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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這上面所記的花藥稀奇,但并沒有她所擔(dān)心的東西。

    林氏微微咬牙,“七丫頭,學(xué)會誆嬸娘了!”

    明玥面上平靜,心下卻是一片波瀾。

    她猜對了!

    ——林氏那藥粉定不只是簡單的催情之物,細(xì)微處定加了旁的甚么!然而,她方才給陶大夫巧的這藥,雖藥性極強(qiáng),但卻并沒有旁的問題。

    換句話說,雖差別只在細(xì)微處,但,此藥非彼藥。

    ——前日手釧中的藥,已是另有人后添上去的。

    ☆、第183章

    想及此,明玥輕微地打了個寒顫。

    ——能在這處做手腳的,其人十分有限:其一是最親近的巧格兒,其二,……崔煜算一個。

    明玥驀然起身,轉(zhuǎn)頭便往外走,林氏卻一把拉住她:“七丫頭,你今兒到底是何意思?”

    明玥輕輕拿開她手,“二嬸娘放心,我不是來幫大姐姐找你算賬的,你們中間是否有恩怨,我現(xiàn)下沒功夫理會�!�

    林氏扶扶鬢發(fā),柔柔說:“是也無妨,我如今甚么都不怕�!�

    ——鄭明薇都不在了,她沒甚好顧忌。

    自二房的院子一出來,鄭澤瑞沉沉往后面瞥了一眼:“二嬸娘不大好說話,問不出旁的也罷了�!�

    明玥深吸口氣,將方才的東西抱在懷里,問:“巧格兒醒了么?”

    “醒了”,鄧素素一擺頭:“在我院子里呢,只死活不開口。”

    明玥頷首:“去瞧瞧�!�

    裴云錚卻拿出一張畫像來,展開道:“這便是今日在崔煜外書房那人,你細(xì)想想可曾見過?”

    畫像上是一男子,面容清秀,但…怎么說呢啊啊��!明玥對于古代的畫像實(shí)在是缺乏想像力和分辨力,她一般只以有胡子和沒胡子來區(qū)別,再好一些便是“好似不丑和好似很丑”之間徘徊,可若叫她只對著一張簡單勾勒的畫像而直接對應(yīng)的想像出一個人來,那她實(shí)在是無力。

    因而看了半晌,明玥也只得出一個結(jié)論,便是這人長得著實(shí)不丑,只得道:“若是當(dāng)面見人我應(yīng)能記起來,這般瞧著卻有些面生�!�

    鄭澤瑞也摸著下巴嘬牙,“我怎好似見過又好似沒見過,應(yīng)不是長安城中有名的人物�!�

    裴云錚將畫像折起,片刻折成了一只大青蛙,丟在鄭澤瑞懷里,說:“此人姓孟,名瑛,并非京城人士,出身寒庶,現(xiàn)只是太子府的一名尋常門客,在太子跟前也不算紅人,確實(shí)不起眼,你未曾留意也是尋常�!�

    鄭澤瑞“嗯”了一聲,邊走邊說:“是崔家給太子府報(bào)信?那大可不必經(jīng)一門客之口,崔煜自與太子或他那妹妹說便可�!�

    裴云錚幫明玥攏了攏披風(fēng),隨隨應(yīng)了一聲。

    鄭澤瑞走了幾步頓住,側(cè)身道:“云哥兒對太子府一個尋常門客都知根知底……”

    裴云錚神色淡淡,目光一片坦然無欺:“太子府對滕王府亦然。”

    鄭澤瑞挑挑眉,搖頭笑了兩聲,又納悶道:“雖說太子府的門客到崔家也是常有,但此時……”,他心頭一凜,“難不成崔家實(shí)已打定主意要鬧到京兆府?!”

    裴云錚沒接話,只瞥著那被折成青蛙的畫像,眸中極快地閃過一絲頗為奇怪的神色,卻一時什么也未說。

    正到了鄭澤瑞和鄧素素的院子,鄭澤瑞一瞧見巧格兒便登時浮出一股殺氣,明玥忙道:“我與表姐在里屋問話,你們且在外頭聽一聽�!�

    矮塌上,巧格兒面無血色,甚至聽見她們進(jìn)來眼睛都未睜開,只細(xì)弱的呼吸證明她尚且活著。

    明玥觸了下她的手指,冰冰涼的,便叫人拿了手爐來,巧格兒感到手中一暖,這才稍稍睜眼。

    “好些了么?”明玥語氣與平常無異。

    巧格兒不說話也不看明玥,只嘴唇有些微微發(fā)抖。

    “我知你心里頭恨”,明玥靜靜道:“自個兒也豁得出去,但你還有老娘和哥哥�!�

    巧格兒一抬頭,針扎似地看了明玥一眼。

    “非是要拿他們逼迫你,按大姐姐所言,你們一家無論如何是沒有活路的,不過你若如實(shí)答我的話,你娘和哥哥倒是可以保得一命。”

