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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總之,我以為這個沈妙,是值得結(jié)交之人�!奔居饡溃骸凹由衔矣^其容貌,想來幾年之后必會出落成美人。這般聰明又美麗的女人,怎么能讓我季羽書錯過�!彼冻鲆粋自認(rèn)為風(fēng)流瀟灑的笑容:“我決定了,就將她在我心中與芍藥姑娘齊名,從此后,除了芍藥姑娘,她也能算得上我的紅粉知己�!�

    高陽干脆別過頭去,直接不看這傻貨了。

    而此后季羽書嘴里的“紅粉知己”,正在屋中挑挑揀揀。

    “妹妹,你挑這么多東西,是為了給沈清送的添妝么?”沈丘撓了撓頭,問。

    沈妙在庫房里將皇帝賜下的東西都挑了一部分出來,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最后終于是挑出了一個玉枕,摸上去光滑冰涼的很,放著也生出瑩瑩的玉光,煞是好看。

    “妹妹莫非要挑這個送給沈清?”

    隨著沈清成親的日子一日日逼近,沈家上下也就開始為沈清的親事操心。沈玥前些日子還問沈妙給沈清添妝送什么,恰好被沈丘聽見了。一直卻見沈妙沒什么動靜,還以為她今日終于想起來此事。

    “這個?”沈妙拿起玉枕,搖頭:“不是�!�

    “哦�!鄙蚯饐枺骸懊妹靡约河脝幔窟@玉枕看上去不錯。”

    沈妙垂眸,這個玉枕,叫冰蠶枕,前生她后來入宮,又被沈信當(dāng)做嫁妝塞給了她陪嫁的箱子中。再后來,她成了皇后,楣夫人深得圣寵,有朝一日說自己身子不適,有些頭疼,非要她的這只枕頭。那時候冰蠶枕給了婉瑜,婉瑜不依,與楣夫人吵了起來,把枕頭摔碎了,傅修儀狠狠罰了婉瑜,再過了不就,匈奴和親的消息就傳來。

    如今想想,皆是前塵舊夢,卻仍痛徹心扉。

    “妹妹?”沈丘見沈妙不語,擔(dān)心的問道。

    “這是我用來送人的,”沈妙道:“至于大姐姐的添妝,大哥要是有時間,便幫我隨意挑一挑吧。大哥若是沒時間,我讓谷雨買也是一樣�!痹捴卸际菍ι蚯宓臎霰�。

    “哦�!鄙蚯鹪G訥答。直到沈妙走出屋子后才一拍腦袋:“傻,我忘了問妹妹那枕頭送給誰!”

    屋外,驚蟄也問:“姑娘的枕頭要送給誰呀?”

    “一個朋友�!�

    既然日后用得上陳家,不能沒有表示。恩情和小惠,雪中送炭,就可以得到忠心耿耿的盟友。馭人之術(shù),還是她從傅修儀身上一點點學(xué)到的。

    安神凝氣,對那心神紊亂的陳家妹妹來說,無疑是好東西。

    ------題外話------

    滅門倒計時哈哈哈

    ☆、第八十五章

    出嫁

    時日飛快的過去,轉(zhuǎn)眼就是臘月初八。

    臘月初八,黃道吉日,宜婚喪嫁娶,也正是沉寂多年的豫親王府迎娶王妃的日子。豫親王鰥身多年后,豫親王府終于迎來了新的女主人。然而眾人心知肚明,這并非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就比如上一任豫親王妃,誰又能知道這一次,喜事什么時候會變成喪事呢?

    豫親王府迎娶的對象是定京沈家二房嫡女,沈清。威武大將軍府上三個嫡女,沈妙曾以草包愚蠢出名,沈玥才名遠(yuǎn)播,沈清也能算得上美麗大方,能干聰慧,結(jié)果好端端的姑娘就嫁給了豫親王這么個人,說起來還是讓人有些不勝唏噓。

    “那沈貴也是瘋了吧�!笨礋狒[的人群中有人小聲道:“這不是眼睜睜的看著女兒自個兒往火坑里跳么,真是作孽啊�!�

    “你知道什么�!绷硪粋人不以為然:“我聽我當(dāng)官兒的表兄說,這沈大小姐早已經(jīng)和豫親王暗度陳倉,肚子里都有了身孕,若不是因為懷著皇家骨肉,就該被沉塘了。”

    “�。磕阏f的可是真的?”周圍的人聽見,俱是有些驚訝,顯然之前并不知道這一層。

    那人洋洋得意的搖頭:“可不是么,聽說當(dāng)日宮中的回朝宴,文武百官們都親眼瞧見啦,所以說這沈家大小姐一點兒也不可憐,咎由自取嘛。”

    “的確如此,未婚先孕,傷風(fēng)敗俗!”

    “真是不知廉恥!”

    “沈家二房怎么會教出這樣的女兒?沈?qū)④姽怙L(fēng)霽月,可真是有辱門楣啊�!�

    “這關(guān)沈?qū)④姾问�?沈�(qū)④姵D瓴辉诙ň┏�,還不是其他兩房自個兒養(yǎng)出來的女兒�!�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話里話外都是對沈清的鄙視,從最初的同情到之后的唾罵,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間的事情。連帶著沈貴和任婉云都被戳了脊梁骨。

    那人群中最初說沈清懷了身孕的人,卻是悄悄的笑了笑,轉(zhuǎn)身消失在人群中。

    沈府內(nèi),喜婆正在為沈清梳妝打扮。

    任婉云站在沈清身后,緊緊絞著手中的帕子,只恨不得將那帕子絞碎。她好好養(yǎng)大的女兒,如今卻要眼睜睜的看著沈清往火坑中跳。沒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兒女,對于任婉云來說,這一切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在割她的肉。

    與任婉云不同,沈清卻沒有任婉云那么強烈的情緒。她安靜的坐在位子上任由喜婆擺弄,那喜婆笑盈盈的道:“大小姐,老身要給您絞面了,這絞面有些疼,大小姐先忍一忍,等過了這陣子,就能做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了!”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任婉云只覺得痛徹心扉,險些暈倒過去。沈清卻是神情木然的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若非她的眼珠子時不時的還眨巴一下,只怕別人會以為這是一尊毫無生氣的死人。

    喜婆心里瞧著沈清這模樣也有些發(fā)憷,她從盒子中拿出一根細(xì)細(xì)的棉線,開始給沈清絞面。這絞面要將臉上絞的白白凈凈,的確是很疼,往常那些個大小姐,總是要嬌嬌怯怯的喊上幾句疼的。然而絞面的線落在沈清臉上,沈清卻仍然是面無表情,仿佛死了一般。

    “清兒……”任婉云忍不住掉下淚來。

    喜婆見此情景,瞧見新娘非但沒有新娘的歡喜,還渾身上下透露出死氣沉沉的絕望,心中也明白幾分。吉祥話兒都不怎么說了,飛快的將妝面上好,就尋了個由頭離開。

    屋中只剩下任婉云和沈清,還有幾個丫鬟。

    任婉云眼淚怎么也止不住,不過是短短幾月的時間,她衰老的如同那些老婦人一般,臉上的皺眉橫生,白發(fā)也多了許多,哪里還有從前穿著華麗,豐腴精明的貴婦人模樣。

    “娘,不必?fù)?dān)心�!眳s是沈清先開了口,她的嗓子澀澀的,聽上去有一種古怪的腔調(diào),似乎是哭,又好像在笑,她道:“今日我所遭受的一切,必然不會白白遭受,我會自己報仇的�!�

    “清兒,娘對不起你�!比瓮裨粕锨皳ё∷�。

    沈清木然的任她摟著,沙啞道:“爹娘都幫不了我,我自己報仇。”語氣陰沉,然而那沖天的怨氣誰都能感覺得到。沈貴的冷眼旁觀,任婉云的有所顧忌,終于讓他們面對沈清出嫁的事實無能無力,而沈清,終于還是恨上了自己的父母。

    任婉云被自己的女兒怨恨,心中更是如遭雷擊,然而卻又知道事情走到如今這一步,未必就沒有她的原因。若是當(dāng)初她不去算計沈妙,若是當(dāng)初在臥龍寺夜里她出門看一眼,亦或是當(dāng)初她不給豫親王寫信說明被掉包的事情,是否現(xiàn)在沈清也不至于落到這么個走投無路的境地?

