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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游哲已經(jīng)無力張牙舞爪,他抬頭看了戚時安一眼,而后又無力地垂下了頭。戚時安走到對方身邊,攬住了對方的肩膀。

    安慰道:“脫離了危險就好,假期肯定要和叔叔阿姨通話的,你這副樣子怎么瞞得住�!�

    游哲說:“她從小堅強,但唯獨怕疼,送醫(yī)院搶救的時候她抓著我的手,一直喊我,喊薯條,喊章以明。我那一刻大概明白,我弄錯對象了。”

    戚時安拉過椅子坐下:“我不知道DNA報告出了什么差錯,但我能保證絕對沒有和游思發(fā)生過關(guān)系。不管那個人是章以明還是其他什么人都好,現(xiàn)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兩個平安無事�!�

    游哲點了點頭:“你去看看以明吧,他…不太好�!�

    “嗯,我去看看他�!逼輹r安起身,離開前低頭看著游思,很輕地說道,“睡一覺就醒過來,薯條還在等著你這個媽媽�!�

    戚時安離開前往了重癥監(jiān)護室,隔著玻璃窗看見了躺在里面的章以明。章以明臉上的血跡都沒擦干凈,紛雜的管子插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還有任何生命跡象。

    如同親兄妹般的兩個好友,一夕之間都脆弱不堪地躺在醫(yī)院里,戚時安揣著兜站在玻璃窗外,反而愈發(fā)地冷靜下來。

    他知道悲痛和焦慮最無用處,他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叔叔�!�

    戚時安回神,轉(zhuǎn)身看見了游哲的秘書牽著薯條。薯條掙開,一瘸一拐地跑到了他的面前。他蹲下身把薯條抱了起來,問:“痛不痛?”

    薯條搖搖頭:“醫(yī)生說我只是輕傷�!�

    戚時安又問:“你當(dāng)時在后排嗎?”

    “嗯,我在兒童座椅上睡覺。”薯條緊緊摟住戚時安的脖子,“以明叔叔是不是很痛啊,小姑也痛�!�

    戚時安難過得無以復(fù)加:“寶貝兒,不能叫媽媽,是不是很傷心?”

    薯條愣�。骸澳阋仓览玻緛碇挥卸嘁馐迨逯�。”

    “多意叔叔?”戚時安在薯條顛三倒四的敘述中了解了情況。他拍拍薯條稚嫩的肩膀,說:“再睡一會兒吧,叔叔抱著你�!�

    明安和哲思的高級合伙人各傷一個,戚時安和游哲的壓力瞬間翻倍,他們不允許自己消耗太多精力用來悲傷,而是必須把精力掰成幾份,合理安排起來。

    余下的兩天假期很快過去,沈多意上班時面貌與平時無異。他買完早餐在明安大樓的門口迎面碰見了戚時安,兩未見,他們看著彼此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戚時安西裝革履,眼底卻有些疲倦,他對著沈多意露出這幾天來的第一個笑容:“沈主管,早上好�!�

    沈多意和對方并肩走進了公司大堂,問道:“沒有睡好嗎?”

    時間尚早,電梯外只有他們兩個。戚時安回答:“章以明和游思出了交通事故,游思還沒醒,章以明也還在重癥監(jiān)護室昏迷著�!�

    沈多意震驚地看著他:“怎么會這樣?”

    “那晚天氣太差,高速和國道都出了多起事故�!彪娞蓍T開了,戚時安推著對方進去,“章以明手上的工作我先接管一部分,其余的分給下面的主管。”

    沈多意問:“下班后是不是要去醫(yī)院?我陪你�!�

    戚時安看著他:“好,我們一起�!彼f罷仍未移開目光,“他們兩個是我最重要的好友,和親人沒有分別,事故發(fā)生時副駕位置最為兇險,章以明反應(yīng)快才把駕駛位頂了上去,所以傷得很重。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醒,甚至不確定他還會不會醒。”

    沈多意從戚時安冷靜的傾訴中讀出了不安和痛苦,他嘗過失去至親的滋味,完全能夠理解戚時安此時的心情�!罢孪壬呛軜酚^的人,他的求生意志一定很強�!鄙蚨嘁忾_口安慰,“不管發(fā)生什么,我會陪你一起面對的。”

    他們兩個是極度冷靜自持的人,情感宣泄結(jié)束便竭力保持著如常的姿態(tài)投入工作。章以明的手上的項目分發(fā)下來,他們比平時更加繁忙。

    連軸轉(zhuǎn)了一整天,沈多意剛給客戶打完電話就有來電插進來,他按下接通:“爺爺?怎么了?”

