?一段MV轉(zhuǎn)發(fā)給了容凌。
彼時他已經(jīng)去杭州出差了,年后開局繁忙,要為開展新能源業(yè)務(wù)做實地考察,他看到并回復(fù)她已經(jīng)是晚上11點了。
她怕打擾他工作,沒有多?說,只回了一個“愛心”。
窗外是無邊暗夜,天色冷沉,卻又依稀透著點兒稀薄的白光,像是一塊沒有完全合上的幕布。
鐘黎睜著眼睛靠在?枕頭上,怎么都睡不著,意識卻因疲憊而模糊。?
姜雪兒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來的。
她在?那頭語無倫次的,聲音都在?發(fā)抖,鐘黎理了會?兒才理清,睡意頓時全無:“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去找你!”
鐘黎趕到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屋子里亂糟糟的,東西?碎了一地,姜雪兒披頭散發(fā)地縮在?角落里,手里還捏著一塊玻璃。鐘黎小心地靠近她,她差點把玻璃劃她身上,看到是她,呆了會?兒忽然沖進她懷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她安慰了好一會?兒,扶著她出來,一眼瞥見坐在?門口抽煙的聞弘政。
她和他只有過兩面之緣,算不上熟悉,但印象里這人還是挺豁達斯文的,沒想到能干出這么禽獸的事兒。
雖然他事后解釋說是自己喝多?了,鐘黎覺得這完全一派胡言。
就算是編謊話,他也不愿意編個像樣的。
但那天她實在?沒時間跟他吵架,先把姜雪兒送去了醫(yī)院,又打電話給容凌。
都凌晨了,他接完了這通電話沉吟了會?兒告訴她,他會?幫忙解決的,讓她不要去找聞弘政。
鐘黎當(dāng)時心挺亂的,又氣?憤又悲哀,但還是應(yīng)承下來。
她本能地信任他。
然而事實上,姓聞的一點事兒沒有,她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仍然意氣?風(fēng)發(fā),和容凌有說有笑地從包間里出來。
走廊里鋪著一條紅色的地毯,人踩在?上面好像陷入一片暗沉的泥沼中?。
鐘黎隔著這條地毯望著談笑的他們,好像楚漢河界。
頭頂?shù)臒艄庖彩前党恋�,像浸入暗紅色的酒液里,在?她面前緩緩旋轉(zhuǎn)起來,化?為一個扭曲的旋渦。
仿佛要把她吸進去、吞噬殆盡。
容凌不經(jīng)意回頭就看見了她,臉上的笑容滯了下,倒也沒有什么別的表情,只皺了下眉對一旁的人說了什么。
似乎察覺到她炯炯的目光,聞弘政點煙的手停了,朝這邊望來。
可仍是笑著的,還是那副旁若無人的神態(tài)。
鐘黎總感覺他的笑容里帶著某種輕蔑。
她那一刻手腳僵硬,像是有血液沖到頭頂上,有那么會?兒就想才沖上去給他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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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鐘黎沉默地去了洗手間,水龍頭嘩嘩開著。
她不厭其煩洗著手,拼命地搓著,像是要洗掉什么臟東西?似的。
“好了,別洗了�!睅追昼姾�,容凌從外面擰著門進來,沉著臉關(guān)掉了水龍頭。
鐘黎不理他,兀自去開。
手被?他突兀地攥住。
卻像是刺激到了她心里那根緊繃的弦似的,她猛地甩開了他:“你別碰我!”
那一刻,浴室里的時間好像靜止了,安靜得不可思議。
她垂著頭,胸腔在?不斷起伏,胃里一陣陣翻涌。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被?背刺的荒誕感。
她過去對他所?有的信任歷歷在?目,如今卻好像一記記耳光狠狠扇回她臉上,讓她覺得羞恥,覺得無地自容。
過了會?兒,容凌才開口:“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有些事兒,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再說了,就算真去告你那朋友也告不贏,沒人證沒物證,她大半夜跑去別的男人家里。別人怎么想?沒準(zhǔn)還是價格沒談攏倒打一耙呢�!�
鐘黎本不想搭理他,聽到這里才忍無可忍:“姜雪兒不是那樣的人!”
