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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那……垣兒,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任婉云看向沈垣,方才的癲狂之態(tài)已然一點兒也不剩,仿佛沈垣才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的主心骨。

    “母親,人不能貪心�!鄙蛟粗�,目光帶著殘酷的狠意:“妹妹和弟弟,你只能保下一個�!�

    ……

    定京城衙門臨處的牢獄,外頭站著守衛(wèi)的獄卒。

    豫親王府滅門一案中,沈清所處的其實是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表面上看她也是可憐人,方嫁進王府家就遇著了滅門慘案,好在走運撿了條命。可往深處探究,案子疑點頗多,或許和沈清有關(guān)也說不定,就算和她無關(guān),各種香艷的猜想或者是克夫的流言四起,也足夠讓她的名字成為大街小巷人人談?wù)摰闹攸c了。由此看來,倒不如在那場滅門案中死了干凈。

    文惠帝對豫親王府一案的態(tài)度也是耐人尋味,說是要人立刻徹查,卻是將此事直接拋給了京兆尹和衙門,連詢問也不曾詢問一句。以文惠帝對豫親王的手足之情,斷然不可能如此輕松揭過。天子的心思向來難猜,底下的官員也猜不透文惠帝到底想要如何,便只能先將沈清押進大牢待審。

    這其實是有些滑稽的,一個滅門慘案中唯一生還的女人,手無寸鐵,卻被當(dāng)成了罪魁禍?zhǔn)�。世上之事,有時候就是這么蹊蹺。

    沈妙來到牢門口的時候,獄卒頭頭瞧見她也是一愣,上前道:“什么人?”

    “我家小姐是將軍府沈家五姑娘,”驚蟄上前一步,將裝著銀踝子的香囊塞到獄卒頭兒手里,道:“是特意過來瞧瞧大姑娘的。”

    沈妙自袖中將沈丘給他的令牌在獄卒頭子面前一晃,那人一瞧,連忙恭敬的行禮道:“原是沈五小姐。”沈信在定京城中威名廣播,別說是個獄卒頭子,便是官員見了也要給幾分薄面。

    “我想去瞧瞧大姐姐,煩請大人帶個路�!鄙蛎畹馈�

    那獄卒頭子笑道:“本來這幾日是不可讓人探望的,不過既然沈五小姐發(fā)話,便隨小人來吧�!闭f罷便又吩咐了外頭守著的獄卒幾句,驚蟄和谷雨留在外頭,帶著沈妙走了進去。

    如今沈清的身份十分尷尬,誰也說不準(zhǔn)未來會不會有脫罪的機會,不過想來即便真的脫了罪,背負(fù)著那樣的名聲,沈清過的也是極為艱難。

    “其實五小姐也不必太過擔(dān)憂,”獄卒頭子笑道:“雖說如今沈大小姐尚在牢中,可此事一旦水落石出,沈大小姐也不會多受牽連的。”他想著既然沈妙來探望沈清,想來兩姐妹是十分親密的關(guān)系,不管如何,讓沈妙舒坦了,總也算賣個人情給沈信。

    沈妙點頭:“多謝大人指點。”

    待面前出現(xiàn)一道石頭階梯的時候,獄卒頭子便停下腳步,道:“沈大小姐就關(guān)押在下面,五小姐下去同她說說話吧。我與手下在外頭等著,別說太久就是�!�

    沈妙又沖他道了一回謝,等那獄卒頭子和牢中的幾個獄卒刻意避開后,才施施然的走下臺階。

    走下長長的臺階,最盡頭處是一處牢房,外頭有鐵做的柵欄圍著,牢中只有一個拳頭大的小窗戶,這是關(guān)押重大犯人的地方。石壁上點著一排火把,只是火把在陰森的牢房中搖晃,襯著人影,便顯得有幾分詭異。

    牢房中鋪著稻草,上頭有一床臟兮兮的棉被,棉被上大約是生了虱子,隱約可以見到些細(xì)小的黑料。而圍著棉被的人就坐在稻草上,將頭埋入膝蓋中,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沈妙靜靜的看了半晌,才走了過去,伸手在鐵柵欄上輕輕叩了幾聲。

    那埋頭在膝蓋中的人猛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略顯驚恐的臉。待看清楚是沈妙的時候,驚恐的神色便化作了憤怒,咬牙喊道:“沈妙!”

    “是我�!鄙蛎钶p輕后退一步,避免沈清撲上來胡亂抓撓。她猜想的果然沒錯,下一刻,沈清就撲了上來,雙手越過鐵柵欄想要抓到沈妙,卻被柵欄隔著只能徒勞的晃動手臂。

    “看來你還是沒有學(xué)聰明啊�!鄙蛎睢班坂汀币宦曅α�,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別費力了,沒用的�!�

    沈清恨恨地放下手,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沈妙,你過來是向我示威的么?你是來看我有多慘?我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比我還要凄慘一百倍!”

    “真可惜,”沈妙憐憫的看著她:“就算真的有那一日,你也是看不到了�!�

    沈清一愣,眼中忽而涌上一抹恐懼,她被關(guān)在這牢中已經(jīng)有幾日了,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從來嬌生慣養(yǎng),曾以為與豫親王在臥龍寺那一夜便是人生最痛苦的時候,沒想到后來接踵而來的噩耗一個比一個令人恐懼,懷孕,回朝宴,出嫁,以及出嫁那一夜的血腥屠殺,如今竟是淪為階下囚。她強忍著心中的不安,嘴硬道:“你別想騙我,此事和我一點關(guān)系也無,難道還會牽連上我嗎?”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鄙蛎疃琢讼聛恚c牢中的沈清對視,她像是大人在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輕輕搖了搖頭:“整個豫親王府被滅門,唯獨你一人活了下來,不管是不是陰謀,不管你和兇手有沒有關(guān)系,只要你活著,你就成為天大的罪孽�!�

    “我能和兇手有什么關(guān)系!”沈清反駁道:“我為什么要滅豫親王府滿門,我與他無冤無仇,就算有也是你……”她的話說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看向沈妙,有些不可置信道:“是你干的?”

    沈妙唇角微微一翹。

    “是你干的?”沈清一下子抓住鐵柵欄的欄桿,看著沈妙:“是你,你和豫親王有深仇大恨,是你讓人滅了他滿門,你故意留我一條性命,就是為了讓我給你背黑鍋,沈妙,你打的好算盤!”她看著沈妙,心中又驚又怒,驚的是沈妙竟然陰毒至此,怒的是自己如今落到這個地步,全都是拜沈妙所賜!

    “大姐姐,凡事都要拿出證據(jù)來。”沈妙微笑道:“不過方才你這一番話,看上去似乎在牢中待了兩日,竟變聰明了些�!彼m是否認(rèn)了沈清的話,可在沈清眼中,卻是沈妙已經(jīng)承認(rèn)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沈清大怒:“你想干什么?沈妙,你得逞不了,我爹和哥哥一定會救我的,他們會找出證據(jù),到最后坐到這牢中的是你不是我!到那時,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千刀萬剮!”

    “你還指望二叔和沈垣?”沈妙嘲諷道:“二叔現(xiàn)在怕被牽連,連來看你都不曾,至于沈垣……”沈妙一笑:“他本可以有好的仕途,前程無限,卻因為你麻煩不斷,你真的以為,他會想來救你?”

    沈清怒視著沈妙,心中卻知道沈妙說的一點兒也不錯。沈貴是個什么性子,她如何不清楚。早在沈貴將她嫁給豫親王的時候沈清就看得清楚,沈貴骨子里和沈老夫人一樣,只會趨利避害。至于這個從小就有些莫測的二哥,他雖然從前也為自己解決了不少麻煩,可是這一次,影響了沈垣的仕途,沈垣真的還會幫她么?

    “沈妙,你少胡說八道!”盡管心中不安,沈清卻還是硬撐著道:“我娘也不會對我袖手旁觀的!我娘一定能想法子救出我。只要我娘出面,憑二哥的本事,找出真相不難,到時候,倒霉的就是你們!”

