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越三爺讓人從逸昶堂搬出銀子,給家中各房了封紅,又打賞所有家仆。一時間歡聲笑語不斷,侯府上下皆大歡喜。
越老夫人設了家宴慶祝慶祝。
畢竟家中雖得誥命的不少,可清語年紀輕輕就得此殊榮實在難得。何況天家開恩,居然為她另辟殊途足可見皇恩浩蕩。
楊媽媽忙著去各處安排。
老侯爺見三孫轉身好像要走,冷冷哼了聲,“怎么的?府里的飯菜你還吃不得了?”本還有一句,往后這些都要歸你媳婦管,你有本事以后一次也不來吃。
好在越老夫人覺得這邊動靜不對,瞥了眼。
老侯爺就沒把話說完,后面那些字句給咽了回去。
越崚非本想和清語私底下說幾句話,聽聞常寧侯這般說,再看自家小妻子已經(jīng)被大奶奶、四小姐拉過去一起逗孫少爺坤哥兒去玩了,就收回了要過去的腳步,垂眸與老侯爺?shù)溃骸案镲埐俗匀皇浅缘玫�。若祖父不嫌棄,我自留下用膳�!?br />
常寧侯氣得一拍桌子。
這什么態(tài)度!
越老夫人看著情況不對,老三和老三媳婦兒剛給家里爭了光,再被老頭混說一氣起了爭執(zhí),傳到天家耳中,豈不成了侯府其他人對皇家開天恩的不滿了?
她忙走了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常寧侯,“若侯爺有甚不滿,不如即刻進宮面圣詳說。如今趙公公還在路上,想必未進宮門。若侯爺馬騎得快,半道就能追上公公,趕得急把封誥圣旨托公公給送回去,還免了再進宮一趟的麻煩�!�
常寧侯被老妻這番話給堵得沒了脾氣,轉眼看到老三,脾氣又回來了,抬手指著就要呵斥。
好在越崚非知道祖父疼他,現(xiàn)在應該還在氣那時候婚事的一系列處理應對上,如今不肯釋懷。
往后清語是自家人了,少不得要和長輩們走動。
越崚非不愿事情搞得太僵,為了祖父也為了清語,怕他老人家年紀大了身子撐不住,怕她往后受到祖輩的難為。
于是主動退了一步,說道:“有些事,孫兒是太過自作主張了。望祖父見諒�!�
越三爺自小清冷孤傲,鮮少退讓。
更何況小俞做妻這件事,結合她是程家孩子的身份,其實并無不妥。
常寧侯沒料到會遇到這般的應對,當即怔了怔。
越崚非道:“那時我雖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份,魯國公府卻還未把她戶籍的事情辦妥。沒有明文卷宗,我不能隨意對外張揚。想必當時祖父若知曉她是賀家表小姐、程家小姐,相比也不會阻攔我�!�
指的是那日他進宮求賜婚圣旨,被常寧侯騎馬攔住一事。
事情過去大半年,如今他這般的解釋和說辭,算是給老侯爺了個臺階下。
常寧侯吹胡子瞪眼半晌,被越老夫人在旁勸了幾句,覺得這時候下臺階也沒甚不好的,細想自個兒已經(jīng)氣順并無其他可計較的,才道:“罷了罷了,反正已經(jīng)過去�!�
想想又不甘心,于是道:“晚上罰你三杯!”
越崚非莞爾,頷首應是。
常寧侯借機擺了棋盤,非要讓乖孫陪自己下棋盤。
越崚非無奈地應付著。
清語則在另一間屋里和女眷們一起逗著坤哥兒。
晚宴持續(xù)到了人定時分。夫妻倆回到逸昶堂洗漱沐浴完換上寢衣時,已經(jīng)臨近子時。
越崚非在床上就著燭光看書,等清語過來了,放下書冊攬她入懷,輕輕撥弄著她微潮還沒干透的發(fā),低聲問:“今天在賀家發(fā)生了什么?”