    她勉強笑道:“清兒莫怕,娘發(fā)誓,娘一定會為你報仇的,還有你二哥,也一定會讓那個小賤貨身敗名裂……”

    沈府外頭的大廳中,沈老夫人沉著一張臉坐在正中間的椅子上,沈元柏半趴在她的懷中,似乎有些懼怕沈老夫人此刻面上的狠色,乖乖地不敢動彈。

    “添什么妝!”沈老夫人道:“做出這么不知廉恥的事情,還有臉要添妝!老二,你養(yǎng)出來的好女兒!”沈老夫人愛慕虛榮,最愛在外頭擺臉面,這一次沈清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終究還是瞞不過她,得知了文武百官都知道了沈清的丑事,沈老夫人自覺老臉都被丟盡了,自然恨上了沈清母女二人。

    沈貴連忙諾諾的應(yīng)了,恨不得現(xiàn)在就將任婉云休掉。

    沈丘聞言卻是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想笑。大約沈老夫人自己也忘記了,她原本也是歌女出身,說起來,又能比沈清好的了多少?無非也是仗著如今是沈家的老夫人,就真的以為自己是玉潔冰清的大家閨秀了。

    沈萬沒有作聲,陳若秋也不會主動往沈老夫人氣頭上撲。至于沈信和羅雪雁,更是大喇喇的站在原地,仿佛根本未曾聽見沈老夫人的話。

    沈老夫人發(fā)完脾氣,又道:“嫁妝也不要太多,這樣的丫頭,犯不著花我沈家的銀子!”

    此話一出,羅雪雁眼中的鄙夷更上一層。沈老夫人最偏愛的就是大房,雖說重男輕女,但是沈清也是在沈老夫人跟前長大的。明知道沈清此去嫁到豫親王府是悲慘的開始,多給些銀子或許能讓沈清活的舒坦些,不曾想沈老夫人吝嗇至此,也無情至此,果然是上不得臺面的風(fēng)塵女出身。

    沈貴又應(yīng)了,他自來做的都是孝子之態(tài),沈老夫人見他如此順從,面上神情也緩和了些,目光又落向沈信,正要開口說些什么,突然聽得沈玥驚叫道:“二哥?”

    眾人順著沈玥的目光看去,自門口走來一名年輕男子,身著一身石青色長袍,這男子生的也算端正,細(xì)細(xì)看來,和沈貴便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宇之間隱隱有一股傲色。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家二房,沈貴的嫡長子沈垣。

    二房中,沈垣自來就聰明伶俐,比起沈丘的軍功是靠自己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得來,沈垣則要顯得天才許多。年少時候科考中第,名次相當(dāng)不錯,后來得了貴人賞識,走上仕途。不過之前要在外頭做小官歷練三年,今年是最后一年,本是年關(guān)回來后就留在定京城做官的。誰知道沈清出了此事,想來也是匆匆忙忙趕回來的,恰好能見妹妹出嫁那日。

    饒是沈玥也忍不住往沈萬身后躲了躲,沈萬拍了拍沈玥的背,目光落在沈垣身上。

    對于沈垣,沈府中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忌憚。也許是沈垣年紀(jì)輕輕就有了功名,又或者是直覺他年少老成讓人覺得心機深沉,總之沈玥和從前的沈妙,是十分懼怕他的。

    最高興的莫過于沈老夫人了,她驚喜的沖沈垣招了招手:“垣兒!”沈老夫人懷中的沈元柏也脆生生的喊了一句:“二哥!”

    沈垣這才笑著上前沖沈老夫人行禮,叫了一聲“祖母”,又摸了摸沈元柏的頭,道:“元柏又長高了�!�

    “垣哥兒只怕是趕路回來的吧�!标惾羟镄χ_口:“路上可有累著,要不要先歇一歇?”如今任婉云不在,她就是沈府當(dāng)家的,自然而然的拿出一副主母派頭。

    沈垣轉(zhuǎn)過頭看了陳若秋一眼,不知為何,陳若秋竟是心中一沉,一股忌憚油然而生。一年未見,沈垣越發(fā)的有些讓人看不透,陳若秋自來聰明,孩子們小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明著暗著給沈垣下過絆子,可沈垣倒是出乎意料的聰明,越到后來,有時候吃虧的甚至是陳若秋。陳若秋以為,任婉云慶幸還生了個聰明兒子,所以后來即便對二房也有諸多不滿,可陳若秋卻不敢徹底惹惱了對方。

    “不必了,”沈垣道:“我此次回來,就是為了看妹妹出嫁。再歇息的話,只怕時間有些來不及�!�

    說到沈清,屋中氣氛便有些尷尬,沈老夫人也沒有搭腔。沈垣也絲毫不為所動,目光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投向沈丘身邊,那兒站著的人正是沈妙。

    “許久不見,五妹妹也變了不少�!彼[起眼睛:“果然是女大十八變,五妹妹變得……我都有些不認(rèn)識了�!�

    沈妙平靜的與他對視,沈垣的目光帶著陰森的探究,仿佛在泥沼地中爬行的毒蛇,不緊不慢地纏上來,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濕冷之氣。她微微一笑:“二哥倒是一成不變�!�

    陳若秋目光頓了頓,沈玥有些幸災(zāi)樂禍,沈信和羅雪雁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沈丘卻是笑著接口道:“不錯,二弟看著,倒是沒什么變化�!彼麑⒃掝^引到自己的身上。惹得沈垣也多看了沈丘一眼,繼而意味深長的道:“沒想到現(xiàn)在五妹妹和大哥的感情竟然這樣好了。”

    “親生手足,感情自然好�!鄙蛎钚Φ臏睾停骸岸绗F(xiàn)在不去看看大姐姐?想必還能趕得上添妝�!�

    沈垣深深的看了沈妙一眼,笑道:“不錯,我現(xiàn)在就去。”說罷又徑自朝沈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我先去瞧瞧妹妹,我這個做大哥的不在妹妹身邊,如今她就要嫁人了,也不知日后會不會被人欺負(fù),只能跟她說幾句話,就先行一步�!闭f罷,便又利落的轉(zhuǎn)身,看了不看眾人一眼,快步離去了。

    從始至終,倒是沒有和沈貴說過一句話。

    從前,沈貴和沈垣的關(guān)系雖然說不上是特別親密,可終究是父子,沈貴看重沈垣,對他也多加照顧,沈垣待沈貴也是尊敬。今日這般態(tài)度,明顯是有些問題。沈貴鐵青著臉,握緊了拳頭。沈老夫人埋怨的瞧了他一眼,心中也有些煩悶,直接揮了揮手,道:“扶我回房去!”