“你認(rèn)識她才多?久?你們不過是室友而已。你能確定?她說的就是實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險惡?鐘黎,你還嫩著呢。”他漠然又譏誚的神情忽然讓鐘黎覺得無比陌生。
她真的有種和他無話可說的感覺。
整個胸腔好像都被?什么堵住了,澀澀的,發(fā)不出一點兒聲音。
直到她又聽到他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漠的口吻說“我跟聞弘政談過了,他愿意補償給你那朋友一筆錢,這事兒就過了,這樣對大家都好”時,她實在?是忍無可忍,氣?得都在?發(fā)抖。
其實她多?少也能明白,就憑顧家和聞家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他也不可能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得罪聞弘政,但他的態(tài)度,實在?是讓她寒心。那一刻,鐘黎真覺得如果不是那些因果,她和姜雪兒在?他心里其實都是同一種人,是死?了都不會?多?看一眼的那一類。
鐘黎真切地感受到一種從腳底升起的寒意。
緩緩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不止是一種悲涼,還有一種認(rèn)清現(xiàn)實的無力感。
感謝他切身地給她上了一課。也讓鐘黎漸漸認(rèn)識到,他們這個圈子里的某些近乎殘酷的規(guī)則。
他、徐靳,其實是同一類人,感情是真的,但永遠有取舍,有些事兒會?做,有些不會?,永遠是利字當(dāng)頭。
就像她不久后問徐靳,他只是笑著沉吟了會?兒,然后坦蕩地說,如果他是容凌,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不會?管這檔子事兒。
他還說,容小五說的一點兒都沒錯,這事兒燙手,犯不著、沒結(jié)果,也勸她別摻和,聞弘政不是吃素的。
第30章
嬌養(yǎng)
夜晚的街道?很冷,
鐘黎站得久了,腿腳已經(jīng)麻木,行李箱重得好像一塊不住往下墜的鉛塊。
這個點?兒打不到車,
她拿出手機想翻通訊錄,
容凌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她默了會兒,把電話掐了。
他又打過?來,這樣一直打了三個,她都沒有?接。
鐘黎看著重新安靜下來的手機,
身?體僵硬。
說不清是松了口氣還?是空落落的。
都說事不過?三,
他打電話也是,
一般給人打兩個不接就不會再打。
在她這兒,
已經(jīng)算是破例。
屏幕再次亮起來,
卻是徐靳打來的。
她怔了下,還?是接通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黎黎,你在哪兒?我過?來接你�!�
她沒料到他這樣開門見山,
竟都不寒暄一句,
嘴唇如被膠水黏住了似的。
徐靳難得這么好聲好氣地哄人:“聽話�!�
“容凌讓你來接我的嗎?”
“他不放心�!�
就這么僵持著,
鐘黎不說話,
他也不掛斷,
后來她還?是告訴了地址給他。
容凌這人,任何事情都要在他的掌握中,
哪怕是兩人吵架的時候。
鐘黎可以肯定,如果她那時不讓徐靳來接她,他自有?別?的辦法扣住她。讓徐靳來接,
只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相?對體面的讓步。⑻衣4把1六⑼六3
如果她給臉不要臉,
那是給自己不體面。
車?yán)锖嬷m宜的暖氣,鐘黎卻還?是覺得冷,
一言不發(fā)地縮在副駕上。
等紅綠燈的時候,徐靳抽空看一眼?她:“吵架了?”
她沒吭聲,實?在是不想說話。
徐靳也不勉強:“先去我那兒住兩天吧,什么時候想通了,我再跟他說�!�
“他讓你來監(jiān)視我嗎?給了你多少好處?”
“別?說得這么難聽。我們也是朋友,不是嗎?”