從在賀家重新碰面起,他就注意到她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著什么。后來回到侯府,封誥的圣旨都沒讓她情緒真正高起來,反而眼神在微微游離。
旁人自然看不出,畢竟她經(jīng)歷那么多,慣常掩飾得很好。
可他身為她的枕邊人,又怎會不知道她的情緒變化。
清語心里難受了一天都沒敢提起。
這事兒她不敢在回來的路上說。即便馬車周圍有侍衛(wèi)護送,她這種掩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事情依然不敢在外言明。
就算是在大家相聚時找個僻靜處與三爺說,她也不敢。
唯有此時,只他和她兩人相對而坐,方才敢低聲只對他一個人開口。
把自己準備鐲子的事情說了,又講了和賀安錦的對話,她喃喃道:“我父親不知做過什么,會引得賀小姐那般說�!�
清語有些不確定。
不確定這些年的經(jīng)歷,不確定這些年的所有事。
她今天的驚恐不是因為聽到了那些話,而是聽了那些話后,回顧往西,居然有種脊背發(fā)涼的不真實感。
越崚非初時還沒覺得有甚不妥的,畢竟當年的事情他也不清楚。
簡衡離京的時候他還小,那時候拼命學武和鞏固課業(yè),根本也不可能接觸到朝堂。
過了一會兒他才恍然發(fā)現(xiàn),為甚妻子的情緒不對。忙把清語摟在懷里,用力保住她,低聲道:“岳父很好,這一點你無需質(zhì)疑和擔憂�!�
清語沒料到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忙說:“我沒——”
“你或許在想,是不是岳父做了什么惡事,引得仇家來尋仇了�!痹綅挿菧芈暤溃骸翱晌覟榱诉@件案子查了那么久,各種消息都有,唯獨沒有說他不好的�!�
簡衡勤政愛民,北疆的百姓都很喜歡他、愛戴他,但凡去往那邊的人,隨便問個百姓,但凡知道簡大人的,都沒有一個人會說簡大人的壞話。
清語抿緊唇,眼淚滑落,滴在他胸前的衣裳上。
越崚非道:“你父母都是好人。他們就算有什么瞞著你的,也一定是為了這個家好、為了天下好。他們沒做過對不起天地百姓的事情,你這樣努力活下來是對的�!�
清語哽咽著難以呼吸,緊緊抓住他的衣裳,借著他的體溫來讓自己不至于太冷。
她今天看到了痛苦的賀安錦,一直在捫心自問,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
辛苦那么多天,輾轉流離。家里人都死光了,唯她獨活。對不對?
那時,若非母親臨死前拼了最后一絲氣力護著她,她甚至覺得,自己是該和家人一起走的。若非想到母親緊緊摟住她的溫暖懷抱,她幾度堅持不下去。
之所以能堅持著一路走下來,憑借的信念,不過是想要活下去看看惡徒什么樣子,活下去留下父母的血脈。
可是,賀安錦的眼淚讓她猶豫了。
父親做的……是什么?
清語感受到了對過往未知而產(chǎn)生的驚恐。
如此幾個時辰下來,心已經(jīng)混亂得不知該怎么懷念和思念了。
現(xiàn)在有人明明白白告訴她,一切都是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那時在路上拋卻了當初堅持的潔凈和矜持,混跡于臟亂環(huán)境中,茍活于世間,是對的。
她潸然淚下,久久無法平息。
越崚非心疼極了,俯身輕輕吻著她唇邊的淚,吻上她的唇。
這是極盡溫柔的一夜。緩慢而又長久,兩人最后相擁而眠,互相依偎。
翌日一早,兩人需得進宮謝恩。
這可不能遲了,天家恩典是一回事,誤了時辰不尊重皇家那可是大忌。
