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妙瞧著羅千,心中微詫。她倒是沒想到羅千這么一個大大咧咧的性子,竟然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羅家人正氣凜然,溫厚善良,果然不是假的。
不過從羅千嘴里得知這么一樁往事,心中也有幾分唏噓。威風(fēng)赫赫的大將軍,此生最慘的一次敗仗,是輸在了自己太過自信,還是輸在了以為對結(jié)局的并無把握。沈妙以為,羅隋并非輸不起這一場敗仗,他輸不起的,無非是羅夫人。放棄病重妻子而選擇的功勛,最后結(jié)局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難怪那一日沈妙說出那些話的時候,羅隋瞬間變色的臉,怕是這位將軍又被勾動了心里最隱秘的傷痛。
“可若是就此蕭條,外祖母難道就會高興了么?”沈妙突然開口道。
“哎?”羅千轉(zhuǎn)頭看著她,有些不解。
沈妙微笑:“我若是愛慕一個人,他若是個英雄,定也希望他佩戴該戴的寶劍,騎該騎的烈馬,領(lǐng)著最勇猛的兵,獲得最值得驕傲的功勛。我不愿意他受委屈。外祖父現(xiàn)在受委屈,外祖母知道了,不會心疼么?換了我,我是會心疼的�!�
羅千被沈妙這么一番話說的有些暈頭轉(zhuǎn)向,且不說別的,當(dāng)著他一個男子的面說什么“愛慕”還是讓他有些駭然。馬氏還說沈妙是定京城來的姑娘,嬌嬌怯怯要好好照顧著,定是容易害羞的性子,如今看來……。哪里有半分害羞?怕是比羅潭還要坦蕩幾分!
正想著,卻見外頭有小廝在喊:“大少爺,二少爺回來了!”
眾人朝廳門口看去,正是羅凌和羅颯兄弟二人。外頭大約是快要下雨,空氣有些潮濕。他二人的衣裳似乎都沾了水,羅凌和羅颯剛剛從守備軍里回來,頗有些風(fēng)塵仆仆的模樣。
余氏先吩咐小廝給他們二人倒茶,羅颯一口氣灌了下去。羅潭已經(jīng)跑上前來,問羅凌:“凌哥哥,外頭怎么樣了?”
“看這天要下冰雹,已經(jīng)讓百姓們都回屋躲著。外頭也都準(zhǔn)備好了�!绷_凌笑著答道:“我和二弟回來就在這守一夜。咱們這廳屋子結(jié)實(shí)倒是不怕�!�
“爹和姑父爺爺他們怎么了?”羅潭不依不饒的追問。
羅颯眉頭一皺,道:“還沒回來�!�
羅潭還想說什么,羅凌見羅千和沈妙往這里走過來,忙道:“無事的,想來今夜大約是有些忙,明日就能回來。”他岔開話頭:“好香啊,今晚吃燙羊肉么,表妹還沒吃過這些東西,也不知吃不吃的慣�!�
沈妙走到羅凌面前,羅凌今年十八,眉眼像羅連營一般英俊,性情卻如余氏一般溫和體貼。同羅颯這個暴戾不好想與的性子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沈妙道:“凌表哥,城守衛(wèi)的軍調(diào)配好了么?”
羅凌一愣,沒想到沈妙問的是這個,答道:“都安排好了。”
“城守衛(wèi)的人,有多少?”沈妙問。
這一回,羅颯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妙的身上。
他們這些小輩說話,余氏和馬氏是離得遠(yuǎn)的。羅千問:“小表妹問這個做什么?今夜下冰雹,大約是沒有人會進(jìn)城的�!�
“東三十西三十,加上北十,一共七十余人�!绷_凌耐心的答。
“平日里也這么多人么?”沈妙問。
猶豫了一下,羅凌道:“平日里人更多,只是今日被爹他們調(diào)走了,所以城守衛(wèi)軍剩下的不多。不過城里不出事,七十余人也都足夠了。今夜天色不好,小弟說的沒錯,應(yīng)該無人進(jìn)城�!�
羅家軍能用的人就那么多,要去追突厥人,自然將能用的人都帶走了。剩下的城守衛(wèi)軍顯得捉襟見肘。當(dāng)然小春城都在這里安然無恙了這么多年,城守衛(wèi)軍最多的時候不過是幫忙抓捕逃犯或是小偷之類的,用處并不大。
羅颯盯著沈妙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怕突厥人攻進(jìn)來?”
此話一出,眾人都愣了一下。羅潭張大嘴巴,羅千問:“二哥,你這是說什么呢,突厥人怎么會攻進(jìn)來?”
羅颯冷笑一聲,一眨不眨的盯著沈妙的眼睛:“小表妹來的當(dāng)日不就說了嘛,突厥人有野心有實(shí)力,為什么不可以攻進(jìn)來。你怕的,是這個嗎?”
羅颯的性子有些咄咄逼人,迎著他尖銳的目光,沈妙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錯,我怕的就是這個。”
“怎么可能?”羅潭道:“且不說你說的那些會不會發(fā)生,今日爹和姑父他們都去草原追擊突厥人了,那些突厥人怎么會分神來攻小春城?若真是有野心,之前尋個時機(jī)不就更好嗎?”
“調(diào)虎離山,不是只有明齊人才會用。”沈妙淡道:“突厥人雖是游牧民族,卻也不是傻瓜。和小春城的百姓共生了這么多年,你以為,就不會學(xué)到些許?黃鼠狼尚且會學(xué)人情態(tài),突厥人只要不是傻子,早就學(xué)會了。”
沈妙一反常態(tài)冷然的態(tài)度讓幾人都有些吃驚。沉默片刻,還是羅凌先開了口,道:“小表妹這是自己的猜測,還是……。從哪里聽來的消息?”
沈妙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怕突厥人攻進(jìn)城來,今日又顯得極為反常,眾人都留意到了這一點(diǎn),只要不是傻子,都會瞧出其中的不同尋常。單純的怕是一方面,若是從哪里得了別的消息,又是另一回事了。
“直覺。”
“直覺?”羅颯不怒反笑:“小表妹,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難道兩位哥哥在城守衛(wèi)軍中做了這么多年,就不懂得防患于未然的道理?”沈妙神情微斂,眼眸中的溫順斂去,漸漸有堅(jiān)決浮了上來。她道:“若是突厥人真的打了過來,提前做好準(zhǔn)備,自然皆大歡喜。若是沒有打過來,小春城免于一劫,不也是一件好事?莫非一定要發(fā)生壞事才做好準(zhǔn)備?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也難怪羅家會日漸式微了�!�
“你!”羅颯一下子怒了。羅潭和羅千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倒是羅凌,盯著沈妙看了一會兒,神情未變,還是如之前一般溫和,對著她拱了拱手,道:“小表妹說的不錯,是我們愚鈍了,不過依城守衛(wèi)軍人手不足,如今是鐵上釘釘?shù)氖聦?shí),依小表妹之見,又當(dāng)如何?”
這話表面上是問詢,卻是要她來解決棘手問題,是來考驗(yàn)她本事來了。沈妙心中一哂,這位溫和的表哥,倒也不似表面上那般寬厚。
她道:“若真是走到這一步,人手也不可能平白變多。突厥人有備而來,我們也自然不是對手。我到底只是個女流之輩,不懂得武功。與其涉險,不如自保,凌表哥倒是不如將羅府門口的護(hù)衛(wèi)召集的多一些,護(hù)著羅府,真有問題,總是能抵擋一陣的�!�
她這滑不溜秋的話一出來,眾人又是一呆。說的那般慷慨激昂,怎么臨到這時,卻又露出束手無策的模樣。一時間,幾個羅家小輩都有些不明白沈妙的意思。
羅颯最憋悶,看著沈妙想發(fā)火,卻又找不到發(fā)火的理由,滿臉怒意的坐在一邊。
羅凌意味深長的看了沈妙一眼,出人意料道:“那就依小表妹說的做。”
眾人重新在廳中坐了下來,不知為何,因著沈妙那一番話,氣氛變得有些僵硬。就連羅千和羅潭似乎也緊張了起來。只有馬氏和余氏渾然不知,還在吩咐廚房里的廚子做事。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外頭突然有羅凌的守衛(wèi)求見。羅凌讓他進(jìn)來,那守衛(wèi)神情焦灼,在羅凌耳邊附耳說了幾句話。羅凌倏爾變色,猛地朝沈妙看過來。
沈妙在慢悠悠的喝茶。
------題外話------
三位哥哥都很帥,說得好,但我還是選謝哥哥╭(╯^╰)╮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死了!