    沈老在里面說:“我想吃黃年糕�!�

    沈多意繃緊一天的神經(jīng)放松下來,目光也柔和了,回道:“那我下班給你買一塊兒,但是只能吃兩口,那東西不好消化�!�

    “知道了,還想喝兩盅�!鄙蚶舷裆暾埻嬗螒虻男『�,沒什么底氣。

    沈多意拒絕的話堵在嗓子眼,他想起醫(yī)生的交代,行將就木,什么都比不上順著老人,讓老人高興。他攥緊手機,指甲都泛了白:“爺爺,只能喝半盅�!�

    沈老說:“半盅也行,好歹讓嘴里有個味兒�!�

    電話剛斷,沈多意聽見外面的同事打招呼稱“戚先生”,抬起頭見戚時安拿著外套推開了玻璃門,看上去行色匆匆,像是要外出。

    戚時安在門口站定:“多意,游思醒了,咱們?nèi)ヒ惶酸t(yī)院�!�

    “好,我收拾一下。”沈多意立刻關(guān)了電腦,然后和戚時安一同離開了公司。深秋天短,到達醫(yī)院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病房里游哲守在床邊,小桌上攤著數(shù)份文件資料,床頭柜上還擱著筆記本電腦。游思靠坐在床頭,長發(fā)凌亂,面容蒼白,正在聽薯條絮絮叨叨地講故事。

    戚時安和沈多意推門而入,他們走到床邊,一時不知該問候句什么。游思對薯條說:“別講了,渴不渴啊,自己去飲料機買牛奶喝。”

    薯條跑出去了,她望著戚時安和沈多意,抱歉地開口:“我哥干的荒唐事我都知道了,真讓我沒面子,對不起。”

    戚時安俯身:“用不著,好好休息,出了院漂漂亮亮的請我和多意吃飯�!�

    “游小姐,你別想太多,養(yǎng)身體要緊�!鄙蚨嘁庹驹诖策叄坝蜗壬軔圩o你,我們都能理解�!�

    游思抬手讓游哲握住自己,坦白道:“哥,薯條是我和章以明的孩子,和時安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游哲低頭,看見游思的手上戴著枚戒指。

    “我和他發(fā)生了關(guān)系,第二天他就買了這枚戒指,他向我求婚,可我卻拿不定主意。”游思目光渙散,“我跑去了悉尼,后來發(fā)現(xiàn)有了孩子�!�

    成年人意亂情迷的一次,而動心的只有一方。遲到了幾年的感情,卻遭受了意外的襲擊。游思閉上眼睛,哽咽著說:“我要好好休息,好好養(yǎng)病。他醒來,我們就結(jié)婚,他不醒,我就帶他回悉尼。”

    戚時安低頭哄道:“他會沒事兒的,讓薯條去他床邊喊爸爸,他肯定會醒過來的�!�

    游思睡著了,游哲把戚時安和沈多意送出了病房,他剛要說“抱歉”就被打斷了,戚時安說:“咱們幾個不用那么客套,公司自己撐,你要扛住�!�

    “我會的,以明出事,你也要辛苦了�!庇握茳c點頭,看向了沈多意,“沈主管,抱歉讓你煩惱了。我也想不通,為什么拿時安的咖啡杯去化驗,結(jié)果會吻合�!�

    戚時安問:“什么咖啡杯?”

    游哲回答:“交流會時你的咖啡�!�

    沈多意細細回想:“可是他看見你來醫(yī)院拿報告那天,交流會還沒舉辦�!�

    游哲說:“是更早之前的一次,只有他和以明參加,他提前走了,我就讓秘書拿了他剩的咖啡�!�

    戚時安失笑:“怪不得,那杯咖啡我沒喝,章以明喝了一口。”

    真相大白,一切關(guān)系和因果都已厘清。他們兩個又去看了看章以明,戚時安留下照顧,沈多意獨自回家了。

    路上買了一塊黃年糕,到家時還帶著熱乎氣。

    “爺爺,吃年糕了,專挑了紅棗多的。”

    沈老垂著腦袋坐在沙發(fā)上,聽到動靜后支吾著抬起了頭,兩道白眉皺著,張著嘴“唔呀唔呀”的喘息了幾聲。

    沈多意守在一旁,手心速效救心丸的小瓶都被捂熱了,他努力保持著平靜:“爺爺,怎么了?”