    “二嬸?”沈妙嘆息一聲:“我知道二嬸對你很好,你是二嬸的眼珠子,若是你有什么不好,二嬸一定會拼了命也要保護你,就像當(dāng)初對我一樣……”

    沈清不安的心情這才有些緩和,也有些得意。任婉云歷來對她縱容有加,在沈府的三個嫡出女兒中,陳若秋對沈玥稍稍嚴(yán)厲,羅雪雁壓根兒就和沈妙很少在一起,只有任婉云對沈清是百倍縱容。只因為當(dāng)初生沈清的時候任婉云難產(chǎn),好容易才母女平安,任婉云對這個女兒便十分上心。就連當(dāng)初沈清想要爭取定王傅修宜,任婉云也沒說半個不好。

    如今就算別人對她冷漠不堪,可只要有任婉云在,就一定不會放任她被人冤枉。沈清得意的笑容還未揚起,就聽見沈妙帶笑的聲音響起:“可是大姐姐,你猜,你和七弟比起來,在二嬸心中,誰更勝一籌?”

    沈清一怔,死死盯著沈妙沒說話。

    沈妙溫柔的看著她:“二嬸有多疼七弟,咱們府中人盡皆知。若是因為你要賠上七弟,你猜二嬸愿不愿意冒這個險?其實,我也十分盼望著能知道這個答案,不知道大姐姐能不能為我解答?”

    沈清的身子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她比誰都清楚沈元柏在任婉云心中的地位,以任婉云現(xiàn)在的年紀(jì),得來沈元柏自然是十分珍貴的。加之沈元柏雖然淘氣,卻也十分討人歡喜。最重要的是,沈元柏是個兒子。

    這個世道,對于女人來說總是尤為不易,在任婉云的心中,總是更偏心她的小兒子。若是真要為了自己搭上沈元柏,沈清對那個答案心知肚明,她定是被放棄的那個�?墒蔷退阈闹性偃绾慰謶郑鎸ι蛎�,沈清總是不愿意自己弱下氣勢一分。她看著沈妙冷笑:“你想說什么?莫非你要說無論如何我都是死路一條,沈妙,你別忘了,我肚子里還有皇家骨肉!我肚里的孩子有王室的血,就是為了他,我也斷然不會有什么差池!”說完這句話,沈清就撫摸著自己的肚皮,顯出一分慈愛的笑臉來。這實在是讓人有些愕然,畢竟幾日之前,她還捶打著自己的肚皮,恨不得沒有這個‘野種’。

    “大姐姐,你真的以為他是你的保命符么?”沈妙輕飄飄的眼神落到沈清微微鼓起的小腹上,淡淡道:“若是從前,以陛下對豫親王的看重,自然是要保住這個孩子的�?墒侨缃瘛慌聲蔀槟愕拇呙!�

    “你什么意思?”沈清聽不懂沈妙在說什么,可是從沈妙勢在必得的目光中,心中卻是忽然生出了一股害怕,她直覺沈妙并沒有偏她,可是為什么肚子里的孩子會成為她的催命符?

    沈清自然不曉得,有些流言在宮中流傳,傳到了帝王耳中,于是有些事情,就悄悄地改變了。若是從前,為了保住豫親王的骨血,文惠帝自然不會這么早就讓沈清陪葬�?墒乾F(xiàn)在,懷疑的種子一旦升起,帝王殘忍起來不留情面,只怕恨不得斬草除根,早些讓沈清和肚子里的孽種一并下地獄才好。

    見沈妙笑而不語,沈清心中更慌了,她厲聲道:“沈妙,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如此害我?”

    “無冤無仇?”沈妙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她看向沈清:“你們母女算計我的時候,是否也曾想過無冤無仇?”

    “你……”沈清心中不甘,看向沈妙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可怕的人,她道:“你害了我,你一定會不得好死!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總有一日,你們大房也會變成喪家之犬,被人踐踏,你們?nèi)疾坏煤盟�!”說到最后,話語聲陡然尖利,似乎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掩藏心中的恐懼。

    而在她的謾罵中,沈妙卻神情未變,她低聲道: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這句話不假,不過要等老天來轉(zhuǎn),只怕有些太難。世上之事,謀事到底在人,好在一切都沒有白費�!�

    沈清所說的不得好死,前生她就已經(jīng)嘗過其中滋味。那時候羅雪雁已經(jīng)去世,沈丘被淹死,沈家大房中,沈信同所有奴仆都鋃鐺入獄,聽冷宮里的小太監(jiān)們傳言,沈信蹲的是最恐怖的大牢,用鐵鏈穿透了肩胛骨怕他逃跑,臉頰上還烙上了一個“囚”字,對于在戰(zhàn)場上殺伐果斷的將軍來說,這無疑是最令人感到無法接受的。如果說身體上的酷刑還能忍受,那么對于精神上的羞辱,才是最讓沈信痛苦的地方。而那個時候,她卻被關(guān)在冷宮,看著傅明從太子之位上被退推了下來,看著楣夫人洋洋得意。

    沈清已經(jīng)有些錯亂起來,她到底年紀(jì)小,未曾經(jīng)歷過什么事情,任婉云又從來寵愛著她長大。一旦出了什么變故,承受的辦法總是很低很低。她尖叫:“沈妙,你不是人!你會不得好死!”

    沈妙靜靜的看著她:“沈清,看著自己的希望被一個個擊碎的感覺如何?”

    沈清仇視的盯著沈妙。

    “我窮途末路的時候,你曾送我一程,所以這一次,我來送你最后一路�!彼⑿χ�,目光中卻是一點笑意也無,清澈如水的眸子中反而漾起星點波瀾,如黑色的云霧,沉沉籠罩在對方身上。

    前生她臨死之前,看到的是沈清和沈玥站在楣夫人身后,巧笑倩兮的臉。沈家大房最后落得一個凄慘結(jié)局,二房三房功不可沒,她重走這艱辛的人生,為的就是要將還未長成的毒蛇獠牙一個個拔掉,然后,再慢慢折磨。

    沈清聽不懂她的話,只是恨恨地咬著牙道:“沈妙,你不得好死……”

    沈妙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視沈清,那張稍顯稚嫩的臉蛋在陰森的牢籠中,竟顯出一種不可逼視的威嚴(yán)和風(fēng)華,而那在威嚴(yán)中,又蘊含著淡淡的黑色風(fēng)暴,終歸是化為她唇角的一抹冷笑。

    紫色的裙角在牢籠前翩然欲飛,那道身影漸漸消失,沈清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

    沈妙說:“沈清,你是第一個�!�

    ……

    沈府東院,這一日竟是出離的沉默。

    沈貴呆在屋中,臉上顯出沉沉郁色。今日在宮中太監(jiān)嘴里旁敲側(cè)聽得打聽到,如今沈清這回事,還真是不好辦。

    文惠帝和豫親王之間大約是出了什么問題,而這問題顯然要比朝臣們心中猜想的嚴(yán)重許多。眼下是進退兩難,若是管了沈清的事情,只怕會讓文惠帝不喜,若是不管沈清,流言越傳越烈,到時候出了麻煩,第一個找上的就是他。

    他在這邊長吁短嘆,萬姨娘便走到他身邊,輕柔的為他按著肩膀。

    沈貴好色,府中姬妾眾多,不過任婉云管得嚴(yán),那些個姬妾到底是沒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就算僥幸有生下孩子的,也是很快便夭折了。倒是這個萬姨娘,在任婉云的眼皮子底下愣是生了個女兒沈冬菱,還好端端的養(yǎng)到這么大,足以見她的本事。當(dāng)初府中下人都傳,若是萬姨娘生的不是個女兒而是兒子,只怕地位還能與任婉云分庭抗禮。

    萬姨娘和沈老夫人都是歌女出身,任婉云很是看不上她,沈老夫人也覺得這身份有些讓人惱火。不過萬姨娘也的確是個名角兒,當(dāng)初還是戲班子里的臺柱子,生的也是嫵媚多情,扮起那花旦來,別提有多美了。

    自從生下了沈冬菱之后,萬姨娘便一直安安分分的呆在自己的小院內(nèi),仿佛從眾人眼中消失了似的,連帶著那體弱多病的沈冬菱也是常年不出院子,只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出來見見人,平常幾乎就被人拋之腦后了。如今沈清出事,沈老夫人不喜,任婉云和沈貴只要見面便會爭吵,這萬姨娘就又卷土重來。這些個日子,把個沈貴伺候的舒舒坦坦的,再看任婉云母女,更是說不出的厭惡。

    “老爺還在為大小姐的事情犯愁呢�!比f姨娘一邊為沈貴按著肩膀,一邊勸道:“老爺也別太過憂心了,既然大小姐未曾做下那事,總有一日會水落石出的�!�

    “哎,”沈貴嘆了口氣:“無論她做還是不做,這事都沒那么簡單了了。清姐兒這一次,弄不好會連累所有人。”

    萬姨娘聞言,憂心忡忡道:“雖說如此,可這世間總有個黑白道理的呀�!彼溃骸版砗腿〗愕箾]什么,只要跟著老爺,是生是死都不在乎�?墒嵌贍斎缃袷送菊�,還有七少爺,還那么小,若是被連累了,可怎么辦�!�

    沈貴面色一動,心中也有些煩躁。他骨子里雖然自私,又貪財好色,可是對于兩個兒子,還是給予了極大的希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沈府中到了他們這一代,子嗣并不興旺。而他們一房中有兩個兒子,這是令沈貴極為驕傲的一件事。對于女兒,在沈貴眼中不過是可以交換利益的物品,可對于兒子,那卻是能傳宗接代的寶貝。

    如今要為了沈清一個女兒賠上自己的一雙兒子,沈貴想到就覺得氣悶。

    “妾身聽聞太太如今正在為大小姐四處奔走,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若非妾身人小力微,真希望也能幫上什么忙才好。”萬姨娘繼續(xù)道。

    “你幫什么忙!”沈貴一聽萬姨娘提起任婉云,更是覺得煩不勝煩,他道:“都是那個瘋婦教出這么不知廉恥的好女兒,眼下還搭上所有人,不知所謂!”