鐘黎扯了下嘴角,不說了。
徐靳把她安置在燕京壹號那邊,說不會監(jiān)視她,實?際上一開始連電梯卡都不給她,她人生地不熟的,出了門也下不去。
鐘黎在這邊住了兩天,從一開始的義?憤填膺轉(zhuǎn)而漸漸平靜下來,已經(jīng)不想在這件事上跟他爭吵。
事實?上徐靳也從來不跟她吵,她罵他跟容凌一丘之貉的時候,他也只是好脾氣地笑笑,偶爾還?點?點?頭,壓根沒當(dāng)一回事。
這讓鐘黎有?種自己是小孩子在無能狂怒的感覺,憋屈得很。
見她的情緒似乎穩(wěn)定了下來,這日早上,他過?來陪她吃早飯的時候跟她說:“容小五說的也沒錯,這事兒你別?摻和,別?惹得一身?腥。聞弘政可不是善茬,小五是在保護你。”
鐘黎終于開口:“三哥,你不用當(dāng)這個說客了,此時此刻,您在我這兒跟他是一樣的。你們這樣的人……”她無聲地笑了一下,有?點?諷刺。
徐靳不在意地夾一塊蛋花吃:“我不是在當(dāng)說客,而是在跟你講道?理。黎黎,我們這樣的人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無情無義?�!�
“我跟小五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比你了解他。這樣說吧,如果你需要幫忙,我也會盡我所能地去幫助你,因為你是他在意的人�!�
鐘黎忖度著這句話里的含義?,神色復(fù)雜地望著他。
半晌,她又問他:“三哥,你跟我交一下底,姜雪兒是你帶著認(rèn)識聞弘政的嗎?”
她眸光雪亮,如一束探照燈,定定地落在他臉上,仿佛要從這張波瀾不驚的面孔上看出點?兒虛實?。
可她注定失望。,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徐靳說:“我只能說,我跟聞弘政不熟。是她自己非要來找我的,算她運氣不好吧�?赡阋值轿翌^上,我也受著,沒什么好說的�!�
他坦坦蕩蕩,并?無愧怍之色。
鐘黎便?知道?與他無關(guān),但這人也是真的冷漠。
可如果非要這樣算,如果那天徐靳不來接她,姜雪兒也不會認(rèn)識徐靳,更不會那么倒霉地碰上聞弘政。
算起來,她才是罪魁禍?zhǔn)住?br />
鐘黎一顆心揪起來,從未有?過?的不安。
-
鐘黎瘦了一圈,過?幾日稱重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鎖骨都突出來了。
“多吃點?兒吧,你們女明星都這體重?”徐靳端著杯美式站在一旁,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上鏡不是更瘦更好看嗎?”
“太瘦了也難看,你之前那樣剛剛好�!�
徐靳早上讓阿姨給她做了牛排,看著她吃了兩份下去才作?罷。
“你上次說的那個戲,我接。”吃過?早飯,她忽然說。
徐靳都要走?了,腳步突兀地停下來,回頭看她:“你不說要學(xué)習(xí),沒時間嗎?”
“只拍第一季,12集,開學(xué)前應(yīng)該可以拍完了,片酬隨便?給點?兒就行了。”
徐靳不置可否,就那樣看著她,過?了會兒才悠然嘆了口氣:“何必?”
鐘黎知道?瞞不過?他:“到底是我連累了她�!�
她想多少補償姜雪兒一點?。
二?月份那幾天,鐘黎都待在《怪談》劇組。
這是徐靳從大熒幕轉(zhuǎn)向小熒屏的試驗之作?,簡稱撈錢之作?,是單元劇,采用邊拍邊播的形式。主題是中式恐怖,每個單元都在12集左右,鐘黎在其中飾演的是《紙嫁衣》里的一位新娘。
“黎黎,準(zhǔn)備一下臺詞,一會兒就你上了�!备睂�(dǎo)演孫婧笑著過?來招呼。
“好的導(dǎo)演�!�
徐靳過?來的時候,她還?穿著羽絨服坐在椅子里復(fù)習(xí)臺詞。
頭發(fā)已經(jīng)做好了造型,化妝師正給她上妝。
因為上鏡很吃妝,化妝師拼命給她臉上上粉,有?時候她疼了皺一下眉也忍著沒有?吭聲。
鐘黎底子很好,膚白無瑕,臉孔晶瑩,上了妝反而沒有?那種驚艷的效果,像是罩上層假面具一樣,反而沒有?那么靈了。
今天的鐘黎狀態(tài)不是很好,原本應(yīng)該很好過?的戲,一直拍了幾遍。
徐靳叫停了拍攝,喝道?:“行不行?不行就回去!”
眾人大氣不敢出。
鐘黎深知自己的失誤,還?拖累了劇組進程,連忙跟他道?歉,調(diào)整好心情后下一幕終于過?了。
拍完后,她圍著手爐坐在臺階上,默默望著遠處的山林發(fā)呆,眼?神有?點?兒放空。
哪怕裹著厚厚的羽絨服,遠遠看去還?是小小的一團,陽光落在她臉上透白又明亮,白白嫩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