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怎么啦?欣然”他輕輕地抱住她。
柔和的語氣讓季欣然忍不住就想流淚,她把臉貼在他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真想說:我想看看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
但最終,“我做噩夢了”她悶悶地說。
杜長侖緊緊摟住她,心里無限悲涼,明明兩個人近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卻分明又能感到那種無形的隔膜。
接到管穎電話的時候,杜長侖真是愣了一下,畢業(yè)這么多年,確切地說是從她成了自己的嫂子后,他一直對她是很疏遠(yuǎn)的,管穎不只一次地說過,怎么成了一家人了,你倒客氣起來了?
她又怎么能體會自己心里的那份感覺呢?自己當(dāng)年的心事她從來就不知道,所以在她那里自己就是她曾經(jīng)關(guān)系很好的同學(xué),而后又因為她和杜長昆的婚姻,關(guān)系更為親近了。
其實她和哥哥在一起后,他就知道她對自己從來就沒有過那方面的心思。
大三那年他邀請她和幾個同學(xué)到家里玩,其實他本來只想約她自己,但思來想去還是請了幾個關(guān)系不錯的同學(xué)一起。
那次恰好碰上杜長昆在家休假,幽默隨和的他很快和他們就熟了起來,幾個女同學(xué)都圍著他,聽他講軍營的一些趣事。
他倒不甚在意,高大英武的杜長昆向來很有女人緣的,他沒想到的是他和管穎彼此一見傾心,更讓他難以釋懷的是他們交往了那么長時間,居然都瞞著他,他就像個傻小子一樣,沉浸在自己隱秘的喜悅里,當(dāng)他從D城興沖沖地回來,想把那串親手做的風(fēng)鈴送給管穎,因為她喜歡風(fēng)鈴,在她宿舍的窗上掛了各式各樣的風(fēng)鈴,她曾經(jīng)說過最喜歡那種天然貝殼做成的風(fēng)鈴。
她和哥哥在一起,杜長昆樂呵呵地對他說:“以后,管穎要占你便宜啦,你比她大,可也得叫嫂子啊�!惫芊f在一旁嬌羞不語,那一瞬間他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只是沉浸在幸福里的那兩個人沒有發(fā)現(xiàn)……
那種揮之不去的難堪和挫敗感跟隨了他好多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疏遠(yuǎn)他們,借口工作忙他很少回家,他本來就是那種寡淡的性格,大家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只是后來媽媽可能隱約覺察出了什么,每次回家他能感受到媽媽那種眼神,那種似乎想和他說什么好像又不知該怎么說的眼神,可是有些事情說了倒不如不說,更何況,這些年他已經(jīng)不習(xí)慣那種太過親密的母子關(guān)系了……
他在接到管穎電話的那個周末就去了省城。
管穎在電話里告訴他:長昆要和我離婚。
饒是他一向鎮(zhèn)定,也還是被驚住了。
這幾年即使是他很少回家,但他也知道他們倆伉儷情深,感情一直很好,那種感情都是舉手投足間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的。
他也不認(rèn)為他們婚姻出現(xiàn)的變故會和他有關(guān),這不是杜長昆的性格。
那天他和杜長昆的那番談話多少是帶些負(fù)氣的成分的,他不喜歡他永遠(yuǎn)以一個勝者的姿態(tài)和口吻和自己說話。
杜長昆從大胖那里得知自己曾喜歡過管穎,他也并不意外。當(dāng)年知道自己心事的只有大胖,而大胖偏偏又是那樣一個性格,再刻骨銘心的事情在他那里也過不了幾個月,天生的樂天派,而且總以為別人都和他一樣,什么事情過了就都忘了,所以同學(xué)聚會那天他和管穎一起過去,他悄悄地在他耳邊說:管穎到底還是成了你們杜家的人啊……
杜長侖匆匆又回了省城,只告訴她說:家里有點事情。
他不說什么事情,季欣然也不愿多問,但看他走得那么匆忙,又怕那邊真有什么事情,想來想去,她還是打了個電話過去,電話是家里的阿姨接的,上次杜云洲從馬上摔下來后,怕尚梅一個人忙不過來,杜長昆請了個阿姨過來幫忙。
“林阿姨,家里還好吧?”她見過這個阿姨的,胖乎乎的,一臉慈愛相,做一手好菜。
“是欣然吧?”她很熱情地招呼,“家里挺好的,咦,你怎么沒和長侖一起回來��?”