    萬姨娘好似被嚇到了,猝然往后一縮,按著肩膀的手也是一停,隨即頓了頓,才輕聲道:“老爺莫要責(zé)怪太太了,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太太心里也不好受。若是大小姐在獄中一個不察想岔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太太該有多傷心呢�!�

    沈貴不耐煩道:“她能做出什么事兒……”話音突然一頓,沈貴緩緩咀嚼道:“不理智的事兒?”

    萬姨娘目光一閃,聲音卻是擔(dān)憂的很:“一個小姑娘,剛嫁過去就出了這樣的事,又被關(guān)在牢中,大小姐從小就是嬌生慣養(yǎng)的,若是想不通,也是極有可能的。還是得讓人去勸勸,莫要干傻事才好�!�

    沈貴突然一下子站起身來,看了看外頭,日頭已經(jīng)快要西沉,冬日的天色黑的特別早。他道:“我出去一下�!�

    “這么晚了,老爺去哪里?”萬姨娘問道。

    “有事要辦,你自己吃晚飯吧�!鄙蛸F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待沈貴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的時候,萬姨娘才掩上門,走到桌前坐了下來。桌子上擺著的晚飯菜色琳瑯滿目,在這個東院到處都愁云慘淡的時候,她的吃食卻是精致無比�?烧l知道,前幾年她吃著發(fā)霉的饅頭,餿掉的粥的時候,被任婉云害的連沈冬菱看病的銀子都湊不出來的時候,當(dāng)時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從前是她倒霉,如今就輪到任婉云母女倒霉了。任婉云害得她的女兒這么多年連個庶女都當(dāng)?shù)男⌒囊硪�,幾乎連出院子門的機會都沒有,如今沈清身在牢獄之中,下半輩子,只怕是比從前的沈冬菱還要凄慘。

    “去,把三小姐叫來用飯�!彼愿郎磉叺逆九�,婢子應(yīng)聲離去。

    “姨娘,老爺真的會對大小姐下手么?”另一個婢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當(dāng)然�!比f姨娘笑的風(fēng)情萬種:“他一定會�!焙蜕蛸F做了這么多年夫妻,沈貴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比誰都清楚。方才她故意那么提醒,就是為了提醒沈貴一些事情。若是讓任婉云知道,自己的女兒最后是被自己的丈夫親手解決的,不知道有多令人暢快。

    她舀了一勺羹湯,慢慢的品嘗起來。

    與此同時,彩云苑中的沈垣,也披上了斗篷,未曾跟任何人打招呼,走出了沈府的大門。

    ------題外話------

    這么看渣姐還是挺可憐的,家人都是分分鐘就把她拋棄了…

    ☆、第九十一章

    沈清之死

    夜色漸漸暗沉下來,冬日的夜總是分外冷,若是在外頭走一遭,北風(fēng)似乎能吹到人的骨頭縫兒里去,叫人動一動也覺得疼。

    陰森的牢中,狹小的窗口處,風(fēng)頭呼呼的灌進來,叫牢中的人更是瑟縮成一團。她將那床破的已經(jīng)生出條狀破絮的棉被緊緊圍在身上,只囫圇露出一個腦袋。費力的起身,試圖將那扇往里吹風(fēng)的窗戶關(guān)上。

    然而任由她踮起腳尖來也夠不著,片刻后,她放棄了這個打算,生怕用的力氣多了,只會讓自己更加虛弱。

    來巡邏的獄卒見此情景,也只是哂笑著看著這一幕,并未上前幫忙。人長期處在這種陰森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扭曲,大約是瞧著其中的罪囚受苦也成了一種樂子,至少眼下是。

    沈清看了一眼獄卒,飛快的低下頭去,掩蓋了眼中的一抹恨意。來到這里幾日,該吃的苦她都吃了,也不知是沈垣和沈貴沒有打點還是怎么的,這些獄卒待她和別人并未有什么區(qū)別,也是一樣看著她受苦取笑。若說是有什么刻意照顧她的,大概就是她還沒像別的女囚犯一樣,進來就被這些獄卒毀了清白。不過,這也或許并非是沈家人的功勞,畢竟她肚子里還懷著豫親王的骨肉,不管來歷是否光彩,總歸是沾了一點王室血脈。

    沈清小心翼翼的撫摸上自己的小腹,如今這就是她唯一可以依仗的東西。不知道為何,下午沈妙與她說的那番話,竟讓讓她隱隱生出了一種極端的恐懼。這是在這之前都沒有過的,哪怕是最初她被人帶到牢中也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因為她知道,總會有人來救她的,她的親人不會讓她白白受苦。

    可是沈妙一字一句的替她分析,將她的希望逐一擊碎,讓沈清看清了自己所仰仗的是多么不堪一擊。也讓沈清懷疑,這一次她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那獄卒瞧了她一眼,又要往外頭走去,沈清忽然開口道:“大哥�!�

    對方停下來,走到她面前,大約是被沈清身上的異味熏得有些受不了,厭惡的揮了揮手,道:“什么事?”

    “這幾日,我的家人可有來看過我?或是帶話給我?”她忍住怒意,一個小小的獄卒竟然敢用這樣嫌棄的眼神看她,若是從前,只怕巴結(jié)她還來不及。這些趨炎附勢的小人!

    獄卒笑了一聲:“想什么呢沈大小姐,案子沒查清,誰敢來看你。再說了,你家人除了那位妹妹,可都沒問過你的消息�!豹z卒說到此處,語氣有些嘲笑。畢竟沈清出了這樣的事情,就算日后洗脫罪名,風(fēng)言風(fēng)語擔(dān)了不少,還將沈家陷入這樣的境地,只怕日子過得也是很難。想必沈家也是打算放棄這個女兒了,思及此,獄卒對沈清的態(tài)度更加不客氣起來。

    沈清心中說不清是失望還是輕松,猶豫了一下,她才看向獄卒道:“大哥,若是我哥哥來看我……你便說我心思重,不愿意見人,不讓他來見我可好�!闭f著,便從腕間褪下一個鐲子,從鐵柵欄間遞了過去。

    在獄中的時候,身上的首飾都被搜刮的七七八八了,這個鐲子是出嫁之日任婉云戴在她手上的,也是十分珍貴,沈清留了個私心,一直沒將這東西拿出來,想來今日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才將鐲子送了出去。

    那獄卒見到鐲子,眼睛亮了亮,一把將鐲子奪了過去,就著燈火仔細(xì)瞧了瞧,看成色不錯,這才帶了幾分笑意,道:“你既然如此說,我便幫你一把就是。不過你哥哥來看你是好事,你怎么還把他往外推?”

    沈清勉強笑了一下,道:“因為我的原因讓府中生事,實在過意不去,沒臉見他們�!�

    獄卒點頭,目光卻是有些瞧不起。若真的是那般自尊的女子,怎么會背著家人做出通奸之事,還未婚先孕,如今說什么過意不去沒臉見人,實在是有些裝模作樣了。不過拿人手軟,獄卒倒也沒有拒絕的道理,應(yīng)了此事就離開了。

    待獄卒走遠(yuǎn)后,沈清才蹲下身去,無助的抱緊肩膀,將頭埋進膝蓋中。如今她常常做這個動作,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對還是錯,更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只得不看不想,仿佛再睜開眼時,便又能回到從前落落大方的沈家大小姐時候。

    這樣迷迷糊糊地睡了也不知多久,直到耳邊傳來有人叩擊鐵柵欄的聲音,她才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

    燈火搖曳中,倒映出一張熟悉的臉,若是從前,看到這張臉定會讓她歡喜萬分,可沈妙的那番話后,再看這張臉,沈清竟是嚇得一下子跌倒在地,目光慌亂的看著眼前人。

    沈垣道:“妹妹過的可還好?”

