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也曾在這，有過無比精彩的高中生活。
寧清停在路邊，單腳著地坐在自行車上看了兩分鐘，就離開了。
年少時總自認(rèn)是特別的，但寥寥幾句做生活軌跡概括時，再次意識到對大部分人而言，都并無不同。讀書，工作，活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只是有時浪花打來時幾乎能將一些人掀翻，造就了彼此境遇的截然不同。
Chapter
2
一中分?jǐn)?shù)線是最先出來的，寧清查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能上一中。就繼續(xù)躺回床上，切了一半的西瓜被她放在涼席中間，雙腿盤棋，身子對著空調(diào)，把薄毯披在肩上，挖著最中間那勺的西瓜邊吃邊看《古靈精探》。
同學(xué)阿雯約她去市里看電影買奶茶被她拒絕了，雖然七月還沒到，但天也不涼快了。從寧家村到市里要坐公交，她得走十五分鐘到汽車站，等四十分鐘一班的公交車，要坐五十分鐘才能到市里。
她讓阿雯來她家一起看電視，阿雯說誰要待在家啊，我要去KTV。阿雯擺弄著剛學(xué)來的新鮮詞匯，果然寧清問了句，KTV是干什么的？有電視看嗎？
阿雯睨了她一眼，學(xué)霸也挺土的，說是唱歌的。
寧清點了點頭，問，是不是有舞女？
阿雯笑出了聲，你思想好齷齪哦，就是大家點了歌唱歌的地方，要跟我一起去玩嗎？
寧清搖頭，說我想在家看電視。
正如她學(xué)習(xí)時的專注與定力，她能專心致志看一整天電視，晚上再見鬼找出本書，在爸媽面前翻幾頁。
被問起白天干什么了，奶奶孫英總能給她打掩護(hù)說上午陪我去地里干活，下午在看書呢。
寧國濤總是被她糊弄過去，說別一天到晚待在家看書，暑假不跟同學(xué)出去玩嗎？
寧清為難地說，阿雯來找我去市里看電影，估計她還要在外面吃飯，我沒錢，所以沒去。
寧國濤對女兒從不小氣，立馬從兜里掏出兩張紅票子給她，叮囑著說要多出去多交朋友，死學(xué)習(xí)是沒有用的，多個朋友才能多條出路。
寧清不置可否，前些日子蔣月還在她面前抱怨著說你爸盡交些狐朋狗友，他還非得裝闊，動不動就請他們?nèi)ワ堭^吃喝。
但在這小小的寧家村，她家算得上是闊的，但闊是一種相對概念。
面朝黃土背朝天，是這個村落里老一輩的命運(yùn)，年輕時在生產(chǎn)大隊里出工記公分拿糧食，后來有了自己的地，便種自家糧食。種地是賺不了錢的，男人會外出各憑本事找點差事。
寧國濤這一輩種地的少，隨著民營制造業(yè)的興起，村落里文化程度不高的年輕人們，大多選擇了進(jìn)廠。出賣體力勞動，多勞多得，要掙多點就選個三班倒的廠。蔣月是其中一員，她在紡織廠上班，一天十個小時，周日休息一天，三千多的月薪。
寧國濤不是讀書的料子，初中畢業(yè)后在他爹的拖拉機(jī)維修鋪幫忙干活。他性格散漫，不是能按部就班老老實實去廠里上班的人。幫著修了三年拖拉機(jī)后，他爹拿出了所有積蓄，再問親戚借了點錢，一家人坐著綠皮火車，去外地買了輛二手的渣土車給寧國濤。
孫英現(xiàn)在都對那段經(jīng)歷如數(shù)家珍，那時火車上小偷多，所有錢藏在她衣服最里層，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她一夜都不敢睡。那時她這輩子第二次出遠(yuǎn)門，第一次出遠(yuǎn)門是十二歲時跟著十四歲的哥哥去上�？幢魂P(guān)在監(jiān)獄里的父親。
開渣土車搞運(yùn)輸，看天吃飯，每逢雨雪天，寧國濤就躺在家里睡大覺，睡醒起來去鎮(zhèn)上打麻將。