“哦,我這挺忙的,……我爸挺好的吧?”
“挺好的,剛才你媽陪他到外面去活動活動了,剛才,長侖和管穎也出去了,你要找他嗎?”
“哦,不,我沒什么事,就是隨便問問。”她匆匆掛了電話。
杜長侖在省城只呆了一天,回來后也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季欣然不想也不愿去猜他去省城這次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晚上,季欣然抱著筆記本正和劉琳聊天,杜長侖難得悠閑地倚在床頭翻報紙,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前他可沒有把報紙帶到臥室的習(xí)慣,可是在季欣然的耳濡目染下,居然偶爾也會在睡前翻翻報紙。
手機突然響了,是杜長侖的,他的手機除了季欣然設(shè)置的那個音樂鈴聲,其他的都是那種最普通的電話鈴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很突兀。
“你好”他拿起了手機,“你等一下”他看了旁邊的季欣然一眼,起身去了陽臺。
季欣然望著陽臺上正在接電話的背影,只覺得手腳冰涼,她清清楚楚地聽到電話里是個女聲,在這個時間,只說了一句話就讓杜長侖這么緊張的女人,還會是誰?
“對自己好一點,其他的都是假的!”她在聊天的窗口里重重地敲下這兩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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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欣然開始有些怕回家,她怕那種兩個人呆在一個屋子里卻形同陌路的感覺。
她在家里呆的時間越來越短,周末的大部分時間她都和趙藝曉混在一起,逛街、購物……
郝力因為一個項目這半年一直在分公司呆著,有時候玩得晚了她索性就在趙藝曉家住下,電話也懶得打,只發(fā)個短信:今晚在趙藝曉家,不回去了。對方連個回音也沒有,后來她干脆只發(fā):今晚不回去了。反正那個人又不在乎她在哪兒?
這期間他又回過一次省城的家,一個月連回兩次家,真是絕無僅有的,以前即使是到省城開會他都未必會回家。
有時候她忍不住想,對于和自己生活了這么久的這個男人,自己到底了解多少?
她回家,寧冰驚道:“欣然,你怎么廋了這么多?”
她對著鏡子摸摸自己的臉,“廋了嗎?沒覺得呀?”其實,下巴都尖了。
“你呀,是不是吃飯總是到外面去湊合?懶得做就回來,媽給你做�!彼犞�,眼睛有些酸,別過了臉。
吃飯的時候,寧冰有些憂慮地說:“欣然,我怎么覺得你爸好像有什么事情瞞著我?這些日子朝出夜歸的,忙得不可開交�!�
“他什么時候不是這么忙?媽,你想多了吧?”