    “二哥,你怎么來了?”沈清問道,身子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沈垣瞧見她的動作,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么,從袖中摸出一把鑰匙,將牢門打開。沈清見狀顯示一愣,隨即面露欣喜,一下子站起身來:“二哥,你是來救我出去的么?”

    沈垣搖了搖頭:“暫時還無法將你救出來�!彼麖膽阎刑统鲆话c心遞給沈清:“過來看看你,給你拿些吃的�!�

    沈清有些失望,沈垣已經(jīng)走了進來,似乎是覺得牢中實在是有些臟污,顯出幾分厭惡的神色,沈清看在眼中,心里有些難過。她下意識的接過沈垣手里的油紙包打開,之間油紙包中,糕點香噴噴還帶著熱氣,是她從前最愛吃的栗子糕。

    “這些日子你受苦了,”沈垣難得的溫柔道:“知道你最愛吃這個,帶給你解解饞�!�

    沈清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這些日子她在牢中吃的都是餿掉的飯菜,還吃不飽,每日擔(dān)驚受怕的過著,如今乍見舊時愛物,恰好沈垣也在身邊,心中的那股子委屈便全都涌了出來。

    “別哭了,吃完以后,再等幾日,我便將你救出來�!鄙蛟珳厝岬膭竦�。

    沈清有些狼狽的拿出一塊糕點就要往嘴里送,一瞥眼瞧見沈垣溫柔的笑意,手突然一抖,猶如一盆冷水當(dāng)頭澆下,莫名其妙的,沈妙下午的話語又回響在耳邊。

    “他本可以有好的仕途,前程無限,卻因為你麻煩不斷,你真的以為,他會想來救你?”

    糕點就近在嘴邊,可是這一口,沈清卻怎么也咬不下去了。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貴就貴在信任二字,若是從前,沈清鐵定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信任沈垣�?墒亲詮脑ビH王一事后,沈清也親眼目睹了沈家人的涼薄。這個二哥真的愿意為了自己放棄她大好的仕途,甘愿冒這么大的險將她救出來么?若是換了沈清自己,只怕也有些猶豫。沈清又忽然想起之前打點獄卒的那個玉鐲子,當(dāng)時便說,若是沈垣過來看他,一定要攔住�?裳巯律蛟霈F(xiàn)是怎么回事?是那獄卒收了她的東西卻沒有做事,還是沈垣根本就是用了別的辦法進來。

    沈清這個時候才突然發(fā)現(xiàn),這牢獄之中巡邏的獄卒,竟然一個也沒有出現(xiàn)。而關(guān)押她的這座牢房,里頭是沒有其他囚犯的,也就是說,此刻這里只有她和沈垣二人。原本是最親密的手足,卻讓她瞬間覺得脊背發(fā)涼。

    “怎么不吃?”沈垣問他。

    沈清勉強笑了笑,急中生智道:“我、我舍不得,留著等下再吃�!�

    “涼了便不好吃了�!鄙蛟Φ溃骸斑^幾日我再給你送來就是�!�

    “不……”沈清推辭道:“我、我現(xiàn)在不想吃�!�

    “你方才不是很餓?”沈垣看向她:“怎么又突然不想吃了。”

    沈清慌亂的擺手:“我就是不想吃了,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大約是有了身子的緣故,這吃東西也偶爾有些奇怪。”她把那點心又用紙包包好放在一邊,道:“等會子我舒服了,一定會吃掉它的�!�

    沈垣默然的看著她的動作,眼中明明暗暗,終是哂笑一聲,道:“妹妹在牢中住了幾日,似乎變聰明了�!彼穆曇糁胁粡�(fù)方才的溫柔,反而有種莫名的殘忍,沈垣道:“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真可惜,本來是想讓妹妹輕松些走的�!�

    沈清的身子一下子發(fā)起抖來,她看向沈垣:“二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妹妹如此防備我,我以為你也已經(jīng)懂了我的意思。不愿意吃那糕點就算了吧,雖然辜負(fù)了兄長的一片苦心,不過看在你如今懷了身子的份上,二哥也不會與你計較。”

    沈垣的話平靜的很,配合著他那張略顯儒雅的臉來,卻有種讓人恐懼的力量,沈清意識到了什么,突然瘋狂地?fù)u頭就要大喊,可惜她還沒能發(fā)出聲,就被人扼住了喉嚨。

    平日里看著斯斯文文的人,竟也會有如此大的力氣,更讓人恐懼的是,他的手下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卻是一點兒猶豫和憐憫都沒有,仿佛在看一個路人。

    沈清被勒的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人,沈垣卻是輕聲一笑,道:“妹妹也莫要怪二哥心狠,如今你惹出這么大的禍?zhǔn)拢徊恍⌒木蜁B累整個沈家。莫非要為了妹妹一個人,讓爹娘,元柏也為止賠命?妹妹,做人不能太自私�!�

    沈清奮力掙扎,然而她本就是女子,還是個懷了身子的女子,更何況這些日子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力氣哪里逼得過一個正當(dāng)年紀(jì)的男人。她只能徒勞的奮力蹬腿,連地上的稻草也被她蹬的到處亂飛。

    “我知道妹妹不甘心�!鄙蛟p聲道:“妹妹本和這件事情毫無關(guān)系,如今卻是要因此而賠命。我是你的二哥,必然會為你報仇的。二哥同你保證,沈家大房,還有沈妙,最后落得的下場一定比你慘烈千倍萬倍。所以妹妹就別怨恨二哥,只有你死了,二房不被連累,二哥仕途得意,才能幫你報仇,懂了嗎?”

    沈清的身子漸漸癱軟下來,眼睛也開始逐漸失去神采,仿佛一尾瀕臨死亡的魚,在干涸的岸邊逐漸風(fēng)干。

    沈垣松開手,手下的身子便“撲通”一聲軟倒在地,不過是短短的時間,便從生龍活虎到全無聲息,沈清這條命,便是交代在牢中了。

    沈垣淡淡道看著沈清的尸體,片刻后,他用針尖在沈清的指尖點破,抓著沈清的手在牢房的石壁上寫了一行血字。緊接著,又將沈清的腰帶抽了出來,在柵欄上挽了個結(jié),將沈清的頭套了進去。

    一切完畢后,他才站起身來,將沈清放在地上的那個油紙包撿起,最后看了一眼鐵柵欄上微微晃動的人影。

    “妹妹,你不會白死的,二哥一定為你報仇。”他輕聲道。

    ……

    定京城這個冬日,好似真的是多事之秋,風(fēng)波接二連三,豫親王府滅門慘案一事惹得人盡皆知,雖說百姓們都是暗自拍手稱快,可是也曉得其中兇險。而那唯一幸存的新嫁娘沈家大小姐被打入牢中,因著與這案子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眾人也都探著頭想要打聽個結(jié)果。

    結(jié)果這一日,外頭卻突然傳起了消息,沈家大小姐在牢中用自己的腰帶懸梁自盡了。臨死之前留下血書,只道她與此事的確無關(guān),加之夫家皆亡,不愿茍活于世,唯有以死明志。

    人們很奇怪,對待死去的人總是要寬容許多。若是之前因為沈清未婚先孕嫁給豫親王被稱為是*蕩婦,不守婦道,如今這一死,倒是引來了諸多唏噓。皆是稱贊她有氣節(jié)有風(fēng)骨的,只是被豫親王害了一生。

    之前的流言仿佛一夜之間便不攻自破了,想一想,能讓一個懷著身孕的女子以死明志,想來肯定是懷了天大的冤屈,再者,本來那些流言就是無憑無據(jù)的,沈清和豫親王無冤無仇,豫親王死了,她還要守寡,也犯不著。