    沈老定睛看他:“讓你吵醒了,正做好夢呢�!�

    沈多意跌坐在地毯上,終于敢放松下來,他抬頭問:“做什么好夢了?”

    “夢見回胡同里了,天可晴了�!鄙蚶仙焓钟|碰沈多意的臉,“等我走了,從胡同出殯吧,讓街坊們送我一程,路上熱鬧�!�

    沈多意張著嘴巴,說不出話,只剩心頭的陣陣酸麻。

    作者有話要說:  戚時安問:“什么交流會?”游哲說:“記得是肆拾壹章的交流會�!鄙蚨嘁夂袅丝跉猓骸捌瓢噶耍糜泻��!�

    黃年糕被切成了小塊盛在碟子里,

    兩只酒盅,

    一只倒?jié)M了白酒,

    一只嚴格地倒了半盅。祖孫倆坐在餐桌前,面對簡單的晚餐卻都很滿意。

    沈多意夾起一塊年糕沾了點白糖,然后放到了沈老的碗里,

    說:“爺爺,你嘗嘗,別把假牙粘掉了�!�

    沈老拿起筷子開吃:“嗯,

    甜。紅棗也香,

    我得多吃幾塊�!�

    說好了只能吃兩口,沈多意卻沒出聲阻止,

    他沉默著夾起、沾糖、遞給沈老,不發(fā)一言,

    自己也沒顧上吃。

    “多意,”沈老咕噥著叫他,

    “小戚的問題解決了嗎?”

    沈多意回答:“解決了,他很好,我們倆都很好,

    你別心了。”

    “誰心你們啊,

    我就是隨口問問�!鄙蚶蠑R下筷子,隔著衣服拍自己微微鼓起的腹部,“飽啦,你吃。”

    沈多意低下頭,夾起年糕沒有沾糖,

    直接塞進了嘴里。緊接著又塞下了第二塊、第三塊,他兩頰鼓起,垂著頭奮力吃著,吞咽時噎得眼淚涌出來,那么狼狽。

    年糕已經(jīng)咽進腹中,但他的眼淚卻沒停下,要么順著臉往下流,要么直接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沈老看著他:“別哭啦,幾歲啊�!�

    沈多意倔強地睜大眼睛:“我沒哭,我噎著了。”

    “唉,凈折騰我�!�

    沈老嘆息一聲,語速越來越慢:“你爸媽剛走那會兒,你成天夜里躲在被窩里哭,還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知道,等你睡著了,我就拿毛巾進屋給你把臉擦干凈�!�

    以前他不放心,他要是走了,誰給他的乖孫把臉擦干凈。

    可現(xiàn)在他放心了,他知道戚時安會是那個人。

    沈老端起酒盅,半盅酒水而已,卻在發(fā)抖的指間潑灑出幾滴。他顫巍巍地舉到嘴邊:“多意,陪爺爺喝一杯�!�

    沈多意眼眶通紅,肩膀都聳動不止,他端起自己面前那盅,傾身和沈老碰杯。一飲而盡,熱辣的白酒穿腸而過,燎了一路的辛酸苦痛。

    剛過八點,梳洗完的沈老已經(jīng)困倦不堪,他上床蓋被躺平,準備重新續(xù)上那則好夢。沈多意給老頭洗澡累出了一身汗,自己沖了沖,便急忙跑出來守在床邊。

    他給沈老掖好了被子,然后在一側(cè)躺下。呼嚕聲,憋氣聲,哪怕是高樓外的風(fēng)聲,但凡有丁點動靜都能讓他從睡眠中驚醒。

    喝了酒的沈老面頰有些發(fā)紅,不似之前那么枯黃。小燈關(guān)掉,他安詳?shù)靥芍�,心想事成般進入了夢境。

    天氣晴好,沈老站在院門口的臺階上,他穿著雙新布鞋,左右走動間發(fā)覺格外輕便。邁下臺階,才驚覺自己矯健非常,根本不用拐杖。

    長長的胡同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他的小三輪停在臺階旁邊,擦洗得也干干凈凈。沈老看看時間,還不到點接沈多意放學(xué)。