    今日的喜宴,沈老夫人是不打算去了。在沈老夫人看來,那些應(yīng)邀而來參加喜宴的客人們大多都是高官貴族,對于這門親事的來龍去脈知道的一清二楚。她這把老臉再去丟人,實在是折不了那個福氣,當(dāng)下就讓張媽媽扶她回房去了。

    沈老夫人離開后,廳中便有些尷尬。沈玥瞧了一眼沈妙,開口問:“五妹妹,給大姐姐的添妝,你送的是什么啊?”

    “一點珠寶首飾罷了。”沈妙淡淡道。

    沈玥“哦”了一聲,見她不太想搭理的模樣,心中雖然惱怒,當(dāng)著沈信夫婦的面臉上卻不顯,安安靜靜的站在陳若秋身邊。

    沈萬看向沈信:“大哥,如今垣兒回來了,又該如何?”

    “垣哥兒回來與我有何關(guān)系?”沈信疑惑道:“我自己的嬌嬌和丘哥兒都管不過來,我還管老二的兒子?老三,你們?nèi)咳硕∠”�,要是沒什么事,也就幫襯幫襯老二吧,都是自家兄弟�!彼Z重心長道。

    沈信這個人,看著老實敦厚,實則說話最是毒蛇,這一點從和他打了幾十年交道都沒在嘴頭上討過好的臨安侯謝鼎那就能看出來。這一番話說完,沈萬還沒來得及表示,陳若秋卻是氣的指甲都嵌進了掌心。誰都知道三房人丁稀薄,陳若秋除了個沈玥,連個傍身的兒子都沒有。雖說沈萬如今對陳若秋情根深種,可沈老夫人早就因為陳若秋生不出兒子而多次想要給沈萬納妾。沈信就是在陳若秋心上戳刀子。

    “是啊,弟媳婦,”羅雪雁也笑著開口:“別老是操心著人家的事,知道你們二人心善,可是也是時候想想自己的事啦。玥姐兒都這么大了,日后嫁了人沒個兄弟幫襯,也未免單薄了些�!�

    沈妙眼底笑意涌動,沈信和羅雪雁不擅后宅中的爭斗,可戰(zhàn)場上的歷練讓他們有比別人更敏感的直覺。沈萬夫婦想挑撥離間,卻是被沈信和羅雪雁四兩撥千斤的攪混了。

    “妹妹,咱們也去看看大妹妹�!鄙蚯鹋牧伺纳蛎畹募纾骸澳隳翘韸y還放我那兒呢�!�

    沈妙知道沈丘是有話跟她說,便點頭稱是,與幾人行了禮后就和沈丘往西院走去。

    “妹妹,沈垣對你有敵意�!鄙蚯鸬�。

    “我知道�!�

    “他可能是知道事情的原因了�!鄙蚯鹩行┲保骸八@個人最喜歡暗中作怪,又頗有心計,只怕會給沈清報仇,總會想法子害你的。你、你這些日子都呆在府中,不要出門了。”

    沈丘對沈垣有種天生的敵意,這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其實沈垣和沈丘并沒有什么過節(jié),但沈丘就是看沈垣不順眼,也許有的人就是天生的死對頭。

    “大哥,若他真是有心害我,就算我藏得再嚴(yán)實,他也能想到法子,再說了,他又能如何?放心吧,既然他真是那般謹(jǐn)慎小心之人,也斷然不會隨隨便便找個人將我殺了,總歸是用計�!闭撚糜�,誰比得過死了一次的她?

    “妹妹,你還小,不懂得有些事情的兇險�!鄙蚯鸶保骸吧蛟皇鞘裁春萌耍氵@樣大意,會吃虧的!”

    “大哥放心吧,”沈妙看向沈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真有什么事,不是還有大哥嗎?”她冷冷一笑,心中有句話卻是沒有對沈丘說。

    前生沈丘的死,絕不會是一個意外,二房或是三房,她不知道到底是誰,這些人一個都逃不了。就算沈垣不對她出手,她也不會讓沈垣好過。

    就當(dāng)是還前生的債了。

    東院的彩云苑中,任婉云見到沈垣的時候,上前抱住沈垣泣不成聲。這些日子以來一個人的惶恐和無助,終于在見到沈垣的一瞬間全部爆發(fā)出來。任婉云哽咽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連已經(jīng)木然的如人偶一般的沈清,看到沈垣時,絕望的眼底也閃過一絲光彩。

    沈垣安慰了一會兒任婉云,又上前摸了摸沈清的頭。沈清忍了忍,終于“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道:“二哥,你為什么不早點回來……”

    任婉云一看沈清哭了,也跟著哭,一時間屋中哭聲震天,好不凄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辦喪事,哪里猜的了是喜事。

    沈垣眼底閃過一絲陰霾,他自幼在將軍府長大,雖然將軍府中最有權(quán)勢的是沈信夫婦,不過在他看來,那二人不過是只會打仗的武夫,生的女兒也是個蠢貨,這些人都能被他們二房輕易玩弄于鼓掌之中。至于他的母親和妹妹,也一直過得優(yōu)雅富貴,相比之下,那沈妙反倒像是個鄉(xiāng)下來的暴發(fā)小戶女兒。

    而如今,那個暴發(fā)戶一般的蠢貨竟然將任婉云和沈清逼到這種地步,對于沈垣來說,無疑是挑釁。

    任婉云在給他的信里已經(jīng)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清清楚楚,在沈垣看來,雖然任婉云的計劃也不是完美,可沈妙能夠回?fù)羯踔涟踩幻撋恚瑢嵲谑怯行┏龊跛囊饬稀?br />
    “母親別哭了。”沈垣的神色并未因此有些動容,他道:“哭也無濟于事�!�

    “垣哥兒,”任婉云抓著他的手:“你是個最有主意的,你一定能救你妹妹對不對?”

    聞言,沈清也期盼的看向沈垣:“二哥,求求你幫我,我不想嫁給那個人……本來不該我嫁給他的……二哥,你幫幫我,你幫幫我……”雖然沈清也有些懼怕自己這位哥哥,可是自小只要她受了欺負(fù),沈垣都能不動聲色的幫她贏回來。對沈垣,沈清是又愛又恨,如今沈垣就是她的救命稻草,自然要狠狠地抓住。

    “不能。”沈垣的神色冷靜的幾乎冷酷:“親事到這個地步,沒有轉(zhuǎn)圜的可能,不能因為妹妹的任性害了所有人。所以這個親事,妹妹必須結(jié)。”

    話音剛落,沈清便癱軟在地,頓了頓,終于絕望的哭出聲來。她這般動作,方才畫好的妝容盡數(shù)花了,臟兮兮的滿臉都是,而她渾然未覺。

    “真的……沒有辦法了么……”任婉云喃喃道。

    “雖然沒辦法毀了這樁親事,但是我沈垣的妹妹,也斷然沒有被人這般算計了就完的道理�!鄙蛟涞溃骸吧蛎钜灰怪g變得這般聰明,要么是背后有人指點,要么就是她從前都是在裝。若有人指點倒好辦,可是這一裝就是十幾年,未免也太過可怕�!�

    “那個小賤貨就像是犯了邪,眼看著事情就要成了都被她逃了。垣兒,那個賤貨不能留�!比瓮裨埔а赖溃骸跋氲饺缃褚磺卸际前菽莻賤人所賜,我就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母親如今不能肆無忌憚的對付她,不過就是因為有大伯一家。聽說大伯如今要在定京城多留半年,這樣一來,沈妙的靠山就更久了�!鄙蛟戳松蚯逡谎�。

    任婉云身子一抖:“可也不能就這么白白算了!”

