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是在她去東北拍戲那會,距離她和凌野的雪天初遇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月。
麥禮文拍電影講究細節(jié),故事發(fā)生在七十年代,所有場景都要還原到分毫不差。道具組提前到了一個多月,翻遍了北城大大小小的廢舊車輛處理站,才勉強拼湊出幾輛符合麥禮文要求的老車。
結(jié)果顯而易見,復(fù)古歸復(fù)古,開卻幾乎沒法開。
修車師傅來了十幾個,直說修不了的占一大半,忙活半天甩下爛攤子的也有幾個,到最后凌野過來,開引擎蓋看了眼直接上手,一刻鐘不到就好了。
鑰匙轉(zhuǎn)動,老發(fā)動機發(fā)出一聲極具時代感的轟鳴,驚得麥禮文用港普高呼后生可畏,直接塞錢把人留在了劇組。
年關(guān)將至,北城的積雪漸厚,拍攝進度也逐漸加快。溫晚凝忙得陀螺轉(zhuǎn),跟凌野也沒再見幾次面。
偶爾在帳篷里撞上,少年要么在燈下寫作業(yè),要么捏著一塊碎了屏的舊手機回消息,三頓跟著組里群演吃盒飯,米飯扒得很干凈。
清秀瘦削的一張臉,永遠都是那身洗白了的校服,對來往穿行的明星們沒什么窺私欲,見了人也不說話。
那天日出,溫晚凝裹著大羽絨服在暖爐邊候場,對著他背影打了好幾聲招呼,直接被無視到?jīng)]脾氣。
她和凌野說過的話加起來都不超過五句,能有什么矛盾?
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都愛裝酷,成年人不屑于跟他計較。
這場戲拍的是女主角的夢境,為了帶著戀人逃離村子,她開著偷來的車橫穿冰面,到達湖心時卻發(fā)現(xiàn)四野茫茫,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
為了畫面好看,拍攝全部用無人機和吊臂完成,全組工作人員都撤到了岸邊,冰面上只留下一輛老式的長春四軸客車,駕駛座上的溫晚凝穿著花襖,凍得兩頰紅紅,已然入戲。
開拍時一切正常,麥禮文喊cut時也沒什么事,誰都沒想到,鋼纜把客車拉到一半時,冰層突然裂了。
溫晚凝正背對著車門小心翼翼挪動,猝不及防,猛地失去平衡跌進了湖中,濺起的水花不大,壓下了岸上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事發(fā)突然,在場的人都已經(jīng)嚇傻了,誰都不敢輕易去救,隔了幾秒才陸陸續(xù)續(xù)反應(yīng)過來,留下幾個喊安保報警,剩下的沖進帳篷去找救生圈和木棍。
瀕死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直到這天之前,溫晚凝從未設(shè)想過。
她一直覺得自己水性很好,中學(xué)時替補別人進游泳隊,抱佛腳訓(xùn)練幾周,甚至能贏下市里比賽的獎牌。
但是當(dāng)冰層下的水浸透外衣,沒過喉嚨,拽著她整個人向下拖時,所有在泳池里學(xué)會的技巧全都失靈了。
手指已經(jīng)凍僵,沾了水的冰面滑到抓不住,鋒利的縫隙在閉合。
溫晚凝跟著本能撲騰了好幾下,短暫地浮起又沉入水中,冰涼的湖水帶著腥氣嗆進喉嚨,耳膜鼓脹,岸上已經(jīng)像是另一個世界。
將要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幾米外的冰面劇烈晃動,一道白色的人影從視野盡頭跑來,毫不猶豫跳入水底。
沉悶的劃水聲,有人從背后緊緊抱住了她,載著她全部的重量,向前方游去。
無人機一直懸停在高處,監(jiān)視器前人頭攢動,擠滿了幫不上忙的閑人,真擔(dān)心的也有,純粹看熱鬧的也不少,直到離浮板最近的水面嘩啦一聲,溫晚凝被托舉出水面,還有人在打聽救人的男生是誰。