    于是仿佛隨著沈清的死,沈府以及沈清的懷疑,便是就此洗清了。就連宮中文惠帝那頭都沒說什么,只是仍舊查不出滅門兇手是誰,案子大約是要成為懸案了。

    沈府中,一切和往日似乎沒什么不一樣。

    沈清已經(jīng)嫁到了豫親王府,尸首也要隨著豫親王一同入殮,以豫親王妃的名義。沈老夫人倒是為此而感到稍稍安慰,不管是死的活的,沈家總算是出了個王妃,至少名頭也不錯。

    沈萬和陳若秋倒是顯得十分傷心,沈玥哭的不能自已,不過盡管他們這般傷心,在那之前卻是連去牢中看望沈清也不曾,因此是做戲還是真心,倒是不得而知了。

    相比起來,沈貴這個做父親的,便顯得涼薄了許多,照常做事,面上也并未顯出哀戚之色,甚至偶爾去瞧的時候,還能看見他目光中一閃而逝的慶幸。也許對于沈貴來說,沈清這般自盡,倒是讓他少了許多麻煩,自然是心中歡喜的。至于沈垣,整個沈家二房的擔(dān)子如今都落在他的身上,每日在外奔走,府中幾乎見不到人影,也不知是個什么情況。

    若說最令人感到感嘆的,莫過于任婉云了。任婉云在得知了沈清自盡于牢中的消息后,當(dāng)時就暈了過去。醒來后便有些神志不清,拉著香蘭的手說要去看沈清回門,顯然此事對任婉云的打擊極大,這樣神志模糊的情況下,自然是無法做二房的主了。沈貴讓萬姨娘暫時掌管著二房的事情,彩云苑的人都暗自嘀咕,只怕沈家二房這頭,萬姨娘大概是要熬出頭了,連帶著那常年病弱不見人的沈冬菱,只怕也要一舉翻身。好在沈老夫人是心疼沈元柏,終究沒讓萬姨娘來帶她的嫡孫,而是把沈元柏接到榮景堂,自個兒親自教養(yǎng)。

    沈家二房三房這些亂作一團的事情,卻是和大房一點兒干系也沒有。沈信和羅雪雁這次回來,本就對其余兩房的人頗有微詞,自然不會上趕著去幫忙。每日在府中練練劍,或是出去尋訪老友,過的倒算是愜意。沈丘也被沈信帶著逐漸接觸官場上的人物。隨著沈丘的軍功越來越豐碩,總有一日,沈信的位置也是要輪到沈丘來坐的。

    而沈妙,卻是在歇息了一陣之后,再次去了廣文堂。

    臨近年關(guān),廣文堂先生教導(dǎo)的功課也松懈了許多,先生們也知道到了這個時候,學(xué)生們都無心作學(xué),便也順手賣了個好。沈妙多日不去,功課竟然也未落下太多。反倒是那些學(xué)子瞧見她來,議論紛紛。

    沈清之事傳的沸沸揚揚,卻從未聽到過沈家人對此有什么看法。早在豫親王府出事之后,沈玥便被陳若秋命令呆在府中不去學(xué)堂,免得出什么差錯。因此沈妙到來,眾人倒有了想要詢問的興致。

    易佩蘭道:“喲,沈妙,你居然來了?怎么不穿素衣啊?”她故意高聲道:“哎,也難怪了,當(dāng)初沈清與你姐妹二人也多有摩擦,只怕你也沒有多難過吧。”

    易佩蘭與沈清自來是好友,想要為沈清出氣,說出的這番話自然是帶了十二萬分的惡意。眾人皆朝門口看去,只見沈妙穿著深黛色的長裙,首飾也只是簡單的玉鐲,顯得有些冷清。其實這般打扮也不為過,只是比起沈玥那身素白長裙,頭上戴著白色小花的楚楚風(fēng)姿來說,就要顯得略遜一籌了。

    “明齊律令,家中有喪,長輩亡故皆著白裳,其余沉色即可。易小姐莫非是不會算輩分,大姐姐是我的姐妹,卻不是我的長輩�!鄙蛎铑^也不回的答道,徑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馮安寧瞧見她,顯得也是很激動,似乎有一肚子話想要問她。易佩蘭被沈妙這么一刺,頓時怒不可遏,想也沒想就道:“沈妙,你少做什么好人,當(dāng)初就是你和沈清不和,想來沈清遭難,你還在心中偷著樂呢,要不然為何沈清入獄,你爹和你娘身為沈清的伯父伯母,卻沒有出手相助?”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又看向沈妙,仿佛在等著她回答這個棘手的問題。不錯,沈清入獄的時候,沈信的確是沒有出手相助,否則以沈信的功勛,在皇帝面前還是說得上話的,至少能幫沈清爭取一些時日,也不至于讓沈清在牢中自覺絕望無助,這才懸梁自盡。

    沈妙眸光一冷,猛地轉(zhuǎn)頭盯著易佩蘭。易佩蘭被她盯著,竟然不自覺的生出些許寒意,還沒等她再開口,就聽見沈妙帶著嘲諷的聲音響起:“易小姐與我大姐姐自來姐妹情深,想來是很為大姐姐鳴不平的。不過當(dāng)初我二嬸希望能救出大姐姐,來易府請易夫人一敘,希望易夫人能勸勸易大人幫上些忙,我記得當(dāng)時易夫人卻是稱病不見�!�

    易佩蘭一愣,隨即面上漲得通紅,周圍學(xué)子看她的目光皆是帶了些深意。她結(jié)巴著道:“那、那是因為我娘的確是病了!”

    “易夫人既然能在這種關(guān)頭稱病,為何我爹娘就不能在這種關(guān)頭稱病�!鄙蛎畈挪还埽脑捳Z中沒有帶一個臟字,卻是狠狠地將易佩蘭羞辱了一番,沈妙繼續(xù)道:“既然易夫人做不到的事情,易小姐為何強人所難要我爹娘做到?我大姐姐身在獄中,連身為至親的二叔二哥都毫無辦法,你以為將她救出來很容易。易小姐,人的嘴皮只有兩片,說出來容易做起來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下次再要來教訓(xùn)責(zé)難別人,請先自己做到再說!”

    裴瑯剛進堂中便聽到沈妙這么一番連消帶打的話,他朝堂中看去,沈妙站的筆直,清清淡淡的一席話,卻是將易佩蘭并著整個易府都羞辱的干凈,易佩蘭被堵得啞口無言,只咬緊下唇死死瞪著沈妙。

    沒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易府自己都是這樣見風(fēng)使舵的主兒,還站在道德至高點上指責(zé)別人,實在令人笑掉大牙。

    “沈妙!”越發(fā)感到惱怒,易佩蘭就要沖上去與沈妙扭打起來,卻聽得一聲輕咳,裴瑯從外頭走了進來。

    見到先生,眾人立刻噤聲,易佩蘭余怒未消,只聽裴瑯淡淡道:“學(xué)堂之上不可爭吵�!闭f完警告的看了一眼易佩蘭。

    誰都知道廣文堂中,裴瑯雖然只是個秀才,又性情溫和,可是卻令人尊重的。饒是易佩蘭這樣的驕縱的性子,也不敢與之嗆聲。沈妙在位置上坐下來,馮安寧搗了搗她的胳膊,低聲道:“裴先生在給你解圍呢,易佩蘭太過分了,連裴先生都看不過去�!�

    沈妙抬眼,正對上裴瑯看過來的目光,溫和的神情中,卻是多了一點探究,仿佛要看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似的。

    她迎著裴瑯的目光,唇角微不可查的一勾,緩緩的笑了一笑。

    裴瑯微微一怔,少女本是容顏清秀,偏于冷清端莊,然而方才的那個笑容,卻似乎帶了些成年女子才有的嫵媚,其中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引誘,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其中的秘密。

    然而那一刻,沈妙便低下頭去,方才曇花一現(xiàn)的笑容,仿佛只是個錯覺。

    ……

    定京城的這些流言蜚語,大事小事,灃仙當(dāng)鋪自然是當(dāng)仁不讓的全知道了。

    季羽書埋頭打著算盤,一邊對著對面兩人道:“江南陳家這筆買賣實在劃算的很,這么一大筆銀子,這當(dāng)鋪三年都不用開張了�!�

    “你就把這么多的銀子全部吃了,一點兒也不給沈五小姐留?”高陽戲謔的道:“好歹人家才是賣消息的人。”

    季羽書一撇嘴:“她自個兒說了銀子都?xì)w我,我冒著這么大的險給她造了個消息,要不然豫親王府這事兒能處理的這么干凈沒有后患么?”他道:“再說了,要不是他跟陳岳山說不要銀子,這筆買賣做完,我能三十年不開張。托她的福,我少賺了這么多,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女人,我、我非要她好看!”