    巧格兒抱著暖爐的手緊了緊,良久,臉上終于露出些許不解和防備的神色。

    明玥頓了頓,臉色卻突地一沉,蹙眉道:“巧格兒,你不該起了做妾的心思,更不該……”明玥往前傾身,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點(diǎn)兒細(xì)微的神情,“更不該用那些小手段惹了大姐夫的眼�!�

    聽到前半句時巧格兒臉上完全沒有波瀾,后面半句方極輕地蹙了下眉,但也只是一瞬,繼而便了然地牽了下嘴角。

    明玥偏著頭,語氣很緩:“你當(dāng)這話是大姐姐恨極了你方說的么?不,這話是今日大姐夫親口所說�!�

    巧格兒轉(zhuǎn)過頭,臉上明顯的茫然了片刻。

    “他是世家公子,自然不可能真心看上一個丫頭。巧格兒,你倒是用了多少手段?以為大姐夫瞧不出來么?你若不是大姐的貼身丫頭,他早要將你趕出崔家!”

    巧格兒眼睛大睜,驚異地看著明玥,張了張嘴,卻絕望地坐回去,沒有發(fā)出聲音。

    明玥瞇了雙眸,進(jìn)一步迫問:“瞧這神情,倒似冤枉了你!難不成還當(dāng)真是大姐夫先瞧上了你?你若能說出個子午卯酉,我便信�!�

    巧格兒搖搖頭,聲音沙啞地開口:“我不知曉,但我不曾做過那些下作事!”

    “不知曉?”明玥坐直了身子,“他若真有心,自會向大姐姐開口要你!若不曾提及,自就是沒入了眼,何來不知曉一說?”

    巧格而一閉眼,話說的斷斷續(xù)續(xù):“我便知旁人不會信……連我自個兒也說不清!大爺若是厭惡我,甩句重話咱們做奴婢的還能不明白么?可大爺不曾。每每到了大姑娘…夫人房里時總是溫言溫語,偶爾話到了會與奴婢多說兩句,賞東西也有,但都是跟著大家伙兒一并,旁的也再沒有甚了……可是到了夫人眼里怎就成了我背地里起了壞心思?!我七歲進(jìn)府,跟在她身邊十多年了,如何不信我?如何就不信我!”

    明玥與鄧素素對看一眼,忽地渾身泛寒起來,說:“因而,你成了通房有了身孕之后便不愿再將孩子養(yǎng)在大姐姐跟前,又受了那方氏的挑唆,便這般害她?”說著敲了敲手邊的木盒,“這手釧里的藥,你換了新的?”

    巧格兒咳了一陣兒,一時沒說上來話,只有些茫然的蹙了一下眉,卻未反駁和分辯。

    ——不是她。明玥心里幾乎立即做出了判斷。

    “你與大姐姐主仆這么些年,竟不記半點(diǎn)兒情分”,明玥挑了挑眉,“巧格兒,你也不是半點(diǎn)兒心思都未存罷?還是崔煜對你太好了,迷了你的心!”

    “情分?!”巧格兒死氣沉沉地笑了一聲,“大姑奶奶若是對我還有情分,便不會起了殺母奪子的心�!�

    殺母奪子……此言一出,鄭澤瑞在外間一個忍不住沖進(jìn)屋來,劍雖未出鞘,卻帶起一陣厲風(fēng),低吼道:“此話可是你親耳所聽?!”

    “與親耳所聽無甚區(qū)別”,巧格兒恨恨地盯著鄭澤瑞,“難不成她還會傻的當(dāng)著我的面來說?”

    鄭澤瑞抽了口氣,寶劍往前一送,巧格兒直接閉了眼,一副等死的樣子。

    明玥用兩指輕輕壓住了他的劍鞘,起身朝外走去,裴云錚與她一并出來,鄭澤瑞和鄧素素頓了片刻,也跟出來,半晌,雙眼通紅道:“罷了。我去與祖母說……罷了!但是巧格兒我不能饒!”