溫晚凝對這一切毫無察覺,她嗆了不少水,上岸之后依然意識混沌。
朦朧之間,一雙冰冷柔軟的嘴唇貼上她的,試圖給她做人工呼吸。
幾口氣渡過來,她下意識地努力睜眼。
渙散的目光對焦,撞上凌野焦慮的眼神,漆黑又干凈,濡濕的長睫很快結(jié)了冰,一片泛白的雪霜。
求生本能作祟,她緊緊地摟住了對方湊過來的脖子,用力到近乎抽筋,皮膚表面清晰可見泛白的指痕。
十七歲的凌野就這樣任她抱著,喉結(jié)很輕地滾動,“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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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jié)目組這季經(jīng)費爆炸,挖坑的時候是摳門,但該花錢的地方絕不含糊。
晚上的泳池派對充分證明了這一點,不僅燈光布景完全不輸海灘酒吧街的牛郎店,連夜宵都準備得十分豐盛。
椰殼漂浮船上放了熱帶果切拼盤和冰點,連嘉賓們沒吃飽這一層都想到了,特地請了海鮮燒烤店的師傅現(xiàn)場開自助。
魏應(yīng)淮已經(jīng)幸福暈了,好歹還記得自己身上只剩一條泳褲,得時時刻刻收腹挺胸,不能完全放開了吃。
而戚酒酒這邊則是早有準備,泳衣外面披了條大浴巾,看似隨意,實則心機,該遮住的地方一點都沒露。
嗨了一個多小時,泳池里的幾個嘉賓也都上了岸,在棕櫚樹下圍成一桌,邊喝飲料邊閑扯。
姜蕓老師輕嘆一聲,感慨著剛剛那場水球大戰(zhàn),“沒想到嘉樹水球打得這么好,和酒酒一組簡直了,我連球都沒碰到過。”
“下輪換梨梨,我都老阿姨了,凈給小魏拖后腿�!�
喬梨一口菠蘿還在嘴里,心虛地笑一下,“我是真的運動白癡,在水里都不一定能站得住。”
魏應(yīng)淮安慰她,“主要還是我不行,跟搭檔是誰沒關(guān)系,要是凌野哥上,帶著導(dǎo)演都能亂殺�!�
余光里許嘉樹神色陰了幾個度,他又趕緊補上,“絕對沒有說嘉樹哥不行的意思哈,我就凌野哥一迷弟,我們腦殘粉能有什么壞心呢。”
話題都到這了,眾人視線也都順著往凌野的方向瞄過去。
今晚的熱搜誰都看見了,腹肌永不過時,用膝蓋想想都能明白,節(jié)目組就是給露肉找了個名正言順的借口。
結(jié)果他們這邊衣服都換好了,凌野卻突然轉(zhuǎn)了性,寬松白T配海灘短褲,全程就仰在長椅上看他們玩,比良家還良家。
欲擒故縱。
許嘉樹最看不慣這種裝b的心機男,心中冷哼一聲。
旁邊的喬梨按耐不住,大眼睛閃爍,“凌野哥怎么沒下水,是身體不舒服嗎?”
凌野抬眼,“我怕水,玩不了�!�
……騙鬼呢。
堂堂的世界冠軍賽車手,搞這么拙劣的臺詞硬凹美強慘,多掉價啊。
許嘉樹心里的吐槽彈幕哐哐發(fā),但導(dǎo)演組把凌野捧得跟那什么似的,他再怎么樣也不敢當(dāng)面說他。
只好把火力對準同樣沒下過水的溫晚凝,“那溫老師是?”
凌野瞎掰自己怕水也就算了,可溫晚凝那么喜歡營銷什么國民小媽人設(shè),遇上這種秀身材的大好機會,甘心就這樣長裙套襯衣?
“是我拜托的溫老師�!�
凌野安靜了片刻,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我說我怕水,讓溫老師陪陪我�!�
【第22章
他也不是故意的】
“……”
喬梨就坐在他對面,將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表情都差點沒繃住。
挫敗倒是不至于,她就是驚到了。
她剛剛雖然人在泳池里漂著,但眼神全程就沒離開過這邊,當(dāng)然知道這兩個人全程專心致志當(dāng)裁判,半點越線的互動都沒有。
凌野的聲音本來就冷感低沉,這句“陪陪我”更是幾乎擦著人耳膜過去的,顯得格外曖昧。
……什么品種的高冷酷哥,這么懂炒cp的套路?