    “自然不能算了�!鄙蛟溃骸斑@世上,靠山再大,也有倒的那一天。沈妙既然有靠山,就讓她靠山倒了就好。大伯一家留在定京城也好,”沈垣的唇邊浮起一抹笑容:“省的我一個個找過去�!�

    任婉云心中沒來由的有些驚怕,可看著癱倒在地的沈清,一股火氣立刻冒了出來,道:“垣兒,一定不能放過那個小賤人!”

    “放心吧�!鄙蛟抗怅幊粒骸霸谖业难燮ぷ拥紫峦媸侄�,我就原物奉還。既然沈妙害了母親和妹妹,我就讓他們沈家大房,最后就只剩沈妙一個人,留一個人慢慢玩,那才叫有趣�!�

    他慢騰騰的笑起來。

    沈清的這個新娘妝,到底還是要重畫了。

    喜婆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一次上妝的時候,沈清的表情比起之前的死氣沉沉來,顯得要靈動了一些,至少看起來終于是有些“人”的氣息了。

    沈玥和沈妙過來送添妝的時候,沈清甚至還對她們二人笑了一下。

    只是如今沈清因為懷孕身子有些浮腫,這些日子又情緒十分焦躁,即便上了妝,也顯得蒼老憔悴,這么一笑非但沒有少女的嬌俏,看起來還有些古怪的可怕。

    “大姐姐,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鄙颢h眼睛紅紅的道。

    “一定。”沈清應(yīng)了,又看向沈妙,啞著嗓子道:“五妹妹于我的恩德,我一定會報的。”

    雖是笑著的,話中的陰狠卻讓沈玥也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我等著�!鄙蛎钜参⑽⒁恍�。

    之后的事情變顯得順其自然了,沈老夫人避而不見沈清,沈清只能和任婉云說話。因為這一次出嫁到底是不甚光彩的事情,沈府眾人都顯得有些尷尬。那些個用來祝福的喜慶的過場,都做得馬馬虎虎。

    到最后,上喜轎的時候,是由沈垣將沈清背上了喜轎。而最讓人感到難堪的是,豫親王根本未曾來接親,只派了一個管家前來。

    沈垣被沈清的時候,將軍府門口圍著的百姓都對著他們指指點點,談話若有若無的傳到眾人耳中,皆是說道沈清不知廉恥,水性楊花之言。即便任婉云和沈垣心中憤怒,可眾口鑠金,總不能將百姓們?nèi)继幩馈?br />
    待終于起轎后,沈垣回到了沈府門口,走到沈妙身邊站住,看著轎子遠(yuǎn)去,道:“五妹妹看起來倒是平靜的很。”

    “嫁人的不是我,我為何不平靜�!鄙蛎畲稹�

    “五妹妹可知,清兒這一去嫁人,未來又會如何?”

    “未來如何,并非你我二人說了算�!�

    沈垣好似沒有聽到沈妙的話,自顧自的道:“世上之事,千變?nèi)f化,有時候眼前進退維谷,卻不知日后也許會柳暗花明。有時候雖然瞧著面前道路豁達(dá),說不準(zhǔn),”他的聲音猛然一沉:“是將自己逼近了死胡同�!�

    “沒錯,”沈妙一笑:“世上之事,誰也說不準(zhǔn),人有旦夕禍福,指不定,前面就沒路了�!�

    沈垣終于轉(zhuǎn)過頭,正視著沈妙,他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讓人分外不舒服,讓人不舒服的還有他的話,他說:“我今日才發(fā)現(xiàn),五妹妹原是個聰明人�!�

    沈妙不置可否,卻聽得身后一聲大吼:“妹妹!”沈丘急匆匆的跑過來,警惕的看了一眼沈垣,才對沈妙道:“妹妹不要亂跑,這外頭歹人多得很,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會出什么損招�!�

    沈垣看了沈丘一眼,又笑了:“大哥可真會說笑話,再說了,五妹妹這么聰明,怕是無人能算計的了她。至于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或許……有人更適合也說不準(zhǔn)�!�

    沈丘冷笑一聲:“我妹妹生性純良,比不得那些個陰險小人,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要時時操心,不然那些個讀了書的豺狼一口把她吃了,哭都沒地兒哭去。走,妹妹,咱們坐馬車去親王府!”

    沈家的人也要跟著去親王府參加喜宴的,不過沈丘這番話,卻是實實在在的表示不信任沈垣。

    沈垣看著兄妹二人離開的背影,目光中閃過一絲狠色。

    沈家的喜轎要游歷過定京城大半個城,還都是往最繁華的街道走,畢竟是皇后親自賜的親事,排場自然要盛大。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這樁親事并不光彩,卻也還要敲鑼打鼓的人盡皆知。

    而最繁華的路段上,快活樓靠窗的位子,白衣公子還是如往常一般輕搖折扇,看熱鬧一般的看著窗外頭,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迎親隊伍邊走邊灑銅錢,看熱鬧的老百姓便一擁而上上去爭搶,這樣看來,似乎也是喜氣洋洋。

    然而其中各種滋味,只有轎中人自己才知道了。

    “沈家這親事的排場也挺大的�!薄奔居饡淹嬷种械你y塊,道:“我也是許久未曾瞧見這般熱鬧的親事了。也不知日后我迎娶那芍藥姑娘,有沒有如此盛況�!�

    “還惦記著你那芍藥姑娘呢�!备哧柨戳怂谎郏骸坝饡�,我記得你還有個未婚妻的吧,你這樣對芍藥姑娘獻殷勤,您那未婚妻知道嗎?”

    “都說了那是娃娃親的戲言,誰知道她長什么樣�。∥也蝗�!我就愛芍藥姑娘。要是芍藥姑娘不行,那沈家五姑娘也不錯。”他嘿嘿一笑,看向?qū)γ娴娜耍骸爸x三哥,是不是?”

    謝景行瞥了他一眼,干脆懶得說話。高陽嗤笑一聲:“沈妙?就怕你沒命娶�!�

    “什么啊,別說的人家姑娘跟個羅剎一樣。我還就看重她聰慧靈敏膽大心細(xì)了�!奔居饡环䴕猓骸霸僬f了,她長得也不錯啊。聽說之前她還喜歡過定王那個小子,好端端一姑娘眼神怎么不好,定王能比得上我嗎?真是。”

    高陽看著季羽書:“你真行。不過你的這位沈姑娘,好像快有麻煩了�!�

    “神馬麻煩�!奔居饡鴨�。

    “沈清的哥哥沈垣回來了唄�!备哧栃覟�(zāi)樂禍道:“沈妙把沈清坑到親王府,沈垣定不會放過沈妙。這沈垣可不是什么省油燈,將軍府二房中,怕是沈貴都比不上沈垣老謀深算,而且這沈垣,最是心狠手辣,下起手來,絕不會手軟�!�

    “沈垣好像不是普通人啊�!奔居饡蝗幌肫鹆耸裁矗骸八皇歉敌迌x的人么?”

    “一個小嘍啰而已�!敝x景行突然開口,懶懶的掃了一眼下方:“跳梁小丑,你們也看得上眼�!�

    “哈,你還是這般狂妄�!备哧枂枺骸敖酉聛砣绾�?”