    明玥緩緩搖頭,往前走了幾步,冬日照在她身上一暖,她方開口:“不是她,不是巧格兒,若不不曾想錯,應(yīng)是……大姐夫,崔煜�!�

    ——沒有任何證據(jù)的崔煜。

    ☆、第184章

    鄭澤瑞和鄧素素猛一下呆住。

    鄧素素輕輕掩唇,半晌方反應(yīng)過來拉了明玥一下,不可置信道:“明玥,你說的是甚傻話?崔家一直對大姐疼護(hù)有加,崔……大姐夫也是,就月前因三姐的喪事回來時也好好的,還不時地惦記大姐冷著、累著,如今怎會……?這不能!你定然是想岔了吧!”

    明玥滿是疲憊的看了她和鄭澤瑞一眼,心里實(shí)際陣陣發(fā)寒,——若事情真如她猜的一般,崔煜面上對鄭明珠溫柔呵護(hù),對鄭家溫恭有禮,暗里卻在動著這樣的心思……巧格兒的身孕已將近五個月,也就是說,崔煜至少在半年前就已對鄭明珠毫無情分,且是想了用她最貼身的丫頭來對付她的法子!雖當(dāng)時也許并未想到要釀一場“通奸”的禍?zhǔn)�,然其心之陰、之狠,可見一斑�?br />
    鄭澤瑞只覺太陽穴突突跳,咬牙問:“小七,你肯定么?可有甚么證據(jù)?”

    明玥緩緩搖頭,最叫人心涼的,便是沒有半點(diǎn)兒證據(jù)。

    “那……”鄭澤瑞濃黑的眉毛快要打了結(jié),一時間有些猶疑。

    明玥沉默地往鄧環(huán)娘的院子走,心中尚有疑團(tuán)未解,不知該怎樣與鄭佑誠分說,快到院子時,裴云錚微微拉了她一下,說:“時辰不早,辭過父親母親,換了胡服與我出門一趟�!�

    明玥頓了頓,看看天色已是申時,情知裴云錚不會無故催她,短時間又有些細(xì)節(jié)沒想通,便打定主意暫且不與老太爺和鄭佑誠說,只對鄭澤瑞道:“四哥晚了再細(xì)想想,今日崔夫人的態(tài)度,明顯是要祖母去低個頭的,從前她與祖母親親熱熱,怎今日便這番不饒人起來?倒像是早存了怨懟一般。”

    鄭澤瑞沉沉嗯了一聲,心中波浪翻涌。

    到了鄧環(huán)娘的院子,鄭佑誠卻是剛剛睡下,——昨夜一宿沒闔眼,直折磨的頭疼欲裂,方才陶大夫給施了次針,又服了藥,疼痛略緩,終于能睡一會兒。

    鄧環(huán)娘不忍叫醒他,又想著明玥和裴云錚都折騰了大半日,恐親家母心生不滿,暗里實(shí)也是有些埋怨鄭明珠的,便也不欲多說,叫二人先回裴家看看,明兒一早再來。

    明玥因回自個兒繡樓換了身胡服、馬靴,微有些不解地問裴云錚:“咱們這是要出城么?”

    “不一定”,裴云錚微微俯身道:“帶你去吃好吃的,這般方便些�!�

    “啊?”明玥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神情中帶了些茫然,裴云錚卻已翻身上馬,彎腰將她撈到身前,沖著大門處的鄭澤瑞略一點(diǎn)頭,打馬走了。

    方向并不是奔著裴府,而是直接出了北關(guān)街,朝南走。

    正剛進(jìn)了臘月門兒,百姓都開始采購年貨,街道兩旁頗是熱鬧,裴云錚帶著明玥走的不緊不慢,偶爾還到香料鋪?zhàn)永镛D(zhuǎn)一轉(zhuǎn),后邊遙遙跟著裴安和另外兩個隨從,倒當(dāng)真出來閑逛似的。

    出了錦華巷,裴云錚伸手在明玥凍的有些發(fā)紅的鼻尖上捂了一下,低聲道:“該給你臉上抹些東西再出來。”

    明玥不明所以,只呼著白氣說:“快到酉時了,太晚回去母親恐要擔(dān)心�!�

    裴云錚揚(yáng)揚(yáng)眉,瀲滟的眸子中漾出些微笑意,半調(diào)侃似地散散道:“我以為你高興與我單獨(dú)出來的�!�

    明玥被他瞧的竟是一窒,忽然莫名難受起來,——鄭明珠的事已然至此,恐是瞞不住的,到時太夫人會如何?裴家族中長輩又將如何看她?更有……這男人心里究竟是做何想法?

    明玥心中一亂,話便堵了喉嚨,直直看著裴云錚發(fā)起愣來。

    男人低低笑了一聲,目光有如明火,晃的明玥有些發(fā)慌,口中卻還問:“我臉上有甚么叫你看的這樣出神?”