沈妙在慢悠悠喝茶。在這個時候,外頭風(fēng)聲大作的時候,她坐在廳中一角,施施然持著驚蟄遞過來的茶盞,慢慢的抿著熱茶。仿佛真是一個天真不知事的嬌小姐,只等著等會子廚房后頭的羊肉片好了,便圍在一起吃燙羊肉般的愜意。
羅凌面上變得有些凝重起來。羅颯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順著羅凌的目光看向沈妙,臉色也沉了幾分,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羅凌沒理會他,也沒吩咐那說話的守衛(wèi)如何做,而是站起身來,走到沈妙面前,道:“小表妹,借一步說話�!�
“凌表哥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吧�!鄙蛎顚⑹种械牟璞K放到一邊,微笑著看著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是瞞不住的�!�
羅千和羅潭見狀,也走了過來。這下子,動靜大了些,馬氏和余氏留意到。以為是沈妙和羅凌之間有了爭執(zhí),在這個時候,她們自然是要偏袒女孩子的。余氏當(dāng)即就走過來,瞧了一眼羅凌,不贊同的搖搖頭,道:“凌兒,你別嚇著嬌嬌�!�
羅颯聞言嗤笑一聲,道:“誰嚇唬誰呢?”
“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羅千年紀(jì)小,說話最不帶腦子,心里有什么疑惑就問出聲來。
羅凌看著沈妙,沈妙對他微微笑著,仿佛對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也一清二楚似的。那種把握一切的從容,倒是讓羅凌微微一怔。片刻后,他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城守軍那里傳來消息,突厥……。好像要進(jìn)城了�!�
“什么?”羅潭驚叫一聲,隨即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些,一下子捂住嘴。他們這頭說話,周圍的丫鬟婆子離得遠(yuǎn),倒也沒聽清�?蛇@世上最忌諱的就是軍心動搖,此刻大家聚在這里是為了躲那冰雹,可若是被人知道了突厥人進(jìn)來了,只怕登時就會軍心大亂。就算因?yàn)榱_凌和羅颯在這兒不至于大亂,至少也會人心惶惶。
余氏和馬氏都只是普通人家出身,自然沒有什么自保的能力,聞言也是呆了呆。馬氏立刻道:“菱兒颯兒,現(xiàn)在是不是先讓人保護(hù)嬌嬌幾個。咱們羅府里能抵擋多久?你爹他們什么時候能回來?”
便是再精明能干的婦人,面對這種情景,也會忍不住慌神。話都說的有些沒頭沒腦,至于余氏就更不知所措了,不過還是下意識的道:“要不先去哪里躲一躲?”
羅潭和羅千的臉色有些發(fā)白,他們自出生開始就生活在小春城,雖然也曾聽過羅隋講過去戰(zhàn)場上的故事,但是總覺得那都是離他們很遙遠(yuǎn)的東西。突厥人從來都不會進(jìn)城,可是進(jìn)城后會遭遇什么,過去那些話本子里可沒少講。便是明齊自己的兵攻下一座城池,都會有屠城的時候,更何況突厥人生性兇殘。
“小表妹……竟然被小表妹說中了……”羅千喃喃道。
馬氏和余氏一愣,余氏看向沈妙:“嬌嬌……說中了?”
“表妹之前便提出突厥人可能會攻入城中�!绷_凌看著她,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小表妹想必也有對策,若是不嫌棄,請告知與我,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時候�!�
羅凌的態(tài)度擺的極低,或者說是羅家人都不會有別的人家那種端著架子的想法。否則以羅凌的輩分和地位,決計(jì)不必如此低聲下氣的同一個小姑娘請教的。
而羅凌的這個舉動落在馬氏幾人眼中,便覺得吃驚極了。羅凌是羅家小輩中最出色的一個,如今竟是要向沈妙征詢?
沈妙道:“凌表哥也沒告訴我如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羅凌揮手招來方才那位來報信的守衛(wèi),那守衛(wèi)見羅凌去問一個陌生姑娘顯得有些詫異,卻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答道:“回小姐,守衛(wèi)軍有人看到突厥人正在城門口聚集,將軍還未歸來,城守衛(wèi)軍人手不足……”說到最后,已經(jīng)有些羞愧的說不出話來。
沈妙卻沒空理會他的尷尬,反是問道:“人手多還是不多?突厥是散的還是齊的?”
羅颯目光如炬的盯著沈妙。那守衛(wèi)想了想,道:“人手極多。雖是散的,卻有馬匹的聲音,應(yīng)當(dāng)是還有后援�!�
幾人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羅凌和羅颯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若是方才還有些僥幸,此刻卻是真正的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有馬匹意味著有軍隊(duì),平日里能與突厥人抗衡的軍隊(duì)此刻卻在草原里作戰(zhàn),眼下小春城幾乎是沒有真正的兵力,卻在這時候趕上了另一支突厥軍隊(duì)。
沈妙說的沒錯,聲東擊西,調(diào)虎離山,這些突厥人終究是變得狡猾了,甚至在暗中發(fā)展了另一支軍隊(duì)。這一支軍隊(duì)或許沒有沈信那么對付的那支強(qiáng),可是要血洗小春城,已經(jīng)是綽綽有余。
馬氏和余氏也意識到事情的不好,馬氏道:“要不全部將能用的人手都召回來……不管如何,先保護(hù)你們這些小輩。”
出事的時候最先讓年輕一輩先走,這是羅家自古以來的傳統(tǒng),是犧牲老的一輩,將希望留給新一輩。羅潭的眼圈立刻就紅了,拉住馬氏的袖子道:“娘,我不要!”
“實(shí)在不行,就和他們拼了!”羅千咬牙,眸中跳動兩簇怒火:“我們好歹骨子里也流著武將的血,莫不是還怕了那些野蠻人不成?拿著劍,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
“千兒!”馬氏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話?這時候出去,你是想送死嗎?”
“實(shí)在不行,我和大哥掩護(hù)你們逃走�!眳s是羅颯開了口,他沉肅道:“府里還有馬車,從后城門開始逃,有一段山路,藏起來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不行�!鄙蛎畲驍嗔怂麄兊脑�。
羅颯看向她:“你有辦法?”
沈妙搖了搖頭。
羅千和羅潭面上同時閃過一絲失望,不知道為什么,他們總覺得沈妙似乎有很大的能力,雖然她看起來嬌嬌貴貴,也生的細(xì)皮嫩肉,但每次與沈妙說話的時候,那種安然和成竹在胸,卻讓人有了主心骨一般的安心�?纱丝桃娚蛎疃枷氩怀鲛k法,羅千和羅潭都有些絕望。
“那就照二弟說的做吧�!绷_凌道:“先送你們上馬車,府里所有護(hù)衛(wèi)都跟著你們。羅府只留二弟和我就行了,我和二弟去城守軍那里。”
這便是要犧牲他們兄弟二人為其他人爭取時間了,余氏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拉著羅凌的手險些暈了過去。
“怎么能讓你們二人留在這里?”馬氏搖頭:“咱們是一家人,要走一起走!”