“不是,欣然,我覺得是有些怪,有一次他突然問我想到哪里去轉(zhuǎn)轉(zhuǎn),說忙過這陣陪我出去看看,你說,以前我讓他和我一起出去,他總是說沒空,公司太忙,現(xiàn)在居然主動問我?……而且,他好幾次好像想對我說什么,但一問他又什么都不肯說……”
“媽,你也別自己瞎琢磨了,等回頭我問問德叔去。”其實她倒不以為真會有什么事情,這樣說純粹是為了寬媽媽的心。
杜長侖最近也特別忙,市里最近可能要有人事變動。有可靠消息市委的邢書記過了年就將去省委任職,而空缺的市委書記一職將由誰接任,卻還沒最終定下來。當(dāng)然,最大的可能是由現(xiàn)任的陳市長接,但也有可能不從本市提拔,而由上面直接派來,沒定下來的事情總是有很多的變數(shù)。
從道理上講,誰接任這個書記和他并無什么利害關(guān)系,但政治歷來都有幫派,最初他還希望自己能置身事外,但后來就發(fā)現(xiàn)這是不可能的。
他從一畢業(yè)進入機關(guān),就給陳市長做秘書,當(dāng)時他還是副市長。到了今天,兩人的位置都有了變化,但在別人眼里他不折不扣的就是陳市長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隱含的都是陳市長的意思。而能否坐上市委書記的位子對陳市長的仕途至關(guān)重要,上去了,前面將是海闊天空;而上不去,也許就困在云海了。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杜長侖不希望自己的工作有任何的閃失,授人以口實,影響了陳市長的升遷。
杜長侖看著日漸沉默和消瘦的季欣然,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又不知從何說起。他總是想再等等,等等忙過這段日子,一定和她好好談?wù)劇?br />
這些日子他為了管穎和杜長昆的事情回了兩次省城,他沒有告訴季欣然,因為管穎囑咐過他,怕給杜長昆增加負(fù)擔(dān),這件事情還是不要和欣然說了,畢竟是關(guān)乎個人隱私的。
哥哥之所以要離婚,歸根結(jié)底也是為了管穎。這幾年他們倆一直想要個孩子,但總是也沒消息。前些日子兩人抽空去做了個檢查,原來杜長昆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時曾經(jīng)負(fù)過傷,影響了生育,兩人不可能有孩子了。杜長昆痛苦之余,不想連累管穎,因而提出了離婚。父母勸他,他也不聽。管穎無奈,只好悄悄求助于他。
他回省城,找到杜長昆,這么多年兄弟倆第一次敞開心扉,推心置腹地談了一次。
“她那么喜歡孩子,我不能自私地剝奪她做母親的權(quán)利……”杜長昆做這個決定顯然也很痛苦。
“哥,管穎對你的感情,你最清楚,……看到你們倆幸福,我真的很高興,這是我的心里話……其實,上次我和你說的是氣話,……我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希望能和欣然好好地過下去……”
說最后一句話時,他眼前閃過季欣然那張清瘦的臉龐,心里有些酸澀,她心里想的,和自己一樣嗎?
周四的下午,季欣然去云海市教育局送一份講課的資料。出來的時候天色尚早,她想了想準(zhǔn)備回學(xué)校。
車子駛過清風(fēng)茶社的時候,正趕上紅燈,她的視線從茶館的玻璃窗上掠過,突然又轉(zhuǎn)過了頭,靠窗的位置,一身灰色西裝的果真是杜長侖,而坐在他對面的赫然是管穎。
季欣然只覺得自己的心在不斷地往下沉,深不見底……
“欣然,去云海的時候一定讓你請客�。俊惫芊f的話仿佛還在耳邊……
她來了云海,而杜長侖卻沒有告訴她。
直到后面的車鳴喇叭,她才回過神來,已經(jīng)是綠燈了。
沒有回學(xué)校,她直接回了家。
路上,她幾次拿出手機,卻又放下了,她怕聽到她不想聽的答案。
杜長侖回來的不算晚,打開燈才發(fā)現(xiàn)季欣然坐在沙發(fā)上。
“回來了,怎么也不開燈?”心里有些詫異,這段時間不是周末,她幾乎沒回來過。
季欣然抬頭望著杜長侖,“又加班了?”
“嗯,有點事情�!惫芊f過來出差,找他無非還是說那件事情,哥哥參加集訓(xùn)去了,但好像對這件事情已經(jīng)有所松動,不似當(dāng)初那么堅持了。“謝謝你,長侖,其實沒有孩子當(dāng)然會覺得遺憾,但是什么也比不上和他在一起。”管穎認(rèn)真地說。
管穎這樣說的時候,他心里反倒有一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真的是放下了。
他沒有把管穎來的事情告訴季欣然,一則管穎明天就要回去,二則是如果欣然在場,顯然有些話不方便說的。
季欣然沒有錯過他眼里那一閃而過的遲疑,她起身,“你也累了,早點睡吧�!�
“你吃飯了嗎?”廚房里似乎沒有動過的痕跡。
“在我媽家吃了�!奔拘廊恢挥X得最后一絲力氣都被抽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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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藝曉打電話來,興沖沖地,“欣然,看了今天的日報沒?”