清語真怕了三爺那時不時興起不管在何時何地就得弄一回的趣味了,直接把他趕出去不準他進屋子,只讓媽媽們服侍著梳妝打扮。
待到收拾停當,清語硬是拉著三爺去給常寧侯和越老夫人請過安,方才進宮去。
皇上在御書房接見�;屎竽锬锖吞�、太子妃也都在。
他們上次見過知瑜了,只覺得太過害羞了一直不太吭聲,偶爾說幾句話也局促得很。
今日再見,發(fā)現(xiàn)這姑娘變得活潑一些,想來是越三和她成親后,又有圣旨封誥傍身,不似之前那么畏縮了。
皇上就看了皇后一眼,意思是皇后讓給她高一點的封誥是正確的,這孩子是得抬舉一點的好,不然在個秀才家里長大,總也那么小心翼翼的怯懦,承晏很容易過得累。
于是賜座。
看夫妻倆又要行禮問安,皇后娘娘直接把人扶了起來,特意與知瑜笑道:“一開始問個安就好,哪用幾句話就要行禮的。承晏自小在宮里長大,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平日里見面若次次都那么規(guī)矩行禮,豈不是要累死?你們不累,我還嫌麻煩。自家人不必這樣客氣了�!�
太子妃掩口笑:“今日見三奶奶,好歹沒上次拘謹了。上次三奶奶都不敢抬眼,一直低著頭。我還想呢,那么漂亮的姑娘若能多看幾眼就好了�?上焕砦�。”
說著過來挽了清語手臂,“以往他們兄弟倆說話的時候,總也沒人陪我。如今你來了可好,總算有人在他們忙的時候跟我玩了�!�
皇上和皇后都微笑著點頭。
太子便說起先前他們已經(jīng)商議好的一件事:“沒幾日就要到中秋節(jié)了,宮中設宴,來的都是自家人。承晏,你和知瑜沒事的話也一起來吧。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參家宮中家宴的基本都是皇親國戚,越三爺這般被另外邀請的外人實屬罕見。
不過他自小在宮中長大,小時候回家過中秋的次數(shù)極少,基本上都在宮里過的。
皇宮跟他自家也沒甚分別,周圍的宮人們都是極其熟悉三爺?shù)�,聽聞后都露出微笑�?br />
旁的不說,三爺給打賞銀子是真爽快。
大家伙兒有事也都樂意跟三爺說,無論如何,除非是那些另有圖謀的小人,宮里沒誰會不喜歡三爺。
越崚非答應下來,泰然自若地和太子商議起那日要不要早來、需要不需要幫忙諸如此類。
這時忽然有人從屋外走來,自顧自推門而入,無視旁人的目光和宮人的行禮,徑直朝著越崚非和清語而行。
她美目一瞪,抬起纖纖白皙的手,指向清語,“其他人可以來,她,我不歡迎。這是我家,我有權利決定誰能來誰不可以。她是第一個被剔除邀請名單的�!�
若是旁人這樣說這樣做,清語或許心里多少有點疙瘩。
但看到這少女是之前所見到的,在墻角和路上偷偷看三爺?shù)哪俏还骱�,清語反而笑了。
姬永曦是太子姬永昭唯一同胞的親妹妹。年方十七,嬌俏美麗,性子活潑長得也漂亮,加之身世不俗,有不少人家想要攀上皇家這門親事。
她這些年拖著不肯議親也不肯成親,只因心里有人。
清語在上次入宮已經(jīng)摸清了這位公主的心思。她正打算溫和地和姬永曦過幾招,雖說不可能解開恩怨,好歹也緩和一下現(xiàn)在的氣氛,讓宮宴的事能成就行。
哪知道她還沒開口,一旁的越崚非已經(jīng)開口:“知瑜是我妻子。夫妻一體,若她不能來,我便也不來了�!�
說著就向皇上道歉,說自己得陪著妻子留在侯府過中秋,恐不能進宮。
姬永曦頓時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清語暗道壞了。
三爺一向冷靜自持,怎的這個時候沒控制住脾氣,居然那么快就護著她了?豈不讓公主更生氣!
