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呵…”林杜威多了好久才掙扎著說道：“這…這一次…我就不委托你照顧我姐了，兄弟…你管好自己，千萬開心的活下去啊…”
吳聞沉重地頷首，眼睜睜看著林杜威的臉后來漸漸變成了灰白色，柔軟的身體也變得僵硬。
他說不上來自己是個什么樣的心情，只覺得胸腔里有一處地方在發(fā)酸發(fā)脹，但是卻無法產(chǎn)生落淚的沖動。
他嘆了口氣，選擇在有玩家醒來以前暫時留在了虛空之境中。
林杜威的死亡，意味著吳聞必須肩負起告知其余玩家返回現(xiàn)實世界辦法的責(zé)任。
只是他沒想到，在這一片臥倒的玩家之中，最先恢復(fù)過來的會是林昕然。
她茫然地爬起來像是搞不清楚狀況，接著臉上露出了狂喜，但沒過多久那喜悅就凝固了，她僵硬地把視線鎖定在了林杜威的身上…
她的弟弟在她面前死不瞑目，心臟上還插了一把匕首，而他曾經(jīng)的好兄弟就站在一旁。
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在好容易死而復(fù)生后，她和林杜威再次見面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吳聞以為他會被過分傷心而分不清真相的林昕然扇上一巴掌，但是沒有。
林昕然只是又哭又笑地跑過來摟進了自己弟弟的尸體，像個傻瓜，“杜威…我的弟弟…”
她哭了好一陣才把視線轉(zhuǎn)向一旁的吳聞。
“…我現(xiàn)在是相信你什么都不記得了�！绷株咳徊亮艘话蜒蹨I，但是又有新的液體順著眼眶自然地滑落，“出于感性我真想打你，但是出于理性我卻知道這一切和你都沒有關(guān)系。
杜威的死是必然的…誰讓他被系統(tǒng)融合了呢…”
“…對不起�！眳锹劤聊撕芫貌培嵵氐氐狼福麤]能攔住白恩霖，所以他應(yīng)當(dāng)對林護士感到抱歉。
林昕然卻不受他的禮，抱著林杜威笑著搖頭，“你不用說對不起…我知道的，你不是那種會下死手的人，這不是你做的吧�！�
她難得那么理性。
吳聞沒有說話。
林昕然于是又哭又笑地撫摸著林杜威藍色的臉龐蒼白，“噗，你看看他，特立獨行了一輩子，說要做什么最不一樣的奇葩，這種玩笑話竟然成真了，你看看他，這鬼樣子像不像阿凡達？”
她捏了捏林杜威的臉，是冰的。
吳聞還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他能直觀感受到林昕然的崩潰和絕望，而這個傷心欲絕的姑娘曾經(jīng)還是他的好友之一。
他覺得，他或許有義務(wù)了解到曾經(jīng)他和林杜威之間的故事，這樣起碼吳聞可以做到緬懷他。
可林昕然猜到了他的想法，嘆了口氣，“你不用覺得愧疚，吳聞…你不用為了這個想找回以前的記憶。之前的事，你忘了會更好…
你是個善良的人，應(yīng)該更加的被這個世界所偏愛才對的，但是你以前的生活卻過得太艱辛。
正好，現(xiàn)在有了一個機會你可以忘掉一切重新開始了，那就保持這樣吧，這也是杜威和…阿姨…希望看到的。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啊。”
林昕然摟著她的弟弟，勉強的強顏歡笑。她不再提及和死亡相關(guān)的話題，也沒發(fā)出任何怨毒的詛咒，只是在祝福吳聞將來一切都好。
吳聞愣了好一會兒，才從鼻腔里發(fā)出一個單音。
林昕然讓他先走，她想代替吳聞來等待所有玩家的蘇醒，然后告訴他們離開的方法。
吳聞自然答應(yīng)了，他知道那只是因為林昕然想和林杜威再多待一會兒罷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虛空之上那對天人永隔的姐弟，心里翻滾著苦澀的情緒。
從虛空之境的通道里往下跳的時候，吳聞是感受不到失重感的。
這口“井”并不讓人感到灰暗和絕望，吳聞借由它進入二進游戲，依靠它帶出了先生，現(xiàn)在它又成了引領(lǐng)吳聞的出路。