“看那個干嗎?有那個時間我還不如去網(wǎng)上看看。”本地的報紙種類倒是很多,什么日報、晚報、晨報,但水平實在不敢恭維,她很少看。
“你也太不尊重我們的勞動成果了吧?”趙藝曉忿忿,轉(zhuǎn)而又作妥協(xié)狀:“好了好了,看在你最近心情不佳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了。說正經(jīng)的,今天的日報你一定要看啊?”
“怎么你上頭版啦?”她有些好笑。
“不是我上了,是有人上了�!壁w藝曉那邊賣了個關(guān)子,“你看了就知道了�!�
既然她都這么說了,回家的路上季欣然還是去買了份云海日報。
是米喬陽,整整一個版面的采訪,當(dāng)然肯定有企業(yè)宣傳的成分,這樣的宣傳相信哪個企業(yè)都樂意做的。
但不可否認(rèn),新藥投產(chǎn)后,他本人也成了本市的風(fēng)云人物了�?纯磮蠹埳狭械哪且欢褬s譽稱號,什么“科技創(chuàng)新獎”、“十大創(chuàng)新人物”、“云海市十大杰出青年”……旁邊有他的大幅照片,依然那樣笑吟吟地,仿佛還是昨日校園里的那個大男生。
杜長侖回家時,很晚了,季欣然已經(jīng)睡了。
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張報紙,他在沙發(fā)上坐下來,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今天的報紙,云海日報是黨報,他每天必看的。他也知道季欣然從來不看這類報紙,當(dāng)然今天的應(yīng)該是例外。
本來今天他可以早點回來的,但是他還是在辦公室里坐了很久。
他腦子里反復(fù)地想著報紙上米喬陽說的那番話:“……這么多年遇到過很多困難,最難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放棄,我希望用自己的成功去證明她的眼光,我不能讓她錯看一個人,……我希望自己成功的時候能和她分享,可是最終還是錯過了……”
這么深情的告白,他當(dāng)然知道所指的那個“她”是誰,昔日的青蛙已經(jīng)變成了王子,不知道她現(xiàn)在是不是后悔當(dāng)日的決定。
季欣然睡夢中總覺得后背好像被人用一種很軟的類似毛發(fā)的東西在輕輕碰觸,奇怪的有些癢癢的感覺。
醒來,是窒熱的唇息,在她的頸肩處迂回……
見她醒來,杜長侖從后面抱住了她。
“我累了……”她輕輕拉開他的手。
杜長侖收回了胳膊,其實他也沒真想做什么,就是想抱抱她,感受一下她的氣息。
半晌,他冷冷地說:“你是心累吧?”
季欣然轉(zhuǎn)過身,“杜長侖,有什么話你就說,這么陰陽怪氣地干什么?”
杜長侖望著她,這些日子她廋得厲害,臉好像只剩了巴掌那么大,越發(fā)顯得眼睛大了。
“這些天你好像很不開心,為什么?”
為什么?季欣然當(dāng)然知道是為什么?但是她一直不愿意去想這個問題,像只鴕鳥般把自己藏起來,她總是以為,你不去想,不去碰這個問題就可以當(dāng)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沒發(fā)生,至少表面上可以如此的。
她總是想繞過去,不去碰觸那個讓自己疼的東西,至于能不能繞過去,繞過去后再怎么樣,她沒想,也不愿去想。
她望著杜長侖,那種渾身發(fā)冷的感覺又來了,她想你還真問得出口,難道要我說我是因為知道了你心里原來喜歡你嫂子,知道了我們的婚姻原來是“各取所需”……
她眼神落在別處,“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怎么不開心了?”
“我又不是瞎子,你廋成這樣,會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