    明玥大窘,忙咬唇偏開眼,一時沒說出話來。

    裴安這時剛自前面返回,過來回稟道:“二爺,就在前面的燴魚羊二樓雅間里。”

    “嗯”,裴云錚輕輕捻了兩下明玥大氅領(lǐng)口的白色狐毛,“倒是會挑地方,期間可還有旁人來過?”

    裴安搖頭:“不曾,劉留大哥帶人一直盯著呢。”

    裴云錚轉(zhuǎn)而牽了明玥,“咱們也去嘗嘗,他家的魚倒當(dāng)真做得不賴。”

    鄭家雖進(jìn)京已有兩年,明玥偶爾也跟著鄧環(huán)娘出府,但都未像今日走的這般遠(yuǎn),在外邊的酒家用飯更是極少,因而這館子的名頭雖貌似聽過,卻不曾來用過飯。然而一到近前,明玥仰頭看見三層木樓和烏黑的牌匾倒一下涌起些熟悉之感,想了半晌記起來了,——那一年初次進(jìn)京,便大約是在此處被常令韜截住,當(dāng)時有不少人在二樓上瞧熱鬧,應(yīng)正是這家。

    店內(nèi)的裝飾與明玥想的不同,并不見奢華,一樓全是簡單的石桌、木椅,舒適隨意,二樓、三樓雖設(shè)了雅間但也只是阻了人瞧而已,重在以食悅?cè)恕?br />
    裴云錚帶著明玥來時尚未到晚飯時辰,但一樓里已然圍了好幾桌人,這屋子通了地龍,大半人拋了木凳,只鋪了蒲團(tuán)席地而坐,還有幾個秀才模樣的人,圍桌而不動,在做文字之戲,贏了的便可汆一筷子羊肉來吃。

    明玥和裴云錚來得無聲,并未引起過多關(guān)注,給正在搖頭晃腦念撥著算盤的掌柜打了個招呼,小二便帶著他們上了二樓。

    時辰偏早,雅間還未被占滿,裴安在經(jīng)過名為“金泥”的一間時暗暗打了個手勢,裴云錚目不斜視,徑直帶明玥進(jìn)了隔壁的“寶婺”。

    屋里依舊是石桌木凳,但頗是寬敞,地上置了兩個大大的炭爐,另有三張鋪了羊皮的藤椅,一道屏風(fēng)后還有架古琴。東西不多,若是懂的,便能瞧出實(shí)件件都有出處。

    明玥打量一圈,微微笑道:“這屋里的擺設(shè)倒與那掌柜不大相襯�!�

    裴云錚一哂,“此店真正的東家你也識得�!�

    “是么?”明玥歪著頭看他,裴云錚往窗邊走了幾步,隨口道:“崔容與�!�

    明玥輕輕蹙了下眉,她眼下對崔氏一門份外敏感。

    裴云錚卻沒多說,對著明玥招手,低語了兩句。

    明玥眼中現(xiàn)出些亮色,稍整了下衣衫,說:“我這便去瞧瞧�!�

    裴云錚拉住她交代:“莫要多言,將人看清楚了便可�!�

    明玥學(xué)著男子模樣揖禮:“二爺放心。”

    裴云錚好笑的在她臉上捏了一記,明玥轉(zhuǎn)而出門,奔了“金泥”那間。

    深吸口氣,明玥讓小廝扣門。

    “篤篤”兩聲,雅間內(nèi)低淺的琴音一停,有人略帶遲疑的開口:“誰?”

    這聲音微啞中略帶著些輕柔,很有點(diǎn)兒特別,明玥稍一走神兒,覺得好似在哪里聽過。

    屋里的人未聽得應(yīng)答,起了身,又問了一聲:“小二么?進(jìn)來罷。”

    明玥在外頭壓著嗓子一笑,徑自推開房門,一壁拱著手團(tuán)團(tuán)揖禮,嘴里笑嘻嘻地說:“崔家哥哥見諒,小弟來晚啦�!�

    屋里的人一愣,抬頭與明玥打了個照面。

    這人生就一雙桃花眼,面容白皙俊美,披著艾草綠的披風(fēng),腰間掛了好幾個香囊,走到近前時有清淡的香味挾來。

    明玥怔了怔,隨即忙一拱手,歉意道:“這位兄臺,對不住,在下魯莽了�!�

    那人偏頭將明玥打量了一眼,見“他”穿一身松花色的交領(lǐng)胡服,靴子銀線嵌玉,腰間壓著玉佩和短蕭,眉眼清麗俏皮,自身卻又有股沉靜的氣質(zhì),活脫脫的便是世家里十四、五歲的小公子。

    “無妨”,那人笑了一下,也拱手道:“在下姓孟,不知小公子是要尋哪一位崔哥哥?”