    “你若是真的給她好看,我定會為你送上一副棺材。”高陽輕搖折扇,笑容溫文爾雅,只是說出的話卻是讓人牙癢癢:“豫親王想害她,最后被她滅了滿門,自家姐妹算計她,她就要了人家一條命。這樣心狠手辣的姑娘,我賭你在她的手中不過三招就死了。”

    “你少來�!奔居饡粷M:“小爺我有那么弱嗎?再說了,再如何厲害,她都是女人,女人就是有弱點的�!奔居饡聪蛞贿吥缓炔璧闹x景行,道:“這么說吧,倘若有朝一日沈五小姐愛上了咱們謝三哥,那肯定叫一個癡纏嬌嗔,任她這個百煉鋼也抵不過咱們?nèi)绲睦@指柔,到那時,謝三哥就算拿劍指著她,想必她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呵呵,”高陽冷眼看他:“到那時,她一定先將謝三大卸八塊再剁成肉泥喂狗�!�

    “謝三哥,高陽罵你是狗�!奔居饡⒖谈鏍�。

    謝景行把玩著手中的簪子,白了他們二人一眼,面上少見的帶了一絲肅然。

    “他們來了�!�

    ------題外話------

    熟悉的XX之死來啦,娘娘在勾引裴先生哈哈哈,小侯爺要炸了…

    另外,感謝親們送的評價票,不過送三星二星的茶茶真的要哭暈在廁所了,真的有這么難看么┭┮﹏┭┮

    ☆、第九十二章

    玉兔節(jié)

    “他們來了�!�

    隨著謝景行的一句話,高陽方才戲謔的神情也頓時收起,看向他道:“你說,他們來定京城了?”

    “這幾日你們留意些。”謝景行皺眉:“豫親王府的東西可能傳出去了,未免暴露你的身份,這些日子你們都不要出去�!�

    “可是你一個人怎么行?”不等高陽開口,季羽書便急道:“你本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這下他們?nèi)肓硕ň┏�,肯定會先來找你。你又不能驚動京城中別的人�!�

    “不用擔(dān)心�!敝x景行伸了個懶腰,笑容驀地綻放出一絲狠意:“我等他們來也很久了�!�

    “謝三哥,你又要教訓(xùn)人了么?”季羽書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這次能不能帶我一個?”

    “行啊,”謝景行漫不經(jīng)心道:“你就當(dāng)個靶子吧�!�

    高陽:“……”

    ……

    定京城關(guān)于豫親王和沈家的這點子事情,很快就淹沒在年關(guān)將近的喜悅中了。既是新年,四處都洋溢著熱鬧的氛圍。那個暴風(fēng)雪夜里的慘烈屠殺,以及陰森牢獄中的絕望自盡,似乎都被人拋之腦后。

    沒有什么比迎接新的一年更加重要,時間不會就此停止,新的雪覆蓋舊的雪,新的談資覆蓋舊的議論,新的希望永遠(yuǎn)比過去更令人歡喜。

    宮中帝王也并未因為此事而顯出什么郁色,甚至還花了大量銀子在宮中鋪設(shè)宮宴,邀請眾位妃嬪同樂新年,顯然,胞弟的死亡并未讓文惠帝感到憂傷,這未免令百姓們覺得皇家無情的傳言果然是真,不過只有真正聰明的人才知,文惠帝了了一個后患,處理的這樣干凈利落,自然是心中高興地。因此就連衙門那頭遲遲找不出滅門兇手,整個案子變成了一樁懸案,文惠帝也并未太過追究。

    沈清和豫親王一同葬入了王室墓穴。不過因著沈清是自盡而亡,當(dāng)時身份又太過尷尬,皇家也并未給予什么補償。這便又讓沈老夫人很是不忿了一陣。

    沈府西院中,白露和霜降正將沈妙屋子里的書拿出去曬太陽。

    沈信和羅雪雁一大早就去校場操練新兵去了,年關(guān)有征收的新的兵丁,還得訓(xùn)練一番。沈丘也跟著去湊熱鬧,西院中就只剩下沈妙一人,

    “前幾日大少爺又讓人送了好些書來,要不然也一起拿來曬一曬吧?”谷雨問沈妙道。

    “那些書我還有用,不必曬了�!鄙蛎畲�。自從沈丘在沈妙房中瞧見了許多兵書后,立刻興高采烈的將此事告訴了沈信和羅雪雁,不過沈妙從前都未曾表現(xiàn)出自己喜歡兵法之事,沈信和羅雪雁也以為她只是一時興起,盡管如此,還是令人搜尋了許多兵書過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沈家打算養(yǎng)個小女將軍。沈妙自然是沒有做女將軍的打算,只是沈家軍日后要面臨的危險還有很多,而她只能憑借著上一世的了解來為沈家軍度過這些可能出現(xiàn)的難題。多看看總是沒壞處。

    白露一邊翻動書頁一邊道:“明日就是玉兔節(jié),聽人說今年萬禮湖邊有萬人燈火的盛像,姑娘明日去不去啊?”

    玉兔節(jié)是明齊的節(jié)日,在每年新年的前一日夜里,人們走出屋中,來到大街小巷看花燈猜燈謎,好不熱鬧�;糁袝幸粋特別大的玉兔,保佑著整個明齊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們都有個好收成。今年的玉兔節(jié)與往年不同之處就在于,今年的玉兔是在水上的,介時百姓們也能在水上放上自己做的花燈,來祈禱內(nèi)心的愿望。水上花燈,想想畫面肯定是極熱鬧的。白露和霜降也都是正值妙齡的女子,貪玩愛新鮮也是常理。

    “胡說什么呢,”谷雨嗔道:“介時街上肯定會擁擠的很,姑娘要是出了意外怎么辦?”

    “可是往年不都去了嘛。”白露不服氣道。

    “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谷雨兇道。白露說的沒錯,往年的這個時候,沈信夫婦也已經(jīng)回了定京城,玉兔節(jié)都是整個沈府一起出門看熱鬧的,可是今年沈府和豫親王府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背后的兇手還未找出來,若是有人伺機報復(fù),沈妙的處境的確是危險的多。天大的熱鬧,也不及沈妙的安危重要。

    “無妨�!鄙蛎钗⑽⒁恍Γ骸拔冶緛硪蚕肴デ魄茻狒[的,有爹娘大哥在身邊,也斷不會出什么危險�!�

    “可是……”谷雨還想勸道。

    “就這樣吧�!鄙蛎畲驍嗔怂脑�,走回了屋中。谷雨便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擔(dān)憂,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沈妙也養(yǎng)成了說一不二的性子,哪里還有從前事事都向二房三房那兩位討個幫忙的模樣,這樣有自己的心思的確是好,不過犟起來的時候,也令人十分無奈。

    沈妙回到屋中,走到自己桌前坐下,目光落在外頭的梅樹枝上,枝頭上綴滿了點點紅色,卻是讓她想起了之前收到的那封信。

    陳家兄弟已經(jīng)回了江南,在豫親王府被滅門之后,他們便再也沒有往來。沈妙極其謹(jǐn)慎,同陳家的所有交流都是通過莫擎向灃仙當(dāng)鋪遞信來做的。莫擎如今賣身契都不在沈家了,別人也懷疑不到她的頭上來。

    這一次,莫擎帶回來的消息還有一個,之前托季羽書打聽的那位流螢姑娘,終于了下落,正是在定京城最大的銷金窟寶香樓中,流螢姑娘還是寶香樓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聽聞在玉兔節(jié)那一日,也是要扮演玉兔仙子在萬禮湖邊起舞的。她很想去看一看,恰好能趁著這個機會。

    至于谷雨擔(dān)心的有人報復(fù)的事情,在沈妙看來更是不值一提了。陳家兄弟本就是與她合作,哪里來的報復(fù)之說。至于沈府,如今沈老夫人每日氣的除了兩個兒子和二房的孫子外誰都不見。沈家二房算是垮了,沈垣忙著巴結(jié)官場上的人,最近也不會對她出手。三房更是向來韜光養(yǎng)晦,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不會生事。

    現(xiàn)在想起來,沒有一個年竟是比今年更讓人過的舒心了。

    這般想著,沈妙的唇角便微微翹起來,讓外頭看著她的谷雨也忍不住一怔。然而還未等她回過神,就聽見驚蟄的聲音響起,驚蟄自外頭走進來,道:“姑娘,東院的萬姨娘想來看看你呢�!�

    萬氏?谷雨皺了皺眉,低聲道:“怎么又是她?”