這廂僵持不下,沈妙搖了搖頭,再次吐出兩個字:“不行�!�
“小表妹,你到底說的是什么不行?”羅千忍不住問。
沈妙掃了眾人一眼,道:“小春城里,兵力最大的就是羅家。城守軍的首領(lǐng)也是凌表哥和颯表哥。突厥人也清楚這一點(diǎn),若是真的攻入城中,為了鼓舞士氣,勢必第一個對付的就是羅家。只要滅了羅家,小春城的百姓必然失了斗志,束手就擒。擒賊先擒王,我若是突厥人,哪怕用盡一切力氣手段,都會先對付羅家。羅家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這樣毫無遮掩的將可怕的現(xiàn)實(shí)揭露出來,羅潭忍不住身子一抖,看向羅凌:“大哥……她說的是真的么?”
羅凌緊緊盯著沈妙,道:“不錯�!�
羅颯的火氣頓時又起:“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然逃不了,突厥人又帶了兵來,要不就真的跟他們拼了?咱們羅家也沒出過孬種,怕他不成?”
“倒也不必心急�!鄙蛎钔蝗婚_口。
廳中靜默一瞬,羅凌看著沈妙,輕聲道:“表妹可有妙計(jì)?”
“妙計(jì)算不上�!鄙蛎蠲佳燮届o,她本就生的清秀可人,在一眾焦灼的情緒中,唯有她一神色淡淡,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從開始到現(xiàn)在,沈妙都未曾表現(xiàn)出什么別的情緒。小春城尚且是邊陲之地,面對突厥突然進(jìn)城都會驚惶,偏偏沈妙這個在定京城一直高枕無憂的嬌小姐,反是表現(xiàn)的見怪不怪一般。
“突厥人帶了兵卻遲遲不進(jìn),顯然心存猶豫,有所顧忌,我想這么多年,雖然羅家軍已經(jīng)散了,可到底余威猶在,尚且可以震懾三分。他們心存猶豫,試探不前,就是主帥也不能確定,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馬氏和余氏聽不懂沈妙的話,卻覺得沈妙的話似乎很有道理,一時都未開口,靜靜的聽她說。羅颯皺眉問道:“如何利用?”
“拖延些時間吧。”沈妙淡淡答道:“我爹娘,外祖和舅舅們都不是等閑之輩,想來應(yīng)該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頭的不對,一旦發(fā)覺不對,會很快趕回小春城的。在此之前,只要拖延住這一頭的腳步就好�!�
“可是要怎么拖延��?”羅潭是個急性子,耐不住問道:“照你所說,突厥人那么聰明,他們也知道時間緊急,定會很快攻進(jìn)來的�!�
“他們怕什么,就給他們看什么就是了。”沈妙微微一笑:“他們怕的無非就是羅家軍其實(shí)還尚有余力,那么就給他們看看羅家軍的余力。”
“小表妹,”羅千著急道:“我們眼下去哪弄羅家軍啊?”
沈妙微微一笑:“這就要請各位配合一下了。不過在那之前……也不知兩位哥哥信不信得過我?”她看向羅凌和羅颯,分明是極溫和謙虛的態(tài)度,卻有隱隱戾氣。
羅凌認(rèn)真的看著她道:“我信你�!�
……
小春城的城樓外,已經(jīng)很是破舊了,長年累月積攢了不少泥土灰塵,都是歲月的印跡。這里曾經(jīng)有過一代又一代的人,也有過一任又一任的英雄將領(lǐng),他們守護(hù)著小春城的平靜安詳。
但就如城墻上的磚墻會出現(xiàn)裂縫,曾經(jīng)堅(jiān)不可摧的關(guān)門,也漸漸變得腐朽。此刻城樓上,并不多的守衛(wèi)軍來回走動,警惕的盯著不遠(yuǎn)處,那逐漸變得清晰地馬蹄聲和火把,大滴大滴的冷汗順著臉頰落了下來。
突厥人生性兇殘,他們這些懈怠多年的城守軍,是不可能與之對抗的。而聽這動靜,來的突厥人還不少�?謶值那榫w是相互的,一時間,城守軍們的腳步聲都顯得沉重許多。
就在不遠(yuǎn)處的人蠢蠢欲動的時候,城守軍中突然有人喊道:“那是什么?”
雨夜里大雨的聲音都掩飾不了這話中的吃驚,眾人回頭一看,只見小春城內(nèi),竟然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大大小小的火把,這些火把密密麻麻,伴隨而來的還有震天響聲,細(xì)細(xì)聽來,還有馬匹的聲音。
兩軍對壘,自然有登高的探子打探城內(nèi)消息。城守軍的人站在城門能看到,外頭突厥的探子自然也能瞧見。那些莫名冒出來的人馬在雨夜里顯得尤為清晰,而震天的呼喊隨著馬匹踏在地上凌亂的聲音,伴隨著風(fēng)雨,竟然有種千軍萬馬勢不可擋的壯麗。
“是羅家軍!是羅家軍!”城守軍有人喊道,幾乎是欣喜的跪下身去:“羅家軍又重復(fù)榮光啦!”
那百年將門羅家早已式微多年,這些年留下來的羅家軍也都是一些散戶。陡然間的一聲喊,倒是讓眾人都回想起當(dāng)年羅隋率領(lǐng)軍隊(duì)所向披靡的風(fēng)姿,仿佛突然有了新的希望,士氣一瞬間暴漲,城守軍那些寥寥無幾的人馬,皆是拔劍四顧,骨子里的血和熱像是都被點(diǎn)燃了,嘴里喊著吶喊的聲威,連同城內(nèi)那些莫名的人馬,直撞天河!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暴漲而來的士氣和突然多出來的人馬,頂著一個“羅家軍”的名頭,顯然讓突厥那邊都驚住了。只聽得城樓下的突厥人氣急敗壞了交流了一番,那些兵馬頓了頓,遲遲不敢近前來,這般僵持了一個時辰后,雙方僵持不下,突厥人或許也覺出些不對的時候,成樓外突然傳來喊殺聲,這一次卻是實(shí)打?qū)嵉娜笋R,沈信他們回來了。
突厥人的人馬雖然精勁,可到底不如羅隋和沈信在戰(zhàn)場上打仗多年,擺兵布陣落于下風(fēng),倒是很快就被擊潰。
小春城內(nèi),羅府門口,羅凌聽著前面的小兵回來報信,這才松了口氣,恭恭敬敬的同沈妙作了一揖,道:“這一次多虧表妹了�!�
“小表妹好聰明!”羅千驚嘆道:“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法子。”
沈妙讓沈信召集了府里所有能用的人,再去街上將百姓們召集起來,將所有能用的火把都點(diǎn)燃,一人持兩只火把,再讓鐵匠用馬蹄鐵模仿馬蹄叩響在地面的聲音。小春城的百姓也知道是危急存亡的時刻,裝作將士們的吶喊也是有模有樣,加上這一夜風(fēng)雨大作,騙騙外頭的那些突厥人,是綽綽有余了。
突厥人看到這么多的火把,下意識的會以為就有這么多人,馬蹄聲,吶喊聲,加上對羅家軍的畏懼,只會以為羅家軍還有一部分勢力在小春城內(nèi)守著。突厥人心有忌憚,不敢盲目上前,試試探探,拖延時間,只要等到沈信回來,一切就能交給沈信他們解決了。
看著倒是簡單,不過人在危急的情況下本就容易亂了分寸,又哪里去想到這種辦法。
羅颯對沈妙的態(tài)度也改觀了許多,道:“這次多虧你�!�
羅潭自從沈妙出了這個主意后,對沈妙便只剩下滿心的拜服了,此刻見此計(jì)奏效,便挽著沈妙的胳膊一個勁兒的問:“小表妹,老實(shí)交代,你是不是偷偷看過兵法?我記得爺爺書房里的兵書,好似就是你這么講的�!�
沈妙微笑:“投機(jī)取巧罷了�!�
“嬌嬌可莫要謙虛�!瘪R氏熱情的看著她道:“今日若非沒有你,咱們都有麻煩。你不僅救了咱們府里的人,也救了小春城的百姓。謝謝你�!�
沈妙心中失笑,其實(shí)她真的沒謙虛,本就是投機(jī)取巧的事。上一世,也是發(fā)生過這樣的事了,只是沈妙記不得清楚的日子,曉得是一個下冰雹的雨天。突厥人攻進(jìn)小春城,雖然最后羅隋帶著兵趕了回來,也挽救了小春城免于被攻陷,可是也付出了極為慘烈的代價。小春城百姓死傷無數(shù),十分凄慘。
而那個時候她為了討傅修宜歡心,正在努力學(xué)兵法術(shù)謀。也曾用這件事請教裴瑯,當(dāng)日裴瑯就是這么回答她的。裴瑯說:“突厥人有所顧忌,不敢貿(mào)然上前,硬拼無益,逃遁失心,不如做一處空城計(jì)混淆視聽,只要拖到援軍趕來,方可迎刃而解�!�
裴瑯的這番話被她記載在自己的手札中,如今倒是十分清晰。沈妙自知自己沒有什么兵法上的術(shù)謀,她相信的卻是裴瑯。在后宮的那些年,為了討傅修宜的歡心與傅修宜的幕僚們討教,終是讓她有了許多意外的籌碼。
那都是傅修宜送給她的禮物,
“小表妹太壞了�!绷_千聽著外頭侍衛(wèi)頻頻傳來捷報,最后的不安散去,便開始調(diào)侃沈妙:“明明早已成竹在胸,偏偏還在之前那樣嚇唬我們,害得我們真的到了那么糟的地步,嚇?biāo)牢伊�。�?br />
羅潭一巴掌拍在她腦袋上:“丟人!連小姑娘都不如!”