印象里凌野向來專注于賽車,私生活捂得嚴嚴實實,粉絲偶爾分享個偶遇,也都干凈得讓人懷疑是不是演的——
要么在公園晨跑,要么在車隊基地附近的超市挑打折西紅柿,社媒上發(fā)的都是官方營業(yè),在線時長遠不如F1模擬器。
甚至連游戲里開的車,都是梅奔那輛黑青相間的77,活得像臺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幾年來最大的緋聞,是他某年倫敦站比賽結(jié)束后,被對家車隊粉拍到深夜幽會金發(fā)美女,狗血戀情傳得沸沸揚揚,結(jié)果沒過多久就被凌野親自下場轉(zhuǎn)發(fā):
【她是我下半賽季的賽道工程師,專業(yè)能力十分優(yōu)秀,請尊重圍場內(nèi)的女性工作人員�!�
不知道是不是有高人指點。
誰都習(xí)慣了體育明星私生活混亂,男藝人出點緋聞就跳出來撇關(guān)系,可凌野寥寥兩句,卻把對方的聲譽放在了自己之前,屬實吸了一波粉。
可切入點越紳士,越?jīng)]人味。
喬梨當(dāng)時也吃了瓜,覺得這種人談戀愛簡直無法想象,還用小號給凌野的一個多年老粉點了贊:
【真的悟了,想引起77的注意,與其住基地旁邊天天刷臉,不如苦練模擬器用他的車開到世界排名第二,這樣77每次游戲上線的時候還能多看你一眼】
所以當(dāng)著鏡頭故意和女明星不清不楚這種事……怎么也不像是凌野會做的。
“嗐,怕水也是人之常情�!�
魏應(yīng)淮在椅子上晃兩下,眼里全是羨慕,“我一下水就在找溫老師在哪,結(jié)果被凌野哥借走了,有姐姐真好�!�
凌野坐姿舒展,眼睫垂了垂,“嗯,我有時候不太喜歡自己待著�!�
“換別人就要嫌我話多了,也就是溫老師能包容我�!�
溫晚凝:“……”
……不喜歡自己待著,別人嫌他?話多?
也就是她能包容他?
凌野是幫她頂了不下水的鍋,可后面一系列的臺詞簡直匪夷所思,一句比一句糟糕。
《臨旅》后期的剪輯風(fēng)格素來魔性,完全是唯恐天下不亂,不說別的,她之前那句“鄰居家的弟弟”絕對會被單拎出來當(dāng)作fg。
她想想就有點崩潰,在喬梨復(fù)雜的目光中尬笑了一下,硬往姐弟情這邊猛拉,“……他從小就這樣,說話比較夸張,你們別當(dāng)真�!�
接近一點鐘,派對結(jié)束。
導(dǎo)演組神秘兮兮透了消息,明天會有驚喜,大家猜了半天都沒猜到點子上,只好在又要被挖坑的不良預(yù)感中回房間休息。
溫晚凝卸完妝洗完澡出來,鬧鐘剛設(shè)好,手機震了下。
她點進去一看,居然是凌野發(fā)來的。
【我今晚說的話可能不太合適,如果冒犯到姐姐的話,很抱歉�!�
【是我考慮不周�!�
溫晚凝擦頭發(fā)的手一頓。
她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本來還在糾結(jié)怎么把今天發(fā)生的事跟周芙交代,多少有點遷怒。
可凌野現(xiàn)在把所有過錯都攬過來,態(tài)度又誠懇,倒讓溫晚凝沒法說他了。
人家畢竟是出于好意,她對一個賽車手能期待什么自然演技?
溫晚凝抿了抿唇,低頭打字:【沒關(guān)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謝謝你今天特地去跟導(dǎo)演說,等你哪天有空的時候,我請你吃飯】
到元旦之前,海島的錄制就結(jié)束了。
她行程不多,就幾個年底活動的紅毯要走,估計能留在申城陪家人跨年。只是凌野那邊絕對行程爆滿,只是為了她的話,估計不太可能會勻出時間。
溫晚凝稍微猜一猜就知道對面會回什么,發(fā)完就把手機扔在了一邊,把剛剛擦了一半的頭發(fā)給吹了。
再回來時,看見凌野竟然回了兩條語音。
她挺詫異地點開。
第一條:“我現(xiàn)在就有空�!�
第二條:“你睡了嗎?”