    “這萬姨娘怎么老往咱們院子里跑�!彼岛桶茁兑残÷暤溃骸斑@也太上趕著巴結(jié)了吧�!�

    幾個丫鬟都對萬氏不大歡迎,事實上,自從任婉云和沈清的事情過后,她們對二房的人便是厭惡有加。不管萬姨娘是什么目的,總歸是二房的人,整日往這邊跑,還是令人不舒服的很。

    前幾日萬姨娘要來看沈妙的時候,都被沈妙以各種手段推了。今日她卻是道:“讓她進來吧�!�

    驚蟄愣了一下,隨即應(yīng)聲出去了。倒是谷雨幾個,面上浮起擔(dān)憂的神色,生怕那萬姨娘又在打什么壞主意。

    片刻后,萬姨娘便隨著驚蟄走了進來,沈妙抬起頭來看她。

    萬姨娘穿著深藍色的布夾襖,下身著一條青色的馬面裙,腕間一個素銀鐲子,看上去是個極為樸素的人。然而細(xì)細(xì)看去,夾襖上繡著星點白色小花,裙角的裙邊改成了波浪的模樣,而一雙白皙的手,卻是涂了艷色的蔻丹,晃晃悠悠的奪人眼目。至于那夾襖的腰身,更是將本就窈窕多姿的身材襯得讓人浮想聯(lián)翩。而往上看,瓜子臉,大眼睛,白皮膚紅嘴唇,笑笑看過來的時候,雖然極力收斂,骨子里的風(fēng)騷媚氣還是展露無遺。

    這是個懂得隱藏的女人,從她為了沈冬菱這么多年都不露面就能看的出來,卻又是個沉不住氣的女人,沈清一死,任婉云一瘋,就迫不及待的出來招搖過市了。這種人,沈妙前生在后宮中見多了,有些小聰明,有些姿色,以為只要自己愿意,就能牢牢把控住男人的心,殊不知世間鮮嫩女兒數(shù)不勝數(shù),而男人的心卻是最不可捉摸,若是沉得住氣,也許還能在男人心中有個特別的地位,然而一旦沉不住氣,那些小聰明變成了自作聰明的可笑。

    萬姨娘顯然是自作聰明的那種人。

    萬氏沖著沈妙福了一福,自個兒在沈妙對面的小幾上坐了下來。她是側(cè)著身子做的,雙腿微微傾斜,襯得身子順暢柔軟的很,不愧是唱花旦的紅角兒。沈妙平靜的看著她,一句廢話也沒有多說,單刀直入道:“萬姨娘來找我,是為了何事?”

    萬姨娘沒料到沈妙開口就是這么直接,竟是讓她噎了一噎。她是聽說如今沈府中沈信夫婦權(quán)勢最大,而原先那個最草包的五小姐眼下也是個厲害的。想著是過來套套近乎,不想沈妙開口連句應(yīng)酬都沒有,倒讓萬姨娘有些摸不準(zhǔn),沈妙究竟是不懂人情世故還是故弄玄虛。

    其實萬姨娘想多了,沈妙不理會她,不過是因為一個姨娘還不值當(dāng)她瞧上眼。

    萬姨娘賠笑道:“臨近年關(guān)了,妾身過來瞧瞧五小姐,同五小姐祝個年�!彼溃骸昂盟浦耙驗榇笮〗愕氖虑楹臀逍〗泗[了不愉快,妾身代老爺和夫人同五小姐賠罪�!�

    沈妙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萬姨娘,你這么‘代人賠罪’,不知二叔二嬸可知?”

    萬姨娘微微一梗,卻是繼續(xù)笑道:“妾身自然是人微言輕,也是聽老爺曾與妾身說過當(dāng)日是有些沖動,妾身就自作主張,來同五小姐討個罪�!�

    沈妙瞧著她,一雙眼睛眨也不眨,被沈妙這么盯著,萬姨娘面上顯出些坐立不安的神情,不過隨即就被她壓了下去,她笑道:“其實三小姐也想來瞧五小姐的,畢竟都是姐妹,不過三小姐最近有些畏寒,怕見了風(fēng)頭,只說身子好些了再來同五小姐說說話�!�

    沈冬菱?沈妙挑了挑眉。

    沈府除了三個嫡女外,其實還有一個庶女,就是二房的沈冬菱,萬姨娘所生。沈府中,三房沈萬和陳若秋統(tǒng)共只有沈玥一個女兒,沈信夫婦只有沈妙和沈丘,這二房沈貴卻是收了滿房姬妾,也有生下庶女的,不過沒過多久就夭折了,這也就是為何沈家嫡女們的排行有些奇怪的緣故。

    沈冬菱排行第三,便稱為三小姐。任婉云性子最善妒,萬姨娘生了沈冬菱后整日呆在院子里不出來,那沈冬菱也是個體弱多病的,沈妙前生今世,竟是對著沈冬菱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幾乎是個透明的人兒,便是哪家高門大戶再不受寵的庶女,也許被欺凌,被大罵,卻也不會這樣,幾乎被人遺忘。

    這樣的人,若非是真的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便是強的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前生沈冬菱最后似乎是被任婉云當(dāng)做沈貴仕途上的籌碼送給了別人。今生任婉云已經(jīng)失勢,萬姨娘重新飛上高枝,沈冬菱的命運會不會因此改變,倒是不得而知。

    “三姐身子不好,就不要出來了吧�!鄙蛎畈幌滩坏溃骸叭羰且虼擞秩玖孙L(fēng)寒,我可擔(dān)待不起。”

    萬姨娘聞言有些不悅,面上卻還是帶了笑的,道:“這是三小姐對五小姐的一片親近之心呢,說來都是妾身不好,三小姐生來便帶了病,這么多年來都只能在院子里瞧著別的孩子玩樂,都是妾身的錯……”說罷便側(cè)過頭,以手中的帕子掩住嘴,極為傷感的模樣。

    沈妙有些看不得萬姨娘這般惺惺作態(tài),淡淡道:“誰也不能做主自己的身子,再者三姐呆在院子里,未必就不好,大姐姐倒是享盡了該享受的,誰知道卻紅顏薄命�!彼浇俏⑽⒁还矗骸叭说母�,倒不是表面上能看得出來的。”

    此話一出,萬姨娘便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沈妙,片刻后才勉強笑道:“五小姐說的是。”她忽的又站起身來,看向沈妙道:“五小姐,妾身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這就先告辭了,若是哪一日五小姐空了,想來三小姐是會來同五小姐說說話的,她身子不好,還請五小姐多擔(dān)待些�!闭f罷,便沖沈妙福了福,又款款離開了。只是比起之前來的身影,就顯得要匆忙慌亂了許多。

    驚蟄一直在一邊上茶,瞧著萬姨娘匆匆離去的背影疑惑道:“這萬姨娘是什么意思?過來示好的么?還有三姑娘,三姑娘這么多年都未曾出院子,和姑娘統(tǒng)共也沒見幾面,怎么說的好似很有幾分情感似的�!�

    “說的是�!惫扔暌贿吺帐白郎先f姨娘喝剩的茶杯一邊道:“現(xiàn)在想來,奴婢也有些記不清三姑娘長什么樣了呢,好歹也是府中的姑娘,這么多年便都被藏著,大約也是為了躲二夫人,真是可憐�!�

    “可憐什么?”沈妙端起桌上的茶,淺淺酌了一口:“只怕在她眼里,你們還可憐的很�!�

    “她?”驚蟄不解:“姑娘說的可是三姑娘?”

    沈妙一笑:“是我走眼了,咱們這府里,可還有個聰明人呢。”

    今日萬姨娘過來的目的,分明就是試探。然而以萬姨娘這般聰明外露的人,能想到這個法子試探,表面上看著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宣布重新得了陳貴的寵愛,可細(xì)細(xì)一想,卻又是不盡然。神龍見首不見尾,那一位未曾露面的沈冬菱,卻比沈清要聰明多了。

    不過……不管她是哪一邊的,沈妙都不會將她視作朋友,更不用提姐妹。

    “都防著點�!彼畔率种械牟璞瑢ι磉叺难绢^們提醒道。

    卻說另一頭,萬姨娘匆匆忙忙的回到了自己院子,將門一關(guān),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對著坐在屏風(fēng)后面的人影道:“菱兒�!�

    屏風(fēng)后的人影一頓,看向萬姨娘,萬姨娘松了口氣,在木椅上坐了下來,將今日同沈妙說的一番話原原本本的重新說了一遍。她本來就是扮花旦唱戲的,記性也好的很,一人將二人的對話說出來,竟好似正在面前發(fā)生似的。說完后,萬姨娘才道:“菱兒,五小姐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聽著心里有些發(fā)寒,你說……那大小姐的事情會不會和五小姐有關(guān)?”