“你還不是一樣!”羅千反擊。
沈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自然是知道最后都會迎刃而解,可是故意要做的這般嚴(yán)重,就是為了讓羅家眾人明白,僅僅依靠殘余的羅家軍,別說是保護(hù)小春城,便是保護(hù)羅家也是舉步維艱。這世上沒有足夠的力量,是不可以庇護(hù)想要庇護(hù)的人。突厥人虎視眈眈,遲早有一日會卷土重來。待有那一日,羅家人又當(dāng)如何?
只有讓他們真正意識到了危機(jī),羅家人才會覺得緊張。羅家的小輩,羅連營和羅連臺,甚至馬氏和余氏,都會不遺余力的在羅隋面前攛掇他重組羅家軍。至于羅隋自己,有眼睛會看,有耳朵會聽,心中那桿秤,總會有傾斜的時候。
單憑沈妙一個人勸服羅隋那樣固執(zhí)的人是不可能的,并且因?yàn)樗纳矸菰�,難免會讓羅隋有所顧忌,羅家人卻不一樣。
有的時候達(dá)到一件事情,不要用最直接的方式,要婉轉(zhuǎn)。前生的沈妙想要什么,直接都說出來,做出來,最后輸?shù)膽K烈。反觀楣夫人,卻將婉轉(zhuǎn)曲折這手段用的格外精彩。她恨楣夫人,卻要從楣夫人身上學(xué)自己所沒有的東西。
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時候,小春城終于平靜下來。
這一仗突厥敗得極為狼狽。本來因?yàn)樾〈撼巧蛎畹倪@一手空城計(jì),讓那些突厥人驚疑不定,加上多了個沈信和沈丘這樣的猛將,倒是遭受了以往未曾有過的重創(chuàng),退回草原深處。想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是沒有精力卷土重來的。
雖然是打了勝仗,小春城里的氣氛卻未見輕松。尤其是羅府上下,突厥的這次進(jìn)城,意味著沈妙前些日子里那些可怕的猜想終于成為現(xiàn)實(shí)。有這么一個恐怖的鄰居整日虎視眈眈,誰都無法安然酣睡。
得知了空城計(jì)是沈妙想出來的之后,羅隋倒是對沈妙又高看了幾分。沈信自然是得意的,連連夸自己的閨女便是個男兒都比不上。
兩日后,羅隋當(dāng)著羅家眾人宣布,要重整羅家軍。
整個小春城都?xì)g呼雀躍,奔走相告,便是羅家的小輩們,也是激動不已。唯有沈妙神情平靜,因著這是早已料到的事實(shí)。突厥突襲那夜的事情終究會讓羅隋下定決心,與其被狼狽的追擊,倒不如趁著年輕東山再起。
銀子的事情羅雪雁這頭還有些積蓄,至于練兵的人,沈丘和沈信正愁沒有用武之地,自然是興致勃勃的應(yīng)下了。要將那些早已卸甲歸來的勇將全部招攬回來練兵布陣,是一件不輕松地事情,不過羅家都是虎將,既然做了,自然是下定決心,一時間,小春城倒是熱鬧起來。
日子就這么平靜又充實(shí)的過著。
一日,沈妙正坐在桌前看書,羅潭匆匆忙忙的跑了進(jìn)來,差點(diǎn)帶倒了門口的椅子。谷雨嚇了一跳,沈妙看向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瞧見羅潭氣喘吁吁的撫了撫胸口,道:“表妹,你聽說了沒有?”
“什么?”沈妙問。
“那位謝家小侯爺呀!”羅潭手忙腳亂的比劃著:“就是之前我與你提過的,與丘表哥齊名的那位謝家小侯爺,不是之前自請為帥去北疆抗敵了么?”
沈妙心中一跳,看著羅潭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
“之前的消息你也聽說了吧,那謝小候爺整日打勝仗,匈奴都被逼到大漠邊上了。”羅潭道:“大家都在說,等謝小侯爺回京,那功勛只怕比臨安侯還要高,陛下肯定會賞他一個大官兒當(dāng)當(dāng)�!�
這話倒是不假,在沈妙到達(dá)小春城后不久,謝景行也率領(lǐng)謝家軍到了北疆。謝景行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出的勇猛令人嘖嘖稱奇,無論是排兵布陣亦或是與敵軍首領(lǐng)單槍匹馬交手,表現(xiàn)出的兇悍和冷酷都讓敵人聞風(fēng)喪膽。而本以為謝景行會降不住謝家軍,謝家軍卻在謝景行的手里屢立奇功,終于讓人收起了對謝景行的最后一絲懷疑。大家都說謝景行會是明齊最出色的男兒,日后成就定會在臨安侯之上。沈信和羅隋偶爾聊起此事時,都對謝景行贊不絕口,說是世間奇才。沈妙因著前生就曉得謝景行的本事,倒是見怪不怪。
她耐心的聽羅潭說完,卻見羅潭的眼圈紅了,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直逼心頭,輕聲問道:“你怎么了?”
“死了�!绷_潭沒繃住,眼淚一下子掉下來:“謝小侯爺死了!”
謝景行在羅潭心中也是個和沈丘一樣的英雄,對他崇拜的很,此刻眼淚更是收也收不住的流:“那謝小侯爺在昨日,被敵軍抄了后方包圍,萬箭穿心,尸體被掛在城樓上剝皮示眾�!绷_潭哭道:“小表妹,他死了!”
他死了!
驚蟄手里的茶杯“咣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立刻驚慌失措的去看沈妙。沈妙與謝景行是有些交情的,若是謝景行死了,沈妙是什么反應(yīng)?
沈妙是什么反應(yīng)?
沈妙坐在桌前,靜靜地看著哭泣的羅潭,她的神色靜的可怕,仿佛羅潭說的并不是什么奇聞大事,而是今日天氣很好花開的很好的尋常話語。只是眉眼越是平和,手里抓著面前書本的紙頁就越是收緊。
謝景行死了么?
萬箭穿心,剝皮風(fēng)干,被掛在城樓上斬首示眾,和前生一模一樣的結(jié)局。真的是謝景行么?