    “等�!�

    等人開局,然后……撿漏。

    ------題外話------

    二房作死團再添一名成員!小侯爺又要使壞了╭(╯^╰)╮

    ☆、第八十六章

    屠殺

    喜轎在穿越了大半個定京城后,終于抬進了豫親王府。

    豫親王府門口已經(jīng)來了不少賓客,雖然豫親王平日里為人兇狠殘暴,到底是皇室中人,大臣們都還是要到的。文惠帝和皇子們倒是未來,不過宮中也派人送來了賀禮。

    大約是這些日子,文惠帝的態(tài)度讓豫親王十分不滿。今日宮中來人的時候,也并未表示出要讓對方喝杯喜酒或是道謝的舉動。那宮中派來的公公見此情景,心中便冷笑一聲。也許對于別人來說,他們只是些草芥一樣的閹人,事實上,他們這些人,大約是最接近帝王的身邊人。文惠帝和豫親王之間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豫親王還如同從前一般行事,可文惠帝早已不再像從前一樣寬容。今日豫親王的舉動,只會讓文惠帝更加惱怒。

    宮中的人走后,豫親王才轉(zhuǎn)頭吩咐下人繼續(xù)迎接賓客。今日豫親王穿著大紅色的喜袍,那袍子的布料和繡工無疑都是十分精細(xì)的,只是穿在他的身上,一只褲管空蕩蕩的,便顯得有些別扭。而他本就生的有些兇相,今日偏偏要做笑容滿臉,也不知道是笑給誰看,總歸讓看見他笑容的人,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沈家人也到了這里。沈貴和沈萬早已去找相熟的同僚攀談,沈貴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沈清出了這等丑事已經(jīng)人盡皆知,倒不如現(xiàn)在趁著沈清嫁入豫親王府,和親王府的這點子姻親關(guān)系來為自己的仕途添些磚瓦。至于沈萬,就更毋庸提了,他二人皆是有野心之人,自然不會錯失良機。

    沈信和羅雪雁坐在一頭,坐位新娘子的娘家熱,她們是瞧不上沈貴這般作態(tài)的。倒是任婉云也來了,和沈垣坐在一邊,她仔細(xì)妝容過,遮擋了通紅的眼圈,怕惹怒了豫親王勉強笑著,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一股子憤怒。沈垣沒什么神情,偶爾目光掃過沈妙,皆是意味深長。

    沈丘注意到沈垣的目光,每每又怒氣沖沖的擋了回去。被羅雪雁發(fā)現(xiàn),若有所思的問:“臭小子,你和沈垣怎么了?”

    沈信夫婦不知道沈清和沈妙的恩怨,沈丘便支吾道:“嗯……看他不順眼,有點摩擦�!�

    “你真行�!绷_雪雁瞪了他一眼:“和沒武功的人動手,沈丘,你今年幾歲了?”

    沈丘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妙,沈妙只做不知,看著茶杯不說話。

    這廂賓客們互相恭維,看上去倒也是一片祥和。轉(zhuǎn)眼就到了沈清和豫親王拜堂成親的時候。

    沈清蒙著蓋頭,被身邊的丫鬟春桃和雪梨扶著。拜完天地,拜高堂的時候,沈貴表情便十分尷尬。豫親王看他的目光陰嗖嗖的,而讓豫親王給他們夫婦行禮,想來也是一件令人悚然的事情。

    果然,豫親王府的管家就倨傲的道:“親王殿下身子不方便,這高堂之禮,便免了吧�!�

    此話一出,廳中皆是靜寂一瞬。任婉云咬著牙,面頰上的肌肉都?xì)獾陌l(fā)抖,天地都拜了,怎生輪到拜高堂的時候豫親王才想起身子不方便,這分明就是豫親王不承認(rèn)沈清,也故意給沈貴和任婉云難堪。

    沈貴雖然也覺得面皮發(fā)燙,不過他歷來都是欺軟怕硬之人,生怕豫親王怪罪于他,立刻道:“既然殿下不適,免了就免了吧�!�

    有年紀(jì)輕一點的賓客,便忍不住嗤笑起來,笑聲也并未多掩飾,只聽得任婉云差點沖上前去理論。正當(dāng)她忍也忍不住的時候,沈垣卻突然伸出手攥住她的胳膊,沖她輕輕搖了搖頭。任婉云這才冷靜下來,沈垣收回手,目光落在遠(yuǎn)處諂媚笑著的沈貴身上,神情有一瞬間的陰霾。

    “老二做的也太丟人了。”羅雪雁鄙夷道:“就認(rèn)人這么欺凌自己的女兒?”

    “我原以為他只是貪圖富貴,沒想到竟然如此喪心病狂�!鄙蛐艙u了搖頭,語氣失望:“老二怎么變成這樣了?”

    “咱們好端端的,一并被嫌棄了,真倒霉。”沈丘悶悶不樂道。

    另一頭,沈玥一家也有些赧然。沈萬雖然也在仕途上極有野心,卻做得不如沈貴那般毫無遮掩,陳若秋更是秉持著出自書香門第而以清高要求自己。到底都是沈家人,沈貴這樣的作態(tài),讓他們也十分沒臉。

    豫親王這般羞辱了沈貴之后,對于眾人看沈家人的鄙夷似乎十分滿意,夫妻對拜的時候,故意拖長了時間,也不知是不是沈妙眼花,至少那新娘子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似乎身子都在發(fā)抖。

    親王娶親,連鬧洞房都省了。沈清懷了身孕,萬一鬧洞房一個不穩(wěn)鬧出什么意外,謀害王室子嗣的罪名眾人可擔(dān)不起,沈清被送入洞房后,豫親王還在外頭大宴賓客,飲酒作樂。

    “恭喜親王殿下�!贝蟪紓冇懞玫纳蟻碜>啤�

    “同喜同喜�!痹ビH王也回道。表面上看來,豫親王今日是真的高興,竟然與群臣同樂,不過沈妙也沒忽略他偶爾掃過來的陰冷表情。

    豫親王在她這里栽了個跟斗,總會心心念念要拿回來的。目光在空中接近,豫親王沖他遙遙舉杯,突然伸手做了個下流的手勢,舔了舔唇。

    這樣惡意的表示,沈妙只是平靜的看著,倒是一邊的沈丘,見她盯著遠(yuǎn)處,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妹妹看什么呢�!�

    豫親王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去和別人喝酒,沈丘什么也沒看到。沈妙站起身來:“有些悶,我到門口透透氣�!�

    “我陪你一起去�!鄙蚯疒s緊道。

    “不用了。有莫擎他們在外面守著,我不會走遠(yuǎn),就在門口�!鄙蛎罹芙^了他,自己起身離了席。

    豫親王府很大,外頭莫擎站在花園里守著,瞧見她出來,立刻跟了上去。沈妙卻未走遠(yuǎn),只是站在原地,看著豫親王府西南角的地方出神。

    直到身后有聲音傳來:“五妹妹�!�

    沈妙回過頭,沈垣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看著她一笑。

    沈垣的笑容和傅修儀的溫文不同,也異于沈丘的憨厚,更不像是季羽書那樣的調(diào)皮,他的笑容似乎總是含著其他的意思,讓人十分不舒服。而他盯著別人眼睛的時候,就像是毒蛇在打量獵物,那種陰冷的氣息纏繞不去。

    沈垣才是沈家二房中,最讓人忌憚的對手。

    “宴席才到一半,五妹妹就自己出來,我還以為五妹妹有什么秘密,要背著哥哥們自己去玩�!彼捓镉性挕�

    沈妙看著花園里的花枝,已是寒冬臘月,從前繁盛的花朵早已凋零,枝頭光禿禿的什么都不剩,只有積雪沉甸甸的壓在枝頭,顯出清冷蕭索之感。她道:“那么二哥又跟出來做什么,偷窺我的秘密么?”