    他干脆坐在門檻上曬太陽,嘴里念叨幾句評書的詞兒,自娛自樂。

    “第九十九回

    ,尉遲恭鞭打單雄信,羅少保感服李世民!”沈老把詞念得鏗鏘有力,還模仿著單田芳的聲調(diào)。

    正琢磨這一回的具體內(nèi)容,遠處忽然傳來聲模模糊糊的叫喊。

    “爸,爸�!�

    一道男聲,一道女聲,沈老停下凝神聽著,恍惚間覺得這兩道聲音是那么的熟悉。他站起身來,走下臺階時腳步踉蹌,差點跌一跤。

    叫聲未停,聲音是從胡同口傳來的,沈老轉(zhuǎn)身站定,望見了站在胡同口朝他揮手的一男一女。是沈云生和薛嘉雨,沈多意的爸媽。

    他喪生在意外中的兒子和兒媳。

    沈老似是不敢相信,一步一步像踩著了棉花上,軟綿綿的無法著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半程,他隔著七八米看著那兩個人,仍然不知是真實還是幻境。

    沈云生拖著鐵路局發(fā)的行李箱,看樣子是剛跑車回來,他招招手:“爸,你怎么停下了,過來啊�!�

    薛嘉雨站在一旁笑著:“爸,云生叫你呢�!�

    沈老繼續(xù)邁出步子,他漸漸地走到了門口,又走到了兒子和兒媳的面前�!霸粕�,小雨�!彼謹堊∩蚨嘁獾陌謰專闇I橫流,已經(jīng)連話都說不清楚。

    “爸,你該高興,我們不是都來了么。”沈云生給沈老擦掉眼淚,“我和小雨都在,咱們走吧,回家去�!�

    沈老回頭望了眼胡同里,問:“多意呢?”

    沈云生說:“多意去玩兒了,咱們走吧�!�

    陽光正好,沈老仿佛不再年邁衰老,他站在沈云生和薛嘉雨之間,輕快地邁出了步子�?伤麆傋邇刹剑路鹇犚娚蚨嘁庠诤八�。

    “爺爺�!�

    “爺爺?爺爺!”沈多意驚醒時只能聽見沈老憋堵的哼哧聲,他迅速下床拿藥,卻發(fā)覺沈老的嘴巴緊緊閉著,似乎能呼吸的器官都已經(jīng)堵死。

    “爺爺!爺爺你醒醒!”沈多意崩潰地大喊,他蹲在床邊快速撥出了急救電話,歇斯底里地請醫(yī)護人員前來搶救。

    他說完的瞬間聽到沈老呼了口氣,手指松開手機滾落到了地板上�!盃敔�!爺爺!”他撲在床邊傾盡全力地吼著,意圖喚起沈老昏沉的意識。

    “呃…呃…”

    沈老兩眼微睜,渾濁的眼球沒有一絲光亮,如同蒙了層厚厚的陰翳。皺紋密布的脖子竭力伸長,血管青筋在枯皮下做最后的掙扎。破舊的風(fēng)箱又響了,仔細聽是老人瀕臨死亡時的喘氣聲。

    他逸出一句:“云生,小雨,你們終于來接我了�!�

    沈多意耳畔轟鳴,已經(jīng)聽見了死亡的鐘聲。

    心肌梗塞,從喉嚨往下,氣管、動脈、心血管、淋漓的心臟,無一不被死死地扼住,尖細的針帶著粗糲的線,飛快地穿透縫合,把所有呼吸透氣的地方全都一圈圈紮裹起來,直到把人抽至真空。

    幾秒的時間而已,一切急救藥都來不及融化吞咽下去,沈多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挨在床邊守望。當(dāng)救護車的喇叭聲傳來,仿佛在告訴他,沈老已經(jīng)沒了聲息。