    明玥露出些許不好意思的神色,“原來是孟兄,打擾打擾。我來尋崔家的容哥哥,來早了半個時辰,還以為他已到了,方才一時莽撞,還請孟兄勿怪�!�

    孟瑛聽他對崔容與稱呼親切,不由笑意漸深,本就艷秾的眉眼彎起來,伸手往里讓了讓,笑說:“原是容公子的朋友,怪不得在下瞧著面善的很。小公子若不嫌棄,可到屋里稍等上一等,還未請教府上是?”

    明玥腳下未動,笑嘻嘻地?cái)[手:“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容哥哥既不在,我往他府里去尋便是,省得白等一場。多謝孟兄好意,我倒也覺得孟兄面善的很,改日再來暢談�!�

    孟瑛聽了他這話也不甚在意,他愛與世家子弟結(jié)交,心里十分會把握分寸,知道稍過于熱情便會叫人生厭,因而也不多言,只低低笑了兩聲,說:“若一會兒有人尋來,我不會賣了公子的�!�

    明玥嘿嘿一樂,把鄭澤瑞的樣子學(xué)了個十足,“多謝孟兄�!闭f罷,攏著大氅快步下了樓梯。

    孟瑛直瞧著他出了一樓店門,方搖頭失笑,想著崔容與一會兒可能要來,便也不再磨菇,坐了片刻,收拾東西,帶了一食盒的飯菜出門。

    “寶婺”雅間內(nèi)。

    裴安道:“二爺,人走了,劉留帶了人跟著�!�

    “嗯”,裴云錚漫不經(jīng)心地抬手,“你們也到樓下用飯吧�!�

    明玥還浸在扮了男子的樂趣兒里,負(fù)著手說:“這人…我應(yīng)是見過�!�

    裴云錚替她解了大氅,應(yīng)著她打趣兒道:“爺想起來了?去歲的事?”

    明玥面皮微紅,輕輕呸了他一下,卻憶起來,說:“對,就是去歲,在太子府……”

    “他與那劉承一并”,裴云錚勾了勾唇,“你記性好�!�

    明玥聽他這話明顯這人也是記得,便道:“你記得卻比我清楚,可與這孟瑛相熟么?”

    裴云錚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說:“算上太子府一回,總共見過兩次,未曾說過話,更談不上相熟�!�

    明玥點(diǎn)點(diǎn)頭,又說:“可是我識得又如何?你是想說此事很可能與太子府有關(guān)?”

    裴云錚出乎明玥意料的搖搖頭,沒有答話,只問:“我記得當(dāng)日他曾與你和表姐說過話,可還記得說了甚么?”

    明玥真是敗給他了,一年多,哪里還能記�。孔屑�(xì)想了想,道:“應(yīng)只是見了個禮,沒說甚要緊的。只是……他這聲音,我倒覺在哪里聽過。”

    這話就奇怪,孟瑛當(dāng)日既與她們打過招呼說過話,明玥自然該聽過他的聲音的。

    因而裴云錚也未在意,握了下她的手說:“方才只是順便叫你一見,要查此人尚有很多法子,況且他興許也是無關(guān)緊要,咱們只是多留心些罷了�!�

    明玥卻是沒有聽進(jìn)去他的話,剛剛不說還好,一說她越發(fā)覺得那微啞輕柔的聲音是聽過的……不是見面時,孟瑛長相頗是俊美,見面說話時人反會因他的容貌忽略了他的聲音。那,就應(yīng)是只聽了聲未見人,未見人未見人,只聽聲……

    “��!”明玥低呼了一聲,驀然抬頭,“我憶起來了!”

    ☆、第185章

    明玥猛地想起來了。

    ——上一次她聽見這個聲音,就是同一天,在太子府,一座假山外。

    并且,當(dāng)時還另有一人,那人走時明玥瞧見了個背影,下意識記住了他的衣飾,回到宴飲之所后,她還曾暗里觀察,心中猜了個大概……

    想到此處,明玥“騰”一下站了起來,旁邊挨著的兩個木凳被碰倒,其中一個砸向了明玥的腳,裴云錚反應(yīng)極快,俯身便用手墊在了她的靴子上,一壁將那木凳丟開,一壁扯了明玥一下,“你小心些�!�

    即便只是隨手一丟,也仍舊帶著些力道,那木凳喀嚓便斷了一條腿兒,恰好小二正敲門進(jìn)來上菜,一瞧這架勢還以為倆人是在鬧氣摔東西,頓時不知是該進(jìn)還是該退。