    “我倒是有心偷窺�!鄙蛟溃骸熬褪敲妹貌氐锰^嚴(yán)實,哥哥我也無計可施。不過是覺得你我也算的上兄妹手足,覺得若是有機會,也應(yīng)當(dāng)給你幾句忠告教誨�!�

    沈妙轉(zhuǎn)過頭,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愿聞其詳。”

    “其實我此次回京,發(fā)現(xiàn)五妹變了不少,竟好似換了個人一般。也許是五妹長大了,也許是身邊有人教導(dǎo)。不過二哥我走的路畢竟比五妹多,有些事情,看的也比你們清楚。”他頓了頓,微微看向喜廳,那里,眾人觥籌交錯的聲音,推杯換盞的聲音,道喜回謝的聲音,逢迎拍馬的聲音隔著老遠(yuǎn)似乎都能聽見。沈垣道:“清兒今日大婚,五妹可覺得歡喜?”

    “老實說,大快人心�!鄙蛎钗⑽⒁恍Α�

    沈垣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隨即又笑了:“五妹妹真是不懂收斂。你同清兒的恩怨,本就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將清兒送入親王府,以為這就是勝利,所以說,五妹妹終究還是孩子心性�!彼嗣蛎畹念^,仿佛真是親切的兄長一般:“可是清兒入了豫親王府,未必就沒有翻身的機會。熬過這一陣,清兒日后會如何不好說,可是五妹妹你啊,只怕是步履維艱了�!�

    沈妙不言,只聽沈垣又道:“我若是五妹妹,當(dāng)初就不會給清兒留下一絲機會,早早地將對手除去,要了她的性命,所謂的賭氣,所謂的讓對方多痛苦,不過是給自己增加后患�!彼粗蛎�,親切的笑了:“想來你還小,并不懂姑息養(yǎng)奸的道理。若為對手,要了對方性命方可為上�!�

    沈妙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沈垣,心中微微觸動。沈垣的確是二房中最聰明的一個人,他不看過程,只看結(jié)果。若是得罪了他,他直接會用最簡單的辦法,奪了對方的性命。手段狠辣直接,卻也沒有后患。這樣的人,冷靜理智,不會因為外物而有別的情感,要想對付這種人,激怒是不可能的。

    她笑道:“二哥說的不錯,我畢竟年紀(jì)小,不如二哥涼薄�!边@般諷刺的話落在沈垣耳中,沈垣也是毫不在意的一笑,不過緊接著,他聽到了沈妙淡淡的聲音響起:“雖然我不如二哥涼薄,不過有一點我與二哥也是一樣的,我也……不喜歡留下后患。你猜,大姐姐嫁到親王府,究竟會不會翻身呢?”

    沈玥盯著她:“你覺得不會嗎?”

    “會嗎?”沈妙反問。她一直都是平平靜靜,乖乖巧巧的說話,不過這一句“會嗎”,卻是充斥著濃濃的挑釁和奚落,那種高高在上的嘲諷,讓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沈垣瞳孔都是驀地一縮。

    沈妙說完這句話,便輕笑一聲,再也不看沈垣,轉(zhuǎn)身離開了花園,往喜廳走回去。

    沈清究竟會不會翻身呢?她唇角微微揚起,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讓身后跟著的莫擎都是一愣,跟在沈妙身邊這么久以來,莫擎也漸漸清楚。他見過沈妙發(fā)狠的時候,更多的時候則是沈妙平靜的吩咐命令,她偶爾也會笑,但即便是笑都似乎帶著淡淡的威嚴(yán)。然而此刻她眉眼彎彎,仿佛極為開懷,卻不知什么事情能夠令她如此高興了。莫擎看了一眼還呆在花園中的沈垣,心中疑惑,和沈垣說幾句話,沈妙就能這般高興了?

    再盛大的宴會,也終究會有散場的時候。酒酣耳熱的時候,賓客三三兩兩的離去,沈妙也踏上了回府的馬上。

    馬上中,羅雪雁始終沉默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握住沈妙的手,問道:“嬌嬌,你……心儀的男子是什么樣的?”

    這話由母親問未出閣的女兒,其實是有些出格了。不過大約是今日沈清出嫁,終究是觸動了羅雪雁的心事。她常年征戰(zhàn)在外,如今想想,對沈妙心中在想些什么竟是一無所知。只曉得曾經(jīng)沈妙戀慕過定王,定王那個人,羅雪雁也見過,確實是人中龍鳳,頗有風(fēng)華,只是那樣的人,心志必然不短,對于感情之事,又能看的有多重?嫁給那樣的人,未必就能得到幸福。

    沈妙一愣,隨即微笑著看向羅雪雁:“娘希望我嫁給什么樣的人?”

    羅雪雁沒想到沈妙會反問自己,一時間忽略了沈妙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一絲羞赧也無,稀松平常的仿佛再問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羅雪雁想了想,才道:“娘希望你能嫁給一個品行正直的人,他最好官不要太大,財富不要太多,野心不要太盛,府中也不要太復(fù)雜。權(quán)勢和財富,娘和你爹都會給你,野心小些,便會真心的疼愛你。府中簡單,你嫁過去之后也能清清靜靜的過日子�?傊嫘恼嬉獾淖鹁茨�,愛護你。”

    沈妙垂眸一笑,羅雪雁和沈信的希望,似乎一直都沒有變,他們希望沈妙能嫁給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最多的要求,無非就是要疼她愛她�?上�,她前生便是被豬油蒙了心,世上男子千千萬,偏偏選了個最不愛他的人。

    “不過,”羅雪雁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娘知道,你們這么大小的姑娘,最愛的可不是這樣的人。你們大約喜歡的,便是那些人群中能一眼看到的人。娘在你們這么大的時候,愛慕的也是年輕俊俏的英雄兒郎,不過后來嫁給你爹,娘也不后悔。”

    “如此,我聽娘的就好�!鄙蛎钶p聲道。

    羅雪雁怔�。骸笆裁矗俊�

    沈妙看著她,一字一頓道:“嫁一個普通平凡,能愛護我尊敬我的人,不是娘的希望么。如此,日后到了嫁人的年紀(jì),我嫁個這樣的人就好�!�

    羅雪雁握著沈妙的手,心中頓時有些古怪。面前的少女模樣生的乖巧,性子也溫順,同從前忤逆驕縱判若兩人。自己說什么,沈妙便應(yīng)什么,有這樣一個聽話的女兒本來應(yīng)當(dāng)是很高興的,可不知為何,羅雪雁卻是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仿佛面前的臉上不該出現(xiàn)的是這樣溫順的神情,她應(yīng)該驕縱一點,叛逆一點,活色生香一點,而不是眼下這般順從平靜,讓人莫名的感到心酸。

    羅雪雁一把將沈妙摟進懷中,低聲道:“雖然如此,不過你這樣的年紀(jì),喜歡什么樣的人都不過分。娘知道,能被咱們嬌嬌放在心里的人,一定是頂頂好的。咱們嬌嬌這么好,他也一定會愛護尊敬嬌嬌。如果嬌嬌喜歡,便是他不是什么平凡普通的人,只要他對嬌嬌好,娘也不會攔著你的�!�

    沈妙把頭埋進羅雪雁懷中,聲音微不可見:“謝謝娘�!�

    ……

    臘月初八的晚上,又開始下雪了。

    本到了年關(guān),天氣漸晴,一連幾日都是日頭。誰知道這天夜里,竟是罕見的出了一場暴風(fēng)雪。

    定京城街上幾乎一個行人也沒有,商戶們大門緊閉,只看得到凜冽如刀的北風(fēng)攜卷大片大片的粗糙的雪粒在空中呼嘯亂舞。

    而定京城豫親王府門前,掛著的紅燈籠被吹得東倒西歪,早前在門口燃放的煙火彩布早已被雪粒掩蓋,至于那門口張貼的兩張紅彤彤的“喜”字,被風(fēng)撕了一半走,剩下的另一半坑坑洼洼,顯得很有幾分詭異。

    外頭守著的兩名護衛(wèi)今日也是得了喜酒,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一人提著手中的酒葫蘆,笑道:“沒想到咱們王府還會有再來一位王妃的日子,當(dāng)年我可是沒想到,還會有人將女兒嫁進來�!�

    “嘿,你這不是胡說嘛,那叫什么嫁進來,分明就是賣進來。王妃又如何,”說話的人往里頭瞧了一眼,搖了搖頭:“也不知活得了多久�!�

    “也許還能便宜咱倆呢�!鼻罢吆俸傩Φ溃哉Z間頗為惡意。

    “那可是懷了親王殿下的孩子,你若是不要命,就去吧。”另一人道。

    “嗤”的一聲,在風(fēng)雪中顯得有些模糊,那拿著酒葫蘆的人問:“方才好像有什么聲,你聽到?jīng)]有?”

    “什么聲��?”后者酒意朦朧的揮了揮手:“風(fēng)聲,你別一驚一乍�!�

    “今日親王大喜,還是莫要出什么差池才好。”那人的酒意稍稍醒了些,站直了身子,扭頭往身邊看了看,卻并未看到什么。

    “瞎操心,”另一個護衛(wèi)笑他:“咱們這是什么地方,豫親王府!誰敢到這里來撒野,活膩歪了!別想太多。咦,”他察覺到什么東西滴到了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道:“這雪怎么是熱的�!贝龜傞_手,卻是就著旁邊的火折子看的清清楚楚,哪里是什么雪,分明是血!

    溫?zé)岬难?br />
    那人嚇得一個機靈,趕忙抬頭往上看,卻見房檐上一具護衛(wèi)的尸體正瞪大眼睛瞧著他,喉間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淌來。

    “來——”他才方開口,便瞧見面前一道銀光閃過,只覺得喉間熱熱的東西噴灑出來,渾身便失去力氣,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當(dāng)他栽倒在地的時候,瞧見方才還在和自己說話的同伴倒在雪地上,當(dāng)胸一片嫣紅,連在雪地中蜿蜒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自房檐下竟是又跳下來數(shù)十來人,皆是黑衣蒙面,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又從另一頭跳出兩人,將門前兩具尸體拖走,片刻后,新的“護衛(wèi)”又好端端的立到了門前。

    領(lǐng)頭的黑衣人做了個手勢,一行人便悄無聲息的潛入了王府之中。

    豫親王府,親王殿下的寢屋之中,沈清坐在床邊,身子瑟瑟發(fā)抖。

    豫親王躺在軟榻上,身邊兩個不著寸縷的美貌侍女正嬌嬌怯怯的給他按腿喂食,不時說些讓人耳紅心跳的話。沈清死死咬著下唇,心中涌出一股無法言喻的恥辱。

    她本是高門嫡女,應(yīng)該嫁給定王殿下那樣豐神俊朗的好男兒,誰知道如今卻是落到了豫親王手中。如今她身為正妻,卻要被這些不知道哪里來的低賤女人羞辱,要看這些荒淫無恥的畫面,沈清心中又是怕又是怒,卻更是將沈妙恨了個徹底。

    “你該慶幸你懷了本王的子嗣,”豫親王注意到她的神情,面色一沉:“否則,今日你就不會如此簡單度過。”他欣賞著沈清有些害怕的目光,腦中卻是想起了另一雙清澈平靜的眼睛,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暴怒,豫親王看著沈清,慢慢道:“不過,等你生下本王的子嗣,本王也不會虧待與你,本王府上有許多護衛(wèi),這些護衛(wèi)為本王出生入死,你既然是本王的妻子,也該替本王慰勞他們……”

    沈清腦子“嗡”的一聲,幾乎要昏厥過去。豫親王話中的可怕,讓她想到一想到日后,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了。

    “呵,本王一定會好好待你的�!痹ビH王的語氣越溫柔,眼神就越是狂熱,就連身前的兩個侍女都有些發(fā)抖。

    “抖什么?”豫親王突然不悅的皺眉,正要說話,左邊的侍女突然一個踉蹌不穩(wěn),摔倒在豫親王身上,一雙玉臂恰好將豫親王的腦袋抱在懷中,豫親王還為來得及動作,另一個侍女卻是突然從頭上拔下簪子,刺進了豫親王的喉間。

    豫親王慘叫一聲,卻也不是吃素的,“轟”的一聲,兩名侍女被他盡數(shù)掀翻在地,他也是有武藝在身,這一下手也是十分狠辣,兩名侍女在地上掙扎了幾下,便是沒氣了。

    一邊的沈清早已嚇得目瞪口呆,慌亂之中躲在了桌子底下,豫親王拔出喉間的簪子,那簪子雖然插得不深,到底是流了不少血。豫親王罵了一聲,就高聲道:“護衛(wèi)!護衛(wèi)!”

    一名護衛(wèi)忙應(yīng)聲進來,豫親王踢了一下地上的兩具尸體:“什么玩意兒,查查是誰�!�

    “是�!蹦敲o衛(wèi)俯首稱是,豫親王剛一回頭,只聽“嗤”的一聲,他低頭,胸中一把銀色刀尖尤帶血跡。

    堪堪從他胸口當(dāng)胸穿過。

    方才諾諾的護衛(wèi)一把抽出刀,豫親王身子一個不穩(wěn),似乎想叫人,卻是走了幾步,“咚”的一聲倒了下去。

    刀尖锃亮發(fā)光,映著大塊血跡,手法極為嫻熟,仿佛宰殺豬羊一樣,一刀斃命,連多余的動作都沒有。

    護衛(wèi)看了豫親王的尸體一眼,看向躲在桌子下瑟瑟發(fā)抖的沈清:“你是沈清?”

    “是、壯士……你是,二哥派來救我的嗎?”沈清目光一亮,看向?qū)Ψ健?br />
    那護衛(wèi)卻是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沈清心中有些疑惑,想要出門,想了想,終于是害怕和屋中豫親王的尸體相對,從桌前收拾了些金銀細(xì)軟,用布包了起來就要出門。

    方一打開門就差點被絆了一跤,燈籠微弱的光照耀下,門前橫著的一眾護衛(wèi)尸體便顯得尤為驚心。沈清“啊”的驚叫一聲,往外頭看去。

    黑暗中,似乎有肅然身影快速穿過,沉重的倒地聲響起,每響起一聲,便讓人心中寒冽一分。豫親王府仿佛陰森地獄,暴風(fēng)雪讓人看不清外頭情景,然而濃重的血腥味卻像是一張大網(wǎng),牢牢實實的向人頭上兜頭蓋來。

    似乎連雪,都變成了鋪天猩紅。

    ……

    沈府西園。

    白露把窗戶又關(guān)了一遍,道:“外頭的風(fēng)雪可真是大,窗戶都吹開好幾回了,怪嚇人的。”

    “可不是嘛,”霜降笑道:“聽老人說,這樣的天氣是老天爺在 ,要降罪那些罪人呢�?磥磉@一次降罪的人犯得錯事一定很大,這么大的暴風(fēng)雪,可是許多年都未曾遇到過了�!�

    “姑娘看什么呢?”驚蟄問:“可還是在想白日的喜宴?”