沈妙恍恍惚惚的想,似乎是想要分辨這消息究竟是玩笑還是現(xiàn)實(shí)。然而腦中浮起的,卻是那一日在廣文堂的院子里,糯米團(tuán)子將她騙出來說話,自樹林后走出長身玉立的少年。那少年一身象牙白滾邊鑲銀絲長錦衣,英俊高傲,優(yōu)雅的向她一步步走來。
他唇角勾起頑劣的笑,桃花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醉人,三分輕佻六分試探,還有一分是數(shù)不清的少年風(fēng)流。
“原來是你�!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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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是不可能的,第一卷完╮(╯▽╰)╭
去醫(yī)院拔另一側(cè)的智齒了,明天見_(:зゝ∠)_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兩年后
暮春時節(jié),草長鶯飛,淅淅瀝瀝的小雨下過處,連花朵也被打成了一團(tuán)濕潤的紅色。整個小城離都彌漫著春日特有的芬芳?xì)庀�,似乎連風(fēng)沙都小了些。
雨水順著屋檐滴滴答答的打下來,在青石板上激起小小的水坑。清澈的一小滴濺起來,似乎都是可憐的,可愛的。掛在梁上的鳥籠里,黃鸝嘰嘰喳喳的啼叫,清脆的叫聲混著雨聲,比最好的樂師奏出的琴音還要美妙。
走廊的盡頭,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來一名妙齡少女。這少女一聲桃粉色的繡花長馬裙,顏色明亮可愛,卻是兩只手提著裙角,一副急匆匆往這頭沖的模樣,顯的有幾分滑稽。她小麥色的皮膚,生的活潑調(diào)皮,一邊沖一邊喊:“小表妹!小表妹!”
“姐,你慢點(diǎn)!”跟在他身后的少年高聲嚷嚷道:“地上滑,小心摔著!”
話音剛落,跑在前面的活潑少女便一個趔趄差點(diǎn)栽倒下去,好在她有些武藝傍身,腳尖輕點(diǎn)之下便又穩(wěn)住身子。怒氣沖沖的回頭沖那少年抱怨道:“羅千,閉上你的烏鴉嘴!”
羅千吐了吐舌頭,在羅千身后,又出現(xiàn)兩道修長身影,一個不滿的聲音響起:“羅潭,你這樣子當(dāng)心嫁不出去�!�
“颯哥哥!”羅潭著急的跺了跺腳:“再嫁不出去,我就嫁給丘表哥!”
羅千嗤的一聲笑了:“丘表哥才會不會看上你這個母老虎�!�
“羅千!”羅潭作勢要打他。
“行了,都別鬧了�!眳s是走在最后的溫和青年笑了笑,道:“不是要去找表妹說話么,進(jìn)去吧�!�
待打打鬧鬧的去了最里面的院子,瞧見白露和霜降正在外頭搬弄花草,見了他們忙道:“姑娘在屋里等著您們呢�!�
羅潭一把掀開屋簾,叫道:“小表妹!”
屋子里沒有點(diǎn)熏香,卻不知丫鬟從哪里尋了幾枝茉莉,滿屋子都是清甜的花香。窗前坐著一名少女,這少女身著深黛色的云雁細(xì)錦衣,下身一條紫梢翠紋裙,本是極深沉的一身顏色,卻絲毫不顯得老氣,反而襯得肌膚如凝脂玉般通透。窗前的小雨淅淅瀝瀝,她聽見動靜,微微抬頭,露出一張清秀絕倫的臉。
眸球?yàn)蹯`,秀眉連娟,朱唇榴齒,如新月般醉人。說來也奇怪,這少女的容貌十分嬌貴,仿佛朝霞映雪一般讓人生憐,然而眉眼溫和梳順,卻有一種端麗之感。仿佛是能架得住大氣度的人。那平和的氣度之下,仔細(xì)去看,似乎又有與容貌截然不同的堅(jiān)硬。是個看似柔弱卻十分堅(jiān)強(qiáng)的人。
她側(cè)頭微笑,眼眸靈動,卻讓人的心也為之一顫,仿佛她隨意的一點(diǎn)微笑,這本是清簡的書房便成了雕花玉砌的宮殿,而她是坐在高座上的貴人,帶著淡淡俯視的目光看著眾人。
門口的幾個人都是微微一怔。即使看過了許多次,偶爾還會為這少女不經(jīng)意之間的風(fēng)華所驚住。舉手投足間鬼氣縈繞,大約說的就是這個理。
一直怔了片刻,羅潭才率先反應(yīng)過來,一甩手奔了進(jìn)去,道:“小表妹,你這身裙子真好看!”
到底是姑娘家,平日里再如何頑劣調(diào)皮,對于美的喜歡還是如出一轍。沈妙微微一笑:“你喜歡的話讓裁縫再做一身就是了�!�
羅潭撇撇嘴:“這顏色我可穿不出來,只能眼饞著。”她打量了一下沈妙,感嘆道:“難怪小春城的公子哥兒都整日同凌哥哥他們打聽你,小表妹,你真是越長越好看了。”
這是明齊七十一年。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兩年,在兩年的時日里,沈妙也在慢慢成長著。那略含稚氣的臉蛋兒漸漸顯出秀氣的輪廓,連帶著可愛的五官也顯得精致起來。只是那溫和的氣質(zhì)卻沒有變化,甚至越發(fā)的平順起來,可越是這樣,那種飽含一切的大氣度就越是加深。走在路上的氣質(zhì)引得人頻頻回頭,難怪羅凌和羅颯平日里的那些個兄弟,都在私下里偷偷打聽沈妙有沒有婚配。
畢竟小春城里雖也有美人,可這樣氣質(zhì)獨(dú)特出眾的美人,還是絕無僅有。
“那是,也不看是誰的小表妹�!绷_千得意洋洋的上前,一手撐在沈妙面前的書桌上,道:“小表妹,你可知陛下又讓人送來銀錢了�!�
“得賞賜了?”沈妙一邊說,一邊將桌上的書收起來。羅千眼尖,瞧見那書的名字,奇怪道:“《秦國志》?小表妹怎么看秦國的東西?”
“隨意看看罷了�!鄙蛎畈簧踉谝獾拇�。
羅颯目光微微一閃,羅凌盯著沈妙,輕聲道:“一年來賞賜無數(shù),最近賞的太頻繁,小表妹以為這是為何?”