果然,姬永曦當即紅了眼眶,輕輕一跺腳,目光瞟向越崚非,“這些年,你日日在宮里住著,我給你送吃的給你送穿的,體貼關心,你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越崚非不慌不忙開口,退后半步站在清語身邊:“蒙公主厚愛,我愧不敢當。說起來我的日常吃食,即便有公主送來的,也都是宮人所做,實在不敢勞煩公主親自動手�!�
他垂眸掃一眼清語,生怕她誤會,又添了幾句:“若是讓公主為我做衣裳,那就更不可能了。公主不會烹飪和女紅,這是宮里上下都知道的。”
皇上他們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沒吭聲,好似在各自忙各自的,要么在看奏折要么在整理筆架或者硯臺,實際上都在偷偷觀望這邊,由著年輕人們自己發(fā)揮。
清語發(fā)現(xiàn)公主眼里開始蓄淚,思量著著該怎么說才能改變僵局。
她倒不至于把自家夫君推給別的女人,這是想都不要想的。三爺既然娶了她,那必然是她一個人的,誰都不準搶。
只是,到底在皇家面對著公主的眼淚,得用話術緩解一下尷尬。
哪知計劃不如變化快。
越崚非的思維永遠比她轉得更迅速。
清語都沒想好該怎么說,腰間一緊,居然是三爺?shù)氖执钤诹怂难g。
堂而皇之作出這種親密舉動,清語都不敢去看公主了,直接絕望。
這男人……
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叫緩和氣氛不要把事情做太絕啊?
不出所料。
下一刻,姬永曦公主捂臉哭著跑出門去。
而那臭男人的大手非但不離開她腰間,反而摟得更緊,甚至還在她腰間軟肉上輕輕捏了一把。
第32章
別亂動
從宮里回來的路上,
依舊和去時一樣,三爺和三奶奶坐最寬大的那輛車,隨行的媽媽則坐之后的一輛小車。隨從和侍衛(wèi)則騎馬護送在側。
獨處的空間內(nèi),
清語沒怎么搭理身邊男人,
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著話,滿腦子都在想著之后的事情。
她進宮前就和三爺說了,今兒要到鋪子里看一眼。因此車上備了常服,
打算等下去鋪子的時候好穿。
如今她便是在換衣裳。
三爺?shù)能囎铀貋硭矫苄院芎�,一旦車簾子放下遮擋著�?br />
不主動撩開外面是看不到里面一點的。
清語正把宮裝脫下?lián)Q著常服時,冷不防的大手伸過來,把她帶進了懷里。
清語驚叫一聲去推身邊男人。
“別鬧�!彼f,
“正想事呢�!�
“想什么?”越崚非說,
“姬永曦?”
宮中家宴是必須參加的,
推拒是不可能推拒的,皇上和皇后說什么都要讓這小兩口參加。再者太子和太子妃在旁推波助瀾,公主剛才的出現(xiàn)并未改變?nèi)魏问聦崱?br />
除了身邊小妻子的態(tài)度。
越崚非剛才幾次偷看清語,
見她當真半點也不搭理自己,
又好氣又好笑,這才來鬧她。
本不過是想讓她理理自己,誰知恰逢她在換衣裳,宮裝脫下常服還沒怎么穿好。佳人入懷,溫香軟玉四字誠不我欺。
越崚非意動,
輕柔的吻細細落在她唇畔,開始解她衣帶。
清語這才回神,
當即被嚇到,推搡著說:“好多人在外面。”
都是隨行的護鑾衛(wèi),
若真?zhèn)鞒鍪裁床豢烧f的動靜去,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越崚非見她終于肯搭理自己了,慢慢收手。有些惋惜的嘆了口氣,也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做這些,畢竟周圍都是護鑾衛(wèi)跟著,身為副都統(tǒng)的他還真不好在車里做得太過分。
倘若哪天不帶那么多人隨行,車外跟隨的都是親信,那就另當別論。
雖不過是逗逗她,自己卻也已經(jīng)真動了情。越崚非輕咳一聲,聲音有些沙啞,摟著她在懷里輕輕揉捏,道:“姬永曦和我沒什么。我從未搭理過她�!�
清語覺得再這樣下去八成得折騰起來,忙掙脫他的懷抱,重新把衣裳穿好。低頭看他下面,壞心地戳了戳。眼看著他要拉她過去,趕緊踢了他小腿一下往后挪。
“我在想鋪子的事!”她道,“公主的事是你自己的事,我才不管�!�
越崚非故意板著臉,“她的事怎就是我的事了?”揚聲與車外道:“直接去秀雅閣�!本故且闼^去。
清語也不知這人又是想的哪一出,明明來之前說好了他去都察院而她自己去秀雅閣的�?磿r間剩下不多了,不耐煩和他爭論,趕緊繼續(xù)穿上常服。
越崚非也不敢鬧她了,不然真就沒法收場,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地找出幾個案子來細思。