    自傍晚回府后,沈妙就坐在桌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坐就是坐到天黑。不知為何,驚蟄總覺得,沈妙像是在等什么似的。

    在等什么呢?

    沈妙搖頭:“再看看�!�

    看?谷雨和驚蟄面面相覷,外頭漆黑漆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沈妙能看什么?

    沈妙垂眸,屋中燈火寧靜,外頭風(fēng)雪廝殺,一夜之間,世上又有多少人命喪黃泉?

    沈垣說得對,她從不給自己留退路,所以也從不給別人留退路。

    纖細(xì)的手指不緊不慢地敲打著桌檐,仿佛悅耳的節(jié)奏,令人想起冷宮中罪婦唱的古怪歌謠。

    唱什么歌謠呢?

    唱的是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題外話------

    羅雪雁:官不要太大,財富不要太多,野心不要太盛,府中不要太復(fù)雜,品行正直,不欺負(fù)你。

    謝景行:太棒了!岳母的條件沒有一條符合_(:зゝ∠)_

    于是反面教材小侯爺在第一輪慘遭滅燈淘汰╮(╯▽╰)╭

    ☆、第八十七章

    不忍

    定京城幾十年難得一遇的暴風(fēng)雪,在第二日的清晨戛然而止。厚厚的積雪踩上去能沒入膝蓋,這樣的寒冷天氣,便是那些最勤快的商販,也寧愿窩在屋中溫暖的炕頭,而不愿冒著冷風(fēng)出攤。

    倒是打更的小老兒錯過了時辰,帶著鑼匆匆忙忙的起身,日頭還未升起,天光也未大亮,他緊了緊身上的破夾襖,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雪地中走著。不緊不慢中,倒是路過了豫親王府的大門。

    豫親王府的大門微微敞開著一條縫,門口的喜字只剩下了一半。打更老兒瞅著連個護衛(wèi)都沒有,心中犯起了嘀咕。豫親王府的人都極為兇神惡煞,要知道打更老兒沒少被門口的護衛(wèi)呵斥,今日卻是沒瞧見,一時間有些奇怪。待看到那半個殘留的“喜”字時,忽而又恍然大悟。昨日是豫親王府迎王妃的日子,想來這些護衛(wèi)下人們也得了酒菜同樂,喝的酩酊這才見不到人。

    想到那嫁入王府中前途未卜的姑娘,打更老兒搖了搖頭,就要從豫親王府門前走過。恰逢一絲冷風(fēng)吹過,將那沉重的大門“吱呀”一聲,黑縫顯得更大了些。打更老兒忍不住就是一愣。門“吱呀吱呀”的微微晃動,不知為何,打更老兒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覺,他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便是直挺挺的站在門口站了半晌,直到陸陸續(xù)續(xù)有出攤的小販瞧見他,打了個招呼道:“李老四,你站門口干啥呢?”

    打更老兒心中猛的一跳,突然明白過來那種奇怪的感覺是怎么回事了。這青天白日的,就算昨日鬧騰的再怎么兇猛,怎么這府中竟是一點兒聲響也沒有呢?就算人都醉倒了,睡著了,總還有狗吧,養(yǎng)著的鳥雀吧,可是什么都沒有,死氣沉沉的,仿佛一座墳?zāi)埂?br />
    他的手有些顫抖,忍不住上前兩步,方一走到那漆黑的門縫口,一股濃重的腥味撲面而來,幾乎將他熏了個趔趄。打更老兒推了推門,那王府的門卻是推不開,低頭一看,之間漆黑的門縫之中,此刻正卡著一塊方方的冰雪。

    大約是昨夜里的風(fēng)雪積成了塊,剛好卡在門口了。

    打更老兒瞪大眼睛,“蹬蹬蹬”的退后兩步,突然慘叫一聲,惹得街邊兩道的人都往他這邊看來。

    借著第一縷晨光,那塊晶瑩剔透的冰雪便顯得分外清晰,濃重的血水凝成厚實血塊,從門縫里蜿蜒出一道冰河,卻在即將沖出府門之時戛然而止。仿佛被追殺到末路的人掙扎著想要求生,卻被一門之隔斬斷生路。

    仿佛流動的鮮血。

    ……

    定京城豫親王府在迎娶王妃當(dāng)日被人滅了滿門,府中上上下下,奴仆姬妾,貓狗雞鴨一個不留,下手之人仿佛對豫親王府懷著血海深仇,竟是屠殺的干干凈凈。手段干凈利落,皆是一刀斃命,屋中金銀珠寶一個不少,顯然不是求財。

    想來豫親王此人行事兇殘狠毒,惡行累累,結(jié)識了不少仇家,誰知道下手之人是誰。不過這下手之人膽子也忒大,和豫親王府對上,就是和明齊的天家人對上。誰都知道文惠帝對豫親王這個手足最為看重,豫親王這么多年能在京城中有恃無恐,就連皇子也要忌憚他三分,也無非是仗著身后有文惠帝撐腰。

    然而這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文惠帝竟然未曾下什么殊死逮捕兇手的命令,連懸賞也沒有。只是吩咐官差好好查探此事,將此事交給了定京的京兆尹。定京的京兆尹處理事情還成,可查案嘛,那就是馬馬虎虎。文惠帝這個舉動,顯然是不想在豫親王府滅門慘案之上浪費太多心神。有聰明的人便看出了點門道,想必在這之前豫親王就做了什么令文惠帝生氣的事情,否則文惠帝何以表現(xiàn)的如此涼薄。說不定文惠帝自個兒心中還在暢快那行兇之人替他處理了心頭大患。

    不過猜測歸猜測,流言歸流言,口口相傳的多了,有的偏離事實越遠(yuǎn),有的,卻又恰恰無限接近事實。

    在豫親王府滅門慘案中,有一人卻是生還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日嫁入豫親王府的豫親王妃沈清。清晨打更老兒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豫親王府的不對勁的,當(dāng)時街上還有眾多行人,有膽子大點的便結(jié)伴沖進豫親王府。至于沖進王府看到的景象,即使只是聽傳言之人描述,也覺得毛骨悚然。

    據(jù)看到的人說,豫親王府碩大的府邸中,密密麻麻的都是冰尸和血塊。那些獻血淌滿了院子,而昨夜的暴風(fēng)雪將它們飛快凍住,便顯得整塊地面都是紅色的冰。尸體皆是風(fēng)霜滿面,硬邦邦的仿若雕塑。

    所到之處,死氣沉沉,無一人生還。

    而豫親王的尸體,就在他的寢屋之內(nèi)。胸中有刀傷透胸而過,身邊亦有兩名侍女,沈清倒在寢屋門口,身邊的金銀細(xì)軟灑了一地,起初人們以為她也遇害了,一動之下卻將她驚醒。于是沈清便成了整個豫親王府唯一生還的人。

    對于沈清來說,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卻又好像比死了還要糟糕。整個豫親王府滅門,為何獨獨留了沈清一人。若說是因為沈清無辜,與王府沒有關(guān)系,可下手之人連奴仆姬妾都沒放過,顯然不是心慈手軟。況且沈清暈倒得旁邊,撒著一路金銀首飾,倒像是要逃跑似的。

    最重要的,是豫親王身上除了當(dāng)胸而過的刀傷之外,脖頸間還有女人的簪子刺傷的痕跡。而剛剛嫁入親王府的沈清則最令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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