他極為自然的向沈妙討主意,仿佛并不認(rèn)為像一個比自己小得多的姑娘討主意有什么值得赧然的。當(dāng)然,這屋里四個小輩也不會笑話她,沈妙究竟有多少本事,這是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不過四個人卻也默契的沒有將沈妙的神秘告訴羅家的長輩,似乎他們篤定的相信著,即便沈妙有什么秘密,也決計(jì)不會害了羅家。
“事即反常必為妖。”沈妙道:“天子盡多疑,羅家軍迅速崛起,只會不露聲色的打壓,然而頻繁的賞賜,卻好似在揚(yáng)名。那就是有所求,”她沉吟一下:“陛下對羅家軍有所求,或者是故意抬高羅家軍的身份,至于有所求,求的是什么,明齊朝貢快要開始了吧。”
眾人一愣,羅潭摸著下巴道:“好似是�!�
“明齊朝貢,秦國和大涼都會來人,秦國和明齊勢均力敵,大涼更是遠(yuǎn)勝于明齊,陛下也會害怕的�!鄙蛎畹溃骸吧蚣臆姴辉�,謝家軍大傷,明齊無鎮(zhèn)國武將,這怎么行。”
“所以陛下要抬舉羅家來威懾秦國和涼朝!”羅潭敏捷的答道。
沈妙點(diǎn)了點(diǎn)頭。
“原來如此……”羅千說著,又有些崇拜的瞧了沈妙一眼。分明是與自己同齡,可羅千每每都有一種感覺,沈妙好似比他大了許多似的,甚至比羅凌還要成熟穩(wěn)重。朝廷勢力的分析,沈妙從來不會避諱,比起長輩們說的委婉糾結(jié),沈妙顯得要狠辣直接的多,比如天子多疑這種話,長輩們就決計(jì)不會說的。羅家小輩們喜歡跟沈妙玩兒,真心的接納她,自然也是因?yàn)樯蛎钭约荷砩嫌幸环N極為吸引人的東西�;蛟S定京城的人就是比小春城的人見多識廣,沈妙總能知道他們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這不見得是好事�!绷_颯皺眉:“捧得越高摔得越疼�!�
“不錯。”沈妙道:“不過也是一個機(jī)會。”
“表妹以為是個什么樣的機(jī)會?”羅凌微笑著問。
“羅家軍這兩年好容易有了些起色,陛下有心要捧。雖然功勛越大越是危險,可是羅家軍已經(jīng)有了不容人欺負(fù)的實(shí)力。這兩年訓(xùn)練的羅家軍,皆是以羅家為主人,而非天子。這是羅家自己的兵力,不是明齊的。陛下捧的是羅家的人,只要堅(jiān)持這一點(diǎn)就行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沈妙卻將羅家和明齊清晰的劃成了兩道。若是被羅隋聽到,只怕要?dú)獾臅灥�。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分明就是為造反做準(zhǔn)備�?墒橇_家小輩們聽到,雖然驚訝,卻沒有憤怒的感覺。
同先輩們不一樣,羅家小輩們出生的時候羅家已經(jīng)落魄了,皇室不撥銀子,將羅家軍遺忘在邊陲小地,小輩們不是沒有怨言的。怨的多了,忠君之心反倒不那么明顯。
沉默片刻之后,羅颯的眼中浮起一抹狂熱,他道:“小表妹說的極好。”他性子暴戾沖動,和羅凌的溫厚截然不同,平日里鮮少夸某個人。此刻出言相夸,明顯是極為贊同沈妙的話。
羅凌就要沉穩(wěn)些,不過雖然如此,卻也沒有反對。
羅千和羅潭性子活潑,對于沈妙的話更是有種沒來由的信服,當(dāng)即也沒有說什么不好。于是這一出文惠帝的賞賜,羅家小輩們幾乎都默認(rèn)著達(dá)成共識:是好事,不必勸阻。
“說起來,”羅潭趴在桌上看著沈妙:“小表妹如今都十六了,昨日里我有個姐妹還來問我,你可有婚配的人家了,若是沒有,瞧瞧她哥哥如何。小表妹,你要不要去見見?”
小春城民風(fēng)開放淳樸,若是有看上的姑娘,是可以通過親朋好友間詢問的。羅千道:“胡說八道什么呢,小表妹才十六不著急,倒是你自己,都十八了,怎么不為自己操心操心哪?”
“我有什么好著急的�!绷_潭甩了甩頭發(fā):“我這般漂亮聰明,便是到八十都少不了有人提親。我這不是為小表妹操心嘛,小表妹這么柔柔弱弱的模樣成天被人惦記著哪成,倒不如去尋個如今郎君將她護(hù)著。羅千你再這么粗暴,以后保準(zhǔn)沒姑娘嫁給你!”
“誰說沒姑娘嫁給我的?”羅千不服氣道:“再不行不是還有小表妹么?小表妹心腸好,真到了那一日,肯定會嫁給我替我解圍的,對不對?”他腆著臉上前。
羅潭一巴掌把他的臉呼開,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樣兒,小表妹真的要嫁,咱們府上凌哥哥和颯哥哥還沒娶親呢?誰不比你好了?不信你問凌哥哥和颯哥哥,愿不愿意娶小表妹?”
這話頭一沒留神竟然轉(zhuǎn)到了羅凌和羅颯身上,羅凌一愣,臉色微微紅了紅,羅颯也是輕咳兩聲,別過頭去,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羅潭渾然不覺,笑瞇瞇的托著腮問:“小表妹,說罷,你到底喜歡哪樣的男子啊?長得俊的?銀子多的?武功好的?會作詩的?”
沈妙瞧著羅潭,屋中三個男人雖然各自看著別的地方,耳朵卻豎的筆直。沈妙道:“能打得過我大哥的吧。”
“咣當(dāng)”一聲,羅千腳一滑跌倒下去,委屈的喊道:“不行不行,丘表哥武功那么好,誰能比得過他��!”
……
無獨(dú)有偶,這頭在說沈妙的意中人,另一頭,也有人再拿沈妙的親事說話。
小屋中,馬氏、余氏和羅雪雁三人正在說話。同定京城沈府不一樣,羅家的妯娌們相處的都極好。余氏溫厚,馬氏潑辣,羅雪雁更是武將性子,干脆利落,三個女人在一起,兩年里也相處的極為融洽。
余氏手里拿著一封帖子,就對羅雪雁道:“這是城里張夫人下的帖子,讓咱們什么時候去張府里坐坐。”說到此處,躊躇了一下,又道:“還得將嬌嬌帶上�!�
馬氏聞言就笑起來,她道:“我說那張夫人平日里仗著自己府里出過解元就看不起咱們這些武夫,那樣眼高于頂?shù)娜嗽趺磿䜩斫o咱們下帖子。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來看嬌嬌來了。”馬氏拿胳膊頂了一下羅雪雁:“小姑,這嬌嬌如今可是比咱爹都還有臉子�!�
隨著沈妙年紀(jì)越大出落得越發(fā)美麗,前來打聽沈妙親事的小春城的人家不少。之前大伙兒都不曉得定京城里的姑娘是個性子,想著之前的那些傳言,怕是個作天作地的大小姐。誰知道兩年以來,沈妙性子平穩(wěn)和順,比起那些浮躁的小姑娘來說,倒是對極了那些夫人們的胃口。尤其是那股溫厚大氣的氣度,讓人忍不住就想著,若是沈妙成了當(dāng)家主母,一定能鎮(zhèn)得住宅子。加之沈妙長得也不錯,羅家在小春城也是赫赫有名,這兩年羅家軍重振,羅家就更是香餑餑一樣的人家,來說媒的人都快把羅家的門檻踏破了。
說到這里,馬氏又半是嫉妒半是羨慕的道:“一家有女百家求,這可真好,哪像我們家潭兒,真是,這么大個姑娘了,整日胡鬧。別說是來求親,連個說媒的人都沒有,這么下去,莫非要在家里當(dāng)個老姑娘不成?”馬氏本來只是說著玩笑話,誰知道說到后面真的有幾分憂心起來。
羅雪雁勸道:“潭兒的性子活潑,那才真是好�?倳泻线m的人家的,嫂子急什么。倒是嬌嬌,你說也就剛剛十六的年紀(jì),怎么看著比六十的老婦還要深沉,這性子不像我,也不像她爹,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小姑這是犯什么愁。”馬氏哭笑不得:“嬌嬌這樣的姑娘現(xiàn)在可不多了,你看那通身氣度,往那一坐,誰不說是滿身貴氣。要我說,便是宮里的娘娘怕是也沒這樣的派頭。所以說嬌嬌這氣度是天生的�!�
“不錯�!庇嗍弦卜Q贊:“我與弟妹在小春城里呆了這么多年,那些世家的老人斷沒有嬌嬌這樣的氣度�!�
羅雪雁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聽話又懂事固然是很好,可是這樣年輕性子卻沉成這樣,讓人又覺得又有些擔(dān)心。羅雪雁寧愿沈妙是如羅潭那樣歡歡喜喜的性子,看著熱鬧,卻是一個少女應(yīng)有的活潑。
“話說回來,”余氏正色道:“嬌嬌如今年方十六。若是不回定京城,遲早也是要嫁人的。小姑心里可有合適的人選?從前嬌嬌年紀(jì)小,不過現(xiàn)在十六,應(yīng)當(dāng)是可以說親的年紀(jì),現(xiàn)在小春城的人家都想娶嬌嬌回家,小姑就沒有一個中意的?”