    “姨娘慎言,”屏風(fēng)后的人道:“大姐姐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外頭怎么說就是什么,千萬莫要再提起此事,否則,只會害了自己。”

    “我就是覺得心里有些不踏實�!比f姨娘道。

    屏風(fēng)后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那坐著的人將手中的刺繡放了下來,站起身,走到萬姨娘身邊。

    那也是一個模樣嬌美的少女,比起沈清的大方,沈玥的娟秀,沈妙的端莊,這個少女,則顯得柔柔弱弱,五官有些隨萬姨娘,生的瓜子臉大眼睛,若是眼神靈動些,大約就要被人罵什么小狐貍精了,不過她神色蒼白,就連嘴唇都毫無血色,這樣一來,那點媚態(tài)就減弱了幾分,倒是顯得有些無害來。

    她穿著一件洗的發(fā)舊的鵝黃色襖裙,那襖裙可能是萬姨娘的,這少女身子發(fā)育的不如萬姨娘飽滿,穿起來便空蕩蕩的有些大,于是那麗色再打折扣,便顯得有些平常。

    那少女正是沈家二房所出的庶女,沈冬菱。

    “如今一切都比從前好多了,”沈冬菱安慰道:“至少姨娘與我能大大方方的出門了,也不必受夫人的要挾。”

    “這沈府可不好過啊,”萬姨娘看著自己的女兒,心中一酸:“當(dāng)初是我貪慕富貴,以為進了沈府便可以下半生高枕無憂,哪知高門中人亦是辛苦。還連累了你,這么多年了,為了在夫人眼皮子底下活下去,不得不這樣活著,這府中人又是厲害的,就連原先那個不聲不響的五小姐,如今看著也是著實可怕……”

    “姨娘,”沈冬菱搖了搖頭:“不管大姐姐的事情和五妹妹有沒有關(guān)系,總歸那背后的人也算是幫了我們一把。夫人如今想要再翻身也很難了,就算二哥厲害,夫人占著名頭,可她自己沒了往日的盼頭,總歸是爭不過咱們的�!�

    “說的也是,”萬姨娘欣慰的看著沈冬菱:“總算是熬出頭了。不過菱兒,今日你讓我去試探五小姐,五小姐對我頗為冷淡,怕是不想接受咱們的示好,如今可怎么辦?”

    “不接受便不接受吧。”沈冬菱笑了笑:“五妹妹看來也是個聰明人呢。既然如此,從此以后,還是莫要去招惹她的好。若是可以,讓她去對付二哥也好�!�

    “二少爺?”萬姨娘一愣:“二少爺都已經(jīng)入仕了,五小姐只是個小姑娘,怎么能對付的了二少爺?”

    “姨娘放寬心吧�!鄙蚨獾溃骸拔迕妹每刹皇莻簡單的人物,她可是沈府中一把最利的好刀�!�

    ……

    沈府東院和西院的這點小動作,外頭大約是不知道的。除了府中自己人,大約在定京城中別的人眼中,將軍府都是其樂融融,上慈下孝的好景象。這在今年以前一直是的,可惜人間的事情總是在不斷變化,有的時候種子埋藏的太深,總會在一個猝不及防的時候發(fā)芽生長。

    沈府外頭練兵的院子里,莫擎正在同沈丘的親兵阿智交手,阿莫是如今沈丘手下武藝最不錯的一員手下,莫擎竟然也能跟他打的不分上下。沈妙當(dāng)初將莫擎引薦給沈丘,沈丘也有心想要考考莫擎的本事,結(jié)果這么一考下來,莫擎還是相當(dāng)不錯。

    沈丘自然高興得很,強將手下無弱兵,若是他手下的強兵越多,沈家軍的威名也就能更響亮。自從招攬了莫擎后,沈丘便一個勁兒的夸沈妙有眼光,偶爾還纏著沈妙再去市井中“偶然”發(fā)現(xiàn)這樣的人才,皆是被沈妙以白眼擋了回去。前生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只有一個,沈丘的說法,莫非大街小巷中都是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不成?

    阿智和莫擎交完一回合手,俱是累的大汗淋漓,阿智猛地灌下一大口水,道:“和莫兄交手,實在是爽快極了!莫兄這身劍術(shù),實在是出神入化,讓人看得眼熱�!�

    莫擎拱手:“阿智兄弟過獎,我這劍法可稱不上出神入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世上的高人多得是了�!�

    “莫非還有人比莫兄的劍術(shù)還要高明?”阿智笑道:“那我可真要見識見識!”

    莫擎不語,腦中浮現(xiàn)的卻是臥龍寺那一夜,他背起沈清同沈妙換了屋子,從而改變了兩個人命運的那一夜,那一夜中有個黑衣人從窗口掠了進來,五招之內(nèi)便輕松奪了他的劍,在那人手中,他如孩童一般無力,他聽得沈妙喚他:謝小候爺。

    那個年輕人的劍術(shù),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

    阿智感嘆了一番,這才開口道:“不知道與莫兄一道在戰(zhàn)場上殺敵,是何等痛快的事,我竟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惜將軍為了小姐要在定京城多停留半年,想要聯(lián)手退敵,也得等半年之后。”他看向莫擎:“話說起來咱們家小姐也真是慧眼識英雄,能將莫兄你這樣的人發(fā)現(xiàn),可真是難得。”

    “小姐是個了不起的人�!蹦娴�。跟了沈妙許久,沈妙的有些行事作為他是看不上眼的,作為女子,沈妙殘忍無情,沒有同情心,狠毒涼薄,可是卻還是無法讓人討厭,因著她對付的人,都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莫擎記得沈妙那日掀開馬車車簾對他含笑問道:“你可愿將滿身武藝,賣于我將門沈家?”

    士為知己者死,沈妙從某種方面來說,正是他莫擎的恩人。

    阿智錘了他一拳:“知道了,你是小姐挑的人,自然是看她好的。明日玉兔節(jié)好好護著她就是�!�

    “嗯?”莫擎突然抬起頭往頭上一看。

    “怎么?”阿智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莫名其妙道:“什么都沒有啊�!�

    “大概是我感覺錯了�!蹦鎿u了搖頭,忽略了方才心頭那一抹異樣的感覺。

    墻的另一頭,此刻正有兩人蹲著,這二人皆是身著麻衣,帶著斗笠,將臉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一眼看上去并不能看到相貌。

    一人道:“這沈府中果然人才輩出,連個護衛(wèi)都有如此本事,差點就發(fā)現(xiàn)你我二人了�!�

    “不錯,”另一人壓著嗓子商量:“沈府外頭護衛(wèi)眾多,又有沈信的士兵把手,從里面下手實在太過冒險,而且恐怕也不大容易能成事。還會打草驚蛇,若是日后將沈妙保護的滴水不漏,要想動手只怕更難�!�

    “上頭下了指令,好容易才有了點消息�!蹦侨说耐榈溃骸白プ∷龁柍鼋Y(jié)果,這一趟就不算白來,你我二人只等升官進爵就是。怎么能中途放棄?”

    “自然不能放棄,”斗笠人“嘿嘿”一笑:“方才兩個護衛(wèi)不是說了,明日玉兔節(jié)沈妙要出行,介時人潮涌動,要做點什么還不容易,到時一撥人引開沈家人,一撥人將她帶走。”

    “做的干凈利落點�!蹦侨嗽捳Z中帶著森然狠意:“為了永除后患,問到了消息就綁了扔到湖里,別打其他主意�!�

    “自然�!�

    ------題外話------

    三房是厲害滴,但是還有更厲害滴是姨娘養(yǎng)噠!

    ☆、第九十三章

    失蹤

    玉兔節(jié)那日,果然分外熱鬧。

    沈妙用過晚飯后,白露和霜降匆匆跑進來對她道:“姑娘,城中有人放煙花呢,聽聞今兒個夜里要不停地放煙花,可好看了�!痹捴械挠谂尾患友陲棥�

    “慌什么,”谷雨一邊給沈妙梳頭一邊斥責(zé)道:“總歸要去看的,不急在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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