    沈多意恍惚回到了七歲那年,他跑到家屬樓外時只剩下斷壁殘垣。警戒線圍著,周遭全是哭喊和唏噓,他爸媽的尸體都尋無可尋。

    此時他對著沈老逐漸變冷的遺體,不知該跪倒嚎啕,還是撲上去最后擁抱片刻。

    沈老說過,真到了這一天,他不能哭。沈多意伏在床邊,握住了沈老僵的手掌,他怔怔地轉(zhuǎn)頭,看向了漆黑的夜空。

    太陽還會出來的,但他再沒有親人了。

    重癥監(jiān)護病房外,戚時安坐在沙發(fā)上加班做章以明負責(zé)的項目,他不常跟客戶打交道,所以每通電話都要拉長時間寒暄一番。

    確認下來幾個應(yīng)酬的飯局和聚會,需要調(diào)整時間的一兩場會議,還有不斷壓縮的睡眠休息時間。章以明不知道什么時候轉(zhuǎn)醒恢復(fù),戚時安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場漫長的持久戰(zhàn)。

    他不在乎那些,此時此刻只希望自己的好友平安。

    游哲推門而入,端著兩杯熱茶。他們各占據(jù)沙發(fā)一邊,開始一起加班。戚時安打個哈欠,揉揉眉心說道:“平時總要爭個高下,現(xiàn)在好了,慘一起去了�!�

    游哲無奈地笑了一聲:“這妹夫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大不了以后讓你們幾個客戶。”

    戚時安一邊回郵件,一邊說道:“這就妹夫了,你是多著急把游思嫁出去。自己都三十五了,還孤家寡人一個�!�

    游哲邀功:“當(dāng)初我要是錄用了沈主管,你沒準兒現(xiàn)在也是孤家寡人�!�

    不提還好,一提難免會想,何況戚時安正經(jīng)歷人生中很艱難辛苦的時刻。他剛好點擊了“發(fā)送”,又忍不住翻出他和沈多意曾經(jīng)的往來郵件。

    沈多意向他請教問題,他當(dāng)時在慕尼黑的瑪利亞廣場喂鳥,就傻傻地站在原地回復(fù),還拍了張炒栗子攤兒發(fā)給對方。

    天冷了,適合吃一包熱乎的糖炒栗子。

    戚時安拿起手機,這個時間對方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便發(fā)送了信息:“明天上班給你帶糖炒栗子,記得到三十層找我要。”

    發(fā)送完畢,他合上電腦準備去里間瞇一會兒。

    屏幕亮起又暗下,沒人注意到床上的手機有什么動靜,秋葉胡同里家家大院都燈火通明,街坊們進進出出地幫忙張羅著喪事。

    沈老生前囑咐過,說出殯的時候想從胡同走,讓街坊送一送。沈多意帶著他來,像回了家。

    院子里的大門上貼了白紙,門心掛了白色的孝布,沈老的遺體安放在客廳,桌上擺著遺像和貢品。林瑜珠已經(jīng)哭紅了眼睛,費得安幫著給沈老穿壽衣壽鞋,也在無聲地抹眼淚。

    沈多意一身白衣白褲,額頭、手臂和腰間都綁著白布,等一切安置好,他披上了白色孝袍,坐在沈老旁邊守靈。

    街坊們一撥撥來,但沒人肯走,全都聚在院子里。胡大爺哭得最為響亮,抱著沈多意嚎啕了半宿。

    “多意,你喝點水�!绷骤ぶ樯焓帜ㄈド蚨嘁饽樕蠏熘臏I珠,她再次哭起來,失態(tài)地進了洗手間洗臉。沈多意捧著那杯水,他沒有出聲,沒有哭喊,眼淚兀自流著,也沒有理會。

    聯(lián)系殯儀館,訂花圈,和墓園確認入土?xí)r間,每一項他都要打理好。夜那么深,他等著破曉天明,再好好地為沈老哭一場。

    四五點鐘時,大家四散離開休息片刻,等著白天出殯送行。沈多意從椅子上起身,然后跪倒在沈老身邊。他用手梳理沈老的頭發(fā),觸碰到沈老凹陷的臉頰時,只感受到冰涼的皮肉。

    “爺爺,碧霞宮武圣問是非,乾元洞蕓瑞見師尊,你的《白眉大俠》還沒聽完呢。”他伏在了沈老的手臂旁,“還沒和姥爺一起去釣魚呢�!�

    沈多意兩眼模糊,聲音抖得厲害:“爺爺,你別走,再留兩年,再陪我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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