混著一點點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男生的聲音清冽低沉,是很正經(jīng)的那種語氣。
可偏偏就是這種正經(jīng),讓這句隨口一說的玩笑變得有種不合時宜的認真,氛圍莫名讓人臉熱。
溫晚凝一下子搞不清他的意圖,見凌野發(fā)語音的時間是十分鐘前,趕忙回復(fù):【我還沒】
第二句“但今天太晚了”還沒打完,對面的消息彈出。
凌野:【好。】
【我在你門口�!�
溫晚凝:……
她要瘋了,被凌野嚇得。
用最平淡的語氣說最不正常的話,這小孩一回生二回熟,是真的怕她活太久。
昨天節(jié)目組可能還對他們有幾分慈悲,可今天開派對那會兒,她可是親眼看著攝制組在別墅各個角落里裝滿了鏡頭。
無論走廊里開沒開燈。
只要紅外攝像機一開,以凌野的惹眼身材往那一站,她都不敢想會是多么醒目的一大只。
心跳驟然加速,震得胸腔都有點發(fā)麻,溫晚凝翻身坐起,爭分奪秒敲字:【趕緊下樓趕緊下樓!】
【裝夢游會的吧,你現(xiàn)在馬上回自己房間!】
凌野:【?】
溫晚凝:【攝像頭!都在拍!】
【想想你這么多年一個人孤苦伶仃背井離鄉(xiāng),認認真真開賽車,堂堂正正為國爭光,好不容易才積累的國民度,要是一不小心和我有點什么,你難受你車隊更難受!】
【姐姐工作室的車最近刮蹭有點多,保險公司只能賠原來那家4S店的保養(yǎng)維修,所以絕對不能上梅奔的黑名單!我們就互相成全一下吧!】
為了突出一個十萬火急,今年的感嘆號份額都用在這了。
溫晚凝手指尖都被戳得有點麻,心急如焚地捏著手機,祈禱門口那位趕緊走。
等了足足三秒鐘,聽見很輕的腳步聲從樓梯漸遠。
她松了口氣,看到消息又回了過來。
凌野:【和你有點什么?】
【第23章
在隱秘的角落偷偷接吻】
凌野:【什么意思。】
房間里的攝像頭已經(jīng)在洗澡前遮好了,溫晚凝趴在門上聽了半天,確認外面是真的一點動靜都沒了,才敢回他。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隨便換個其他人,溫晚凝都要覺得對方是在裝傻了。
可偏偏這個人是凌野,那個沉穩(wěn)內(nèi)斂的三好少年凌野,讓人根本沒辦法往那種方向揣測他。
話都發(fā)過去了,她又覺得自己說太重,想起對方那種苦行僧式的私生活,忍不住給他找臺階下:【你平時不怎么看電視吧,《臨旅》之前的幾季看過嗎?】
凌野:【沒有。】
【汽聯(lián)接到節(jié)目邀約直接聯(lián)系的車隊,領(lǐng)隊想要國內(nèi)的贊助商,就替我答應(yīng)了。】
這還是重逢以來,他第一次提起自己工作上的事。
省略了前言后語,但不難補全他沒說完的意思:再紅的賽車手也是領(lǐng)工資上班的打工人,只要老板一聲令下,哪怕對路前面的火坑毫無了解,也得硬頭皮跳。
就還……挺慘的。
溫晚凝盯著聊天框上方那個閃閃停停的“正在輸入中”頓了一會,剛才還只是種子的愧疚心破土而出,瞬間長成一棵茁壯小苗。
見她一直沒說話,聊天框再次亮起:【剛剛拍到的素材,我明早會去跟導(dǎo)演說明情況,對不起�!�
溫晚凝猝不及防:【說明什么?】
對方連打字的語氣都是淡淡的,但她莫名從凌野話里品出了幾分小心翼翼的味道,搞得好像是被她欺負了一樣。
他在隊里也這樣嗎,被欺負成慣性了,動不動就給人道歉?
這幾年都怎么過來的啊……
凌野:【說我不太習(xí)慣鏡頭。】
【白天一直沒胃口,餓到失眠,溫老師好心請我吃飯。】
他語氣平靜,回到最初的問題:【只是一起吃飯而已,為什么怕被拍到?】
真誠果然是最大的必殺技。
到現(xiàn)在這一秒,溫晚凝才確認,世界上原來真的有比她更不了解真人秀套路的綜藝小白。
原來從節(jié)目官宣到現(xiàn)在,凌野一切曖昧言行的原因,不是因為太了解炒cp的套路,而是因為他在這唯一熟悉的人就是她,雛鳥情結(jié)還沒戒斷。
溫晚凝突然釋懷,把他之前的消息讀了兩遍,扯開話題,【真的餓到睡不著?】
凌野:【嗯。】
溫晚凝深呼一口氣,【二樓露臺后面的樓梯沒有攝像頭,你去那等我。】
她平時的打扮偏成熟,怕一會在街上被人認出,特地從箱子里翻了條短裙出來。
凌晨時分的露臺靜悄悄的,溫晚凝沿著樓梯邊走邊回頭,下到拐角時,看見凌野已經(jīng)站在那里。
他換了身衣服,和宣傳照拍攝時差不多的水色襯衫,松松披著,白T,合身的黑色制服褲,肩膀斜靠著別墅后墻的路燈,少年感很足,像那種氣質(zhì)很干凈的體育生。
溫晚凝愣了片刻,有些驚訝,“……你校服哪來的?”