羅雪雁一愣,她大大咧咧慣了,從前和沈信在一起,也是她自己大膽主動的選擇。如正常女子一般請人相看還是不曾有過的,倒是沒有思考過這一茬。乍一聽余氏說起這個,還有些愣怔。片刻后,羅雪雁才道:“這個還得看嬌嬌的意思�!�
“嬌嬌那樣的姑娘,小姑你真的舍得她嫁人?”馬氏嘆道:“這樣聰慧又不惱,性子可人疼的緊,若是我,決計(jì)不愿意她嫁出去,養(yǎng)著她一輩子也成。”和定京城的世家不同,小春城的人們不會以為女兒家越早嫁出去越好,相反,他們覺得女兒家在府里呆的越久就越是嬌貴。馬氏道:“說起來,菱哥兒和颯哥兒也到了娶妻的年紀(jì),要不……嬌嬌嫁到咱們自己家得了?”馬氏試探的問。
她是突發(fā)奇想,余氏聞言卻是眼睛一亮,自來輕聲漫語的她第一次有些迫不及待的開口:“那也成!我看凌哥兒和颯哥兒都挺喜歡嬌嬌的,尤其是颯哥兒,你們都知道颯哥兒平日里連姑娘都不耐煩看的,這兩年卻沒少往嬌嬌房里跑,他們表兄妹感情好得很,我自己的兒子我清楚,颯哥兒心里定是喜歡嬌嬌的�!�
羅雪雁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瞧見余氏又搖了搖頭:“可是颯哥兒性子沖動,又不曉得疼人。若是嬌嬌嫁過來,我怕她會受委屈,那小子又是個榆木腦袋。還是凌哥兒好,凌哥兒性子溫柔,年紀(jì)又長些,他們表兄妹上次還一同出游踏青了。說起來這幾年給凌哥兒說親的人也不少,可是凌哥兒自己沒瞧上,我不好說他。凌哥兒肯定也喜歡嬌嬌,不然不會下了軍就找嬌嬌說話�!�
余氏這么自顧自的說話,一邊的馬氏就不樂意了,不甘示弱道:“大嫂,怎么能這么算,照你這么說,我們家千兒還和嬌嬌年紀(jì)相當(dāng)呢。他們年紀(jì)相當(dāng)平日里又玩得好,千兒雖然性子淘氣了些,可是勝在貼心,和嬌嬌這樣一同玩耍的情誼才是最好。還有我們家潭兒,潭兒和丘哥兒不也正好一對么,這樣的話,大可親上加親了!”說完馬氏就看向羅雪雁:“小姑,你覺得怎么樣?”
羅雪雁:“……�!�
兩雙殷切的目光看著她,羅雪雁硬著頭皮道:“這還得看孩子們的意思……”她是沒想到余氏和馬氏竟然是這個想法,不過羅雪雁仔細(xì)一想,卻也并沒有覺得糟糕。首先都是自家人,羅家的幾個小輩卻是都是人品沒的說,樣兒也生的不錯。正是她喜歡的“官不用太大,銀子不用太多,最重要的是對沈妙好,將沈妙放在心上”。她也是從懷春少女這頭度過的,且不說沈丘那邊,便是羅家這幾個兒子,羅凌溫柔,羅颯勇武,羅千開朗,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若是沈妙和任何一個人好了,以后的日子也只會甜不會苦。
不過,羅雪雁還得看沈妙的意思。她也不知道沈妙究竟喜歡什么樣的,原先曉得沈妙喜歡傅修宜那樣的,可這兩年來,沈妙一點(diǎn)兒也未曾提起過傅修宜,也漸漸讓她放下心來�?墒亲约遗畠河质沁@么一個沉悶的性子,羅雪雁也犯愁啊。
“要不找個時機(jī)問問嬌嬌的意思?”馬氏急急忙忙道:“若是嬌嬌真的能看上咱家一個,無論是誰,咱們羅家都是燒了高香的運(yùn)氣。得早早的將親事辦了才好,生的兒子定聰明,女兒定漂亮�!�
羅雪雁都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嗔怪道:“嫂子,哪有最小的先成親的道理�!�
馬氏揮了揮手:“我這不是怕嬌嬌被人捷足先登了嘛�!�
正說笑成一團(tuán),突然見門口小廝來報:“夫人,宮里來話了,將軍讓夫人們趕緊去前廳�!�
“宮里的人不是剛走,怎么又來?送賞賜了么?”馬氏一邊起身,一邊隨口問道。
“好像是要沈姑爺回京呢。”小廝答道。
羅雪雁起身的動作一僵。
……
羅家的前廳亂成一團(tuán)。
倒不是說廳里的人手亂,而是人心亂的不行。文惠帝的一封圣旨,要沈信攜眷回京,重啟威武大將軍的名號。還說要將沈家軍的虎符還給沈信。
文惠帝兩年前當(dāng)著天下人的面打了沈信一個巴掌,如今又弄得這樣聲勢浩大的給甜棗吃。不過這甜棗沈信愿不愿意吃,又是另一回事了。
羅隋坐在高坐上,兩年以來,因?yàn)橹卣_家軍讓他操心不少,鬢角白發(fā)更多,然而卻威風(fēng)不減當(dāng)年,或許是因?yàn)橛辛硕分�,反而看起來更加有武將勇猛。他道:“明齊朝貢要開始了。皇上讓你回京,是讓你趕在朝貢之前�!�
百年朝貢,一個王朝隔百年會有朝貢,明齊這個年號之前的那一次朝貢,差點(diǎn)就被秦國鉆了空子。老先皇當(dāng)時依仗著謝家和沈家方才勉強(qiáng)度過。如今除了秦國,連涼朝都來了。
如果說秦國只是讓明齊忌憚的話,大涼朝便足以令明齊,大涼地處南邊,國力富強(qiáng),兵強(qiáng)馬壯,永樂帝更是一代明君,同明齊烏煙瘴氣的朝廷不同,大涼朝中任人唯賢,忠義之士更多。大涼若是有野心,將明齊吞并是遲早的事,只是永樂帝也不知道為何,這么多年似乎并未有這個企圖。當(dāng)然,還有一個可能,便是永樂帝想要一并滅掉秦國和明齊,讓天下統(tǒng)一。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秦涼齊三國分立的日子終究有一日會打破。只是不知道那一日什么時候會到來而已,文惠帝顯然不愿意在他活著的時候看到這一日。可是謝家自從謝景行死后,謝鼎已經(jīng)無心朝政。唯有剩下的沈家,也被奪了虎符趕到了小春城。
文惠帝是不是后悔了無人知道,不過眼下,文惠帝卻是希望沈信能撐一撐場面的。尤其是沈信幫襯著羅隋將廢棄的羅家軍都重組起來,讓人更看到沈信出色的帶兵能力。
文惠帝在表明一個意思:明齊需要沈信。
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不需要的時候默默退下。或許從前的沈信有這樣的覺悟,可是遭到皇家無情對待的沈信,卻未必會那么無私了。士為知己者死,明齊的皇家就算得上是知己么?
“你應(yīng)當(dāng)回去�!绷_隋道:“沈信,把你失去的東西,全都拿回來吧。給他們看看,羅家的女婿,沈家的兒子是什么樣的人�!�
沈妙猛地抬頭。
她料到兩年后文惠帝會再次召沈信回京,也料到定京城的局勢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卻沒料到那個一向古板威嚴(yán)的羅大將軍竟然會說出有幾分大逆不道的話。
她微微睜著眼睛,這模樣落在羅隋眼里,羅隋卻是笑了笑,看向她,道:“丫頭,你也是這般想的,我說的對嗎?”