    裴云錚好笑地招招手,示意他將飯菜放下,那小二倒認(rèn)得他,臨出門時咧著嘴勸說:“裴公子,有話好說,咱們東西不要緊,可莫?dú)庵松碜�。�?br />
    裴云錚知道這雅間里的木凳實(shí)都是楠木的,卻也不客氣,說:“到時讓你東家自來尋了我便是。”

    小二“哎哎”了兩聲,笑嘻嘻地下去了。

    明玥這會兒略靜下來,一時想拉了他的手去看,卻又礙著在外頭不大好意思,遂親自燙了塊帕子來,說:“擦擦手吧,你方才不用替我墊那一下,我靴子厚�!�

    裴云錚輕輕看了她一眼,就這一下,明玥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了,眼見他背著手也不接帕子,便拽了拽男人的胳膊,一根根地給他擦拭手指。

    那木凳是方的,正是棱角砸在了手背上,剛砸完沒甚,這片刻便顯出些紅紫來,晚些定要成青紫了。

    “疼么?”明玥輕輕吹了兩口氣,抬眼看他,“出來時沒帶傷藥�!�

    “這算不得甚么傷”,裴云錚看也沒看,順口應(yīng)了一句,然剛說完卻又心念一轉(zhuǎn),硬拐著說:“不過,也是疼的�!�

    明玥立時又小心翼翼地又吹了幾口氣,男人低頭瞧著,忽地用力狠抱了她一下,一下即離,繼而勾著她的衣領(lǐng)拉到桌前,坐下用飯。

    不得不說,這里的魚、蝦確實(shí)烹得極鮮,幾樣胡味小菜也十分地道,明玥估計(jì)崔容與那廝自己就是個吃貨,遂一時也不不想旁的,專心用飯。

    她中午只吃了幾塊點(diǎn)心,這當(dāng)兒跟著裴云錚溜了幾條街也當(dāng)真有些餓,鼓著腮幫子吃的蠻香。

    裴云錚用的不多,卻一直在桌上陪著,偶爾抿口奶酒。

    吃飽喝足,明玥有些犯困,一瞧外頭時辰,已進(jìn)酉時,臘月里的天就快要暗下來,裴云錚給她系上大氅,連帽子一并戴上,怕她嗆風(fēng)。

    外頭有些冷,明玥一出來不禁又有點(diǎn)兒后悔,因這個時辰回府多半要趕上太夫人用晚飯,她可是吃不下了,不由希望裴云錚走慢些,男人卻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將大氅的帽子往下壓了壓,一手?jǐn)堊∷难皇治罩\繩,在她頭頂說:“暫且不回府,坐穩(wěn)了�!�

    “嗯”,明玥挺歡快的應(yīng)了一聲,見仍舊是朝著城郊的方向去。

    出了一道長街往西,裴云錚走了條小路,行人越發(fā)少了,只偶有馬車經(jīng)過,裴云錚微微俯身,扣在明玥腰間的手一緊,低喝了聲,坐下棗紅大馬一個撒歡兒,陡然快了起來。

    “呀”,明玥整個人往后一仰,緊緊靠在裴云錚懷里,原先她以為自個兒騎術(shù)不賴,也算有膽子,但今兒跟著裴云錚走這一遭才曉得,真比起來,自己那就勉強(qiáng)算蹓跶。

    自然,這與馬也有頗大關(guān)系,閨閣里女子騎馬要的是個樂趣兒,馬匹也首選溫順,然而裴云錚所騎的卻是匹戰(zhàn)馬,那一瞬時的爆發(fā)力豈是從不曾見過疆場的園中馬可比?

    明玥感覺要被顛飛了,可心里竟無端暢快,甚至有喊上兩嗓子的沖動。

    過了約么一盞茶的功夫,裴云錚稍坐直身子,馬慢了下來,明玥探出頭來睜眼,見到了城西的一片果園子外,只不過大冬天里,果樹上都光禿禿的只剩枝杈。

    須臾,裴安從后頭趕上來,稟道:“二爺,那孟瑛就住在這園子下面最大的那座宅子里。方才劉留大哥等人一路跟到這里,孟瑛回來后尚未見有旁人來�!�

    裴云錚點(diǎn)點(diǎn)頭,打馬往塬下沖去,下面錯落著有二十余戶人家,自高處看,一座青瓦的大宅子十分顯眼。

    這宅子若放在長安城北關(guān)街以內(nèi)實(shí)算不上多清雅敞闊,但眼下在此處的民宅里就是頭一份兒了。

    裴云錚在一棵老榆樹近前停下,打眼望了望,與那宅子相距不遠(yuǎn),他莫名笑了一下,低頭問明玥:“可瞧見了?”