吳聞他像是泡在了溫水中，靈魂在被溫柔的托舉著。
不同于副本本身的殘酷，這個逃離的方式實在是太過溫和。
吳聞其實想到了很多。
他不知道林昕然所說的，他曾經(jīng)那些艱難的生活是什么樣的，那聲“阿姨”究竟是否和他心中所想的相吻合，但是很偶然的，他會想起一些生活場景。
像是綜合醫(yī)院門口曾經(jīng)栽種的一畦一畦的喇叭花，小小的他從那里經(jīng)過的時候，是被一個身形瘦弱的女人引領(lǐng)著的。
每當(dāng)他在恪守不住善良的準(zhǔn)則想要自私放棄的時候，他總能聽見一道溫柔的女聲，一直在重復(fù)著：聞聞，即使被看輕，即使被嫌棄，都要做一個溫柔的人才行。
他不知道那道聲音來源于誰，但這是他會如此執(zhí)著于被現(xiàn)代人棄如敝履的善良的原因。
關(guān)于過去的一切他確實失憶得徹底。
忘記，這或許是一種遺憾，但也可以被視作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
他能不用費力地斬斷過去和未來，以一種全新的姿態(tài)和全新的人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
他回到了那個屬于自己的軀殼之中，慢慢睜開了眼。
他看見面前那個叫做紀竊生的數(shù)據(jù)人，睫毛輕輕地顫動著，然后露出了一雙極黑極黑的，像是井水一般的眸子。
作者有話要說：1.白恩霖旁聽了一切，知道林杜威能“消化”系統(tǒng)還殺他的原因：
不能承擔(dān)萬分之一林杜威無法溶解系統(tǒng)的后果。
2.紀竊生和白恩霖的關(guān)系
文中暗示他倆認識，白恩霖欣賞紀竊生
3.“阿姨”是誰？和林氏姐弟的關(guān)系？吳聞的過去？
留白部分，請發(fā)揮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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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軌跡（結(jié)局）
“你回來了。”紀竊生看著吳聞笑著，
那雙黑色的眼睛里出現(xiàn)了溫柔的情緒，
他輕輕地吻著吳聞。
現(xiàn)實生活中是不同于副本里的寧靜，在一切過去以后，他們溫馨地靠在一起，分享著彼此的溫度和心跳。
“你嚇?biāo)牢伊�。”吳聞抱怨了一句，摟緊了先生的腰。
紀竊生在他耳旁低低的笑，“對不起，我讓你擔(dān)心了。”
吳聞嘆了口氣，抱著他沒轍的抱怨著，
“你知道就好�！�
“哈哈哈�！奔o竊生享受著吳聞對他的喜愛，
放肆地笑著，一張如玉般清俊的臉上看上去是少有的淘氣。
“別笑了�！眳锹勁牧怂幌�，“不過這游戲已經(jīng)完蛋了，
榮光的人還會來嗎？”
“這就說不定了�！奔o竊生瞟了他一眼，
笑道：“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吧�！�
…
電視臺和報紙鋪天蓋地地報道了整整一個星期精英計劃死亡任務(wù)者重新復(fù)生、超智系統(tǒng)宣告終結(jié)的消息，
在這一天的下午突然戛然而止了。
“誒？你們說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在甜品店里喝著檸檬冰茶，好奇地問著，
“榮光的企劃被全面撤銷了這個我不意外，
但是為什么關(guān)于精英計劃的所有報道都被撤銷了？”
這是一個裝飾溫馨的甜品店。用了許多活潑的顏色，還放著音樂，
是個能讓人心情變好的地方。
“我知道！”一個穿著一看就是不俗的女大學(xué)生神秘的說道：
“我跟你們講，你們可不要到處亂說��！我聽我爸講，榮光上頭那位精英計劃的發(fā)起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對這個企劃深惡痛絕，
直呼這是反人類的東西，還斥責(zé)底下的班子說他們瘋了才能想出這種不科學(xué)的玩意�！�
“聽說，他當(dāng)時反應(yīng)挺奇怪的…”女學(xué)生思考了一下該怎么措辭，“他明明自己是精英計劃企劃團隊的領(lǐng)頭羊，卻突然反水，把原來負責(zé)的人全都找借口開了…簡直就好像一朝之間就失憶了…”
“哈？”另一個人十分驚訝，“這又不是什么晚間八點檔，怎么可能動不動就失憶這么玄妙？”
“嗐，所以我不也就說說而已嘛，具體的情況我又怎么會知道。”那女學(xué)生吐了吐舌頭，縮著腦袋重新吃她的圣代。
在甜品店的另一邊，有三個男人叫了幾乎滿滿一桌的甜點。
“你們叫我過來不會就是為了秀恩愛吧？”一個長相斯文的男人溫和的笑著，眼神卻有些鄙夷。
“咳…”其中一個高大的男人聽了這話露出古怪的表情，“為什么要用秀恩愛這個詞語？我們都是男人啊…感覺怪里怪氣的…”
三人中長相最為出色的那個笑了幾聲，他松散地坐在椅子上，隨意用小勺撥弄著面前的那份甜點說道：“倒也不是，只是想麻煩你一件事�！�
他拿出了一個透明的瓶子，里頭裝著一個護身符一樣的東西。
“你在榮光斡旋還要假裝被成功洗腦辛苦了。這個東西能讓人失憶，我和吳聞測試過了，和它接觸時間越長，人所喪失的記憶就越多，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把它放在榮光的中央空調(diào)通風(fēng)口�！�
“行。”長相斯文的男人眼睛亮了一瞬，迅速將它收進了自己的包里，用了肯定的語氣，“那位的事就是你們做的吧，使用了這玩意讓他失憶了�！�
“總之，你用它的時候千萬記得不要聞到它的氣味，這個東西本來只對我有效，但是拿給白恩霖改造了一下，現(xiàn)在是具有普適性的。”身材較為高大的男人沒有正面回應(yīng)，只是認真囑咐著。
那人于是也不再糾結(jié)于那個話題，點了點頭，“如果沒別的事了，我就先走了。雖說因為你們兩的舉動，榮光那里現(xiàn)在亂成了一鍋粥我才能趁機跑回來，但是出來久了就怕羅珊珊那邊會生疑�！�
“其他也沒什么了，你趕緊回去吧�！焙每吹貌幌駛�真人的男人擺了擺手。
那男人禮貌地微笑了一下，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好吧，我就先走了，希望今后再見的時候我們還是利益一致的朋友。”
他們?nèi)藢σ暳艘凰�，然后大家都笑了�?br />
在胡孟特離開以后，甜品店里，放起了《This
and
That
Is
Life》，活潑的旋律讓人愉快。
吳聞和先生欣賞了會兒音樂。
聽到“oh
the
world
keeps
spinning，
you
and
I
keep
fishing.
Flying
kite
and
wishing
for
something
nice.
”的時候，吳聞突然有些激動地抬頭：“對了，我想起來了！先生你還沒有釣過魚也沒有放過風(fēng)箏吧！”
“沒有�！奔o竊生看著他笑，“不然我試試？”
“嗯！”吳聞雙眼放光的看著他，“我想帶先生你體驗一下你以前沒有體驗過的東西�！�
“好啊。”紀竊生很寵溺地回答，吃了一口甜絲絲的黑森林，“反正去榮光的時候身份證也搞到了，以后你想怎么折騰我都可以陪你�！�
“這不是折騰�！眳锹劅o奈地說，他現(xiàn)在是真的知道先生有多懶了，“這是生活！”
“好。”紀竊生撐著腦袋看吳聞，“在你的錢花完以前咋們都可以這么‘生活’�！�
“額…”吳聞被堵了一句，心里突然有點不安。先前因為任務(wù)的原因沒想過工作的事，現(xiàn)在卻不得不考慮這些了，“那要不咋們自由職業(yè)？這樣可以邊工作邊四處走走？”
“我覺得不行�！奔o竊生瞄了吳聞一眼，“自由職業(yè)是養(yǎng)不起我的，既然已經(jīng)成了一個人，我就要像一個‘人’一樣的生活�！彼桃馓籼薜恼f。
“那…”吳聞?chuàng)狭藫夏X袋，“那也行，我可以重新去投簡歷，我學(xué)歷不低，工作經(jīng)驗也豐富，不愁找不到下家�！�
紀竊生聽他這么說就笑出了聲，忍不住在吳聞嘴上啄了一下，留下了一個甜味的吻，“我逗你的，我們兩個人的錢加在一起這輩子是不愁吃喝的。但你信不信…”
他賣了個關(guān)子，用手去撩吳聞的下巴，“這個世界馬上又會亂套了�！�
“嗯？”吳聞的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放在了紀竊生作惡的那只手上，只能含含糊糊的回答。
“我們過幾天就去辦理護照，等簽證下來以后我們就出國吧，我會找人送我們安全出去。”他壞笑地拍了拍吳聞挺翹的臀。
“喂！”吳聞囧得不行，趕緊拉下了先生的手四處張望了一下，“你別在公共場合搞這個！”
“還是說正事吧，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其實不容樂觀�！奔o竊生最后笑了一下，正了形說道：“上次最后一個副本結(jié)束以后，我們主動去榮光投誠，因此我獲得了人類社會的身份證明。
然后我們又靠著啟明內(nèi)部的消息找到了精英計劃的領(lǐng)頭人，致使他失憶，讓他忘記了與計劃相關(guān)的一切，因此導(dǎo)致了他嚴重懷疑死亡游戲的真實性，根本不信世界上會有這樣怪誕的系統(tǒng)存在，甚至一氣之下將計劃的骨干全部清零。
目前看來，整個世界的走向逐漸又回到了正軌，畢竟那位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用只手遮天來形容他的權(quán)力之大也不為過。但是他不是傻瓜。
就算現(xiàn)在他不相信精英計劃確實存在過，在不久的將來，一旦越來越多的線索和證據(jù)被提供出來，幾乎所有的人們都能就精英計劃說上兩句，那么他很快就能厘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甚至迅速想明白我們是導(dǎo)致他失憶的元兇。
只怕那時候，不光我們會倒霉，精英計劃指不定還會死灰復(fù)燃。畢竟曾經(jīng)設(shè)計系統(tǒng)的原始資料并沒有被銷毀，照葫蘆畫瓢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吳聞愣了愣，“那么讓胡孟特去清楚榮光工作人員的記憶豈不是多此一舉？或許這一舉動能為我們的出逃爭取時間，但是就算他不那么做，我相信我們也能夠安然無恙的逃離才對。”
“對于我們來說是多此一舉，但是對于胡孟特而言卻是求之不得�！奔o竊生看了一眼吳聞，神秘的笑，“別忘了，李詩雨后來也進入了榮光�！�
“��！”吳聞恍然大悟，“他是想…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讓李詩雨失憶？我知道他們之間似乎曾經(jīng)有過很多不愉快…他喜歡李詩雨吧？”
“嗯�！奔o竊生肯定地說道：“這是還他的人情�！�
紀竊生托著腮想…胡孟特曾經(jīng)幫過吳聞一把，在馬戲團副本里的時候，他得把那份情還給他，至于他們兩個能否重新再來，就全憑造化了。
吳聞明白先生的意思，有點赧然地撓了撓頭。
“那么在出國以前，我再帶你去逛逛吧，至少把名勝古跡看過了，也免得將來留下遺憾啊。”
“啊…多累啊…”紀竊生故意耷拉著個臉，但是眼睛里卻有溫柔的流光。
他被吳聞影響著，從一個數(shù)據(jù)人，在向真正的人類邁步。
他不知道他們將來的人生會是怎樣。他們一而再再而三毀掉系統(tǒng)的事情一定不會再次被榮光的人們所原諒，但是他不怕。
吳聞也不怕。
他會爽朗的笑著，和紀竊生一起肩并肩的前進。
這個世界究竟會變得怎樣并不是他們這些渺小的個體所能主導(dǎo)的，命運有它的邏輯和規(guī)律，人類或許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但是無法改變世界的軌跡。
盲目慕強，功利浮躁的世道也是時候需要制造一個慘烈的代價來使健忘的人們刻骨銘心的反思了。
甜品店里那首《Th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