廳中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妙身上。羅連營和羅連臺的神情微動,卻終是沒說什么話。
沈妙心中嘆息一聲,她的這點(diǎn)道行,終究是瞞不過羅隋這樣叱咤風(fēng)云多年的老將。羅隋有一雙閱遍世情的眼睛,或許從一開始,從重組羅家軍開始,就隱隱猜到過她打的什么主意。
她感謝羅隋的信任和支持,有家人在身后的感覺真好。沈妙看著羅隋,彎了彎嘴角:“是的,外公。”
羅隋哈哈大笑起來,羅凌看著沈妙,目光里似有微笑浮動,羅颯也扯了扯嘴角。羅潭和羅千面面相覷,有些摸不清頭腦的模樣。
羅雪雁和沈丘目光復(fù)雜,離開定京城兩年,如今……還是要回去了么?
把失去的東西拿回來?兵力、聲勢、名頭還有尊嚴(yán)。
得讓他們看看,真正的沈家人是什么樣的。老虎不會因?yàn)榱髀渖窖戮妥兂晒�,游潛在水中的龍,也終有一日會翱翔九天。
沈信朝羅隋拱了拱手,道:“謹(jǐn)聽將軍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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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沒拔成牙,因?yàn)閭跊]長好張不開嘴…。PS:為啥大家覺得娘娘長得不好看昂,娘娘絕對是個小美人,只是不是嫵媚掛,是清秀無害有點(diǎn)嬌貴的美,重在氣質(zhì)大氣端莊。容貌的話打個比方,軟妹是邱淑貞那種眉眼深艷型,娘娘就是王艷那種溫和清秀型。毒后里顏值都被謝哥哥承包了,娘娘畢竟不是靠臉吃飯的人,謝哥哥一個人撐起了整部的顏值_(:зゝ∠)_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回京
小春城到定京的路山高水長,跋涉千里,一來一去也要半年。沈信在接到圣旨的第二日便啟程上路。同行的還有羅凌和羅潭。
羅凌是羅隋讓他去的,作為羅家的長孫,羅凌未來將會撐起整個羅家,羅隋的意思是讓羅凌跟著去定京歷練,順帶了解明齊如今的局勢。羅颯得留在小春城繼續(xù)同長輩們一起操練羅家軍。
羅潭和羅千本來是不能跟著一起去的,誰知道羅潭自己偷偷爬上了馬車,躲在馬車后頭的箱子里,等到了半路上才突然鉆出來。那時要趕走她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得讓人傳信回去,將羅潭一同帶往定京城。
羅潭對定京城充滿向往,再三保證不會惹禍,終于和沈妙一行人同行。
除了當(dāng)初帶回來的沈家軍前部,這次沈信還帶了一部分羅家軍的人。這一部分人是由沈信和沈丘親自操練,也是最精銳的人,其中每一個放在別的隊(duì)伍中,都能算作一個小頭頭。這一支在精不在多,是沈信自己培養(yǎng)的,以護(hù)衛(wèi)名義跟在身邊的。
從春日開始出發(fā),一直到了深秋時節(jié),沿途的綠樹都變成枯葉,順著風(fēng)搖搖擺擺的落進(jìn)泥土里。一行人開始添衣的時候,才即將達(dá)到定京城。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一行人在城外的客棧中歇息,沈丘道:“明日一早咱們就進(jìn)城,介時先找一個宅子住下來。”
當(dāng)初臨走時沈家的那個家還是分了的,自然是不可能回沈府。
之前在羅家的時候羅雪雁就同羅隋說過分家一事,羅凌和羅潭也不意外。羅潭托腮一臉向往道:“姑姑姑父,咱們找個熱鬧的地方住好不好?我還從來沒去過定京城呢。若是找個宅子,一出門就是熱鬧的點(diǎn)兒,那多好�!�
羅雪雁笑道:“原先是城東的地方最熱鬧的,不過咱們也已經(jīng)兩年沒回去了,不知道現(xiàn)在變了沒有�!�
“這簡單呀?”羅潭問那上菜的小二:“這位小哥,你可知道定京城最熱鬧的地方是哪里?”
那小二不清楚他們這一行人的身份,只是看他們帶著這么多人,又穿的精細(xì),尤其是坐在正中間的小姑娘,年紀(jì)不大卻氣度斐然,一看就知道是哪家貴人府上的小姐。當(dāng)即也不敢怠慢,熱情的回道:“小姐,定京城里熱鬧的地方可多了。城東和城南都挺熱鬧。城東有許多商鋪,姑娘家買些胭脂水粉方便,城南多酒樓,想吃點(diǎn)什么就去城南�!�
羅潭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皺了皺鼻子,道:“就這樣?”
小二生怕惹得她不悅,想了想,又道:“若姑娘真想要熱鬧,還是去城南。最近秦國和大涼朝的人來了,皇上給他們撥了城南的衍慶巷的府邸住。衍慶巷就在城南。”
“衍慶巷是什么?”羅潭問。
“衍慶巷是定京城里地價最貴的一塊兒地,”沈丘解釋:“皇親國戚都住不到的好地方。就連幾位皇子殿下出宮開府都未曾住到那一塊兒,只有當(dāng)初的國舅爺在衍慶巷住過一段日子。”
羅潭先是驚訝:“這衍慶巷竟然如此昂貴�!彪S即又有些失望:“不過這么昂貴,咱們也買不起那里的宅子呀。”
那小二聞言便是一驚,又仔細(xì)的看了看羅潭。衍慶巷這地方別說是買下宅子,便是住進(jìn)去幾日都是鳳毛菱角的,見羅潭如此大口氣,小二險些懷疑自己看錯了人,這行人不過是頭一次進(jìn)城的土包子。
“沒關(guān)系,”沈妙開口道:“衍慶巷隔壁處有一條街道,毗鄰酒樓,是在巷子外頭,價錢沒有這么貴,總歸是能付得起的。離衍慶巷也不遠(yuǎn),退而有求其次也不錯。”
此話一出,小二又是一愣,下意識的道:“這位小姐說的不錯,的確如此。”
“嬌嬌也想去看熱鬧?”沈信問。沈妙自然不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今日這般說,倒像是有些興趣的模樣。
“覺得有些新鮮�!鄙蛎钚πΑ�
“好啊好啊�!绷_潭雙眼放光的看著沈妙:“小表妹你最好了!”她以為沈妙是為了她才故意這般說的,心中對沈妙感激不已。
沈妙抬眼看向店小二:“秦國和涼朝的人已經(jīng)到了么?”
小二從一開始目光就沒離開過這位年紀(jì)看起來最小的姑娘,總覺得她坐在那里,連椅子都變得金燦燦的了。聽聞沈妙問話,立刻就恭敬答道:“是的。明齊朝貢就在幾日后,秦國和大涼都派了人來道賀,如今這些人都安排在衍慶巷里的府邸住著�!�
“秦國和大涼派了哪些人來?”沈妙問。
小二撓了撓頭:“秦國是太子殿下和明安公主,大涼是永樂帝的胞弟睿王殿下�!�
沈妙垂眸,道:“多謝。”
待那小二走后,羅凌問:“表妹對秦國和大涼來的人可有什么想法?”
沈妙一笑:“沒什么,只是覺得有些稀奇罷了�!�
羅潭笑瞇瞇道:“不管怎么樣,明日咱們到了定京城,就能好好地瞧瞧熱鬧了。”
……
定京城的宮里,皇帝的寢宮內(nèi),濃重的藥味彌漫著整個寢宮,香爐里點(diǎn)著的熏香更讓人自心底感到一種沉郁。
龍床之上,文惠帝半闔著雙眼倚在榻上,身邊的宮裝麗人動作溫柔,正在一勺一勺的往他嘴里喂藥。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董淑妃。
她喂得極為耐心而小心,文惠帝每次只能吃一小勺,她便一小勺一小勺的吹冷了,自己試過不燙,才慢慢的喂到文惠帝嘴里。一邊喂還一邊輕輕的拍著文惠帝的背,讓他呼吸的更為梳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