    明玥正探出身子打量,聞言頷首,裴云錚撥轉(zhuǎn)馬頭,帶著她從那宅子后面繞了一圈,明玥默然片刻,忽問:“這孟瑛可是太子府里一等的門客?”

    裴云錚唇角的笑意漸深,知道明玥明白了他的意思,遂不在這宅子附近久停,打馬走遠(yuǎn)一些,緩緩道:“此人是新皇登基后方才入京,時日尚淺,也未曾替太子謀過甚大事,眼下不過是個三等門客,遠(yuǎn)不到住有廣廈出有車馬的地步。太子倒是一向大方,然如孟瑛此等,年例也多不過五十兩。”

    明玥偏頭看他:“這宅子雖不是地處長安幾大街巷,但少說也值百余兩�!�

    “嗯”,裴云錚聲音帶著些微懶漫,隨手一指說:“這還不包括修葺翻整,內(nèi)里陳設(shè)。待到天暖,此處風(fēng)景甚好。”

    說到此,他忽瞇眸笑了,聲音悠悠:“你莫瞧著這俱是小小農(nóng)舍,內(nèi)里乾坤又哪個知曉,聽聞……此處有不少京中達(dá)官的外室婦�!�

    外室婦?!明玥愕然轉(zhuǎn)頭看他。

    裴云錚面無表情地抿了抿唇,但見明玥直勾勾地看著他,一下想到甚么,臉一黑,說:“我沒有�!�

    明玥閃了個神兒,她本也沒聯(lián)想到裴云錚身上,聞言不由失笑,口中應(yīng)道:“二爺若有瞧上眼的,不必養(yǎng)在外面,與我明說了,我?guī)湍慵{進(jìn)府里,定不會真正為難的�!�

    裴云錚緊盯著她看了片刻,似笑非笑說:“那你有心了。”

    明玥笑了笑,轉(zhuǎn)過頭又說起孟瑛:“既如此,按他的年例銀子,光買下這宅子,不吃不喝也得兩年多,更遑論旁的,那…這一大筆銀錢,他從何而來?”

    裴云錚今日想叫明玥瞧的正是這個,滕王府對于太子府的一等的門客自都留心,孟瑛在這里并排不上號,按說他在京中毫無關(guān)系,也未有甚出眾才能,多少要收到些排擠和忽視,能混的這般閑適說明還是有些能耐,裴云錚暗里便多查了幾分,只是有一事他不大確定,暫無法與明玥提及。

    他掃一眼漸漸罩下來的暮色,屈指打了個呼哨。

    片刻,便有一人閃身過來,“云哥兒,夫人�!�

    明玥先看到了這人一只空蕩蕩的袖管,隨即抬眼,微微頷首:“劉三哥�!�

    ——她這么叫還是因?yàn)閯⒘魪那霸诤隍T衛(wèi)時排行老三,當(dāng)年這般稱呼過。

    劉留點(diǎn)了點(diǎn)頭,裴云錚似乎半點(diǎn)兒也不意外,他跳下馬,但并沒有避開明玥,直接道:“這兩日要辛苦三哥和幾位兄弟,在這里守一守,入夜時看看可能摸進(jìn)院子里去,甚么都不需動,只要摸清院子里各處即可�!�

    “明白”,劉留用僅剩的一只手臂敲了敲胸口,“放心吧�!�

    裴云錚握了握他的肩膀,劉留“嗯”了一聲,轉(zhuǎn)身自去了。

    裴云錚片刻也不多停,帶著明玥打馬回府,明玥還在琢磨他的話,此刻有些好奇,歪著頭說:“先前你與四哥說,太子府對越王、滕王府中都知之甚詳,可是真的?”