倒不是說不合適。
反而是因為太合適,所以不再是喬裝打扮,像是真的還在上學(xué)了。
“戚老師臨時買的,”凌野很慢地向外走了兩步,停在繁盛的花叢下等她,“本來想讓我穿這身去賣花,結(jié)果導(dǎo)演說有爭議,拒了�!�
不能暴露真實身份,那就用制服誘惑當(dāng)鉤子,的確是很有戚酒酒的風(fēng)格。
溫晚凝覺得好笑,低頭彎了彎唇。
凌野在認路方面還是和當(dāng)年一樣,只要看過一遍地圖,路都會刻在腦子里,無論途中有多少岔路小道,根本不需要手機導(dǎo)航。
她跟著凌野往舊街區(qū)深處走了會,找了家還沒收攤的排檔坐下。
老板娘很和善,溫晚凝連比劃帶猜地點了單,堪比桶裝可樂大小的兩杯檸檬冰茶很快端上來,然后是熱氣騰騰的肉末米粉——
凌野不吃辣,她干脆兩碗都沒要辣椒。
快到凌晨兩點鐘,本就稀拉的游客潮已經(jīng)褪去,吃飯的多是一些上晚班的司機,溫晚凝燈下的皮膚好像聚了光,散發(fā)著格格不入的昂貴香氣,沒少被側(cè)目。
只要沒認出來都好說,她不在乎這些視線,時不時看兩眼吃得很快的凌野。
本地人常來的平價排檔,環(huán)境很難說得上有多好。
架在樹下的紅色篷布頂,上了年頭的塑料餐桌椅,頭頂?shù)娘L(fēng)扇呼啦啦地轉(zhuǎn),卷得他頭頂?shù)乃榘l(fā)一動一動的。
她沒什么胃口,就這么慢悠悠喝了一會茶,手邊一直沒拆的一次性筷子被身邊人拿過去,沒過多會又被推回來,筷子表面已經(jīng)磨得干干凈凈,半根木刺都沒有。
溫晚凝挺意外地抬眼,正想開口道謝,老遠看見外面街上有人背著相機在閑逛,頭猛地低下去,從桌子下面戳了戳凌野的大腿。
“……我好像看見魏應(yīng)淮了�!�
出門在外,最不能賭的就是人心。
半夜和人單獨出來吃飯有多可疑,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解釋的風(fēng)險過高。
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拉著凌野逃跑,可環(huán)顧四周,也沒找到一條安全的路線。
“要不你坐在這里,我鉆桌底�!�
凌野比溫晚凝要鎮(zhèn)定許多,他緩慢抬起薄薄的眼皮,很輕地掃了眼她膝蓋上方的裙擺,讓這個姐姐自己想這句話有多離譜。
“桌子很輕,你鉆進去大概率會翻,更明顯�!�
魏應(yīng)淮在排檔外的騎樓拍了幾張,調(diào)完了焦距,正把鏡頭向這邊舉起。
溫晚凝已經(jīng)視死如歸了。
她不抱什么希望地撥了兩下頭發(fā),正準備低頭躲到杯子后面,忽然聽見一陣迅速的,衣物脫下的細微聲響。
凌野身上的校服襯衫從兩人頭頂蓋過,下擺夠長,覆過她裸露在外的肩頭,幾乎遮完了她的背。
檸檬茶和薄荷的香氣,明明是冬天,卻潮濕溫?zé)崛缦牡耐盹L(fēng)。
距離太近了。
他的呼吸幾乎就掠過她的額頭,溫晚凝下意識地屏息,就在這樣近的距離下看清他漂亮的喉結(jié),清晰鋒利的下頜,薄唇張合。
“別動�!彼f。
好糟糕的感覺,溫晚凝心想。
他們好像并不是在躲誰,而是在隱秘的角落偷偷接吻。
【第24章
漂洋過海男菩薩】
可能是前一晚發(fā)生的事情太多,情緒起伏過大,一向準時準點的生物鐘沒能喚醒她。
睜眼時已經(jīng)快要八點,溫晚凝簡單搞了個妝發(fā)下樓,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已經(jīng)到齊了,圍著餐桌坐了一圈。
她戴好麥坐下,聽見旁邊的姜蕓老師閑聊,“不知道是我更年期幻聽了還是怎么,我房間在露臺邊上嘛,老是覺得外面有腳步聲�!�
“你們其他住二樓的聽見沒?”
喬梨本來還迷迷糊糊,聞言徹底瞪大了雙眼,“沒有啊,姜老師你別嚇我……”
“我聽見了好幾次,一會過去一趟,我還特地開門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