但他腦子活絡(luò)，愛請客吃飯，搞關(guān)系十分在行。找的活總是給更多的運(yùn)輸費，有時能拉起一個卡車隊給人老板搞運(yùn)輸，自己從中多賺一筆。
老馬說了，占據(jù)生產(chǎn)資料的人，就會掙錢多點。
比起村中其他人家，寧國濤家是不拮據(jù)的。家中頓頓有肉吃，換季還會帶一家子去市里逛街買衣服。去年他還買了輛二手皮卡，算是家中有車了，村里可沒幾戶人家有車。
寧清覺得自己家挺有錢的，她想要什么爸爸都能滿足她，零花錢也給足了。說要出門玩寧國濤會多給一百，說如果同學(xué)沒錢，那她就大方點請吃飯。
打破她這一認(rèn)知的是高一開學(xué)，看著一中門前車水馬龍的轎車，不乏她認(rèn)識的唯一豪車品牌——寶馬，再想起皮卡車后邊敞篷貨箱上放著蛇皮袋裝著的被子衣物時，心中滋味復(fù)雜。當(dāng)然，這是后話。
當(dāng)聽到渣土車駛近的聲音時，寧清掃了眼掛在墻上的鐘，五點二十了，還有五分鐘蔣月也即將到家，她“啪”地關(guān)掉電視跑出房門，到外邊走廊上幫奶奶剝毛豆。
眼睛霎時看到太陽，眼睛里都出現(xiàn)了光點，還有一圈光暈浮現(xiàn)在眼前。她揉了揉眼睛，明天一定少看點電視，不能把眼睛弄近視了。
孫英瞧了她一眼，“我還正打算去叫你呢�！�
“哎呀，這點自覺我還是有的嘛�！睂幥灏衙棺尤舆M(jìn)籃子里，“今晚吃絲瓜炒毛豆嗎？”
“對，一會你再去幫我摘個黃瓜，晚飯煮了粥，再涼拌個黃瓜。”孫英叮囑孫女，“你爸回來了，告訴他你考上一中了，讓他高興高興。”
說話間，渣土車在家門旁的空地上停了下來，寧國濤待在車上整理完今天的運(yùn)輸憑證才下車。
早上四點就出門拖黃沙，他裝完貨還爬到后面拿著鐵鍬把不平整的黃沙壓了壓，又裝了點，再拿薄膜蓋上，弄得鞋子里都是沙子，身上都是灰塵。
回了家先到后院掉了桶井水，拿著抹布洗了臉。今天下午拖最后一車時，車在半路跑著，看到有滿載的車掉頭了，他趕忙也跟著掉了頭，打了電話通知后邊的兄弟換條路走。后來問了下，果不其然，前面在查超載。
哪個開車運(yùn)貨的不超載能賺錢？
蔣月這時也騎著電瓶車到了家，最近廠里很忙，她的同事們都去廠外邊的攤販處買點炒飯炒粉，吃了回去繼續(xù)做，紡織廠是多勞多得的，有些要錢不要命的都上到了晚上十二點，第二天早上七點還能準(zhǔn)時到接著干。她不想加班，想回家多陪陪女兒。
孫英燒了一輩子的飯，以前沒有煤氣灶時，一個人邊塞稻草把握著火候，邊把菜放進(jìn)大鍋里炒，火正旺菜在煮時，還得把下一個菜給切好。現(xiàn)在有了煤氣灶，更是如魚得水。她把絲瓜放進(jìn)左邊炒得半熟的毛豆里，再順手敲了三個雞蛋，煤氣灶上右邊是番茄蛋湯。砂鍋下面墊著濕抹布，里面的排骨已經(jīng)滾透了。
蔣月進(jìn)來喊了聲媽，就接過了鍋鏟，翻炒著絲瓜問了句放鹽了沒有。
“沒有。”用筷子打著雞蛋的孫英還不忘跟蔣月八卦，“你看到隔壁門口停的車沒有？”
蔣月透過廚房的窗戶看到了鄰居老太婆在門口樹下的石凳上坐著，被一群人包圍著，“都住在城里兒子家一個多月了，她怎么想著回來了？”
“是兒子女兒一起回來了�！�
“她女兒難得回來啊，這么些年我都沒見過幾次�！�
“她女兒的男人有本事的，是當(dāng)官的，聽說這次回來是調(diào)到我們這當(dāng)......”孫英壓低了聲線告訴了兒媳婦。
蔣月驚訝，“這么厲害啊？”
孫英冷哼一聲，“你沒看到寧建國跟個孫子一樣，在家里燒了兩盤龍蝦，特地端了過去，還留在人廚房里打下手呢�！�
寧建國是村長，平日里鄰里跟他打招呼，他那哼唧聲都若有若無，此時一張老臉笑成朵菊花在老太婆家忙前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