    “興許�!迸嵩棋P在寒風(fēng)里應(yīng)了一句,明玥聞言便不再說了。

    回到裴府已過了酉正,太夫人剛用完飯,見他們一身寒氣地進(jìn)來便招手說:“快到暖爐那烤一烤,怎叫馬車先回來了?云哥兒,這臘月天里騎著馬要凍壞人的�!�

    明玥忙道:“今兒太陽好,倒不大冷�!�

    太夫人嗔了裴云錚一眼,便又問起王氏的病如何,明玥只說又重了些,依舊沒提鄭明珠的事,說完不由瞥了下裴云錚,這人卻嘆了口氣,說:“岳父大人一擔(dān)心,也是病倒了,這兩日明玥恐得不時回去侍疾�!�

    太夫人頷首:“該當(dāng)?shù)�,今冬這天氣是怪些,叫云哥兒也去,一面在跟前伺候著,一面也要寬慰你父親,莫要太過擔(dān)心�!�

    明玥應(yīng)了一聲,心中很是感激。

    他們未在太夫人屋里坐太久便回了自個兒院子,明玥白日里還不覺得,這晌回到自個兒房中才覺疲累不堪,但卻仍打疊精神要服侍裴云錚。

    ——出了這等事,雖單看與明玥并不相干,但總覺氣短幾分。

    然裴云錚并沒有歇息之意,他自換了一身衣裳拍拍明玥說:“你先歇著,我且出府一趟�!�

    明玥心道不是剛回來?卻也沒有問,只到書房里幫他將寶劍捧過來,說:“天黑了,小心些,有人與你一并去么�!�

    裴云錚笑了笑道:“我是要去一趟伍大人府上,你以為我要作甚?”雖這樣說著,他還是將劍接過來掛在了腰間。

    明玥莫名松了口氣,說:“對,四哥沒準(zhǔn)也去尋二哥了。”

    裴云錚在她頭上揉了揉,“今兒跑了一整日,困了就睡,不必熬著等我�!�

    明玥小孩兒似的努了努鼻子,要送他出去裴云錚沒讓,便先好好泡了個熱水澡。

    泡完澡明玥渾身舒泰,腦袋也清明起來,一面等著裴云錚一面思忖,她想裴云錚下午應(yīng)不止是想讓她認(rèn)一下孟瑛,除了那宅子他定是有旁的想說,可事情又多半不好開口……明玥有些納悶,覺得這并不符裴云錚的性子。

    想了一會兒不得,只好又轉(zhuǎn)回孟瑛那處宅子,除去他家有積蓄之外……便是暫住或旁人所買,出門有車,入門有仆,身為太子府門客,卻住得那般偏遠(yuǎn)?

    外室婦……明玥一口水嗆住,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二爺還未回來?”明玥心中的想法急切的需要得到證實(shí)。

    “還沒”,春燕道:“奴婢剛?cè)ネ庠簡柫�,沒回呢,夫人要么先歇下,二爺一回來我便叫醒您�!�

    明玥呆坐了一會兒,擺擺手:“你們也去歇著吧,養(yǎng)娘在這便行了�!�

    春燕和春草有些猶豫,邱養(yǎng)娘知道明玥心里煩亂,便揮手,“且去吧,我在這陪著夫人�!奔t蘭道:“我也在這陪著�!�

    二人不好再說,這方退下去。

    這廂里,明玥攏著被子枯坐,鄭明珠的事紅蘭上午跟著她自然知曉,對邱養(yǎng)娘她并沒隱瞞,因而三人臉上俱是愁色,紅蘭眼睛都紅了,小聲的埋怨說:“大姑娘也真是,這以后還要不要咱們姑娘做人啦?到時府里人都知曉了可怎么說!吐沫星子都能把咱們淹死了!”

    邱養(yǎng)娘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她莫說了,自己給明玥攏著被子輕輕拍著。

    “不該叫二爺知道的”,紅蘭忍不住,“瞞一時算一時。”

    “現(xiàn)說這些有甚用?”邱養(yǎng)娘皺眉,“夫人……”探身一看卻見明玥睡著了,二人對看一眼,都嘆了一聲。

    邱養(yǎng)娘將明玥放躺,但剛一動明玥便醒了,迷糊問:“二爺回來了?”

    “沒呢”,邱養(yǎng)娘按著她又躺回去,如此睡睡醒醒,直折騰了一夜,裴云錚卻未見回來。

    四更末,明玥睡不著了,睜著眼瞅床頂,邱養(yǎng)娘以為她心里難受,不由私話勸導(dǎo):“夫人不必多想,大姑奶奶那實(shí)在不成不管就是了,我瞧著二爺不是寡情的,應(yīng)不會為了此事就……”

    明玥擺擺手打斷她,披著衣服坐了起來,搖頭靜靜說:“不,養(yǎng)娘,我不是為了大姐。雖有些事我尚未想通,但今日我要回府請父親遞狀子,狀告崔家�!�

    ☆、第186章

    裴云錚回到府里已是辰時末。

    五更左右裴安回來給明玥報(bào)了一聲,說二爺直接去營里了,晚些回來,讓夫人不必?fù)?dān)心。

    明玥給太夫人請過安,便也沒急著回鄭家,而是在裴云錚的書房里練了半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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